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郎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摇头。
“江南富庶,文风极盛,如三郎一般的学子太多,这样的文章也太多,而能中选的名额又极为有限。所以便很难中的。”
杜三郎便点头不已,“我们学堂几十个人,每次能中上一个两个的便是好的了,有时一个也不能中。”
科举的艰难正是在此,童子试便已经是百中取一,而将来的会试更是万中取一。只有拿出悬梁刺股般的苦心全力读书,才有可能经过一道道的考试,金榜提名。
可是,汤玉瀚却笑道:“读书唯有用心一途,想立时提高并不容易,只是科考却又不完全等同读书,其间有一些决窍,你不妨用一用,中的机会便大得多了。”
杜家本是寻常农家,只因杜老爹认得几个字,有些见识,便下了决心节衣缩食供养杜三郎读书。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办法多帮他一点。
杜老爹一定要为三儿子定下秀才的女儿,便也是希望儿子能在岳父的教导下,更容易地走上科举之路。杜三郎果然也受了岳父许多指点,时常给他讲解文章,甚至备考时准备什么物品,又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都细细地告诉他,岳父也真心愿女儿嫁的夫婿功名在身呢。
可是,即便如此,杜三郎也从未听岳父说过科举的决窍,不由得襟衣正坐,十分用心,“还请姐夫教我。”
汤玉瀚便笑道:“比如这次吴江县的考试,你就要想到县令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文风,投其所好,中的机率便大得多。”
“那钱县令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呢?”
“钱县令原是勋贵人家的次子,却不是正经科举出身,而是捐官出身,后来皇上体恤老臣,赐他一个主事,在部里混了几年,现在放到外任做吴江县的县官。他主持科考,一向最怕别人瞧不起他没从科举出身,出题专门在《论语》中选,又专捡看起来花团锦绣的文章取中。你这时便要多引些圣人的话,再将文章写辞藻华美、对仗整齐些,便容易被选中了。”
又指着三郎一篇文章逐字逐句地为他讲解一回,又道:“同样的一篇文章,意思也相差无几,但这样写了,钱县令便会喜欢。”
三弟便如醍醐灌顶般地“喔”了一声,“学里的先生却从来不讲这些。”
“那是他们也不知道,”玉瀚便又告诉他,“如果今年你能过了县试,便用心将朱子的文章用心多读几遍,新来的奚知府*仰朱子,所以出题也离不了太多。而且他最不喜浮夸之语,所以文章务必平实、质朴,方能入他的眼。”
说着又如方才一般,拿着那文章向他一一剖析,“比如你这一句,便未必能合知府的心意,总要这样说才好…”
指点了半晌,又为他出了几个题目,让他在近日做出来,“送过来我帮你改,你再用心琢磨,今年便按我说的法子试一试,想法子谋个正经出身,为家里人挣得些荣耀,也不狂岳父岳母带着全家人供你读书这么多年。”
杜三郎便连连点头,岂止是他,杜家人哪一个不如是想呢。
三弟妹又问:“若是中了秀才,参加乡试应该如何呢?”
汤玉瀚摇摇头,“乡试的主考官是由皇上钦点学政,再派往各地,权柄极大,又极清贵。每年文官们为了争得学政的位子都要想尽法子,是以总要等到考前几个月才能知道某处的学政为哪一位。况且这些学政本就是要员,身边的幕僚也多,出题取士极难猜测。而且从秀才到举人,十分不易,远非考中秀才可比。”
大家便都笑道:“如果今年能中秀才就很好了,起码家里的所有税都可以免了,出门穿着绸也理直气壮了。”
三弟似乎也多了许多信心,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最近就按照姐夫指点的路子准备几篇文章。”说着便坐不住了,急忙回了西屋的书房看书写文章去了。
杜老娘便急道了一声,“阿弥佗佛!这次保佑三郎一定得中吧!”
