荼蘼原是无心的人,哪里会知道云娘想什么,收拾了碗筷,又给云娘备了水便道:“娘子,还有事吗?我家去了。”
云娘一怔,“不是说你也在这里住着吗?”
“娘子,你让我过来陪你住?”荼蘼眼睛亮闪闪的,“那太好了,我这就家去取了铺盖过来!”
出了这样的岔头,云娘不知是二嫂没有说清还是荼蘼没听懂,于是她便道:“你搬过来总要你爹娘答应的,不如明日我去向你爹娘说了再搬吧。”
“不用不用,我爹娘总说我是卖不出去的赔钱货,恨不得我离了他们的眼,我要搬来他们定是愿意的!”
云娘平日总要多心疼荼蘼几分,就是因为荼蘼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明明一般亲生的爹娘,只因为她丑了些傻了些便如此嫌弃。见她顺溜地将爹娘平日骂她的话说出来,亦不甚伤心,知是被骂得多,已经不在意了,想想道:“我陪你家去取铺盖吧。”
云娘重新换了衣服,与荼蘼锁了门,从巡检司门前经过,就见巡检司的侧门开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门前站着,荼蘼便指了他告诉云娘,“这个就是阿虎。”阿虎见荼蘼指着自己,便上前问道:“你们来了?我引你们进去见大人。”
云娘见误会了,便赶紧摆手,“我们哪里敢打扰大人?至于那只盖碗,明天让荼蘼去取好了。”
荼蘼显然与阿虎要熟悉得多,便笑问:“那鱼可好吃?”
“好吃,好吃,”阿虎点头,“只是巡检一个人全吃了,只给我剩下鱼头,我只尝到了味,没吃着肉。”
明明那样大的一条鱼,竟然一个人全吃光了,云娘觉得很好笑,却又不能笑,只得快步走到了前面,就听荼蘼在后面说:“以后再有鱼拿来我给你做。”
荼蘼这样的话一定会被人误会,云娘只得停下叫她过来,“我们快走吧,等一下太晚了。”
到了荼蘼家中,倒是很容易,荼蘼的父母见是云娘亲自过来,知她是个妥当的,且又能将这个白吃的女儿甩出去,立即允了,荼蘼便收拾了铺盖抱在怀里跟着云娘回来,因织机还没来,两间向南的房子一人一间住着,把荼蘼高兴得在竹榻上打了个滚,“我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屋子呢!”
毕竟是第一次搬出来自己住,虽有荼蘼,云娘心里也依旧有些怕怕的,便亲自去闩门,却从门缝见有人影在门前晃动,心里一惊,打开门一看,却是豆腐西施,刚要问话,却被她反问道:“刚出去了?”
云娘心里不大自在,却不说说别的,只好点头,“要不进来坐一会儿?”
“不了,儿子刚睡了,我出来吹吹风,也要回去了。”
云娘便关了门,将门闩严,方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云娘便听到门前人声嗡嗡,一会儿变得更加嘈杂起来,她一向早起织锦的,倒还不怎么样,起来穿好了衣服,却见荼蘼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道:“我还没睡醒呢。”
云娘便道:“我今天要去丁家织锦呢,赶紧起来熬粥,再打两个糖水蛋我们一人一个。”
荼蘼立即精神了,“我们一人一个糖水蛋?”
“以后我们每日早上都吃一个蛋,最是养人呢,我回杜家村这一个月便这样养起来的,”云娘笑道上:“我从家里带了酒曲,你白天去买糯米、红枣、枸杞,我们自己做了酒酿,等好了煮蛋比糖水蛋好吃。”
听了这些,荼蘼的口水便流了下来,“我白天就去买来。”
云娘配着蛋喝了粥,她一向喜欢清淡,连昨天的鱼肉也不肯再吃,只道:“昨天吃太油了,中午我只想吃青菜。”
“巡检司后院有很多种呢,娘子想吃什么?”
