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娘便也笑,“我们家的女孩,长得又好,又会织绸,定然要仔细地挑了好人家!”
薇儿却知道害羞了,也不再说织绸的事,只转身跑了。留下茵儿,见大家都向她笑着,怔了一怔,也醒悟过来,随着姐姐回房去了。
倒把大家笑得个个弯了腰。
云娘原说回家好好歇一歇,可是自到了家中,便被四婶请去教织锦,三弟妇第一次织红绸,也不免有些没信心,时常请她帮着瞧瞧,又有村里许多的年青姑娘媳妇来问她织锦的事,一时间倒比在盛泽镇还要忙碌。
只是忙归忙,回到家中亦非常开心。
八月节是一年中的大节,杜家年年都要做五仁月饼,今年日子过得红火,便又添了莲蓉、芝麻、菱角等几样馅心,做了许多,预备过了节能多吃一阵子。
杜老娘亲自兑了馅,搅拌了几大盆,大嫂早和好了面,切成同样大小的面团,二嫂和三弟妇便将馅心包好,云娘接过来放入模子里压实扣在案上,。
家里先前有一个富贵花开图案的老模子,云娘从记事时就用的,今年杜老爹因要多做月饼,便又提早订了三个新模子,喜上梅梢、连年有余和五谷丰登,正好四样馅心各用一种。
几个孩子早已经先得了些馅料里的吃食,眼下图着看热闹也不走,都在一旁围着转,又不停地说笑着。
就在这时正做月饼的二嫂突然呕了起来,急忙跑回了房,杜老娘跟了过去,一会儿出来便满脸笑意,“二媳妇又有了!”
坐在一旁看大家做月饼的杜老爹更是笑开了怀,直点头说“好!好!”老人家就是喜欢多子多孙的。虽然杜家除了云娘和刚成亲的三房,大姐、大哥和二哥家里都是儿女双全的,但却有几年没有添新孙辈了。
杜老娘便笑道:“三儿媳,你今晚与你二嫂一起住吧,沾沾喜气,下一个便是你了。”又让大儿媳每天早上给二儿媳加上酒酿鸡蛋,还不忘记唠叨,“这是我们家的秘方,从有孕起便开始吃,生了孩子都好,不信就看我们家的几个儿女、孙子孙女,是不是个个长得整齐,身子也康健?”
又得意道:“就是雪娘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都长得好。”
大姐却突然截断了杜老娘的话问:“云娘,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
杜老娘便明白过来,也笑着说:“云娘小时候就不喜欢五仁的,偏爱吃莲蓉,只是那时家里穷,并不能常做,这一次做了一定多吃点。”
第51章 偶遇
正说着儿女们的事,大家便把话题转了,云娘自知道娘和大姐怕自己触景伤情,也不说破,只笑道:“我却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爱吃莲蓉馅的,现在却嫌太甜腻了,反更喜欢五仁的多些。”
面上虽不显,但心里也未免想,父母养下五个孩子,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儿女成群,怎么只有自己成亲了五年没有一男半女呢?
难道自己天生便是孤单一生的命吗?
不过现在的她又想通了更多的道理,并不觉得自己有了儿女,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就说*吧,他才不是真正因为自己没有儿子才娶了采玉的,如果真是为了子嗣,那完全可以同自己商量,典个妾生子,岂不是一样?
又因这些时日自己一人生活很是舒心,此时反倒觉得如果在郑家有了孩子,恐怕会更难,自己也未必能像现在一般走出来。倒并不如何伤心,依旧与大家做月饼说笑。
整整忙了一天,杜家做出了两百块月饼,又拿荷叶包了些分送给亲朋,家里也接了别人送的月饼。
到了节日前一天,大姐夫也提着月饼来走礼,顺便来接大姐。
大姐的婆婆先前也曾说过要大姐秋天时回去,大姐既是许家的媳妇,过八月节必是要回夫家过的,且接下来就是农忙,也要回去做农活了。所以不管大家有多不舍,雪娘也要走的,而且听雪娘的意思,也很想家中的儿女了。
东西早已经收拾好,只等中午吃了席,大姐便提着出来与大姐夫告别家人。只是这一次走,大姐的底气却更足了。她在娘家缫丝赚了七八两银子,留下五两入股织机,其余散碎的换了半锭银子,又买了许多东西,加上杜家送的,两人走时便都背着大包袱。
第二天便是八月节的正日子,酒席更是丰盛,吃罢酒,到了晚上在院子里摆了一大桌,摆了时令果子和月饼,团团圆圆围坐一圈赏月。
月亮每年都要赏,且平时也不是看不到,无非是八月节里天空格外清辙,月亮里的桂树、吴刚和白兔分外明显而已。大家议论了一回,青松便道:“为什么看不到嫦娥呢?”