大家就都笑道:“一定中的。”
杜老爹喝了酒,又听大家的话甚是开心,便又将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道了出来,“前朝的时候,我们杜家也是富贵人家,最盛时一门三兄弟榜中了举呢,那时候家里的女孩们也都读书识字,还要学弹琴画画。”
大家便又笑,“你老人家又念叨起这些老黄历了,只在自家面前说说就罢了,没的让女婿们笑话。”
玉瀚便笑道:“有什么笑话的,世宦沉浮,在所难免,听说我们汤家原来是打铁的,后来跟着高祖起事,才得了富贵。若非这般,我如今也在乡下打铁呢”
云娘第一次听了这样的事,便又细细地看了他一回,长眉如剑、双目如星,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更兼行动间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高傲不凡,正好这些日子她也读了些书,倒立即想起了立于树荫下锻铁的嵇康,不羁而清峻,心道:“如果玉瀚是打铁的,一定也是嵇大夫那样的打铁匠呢!”
杜老爹听了二女婿的话,醉意便更浓,笑道:“我们杜家现在虽然家道中落了,但是三郎要是能中举,便会慢慢又兴旺起来了!”
大家也都笑应,“是啊,我们家一定能再兴旺的!”说得越发火热。
云娘正含笑听着,却被杜老娘拉一下衣袖,便知道娘有话对自己说,悄悄地起身跟着她去了东厢房。
杜老娘便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三郎媳妇也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小看不出来,又因她是第一胎,怕不稳当,才没嚷出来。”
云娘便笑了,“这可真是好事,那日娘让三弟妇陪着二嫂住几天,可见竟然十分灵验,还真是二嫂肚子里的孩子带来的!”
杜老娘却没有笑,反道:“云娘,虽说女婿答应要过继孩子,可这种事是当不得真的,就算你们都当了真,他家里还有长辈,哪里会答应。娘劝你趁着女婿现在对你好,抢在头里给女婿买个丫头,生下一男半女的养在身边,别等女婿家里给他纳了正经妾室,生了孩子又不能打发,那时你才真难呢。”
云娘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先前她便舍不得让玉瀚纳妾,现在更是不能容下。陈大花说的并不错,她就是个吃独食的,妆花纱不教别人,男人也自己独霸着。
其实妆花纱她并不是不教,将来一定会教家里人的,但是男人,她却谁也不分!
于是她便坚决道:“娘,我不!”
“你怎么就这样犟!先前不听娘的话,在郑家的时候不是吃了亏?现在还不听,将来再吃亏可怎么办?”杜老娘拉着女儿的手道:“你记着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些老话再不错的。将来女婿另有新欢,你要是再没个儿女傍身,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就再和离出来,自己织锦过活,”云娘早有决断,“他待我好一日,我便不能看着他纳妾生子,那样还真不如直接给我一刀呢。”
“如果,将来真有他待我不好的一日,也没有什么,我离开他就是。”
杜老娘见十分劝不动,便又是叹又是气,“你爹总说家里的孩子数你最聪明,要我说却数你最傻!唉,娘怎么劝也不听。”急得就要滴下泪来,又因为正是过年,不好流泪的,赶紧拿帕子擦。
云娘内疚极了,赶紧帮娘擦泪,“娘,你别气。就算离了他,我也能织锦养自己,总不至于没有生路,你老只管放心。”
这时雪娘走了进来,三言两语地问清了事情,便坐在她们身旁先搂住娘劝,“我看妹夫待妹妹果真是好,倒不至于变心。再者,他们才成亲几个月,正是亲热的时候,哪里能舍得再插个人进来?再者如果有了别人,万一对妹妹的情份便差了该怎么办?”
几句话先将娘安抚下来,又向云娘道:“要我说,我们家里子嗣都兴旺,可妹妹只说不能生,到底也该正经找个老大夫看看脉,可是什么缘故?能不能治?”