云娘拿出钱给荼蘼,“昨日是一时情急,摘就摘些,并不要紧。今天不要再去了,毕竟是别人家的。”
荼蘼答应着接了钱。
云娘便换了绿色长裙,鹅黄窄袖小袄,又用一块石青帕子包了头,一身利落地出了门。
虽然已经知道豆腐店门前人多,开门一看,却还是吃了一惊,陈大花在自家门前和她家的门前共摆了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又有四张条凳,自己出去便要从桌子间穿出,无怪声音如此大。而陈大花正盛豆花、端豆花、收钱…忙得脚不沾地,口中还不住地“你这冤家还知道来?”“好久不见哪!”“哥你慢走,明早还过来呀!”地打着招呼,语气间十分亲昵,而那些人也不住地与她调笑。
云娘正踌躇间,陈大花却看到了她,百忙间也不忘笑问:“云娘,这一大早的,去哪里呀?”
云娘本想悄悄出去的,可如今的情形,自然不可能了,且豆腐西施这一问,更将不少目光吸引过来,那些男子火辣辣地瞧着她,又有将手脚伸出来的挡着路的,只几张桌子的距离,却过得格外艰难。
而豆腐西施,正满眼戏谑之意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窘迫便顺了她的意一般。
云娘果真十分窘迫,偏又不好说什么,又想此时如果不说话,反容易被误会,还是道:“我去丁家织锦。”
豆腐西施便笑问:“你果然为了织锦才回盛泽镇了?”
这话问得奇怪,云娘非常不快,自己当然为了织锦才回来,但又不是非要告诉你才行!也不再理她,又向前走。
却听后面有人笑问:“云娘,你什么时候搬到这里了?”
“云娘,你一个独身女子不容易,有什么事情便喊哥帮忙。”
“云娘,郑源那小子不地道,不如哥哥替你出气?”
云娘越发气了,只是也知道自己与这些人争吵总要吃亏的,只得越发走得急了。又想,若不是这处房舍处处满意,还真应该搬离了呢。毕竟早上在外面吃豆花的多是些没家无业的闲汉,着实讨厌。
且陈大花这般为的又是什么呢,她难道恨自己?
云娘思忖着已经走到了巡检司门前,又正遇见汤巡检穿着一身浅色布袍子便服走出来,身后跟着短打扮的阿虎,立即觉得身后的吵嚷声都轻了下去,知大家都怕汤巡抚,脚步未停地福了一福。
不料这时汤巡检却道:“你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
云娘正垂头走路,就看着他身上布袍洗得发白,却连褶皱都没有一个,穿了一双千层底的黑便鞋,亦非常干净,踩在青石板上似乎一尘不染,正如眼前的男子品性高洁如雪,想当初自己想学织妆花纱,向他求了情,他便一声不响地让人把自己带进了织纱间,后来郑源送了礼物了不肯收,现在知自己落魄了,特别在众人面前如此说话,尽是维护之意,自己真是受之有愧。
可云娘尽管感激不已,可她一贯要强,却不愿将自己如此难堪的情形被他看到,更不肯再受他的恩惠,只低声道:“没事的。”说着便不抬头地走了。
一头走又一头想着汤豆腐的绰号,知道他一早定是去吃豆花的,也不知豆腐西施会不会向他调笑,却突然好奇豆腐西施招呼时汤巡检会如何,可终于忍住没回去看。
三步并做五步地进了丁家,果然是第一个来的,丁寡妇将她引到一架新提花织机上便站在一旁,云娘只要上了织机,心便静了下来,拿起梭子引着丝线轻快地织了起来,一会儿已经将早上的事情统统放在一边。
中午回去时,便见卖豆花的桌子都收了,只留下一个卖豆腐的摊子,虽时有人来人往,但比一早上要轻省很多,陈大花已经坐在摊子后面,曲小郎正在她身旁玩。
云娘见陈大花的摊子比昨日自己初到时向自家移了几尺,已经快挡到自己家门了,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翻脸
云娘就是再好性儿,这样事的也不能忍,便走上前,含着笑道:“大花,你的摊子过了我家的门廊,挪回去吧。对了,还有,明早摆桌子时不要再摆我家门前。”
“哎呦,你回来了,”陈大花虽然笑着招呼了,却不起身,只疲惫地一笑,“云娘,临河人多路窄,我每日都如此摆的。”
“先前我不在这里也不管,可是现在我住这里,你就不要摆我门前了。”
“云娘,我寡妇失业地不容易,就靠着卖豆腐养儿子呢。”
云娘既然开口了,便是想好了的,也会一直坚持,收了笑容道:“大花,我知你不容易,可是再不容易也不能摆我家门前挡着我的路。”
陈大花站起了身,沉下脸高声道:“这临河的路边,哪里是你家的,哪里是我家的,哪里宽敞我就摆哪里,你欺负人不能这样欺负!”她的声音变得越来高越尖,河边时常有人经过,又有买豆腐的人,都看了过来。
云娘却不怕她,陈大花若要翻脸,大家便都翻脸,况且她又没什么错,也不嚷也不骂,只平静地道:“你若不挪回去,我便将你的豆腐摊子掀了!”