杜老娘便笑道:“嫦娥是仙子,岂能让你随便看的?”
青松和青竹便没趣起来,拿了月饼要出去玩,却又被大嫂叫住,“今天不许出去玩,要一家人在一起过呢。”
杜老爹便也道:“你们两个也大了,整日像没笼头的马似的也不成,过了年就送你们去读书。”
云娘听了便道:“爹,不如也让萝儿跟着学两年,也认得些字,免得像我一般是睁眼的瞎子。”
杜老娘正在吃月饼,赶紧放下道:“读书最费银子,萝儿是女孩子,学了也没用。”
云娘便认真地反驳道:“娘,我织锦的时候也遇到过图案里有字的,比如福、寿、喜等等,自己不认得便为难,是以就是织锦也要识字的好。还有,不论做什么,都要会看契书才能不被别人骗,学了怎么会没用?”
“云娘说的并不错,”杜老爹饮了杯中酒感慨一番,“听我爷爷说,前朝时我们杜家也是富贵人家,最盛时一门三兄弟榜中了举。那时候杜家的女孩都专门请了先生读书,又会弹琴又会画画,后来遇到了乱世杜家就不行了,家道中落。我只跟你爷爷认了几个字,勉强能读个信。”
“云娘小时候就喜欢读书,脑子又灵,在学堂门外听了先生说的,便都记了下来,也曾回来向我说要读书。只是女孩读书不比别的,总不能到学堂里与男孩子一起,家里又请不起先生,也只能耽误了。”
云娘听爹说起往事,还记得因为不能读书,自己曾与爹生过气,现在却懂了家里的难处,又怕他伤感,便笑道:“那就让青松青竹回来教教萝儿,如果茵儿和薇儿也喜欢学,就都跟着认些字,将来一定有用的。”
没想到三弟妇却道:“那我教三个侄女儿吧,我小时候跟着我爹识了几个字。”
真没想到三弟妇竟然是识字的,云娘想了想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迢”字,问“这念什么?”
“迢”
“那这个呢?”
“牵”
三弟在一旁笑道:“是不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这是汉乐府里的诗。”
三弟媳便也笑道:“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又向云娘问:“二姐,你怎么会写这几个字呢?”
云娘便推脱道:“我看了一张画,旁边就写着这些字,因觉得画很好,便记住了。怪不得画上画着一个织娘,原来是说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又问:“是什么意思,你们给我讲一讲吧。”
三弟和三弟妹你一句我一句地便讲了起来。云娘听了,便明白汤巡检写给自己的原来只是一首诗中的前两句。突然觉出他不肯写后面三句的原因,自己和他果然有些像牛郎和织女,虽然只隔着一堵墙,可是却不能多来往。恐怕写了也是伤情。
又见平日里在大家面前不怎么说话的三弟和三弟妹说起诗来眉目相对的样子,十分地有情有谊,从心底里羡慕起来。如果自己也识字有多好?
她其实还有两个字要问,就是汤巡检在后面的落款,现在却不方便说,只等没人的时候再悄悄问吧。
大嫂也听得入迷,便笑道:“三弟和三弟媳,你们再把那些诗给大家说几句,我们都爱听呢。”
三弟便果然咳嗽一声,念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三弟媳也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云娘再也听不进别的诗了,只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那首写牛郎织女的诗,牢牢地记在心头。
另一边,青松、青竹和萝儿正缠着爷爷,“爷爷,你爷爷说我们杜家先前怎么过八月节啊?”