第87章 来客
云娘便将先前她曾请何老大夫看脉的事说了,“原来请镇上的何老大夫看过,也没说不能生,只让调养,但许多人都说其实很难调养好的。”又低声道:“*在府城找了相好的生了儿子,玉瀚前房的却是难产而去的,所以我想我果真不能生养了。”
杜老娘便又想出了主意,“听说吴江县还有一个求子观音庵,十分地灵验,不如我们哪一天多备了香油灯烛去拜拜。”
云娘却道:“我已经与玉瀚去拜过了,香油钱都添了二十两。”刚成亲时,她亦有过希望,正巧玉瀚带她游玩时路过那里,便诚心上香,盼望一举得子,可是现在过了三个多月,亦是枉然。
见娘和大姐一时无话,便又道:“我相信玉瀚,既然许了我过继侄子,自然便能做到,听说他家子侄辈甚多,到时候我们挑一个品性好的。”
雪娘便又向云娘道:“果真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只是娘的主意其实也不错,你不肯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要我说,等再过些时日,你再细想想,终究在随妹夫回汤家前拿出一个主意,毕竟回去了,长辈们发了话便难改了。”
雪娘居中两面劝了一会儿,见娘和小妹都点了头,便看看天色道:“我们要走了,等过了十五便还回来。”云娘要建织场,她和姐夫秋收后便都来帮忙做事,也是过腊月二十三才走的。
云娘便让娘歇着,“我去帮姐姐准备回礼。”
与姐姐到了厨房,将东西收拾好了,又把自己想请她帮忙照管织厂的事提了一提。
雪娘不由得大吃一惊,“妹妹不能亲自照管,却有娘家这许多兄弟,怎么要我来帮忙,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云娘只得将那天见到二哥的情形说了,“我岂不想让兄弟们帮忙?可是大哥三弟都是不成的,唯有一个二哥,可他现在就知道从家里的绸钱里偷了银子出去,将来再没有个管束的可怎么是好?”
雪娘一听倒唬了一跳,“我再不想二弟能这样混!”又道:“你是怕爹娘生气才不肯说的吧,要我说并不能一直替他瞒着,总要好好教训他一回让他明白了事理才对!”
云娘也道:“我已经向二哥说清,只这一次,再次再见他做坏事,定然告诉爹娘打他!”
雪娘气忿了半晌,总归是初二的好日子,忖度再三还是没有声张,只道:“等我再回来总要训二郎!”又想到云娘所托之事,十分迟疑地道:“自去年回娘家做了大半年,我已经与你姐夫说好,家里的田我们请兄弟们耕种只要五成的粮食,以后便长在这边了,孩子也带过来,倒底容易讨生活。爹娘也许了,准备过了年找村里商量将户籍也移过来呢。”
但是却没有答应云娘,“虽然要留在这边,而且也是要在你的织厂里做事的,只是做些寻常的活计还行,却哪里懂怎么照管织厂呢?”
云娘听姐姐有了决断倒十分开心,“姐姐,你早该如此了,许家那样多的人口,你婆婆又厉害,一年到头什么也剩不下,果真出来,你们一家几口又都是肯出力做活的,日子一定过得好!”又劝道:“姐姐先前在家里时就能干,前些日子建织厂时,你也出力最多,管织厂的这点小事哪里能难得住你呢?”
见她不信,便将丁寡妇的那番言论转告姐姐,“你想想是也不是?”
雪娘听了不由感叹,“你说的丁寡妇果真了得,自己一个带着几个儿女,竟然能挣下如此大的家业,我先前在许家辛苦做了这么多年,却没落下什么,眼下儿女都要议亲方才醒悟过来。”
云娘便道:“原来我劝姐姐去盛泽镇,那时想的是只能多赚些钱子。现在想来,盛泽镇里的钱好赚且不论,单是风气便比康平镇开化,对女子也不甚苛刻。”又一一地数了起来,“盛泽镇上自立门户的女子不少,除了丁寡妇,还有像绣庄的苏娘子,卖豆腐的陈大花,就是家里有男人的,亦有不少女子当家的。就比如我和离的事,镇上的人亦多是说郑家不对的,倒没有人说我不守妇道,康平镇里定然不会是这般吧?”