荼蘼听了声音早出来了,便也帮着云娘道:“我们家门前你凭什么占了!吵得人一早上睡不着觉,巡检司门前最宽敞,你怎么不去那里摆摊子呢!”
便有人打趣,“巡检司门前是好,豆腐西施也想去的啊!”
“只是人家汤巡检…”那人说了一半,便如被捏住了脖子一般地停住了。
云娘暗地里怪荼蘼无心,两家吵架扯上巡检司做什么。
回头见汤巡检正从河边走过来,远远地看着这边,原来纷杂的声音都静了下去,刚聚起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慢慢散了。云娘不想等着他过来看笑话,只向陈大花道:“我一会出来再看,若是你不挪回去,我就掀摊子。”拉了荼蘼回去,将门关得紧紧的。
下午出去时,云娘见陈大花果然将摊子向陈家挪回数尺,正将自家门前全让了出来,心里只是冷笑,就像陈大花这样的人,如果一味忍让,只能被欺负。明明她自家门前的地方够大,硬是挡住自己的路,这番受了气忍着,下一次还不知会再生什么妖蛾子呢。
现在自己一人在盛泽镇住,若是立不起来,还不如就在郑家受气!
云娘便昂着头出去,看也不看陈大花。这样的人,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却又遇见汤巡检出门,见了她气势汹汹的样子竟然笑了,倒把云娘臊得脸一红,礼也不行就扭头走了。
待晚上,云娘一到家,荼蘼便得意地告诉她,“娘子走了之后,豆腐西施就哭了。”
“她哭什么?我又没打她,又没骂她,只让她别占我们家门前。”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也没再说,就是哭了,呜呜咽咽的,好不伤心,而且还哭了好久,又有许多人围着问呢。”
“我们问心无愧,她愿意哭就哭吧。”云娘说着,将丁寡妇给的工钱拿了出来,她家是一天一结的,便也顺便向荼蘼说了工钱的事,“还是与先前一般,一天五十钱,这是昨天和今天的,以后我也按天给你。”
荼蘼要接,又收回了手,“娘子,你走了后郑家就每天给我三十钱了,后来又不要我了,若不是你回来,我一文钱都没有呢,以后只给我三十钱就行了。”
云娘将一百钱塞给她,“收着吧,我还欠你一支银簪子呢,等过些日子再给你买。”现在家里虽然没有许多事要荼蘼做,但是她能来陪着自己,其实倒是帮自己更大的忙呢。
荼蘼接了,只道:“银簪子我并不要了,我只想跟着娘子不挨骂,能吃饱就行了。”但得了钱还是开心,仔细地一个个数了串起来,收入荷包,然后藏到铺盖底下,却又重新倒出来数了一回分做了两堆,笑道:“娘子,我只对爹娘说每天还是三十个钱,其余的都留下攒着当嫁妆。”
云娘便也笑了, “经了些事也好,荼蘼长大了呢。”
荼蘼便也笑,又从袖子里摸出云娘早上给她的几个钱,“我本要买菜,可是遇到了阿虎,他一定拦着,又说园子里的菜那样多,让我们只管随意摘。”
云娘想了想,也是这样,如果硬是要去买菜,似乎反倒与阿虎生分似的,便也就点头接了回来,却告诉荼蘼,“平日有些眼色,巡检司里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能帮的也一定要帮。”
“我知道的,就让阿虎告诉我。”
云娘白日里要去织锦,并没有太多时间管家中的事,所以也就罢了。
至于在别人家织锦,总不如在自家适意,可云娘却是要强的,因她拿的工钱最多,自然要对得起这钱,织锦十分用心。每日去的早,走的又晚,又与丁家的女眷在一处。
这一天中午云娘吃午饭回来,却与一个织工一同进丁家大门。原来最早的时候,织锦都是各家女子的事,但是织锦的利大了起来,特别是有了织厂后,便有许多男子也开始织锦,甚至有些大的织场只要男子不要女子,男子织锦也越发多了起来。
丁家因家里便有女子织锦,所以是男女分开成两处织房,云娘能来也是看好这一点。因此云娘虽然到了丁家也有几日了,但与织工很少见面,并不熟悉,便点一点头过去,可却被那织工叫住了道:“豆腐西施十分不容易,只借用你家门前一些空地,你便将她骂得没法子做生意了,是不是太过?我便帮她求个情吧,请你大人大量,莫要再计较。”
云娘不想能听到这话,似乎她有多不近人情,方才醒悟原来那天陈大花哭了半日,早已经将事情传了出去,恐怕盛泽镇上人人都知道了呢。
她自然知道自己才是占了理的一方,又气恼陈大花的无耻,可却不不屑与此人多话解释,只是紫胀了脸道:“我就是不喜欢与人方便。”转身进了织房,又听外面那个织工又说:“自己不用的地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又何苦呢?”只咬着牙不响,手中理着线忙个不停。
丁家的一个女儿看不过了,便隔着窗子道:“明明是云娘家的门前,豆腐西施占了倒有理了?我看她就是装可怜,引你们这些人帮她说话!”