“那时候啊,可不像现在这样简单。不说做了多少吃食,就说家里就有戏班子,吹拉弹唱无所不有,大家可以一面赏月一面看戏。”
“嘻,看戏?我也想去看戏了。”
“我还想吃许多好吃的…”
于是在孩子们吵吵闹闹中,这个中秋节便圆满地过去了。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晚一些。不过起床后,做农活的做农活,织锦的织锦,玩闹的玩闹,节已经过去了,日子又回到了常态。
云娘换了身粗布衣裳,厚底鞋子,提了篮子,向娘说了一声,“我想去小竹林里转转。”
杜老娘便道:“这时候桑椹正好,你怎么不去采桑椹呢?茵儿和薇儿已经与几个姑娘约好一起去呢。”
采桑椹的都是年轻小姑娘,自己才不想去凑热闹。云娘便道:“也不知这时候还能不能找到僧竺蕈了?我去看看,再顺便挖点笋回来。”
这时候的笋并不好吃,比起春笋冬笋都差得远了,杜老娘想了想,却没有说,她明白女儿只想去散散心,便问:“要么让你嫂子陪你去吧?”
“不用了,嫂子们都有事呢,走惯了的路,不要紧的。”
大嫂看看天道:“这些日子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云娘带把伞吧。”
云娘却嫌麻烦,“竹林里竹子那样密,带着伞走路都不方便。若是下雨,我就到竹林里的那间小屋避一会儿。”说着便走了。
秋天的竹子愈发苍翠,竹子的清香也愈发浓郁,湿气很大,似乎有一层薄雾一般。云娘走在片片落叶上听着沙沙的声音,心里莫名地就静了下来。
她按照小时候的记忆找着先前长着僧竺蕈的地方,可却一株也没拾到。想想也是,夏天早过去了,僧竺蕈早该被人拾走了。
虽然一次次地失望了,但云娘并不在意,她也只是随便逛逛。甚至就是看到了笋,也只是随意挖上几根。
一直走到山脚下,几乎到了竹林的尽头,她突然发现了一株僧竺蕈,惊喜地跑过去摘了下来,原来还有一株没有被别人拾走。
将僧竺蕈放到篮子里,云娘便准备回家了,不料就在此时,瓢泼大雨兜头落了下来,原来竹林十分茂密,里面便有些阴暗,而云娘又一心找僧竺蕈,忘记看天色,立即被浇得透心凉。
云娘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大雨立即打得她睁不开眼。她便知道想跑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便决定像来时说的那样,去竹林里的小屋躲一躲。
那间小屋就在山脚下,相距并不远,是冬天里到山上砍伐木头的人搭的,一旁还堆着去年没有来得及运走的木头,眼下正空着,云娘几步便跑了过去。
小屋还与记忆中的一般,只是推门进去,云娘发现似乎有人刚住过。竹桌、竹椅、竹榻都很干净,地中间的炭盆里还有些灰烬。
也许是与自己一样来避雨的人吧?
云娘这样想着,也不在意,村里的人都知道这间小屋,不只躲雨,就是上山下山路过时歇一歇也平常。先将篮子放在桌上,把头上的帕子摘下来用力拧干水,又想将外衣解下也拧一拧,就听竹门“吱嘎”一声,又进来一个人。
云娘便赶紧将衣襟重新拢好,抬头一看,原来竟然是汤巡检!
第52章 同室
汤巡检进了门,看到云娘亦吃了一惊,然后便笑了,“这天气你怎么不在家中?”