正是这样的,云娘和离的消息传过去,就连雪娘在夫家也听了些闲话受了些气呢,她之所以要带丈夫儿女到杜家村定居,因为继续在许家生活完全没有希望,亦是因为不愿意再听那些不好听的话,遂拿定主意,说通了丈夫阖家在正月十五后便搬来。
杜雪娘这次搬过来,原也打算在织厂做工,现在妹妹信任自己,让自己帮着管织厂,岂不更好,“按你这样一说,我倒应该试试?只怕我做不好,倒将妹妹的织厂弄坏了。”
云娘却道:“其实并没有太多难事,只要每日认真查看织工织锦,按他们织锦的多少发放工钱,至于出脱锦缎,我会找好相熟的牙行,定期来取货,价钱也是一定的。”又将自己先前在郑家管着五架织机的事情一一向姐姐讲了一回。
见姐姐更有几分意动,便笑道:“等过了十五,姐姐回来,我便带姐姐去盛泽镇丁寡妇家看看,她家有几十架织机,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管着呢!”
雪娘听得十分入迷,赶紧应了,“我也真想去见识一番。”
“那自然好,且丁寡妇一向与我好,有什么事问她,她一定肯教的。”
说了半天,姐夫便过来催,“再不走便会晚了。”姐妹二人方才赶紧出来,雪娘便向妹妹道:“等过了十五,我便过去找你。”
这边杜云娘与汤玉瀚过不多久也回了盛泽镇,正月里闲暇时光两人便日日腻在一起,又四处游玩,这一日午后,他们方从外面回来,就见巡检司门前停了一条大船,原来是吴江县令带着一家人乘船而来。
夫妻二个赶紧将人接了进来,打了个招呼,钱县令拉了汤玉瀚去前面衙内说话。
云娘便请钱夫人等一干女眷在河边又逛了一会儿,让阿虎拿了几串钱请了镇上舞狮舞龙的到自家门前戏耍,大家看得有趣。
因前些日子荼蘼发现有了身孕,时常呕吐反酸,云娘怕她累到,便在盛水楼里订的酒席,待酒席到了,大家正好回来吃酒。
钱夫人吃了一杯便笑道:“今日我们一家在河上赏景,又见沿河设了许多灯,顺流而下一直看过来,便到了盛泽镇,抬眼见了巡检司,就来作客了,委实是打扰了。”
云娘听她这样说,便也笑道:“我们这两日也是闲着,有朋友过来一聚倒觉得正好呢。只是盛泽镇里总比不了吴江县繁盛。”
钱夫人却道:“虽然盛泽不过一个小镇,但论起富庶,却不下吴江县内。我们沿途一路看着牙行设的花灯,甚是壮观。”
女眷们说着闲话,吃罢了酒天色已晚,两个男人却始终留在前衙没有回来,云娘让阿虎送了酒菜过去,亲自送钱夫人等回房休息。
巡检司的院子不小,房舍也多,可是先前玉瀚带着阿虎住时也不过收拾出两处,云娘来了后又收拾出一个小院做客院,为的是自家人来镇上临时用,可是杜家人却未曾用过,现在倒正好将钱夫人及钱县令的三个妾室都安顿在这里,而钱夫人的妹妹樊小姐却不好让她与姐夫同住一处,便将她安置到先前云娘住的小屋里。
钱夫人却笑道:“平日在自己家中不方便将妹妹叫来同住,今天在你这里不如好生陪陪妹妹,过了年她就要走了。”
云娘的那处房舍本来也足够两人居住,便笑着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亲自送樊氏姐妹过去。”
就连那三位妾室的住处也亲自去看了一回,尤其是那位受宠的刘氏,虽然云娘不喜她,可是既然到了自家,总要尽力招待好客人。瞧着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了,云娘方才回房,荼蘼便过来道:“钱县令家的小夫人说屋子里太冷,要多添些炭。”