外面便回道:“我们不过是路见不平说上一句罢了,又算什么!”
又有一个来织锦的妇人笑道:“先前豆腐西施的豆子都有人帮着磨呢,现在要钓汤豆腐这条大鱼便不用你们了,你一定也半夜里去推过磨吧,在我们面前装什么侠客欺负云娘,也不知道豆腐西施领不领情!”
云娘不意他们竟然吵了起来,便起身相劝,“两位姐姐,算了,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屋子里的女子们便都道:“豆腐西施一惯这样勾引男人,我们亦不是为了你才说话的。”
“是啊,大姐家的男子就半夜里去帮过豆腐西施,后来打了几次架才好了。”
云娘先前也知道豆腐西施名声不好,但现在才知道她在许多男子眼中很可怜,却在女眷们的心中坏到了极点。
大家在一起议论半晌,由云娘与豆腐西施的冲突开始,说到了豆腐西施的往事,后来竟又议论起男人的可恶,便说到了汤巡检,“豆腐西施搬地去好几个月了,可将汤巡检勾到了手没有?”
有人便问云娘,“你现在住在巡检司旁,曾见他们来往?”
云娘赶紧摇头,“我才搬过去,且我和荼蘼两个到了晚上便关门睡了,哪里会看别人。”
“我还记得豆腐西施在大家面前说整个盛泽镇的男子,没有一个比得了汤巡检呢,又常说汤巡检只爱吃她家的豆腐。样子十分得意,似乎…”
一语未竟,丁寡妇突然走了进来,大声喝斥道:“你们可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豆腐不豆腐的又关我们何事,还不赶紧织锦!”
大家赶紧各自埋头织锦,唯有丁寡妇的小女儿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们本就没闲着,织锦又不用嘴。”
丁寡妇立即暴怒了,“织锦用的是心!你一直说话,哪里能织得好!看看你织的,再看看云娘织的!”又踱到云娘面前,看了一会儿温声道:“你与荼蘼两个单独住,每日门户要严些,别让人说出闲话来。”
虽然知道丁寡妇不是在说自己,但云娘不免心里也惴惴不安,见她对自己说话语气还好,赶紧点头,“我知道的。”
丁寡妇方走了。
云娘织了一阵子锦,起身吃茶,便又想起了陈大花。大家吵过便都算了,不可能真气,唯有她亲身经历,不快很难一下子消去。
陈大花勾引别人也好,想嫁到汤家也好,都与她无关,可是她为什么无事生非,占自己门前呢?