云娘便道:“我出来时天还好呢。”又觉得身上衣服湿了,沾在身上,形容不雅,这样的时候与一个男子同处一室很不自在,抱着手臂向外看看道:“我瞧着这一会儿雨已经小了一些,我家里离这很近,我正要回去呢。”
汤巡检拦在门前并不让开,“这阵子雨比刚刚还密,哪里小了?”又坦然地笑道:“你若是因为我才要走,那不如我走吧。”说着便打开门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门方一打开,一股冷风便挟着雨水扑进屋中,溅得门前一片立即全湿了。外面灰蒙蒙混沌沌地一片,就连小屋周围的竹子都看不大清,偏这时又一个响雷落了下来,轰隆一声,震得屋子都颤了一颤。云娘哪里能在这样的时候将汤巡检赶走,偏他动作又快,只怕叫不回来,急切间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叫道:“快回来吧。”
汤巡检方才转回身将门关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看云娘,便笑了,“你其实还是舍不得我的。”
云娘明白他其实只是做个样子要出去,只等着自己拉他回来,而自己却受了骗。可就是被骗了,她亦不想重新将汤巡检赶出去。而且她分明知道,如果自己一定要赶他走,他也会走的。
“若是别人,我也会一样的。”云娘淡淡地说了,便不看他,一转身向屋子最里面的一张竹榻上靠过去,坐在最深处的一角,将双膝抱在胸前,裙子拉下来,挡住了身子,闭目养神,等着雨停。
突然听到火镰声,云娘便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原来汤巡检已经在炭盆里燃起了一盆火,将外衣支在上面烘着。
云娘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便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带一个火镰呢?这时候烤烤火是很不错。
只是一男一女在一处烤火终究不方便的,云娘又闭上眼。
正在想着,“噗”的一声,一件东西盖到了自己的脸上,云娘再一看,原来是刚刚汤巡检烘的衣服,又向她笑道:“你穿上这件,把湿衣服脱了,我替你烘好了再换上,小心冻病了。”
“我转过去,一定不会回头看。”又笑道:“若是别人,我也会一样的。”
云娘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自在,但一想这话正是自己刚刚说的,也不知道汤巡检听了心里怎么样。又见汤巡检不过烘干了这一件衣服,身上的里衣比自己湿得还厉害,正滴着水,便道:“你先把衣服都烘干吧,我还比你好一些。”
汤巡检已经背转了身,“你是女子,哪里比得了我,还是你先吧。”
云娘迟疑一下,见汤巡检一番好意,再拒绝便不识抬举了,且湿衣服粘在身上也果真难受,身上又冷,便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将汤巡检的衣服罩在上面挡住里衣,只是总不好让他替自己烘衣服,便去火旁撑开烘着。
又因坐在火旁,身上也暖了起来,再想到身上一直滴水的那个人,终不忍心,便向面壁而立的汤巡检道:“你也过来坐吧,下了雨天气便冷了起来。”
汤巡检果真转回便过来坐了,帮云娘撑着衣服,看那外衫干了又道:“你的裙子也烘一烘才好。”虽然说的都是自己的衣服,但却非常自然,并无一点生疏,又十分地坦荡。
云娘刚推让了一句,“还是你先吧。”
汤巡检却不容置疑地一笑,扭了头道:“将衣服换上,解了裙子再过来。”
云娘看他神情淡然,只如清风朗月一般,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便也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转过去将裙子解了烘干再穿好。
“还有靯袜!”
过了一会儿,云娘身上都干爽了,背过身去让汤巡检换衣服烘衣服。待两人便都弄好了。汤巡检又用一支竹筒接了些雨水,放着澄清了一会儿,两人拿帕子蘸着擦擦脸手,总算觉得身上舒适了。
只是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雨也越下越大,云娘先前还盼着能走,现在也知道今夜只能在这里了。可是,明明孤男寡女,可她并不害怕,又想走前也与娘和大嫂打了招呼,家里也必不会担心的,神情倒也静了下来。
再看汤巡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正将一只兔子剥了皮,原来他从山上下来时带了一只兔子。
云娘突然想到先前炭盆里的灰烬,一下子明白了,便问:“你昨夜也在这里?”
汤巡检便点了点头,“是。”
中元佳节,家家都团聚,唯有汤巡检孤身一人在盛泽,且他一向不与盛泽镇的人来往,竟然在林间的小屋独自度过。云娘这样想着心里却又痛了起来。
可汤巡检却笑道:“我一向不喜欢热闹,更兼看着阿虎和荼蘼两个心烦,就出来了。”说着已经将兔皮剥干净,去了内脏,正要拿水,云娘已经提了竹筒,将水慢慢倒了下来,帮着汤巡检将兔子冲洗干净。然后又用竹签子将兔子串好,在火上慢慢烤熟。
两人话说得都不多,可是做起什么却特别默契,似乎他们以前曾经在一起住过很多年,又烤过无数只兔子一般。
肉香在这阴冷的秋夜里分外馥郁,汤巡检便扯下一条兔子腿递过来,“你尝尝。”
云娘接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不知是饿了,又是因为是他们一起烤的,还是果真好,竟吃得满颊生香,轻轻赞道:“还真好吃。”
“你来之前,我和阿虎最常烤肉,鱼也烤过、螃蟹也烤过,就连稻米,我们了放在火上烤着吃过。”
云娘是知道的,但烤过的东西也不过偶尔吃着新鲜,但若常吃怎么受得了,云娘顺口问:“那时你怎么不雇个人做饭?”
“不愿意理别人。”
云娘便被兔肉噎住了。
汤巡检赶紧递给她一个水囊,“这是山上的泉水。”
云娘也顾不得那是汤巡检喝过的,赶紧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才慢慢将那口肉咽了下去。
汤巡检为什么不愿意理他们,却肯理自己?
只是这话怎么也不能问。
云娘默默地地将整只兔腿都吃了下去,见汤巡检又扯了一只递过来,赶紧摇头道:“想着今晚要熬一夜,我便已经吃得比平时多了。”
汤巡检便将那兔腿都吃尽了,坐在云娘对面,看着她又笑了,“你只管放心,我不是坏人,不必那样局促。”
云娘想想,自己确实每一次见到汤巡检时都有些局促,现在也不例外,又想起上次见面时他也说过让自己不要拘紧的话,便低头笑了一笑道:“其实我不怕你的。”
只是总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
若是汤巡检对自己也与别人一样冷着脸,自己也许就不紧张了,但是他见了自己却总是笑着,反让云娘不知不觉地就拘束了。
“那就好了。”汤巡检笑笑,将几节竹子扔到炭盆里,将火重新拨旺。
云娘便将自己提的篮子拿了过来,将几根笋剥了外面的粗叶,并那只僧竺蕈,一同洗了,也拿竹签子串了放在火上一同烤着,又向汤巡检道:“我刚挖的,我们也吃了吧。”她见汤巡检将余下的兔肉都吃尽了,心里便疑他没吃饱,便后悔自己不应该吃一整只兔腿。
眼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总是吃的。
因从没烤过这样的东西,云娘便估计着熟了,将僧竺蕈递给了汤巡检,笑道:“也不知这样好不好吃。”
汤巡检便也笑,“我第一次这样吃竹参。”
“原来你叫它竹参?”
“那你叫它什么?”
“我们都叫僧竺蕈。”
“这个名字好奇怪呀!”汤巡检笑着:“为什么这样叫呢?”
“因为很像一个老僧人披着袈裟的样子啊!”
“真的很像!”汤巡检便笑道:“你知道吗?僧竺蕈是贡品,很难得的,还有人说吃了它能长生不老呢,所以以前有过皇上拿僧竺蕈配长生不老的丹药。”
“我们这里僧竺蕈也不多,”但是,每年都能拾得几只,云娘便笑道:“我们这里好多人都吃过,也没有长生不老的。”
“万一这一只果然吃了能长生不老呢?”汤巡检说着便将一株僧竺蕈分成两半,递给云娘一半,“那我们就一同升仙了。”
云娘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与汤巡检如此随意地说了这么多话,一时脸便有些红,也不去接那僧竺蕈,两人一起吃一株僧竺蕈算什么!
汤巡检却那半株僧竺蕈送到了她的嘴边,笑道:“今天是与平时不同的,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而且还能有一只可以长生不老的竹参可以吃。来,试一试。”
云娘明知是不可能的,可是此情此景,她竟有些信了,又想到他们果然能成仙,才不要像牵牛星的织女一般傻呢,明明河汉清且浅,却不能往来,真是好傻。
这样想着便抬手接了那僧竺蕈放入口中。为了掩饰尴尬,又笑道:“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僧竺蕈。”
汤巡检却道:“可是却是我吃的最好吃的。”
“你一定是骗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良便也不追究,又将几个烤笋也与汤巡检分吃了,雨声霖霖,长夜漫漫,围着火说着话,吃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
等到明天雨停了,缘分也就结束,再见面就回到过去的样子了。
炭盆里的篮子烧得啪啪响,云娘拨了拨火,整个身子暖意洋洋,再看汤巡检斜靠在一张竹椅上,神情说不出的自在,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又给他凭添了一股暖意,与平时总是冷着脸的那个汤巡检就似两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