因为先前两村的仇恨?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而自己亦没有别的事情得罪过她。那么还是因为郑源与她吵了一架,但当时自己虽然毛躁了,但豆腐西施说别人坏话也一样是错的。自己才住过去一两日,再没有得罪她的,每有好吃的都还给了曲小郎,还能为了什么?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头绪,又重新回来织锦。心里有事,手下的力气便没用好,“嘣”地一声,一根丝断了,云娘赶紧重新接好,将心思也收了回来,管别人怎么样,自己只要觉得没错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学院派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3-26 20:56:44
见识
到了傍晚,大家纷纷散去,云娘因手中的这匹锦只差一点全部织好,便多留了半个多时辰,织毕停机时就见丁寡妇站在一旁笑道:“就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云娘摇头,“荼蘼已经做好了,改日吧。”起身要走。
丁寡妇便笑道:“这般晚了,我陪你回去,再顺路去豆腐西施家买几块豆腐晚上吃。”
云娘听她如此说,心里暗笑,原来丁家晚饭还没得呢,留自己也是虚留。
但她亦知,这些从苦日子拼起来的人过日子多是极简省,丁寡妇已经是好的了,给自己的工钱并不尅扣,对织工也算客气,比起孙老板娘不让伙计吃饱饭的要强得多。
豆腐西施做豆腐是家传的,味道确实不错,即使云娘讨厌她也要承认,且今天刚又发生了事情,也不知丁寡妇果真是为了买豆腐还有别的意思,一路上便只听丁寡妇说话。
几句闲话后,丁寡妇果然便笑道:“你与她不同,她就想嫁也很难嫁了,以后不要与她搅在一起。”
云娘一笑道:“从那天吵了一架之后,话都不说了,更不用说搅到一起了。”
“虽然吵架你没吃亏,但是打老鼠却要防着伤了玉瓶,她就是老鼠,什么都不怕,你却是玉瓶,不值当的。”丁寡妇又问:“你怎地在她旁边租了房?”
“我哥哥来租的房子,他并不是盛泽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况且这处房舍也极好,又宽敞又明亮,特别适合放织机织锦。”
云娘到丁家织锦时并没有瞒着丁寡妇要与孙老板合伙买织机织妆花纱的事,又说明只要织机买来,便会从丁家辞工,是以丁寡妇亦道:“也是,而且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总不能白扔了。”
又告诉云娘,“若是想好自己一个人过了,就在兄弟姐妹家中挑一个好孩子过继了来,认真教养,虽然要苦上几年,但熬过去就好了。”
未等云娘回答,便又道:“不过,你还年轻,若有合适的再嫁倒更好,少年夫妻老来伴,到我这个年纪便觉得孤单得紧了。”
先前每有说亲的,云娘听了都恼,但现在却知丁寡妇是肺腑之言,反而十分感谢,“这些日子也有人与我说过,只是事发突然,又不到半年时间,想起先前的事我还糊涂着呢,心里便十分不愿意。”
“这都不急,你正要好好想通透了再说呢,”丁寡妇正说着,便指着前面,“荼蘼在外面等你。”
云娘抬头果见荼蘼站在门前焦急地张望着,见了她便赶紧迎上来道:“郑家来人了,正在屋中等着娘子。”
云娘心里原有气,推开不知所措的荼蘼道:“我去赶他们走。”
原来郑源与采玉正坐在屋中,皆遍体绫罗,插金戴银的富贵装扮,见了云娘青帕包头,窄袖小袄,采玉便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云娘,听说你在丁家帮忙织锦?”
云娘见郑源亦满脸嘲笑之色,便道:“若你们就是来笑我的,现在已经笑过了,就请回吧。”
“我们哪里敢来笑姐姐的呢?”采玉一面说着一面又笑,半晌方道:“姐姐既然给丁家织锦,为什么不能去郑家呢?我们给的工钱会更多啊!”
云娘就是先前有些气,现在也不气了,指着门外道:“我早就说过不为郑家织锦了,你们走!”
郑源便收了笑意,“云娘,我们果真是请你去织锦的,每日五百钱,如何?”
云娘也气笑了,“你就是抬一座金山来,我亦不给你家织。”
不想丁寡妇却疾步走了进来,批面给郑源一巴掌,又揪了采玉的头发打,大口地啐她,“不要脸的,竟然到老娘手里来抢人,好让你们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老太太又打又骂又啐,郑源和采玉两个立不住脚,一步步退到门前,又见外面已经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便跑了出去。
云娘见丁寡妇几下便将两个贱人打跑,心里暗自赞叹,无怪她一个寡妇能立起庞大的家业,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年过半百的人了,以一敌二稳占上锋。一时又想到豆腐西施,能屈能伸,明明她暗地里使坏,却见压不住自己立时缩了回去,反让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欺负孤儿寡母,对她同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