一直空着的屋子难免湿冷,不过自她们到了,云娘已经在屋子中放了炭盆暖着,且家里的炭一入冬便买了许多,又一向是随意取用的,定然不会不敷用,云娘便奇道:“你只管与她添就是,何必来问我。”
“那个小夫人说炭气太大,要换一种炭。”
家里的炭已经是上好的了,正是选的盛泽镇里最贵的,但却比不上钱家用的,云娘先前也曾在钱家见过,说是从京城特别运来的银霜炭,倒是几乎没有炭气,只是一斤炭倒是要顶十斤寻常的炭呢。而且听钱夫人的意思,银霜炭也不只是贵,亦很难买,就是她也没有足够一冬天用的呢。
现在闹着说炭不好的,只能是钱县令得宠的妾室,也曾用过银霜炭的。
云娘只得重新披了厚衣裳,向荼蘼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她。”便收拾了两样东西去了客院。
果然闹着说屋子太冷,又嫌炭不好的正是钱县令最宠的刘氏。云娘第一次去县衙,便亲眼见了这刘氏穿着比钱夫人还要贵重别致的披风出来,后来又经了几件差不多的事情,便明白她正是仗着年轻颜色好,钱县令宠爱非常,便颇有些不省事。
好在钱夫人一向大度,虽然很受了些委屈,却从不在意,是以钱家面上还是和乐融融的。
第88章 冷意
云娘一直觉得刘氏行事太过,颇有几分不喜,又因着身份不同,平日一向不理她。
这一次钱家一家到了盛泽镇作客,正室夫人尚未嫌弃什么,她一个妾室便作张作致地先闹了出来,实在有失分寸。
但是,云娘是去过钱府的,不必说钱夫人的正房,就是自己住过的客房里也果然十分地奢华,自家的确比不了。且自己毕竟是主人,总要周全过去,遂抱了一床被子并一个汤婆子去了刘氏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里果然有些冷,原来却将炭盆子挪了出去,刘氏正披着一个织金缎狐狸皮褂坐于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满脸地不耐。
云娘见了这个阵仗,恨不得立时走了,只是想到若是吵了起来,玉瀚在前面听了也要烦闷,便忍着不快陪笑道:“我们盛泽镇里倒底比不了吴江县,最好的炭就是如此的,又正是正月里,就是想换些好的眼下也不成,既然受不住,便不如加床被子,再多放个汤婆子,总能暖些。”又指着汤婆子,“只是这个是我素日用的,你莫嫌弃。”
刘氏见一向不大与自己说话的巡检夫人亲自送了东西过来,便也觉得面子足了,便也展颜笑道:“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又何劳夫人亲来呢?只住这一夜,哪里就能冷成什么样?只是我最近身子不好,大夫看了说不许着凉的。”
刘氏身边那个叫桃儿的小丫头便也笑道:“夫人,我们姨太太在家里一个冬天用的都是银霜炭,屋子里特别暖和,大夫说这样才容易坐胎,我们夫人也说子嗣大事,不能轻忽的。”
“桃儿,你别乱说了。”刘氏赶紧喝住桃儿,抬眼去看云娘,见她并没有生气,便又道:“我果真不是为了自己才麻烦夫人的。”
云娘瞧着她娇滴滴的样子,又说到子嗣大事,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知自己不能生养才特别在自己面前提的,心里冷哼一声,却笑道:“既然大夫说了,那就更要小心。”又劝,“坐了半日的船,一定乏了,早些睡吧。”
刘氏却又娇声道:“我哪里能这样早睡,一定要等我家钱大人回来服侍他才能睡下的。”
桃儿也道:“我们家大人平日里都在姨奶奶这里歇着的。”
这番作派,云娘就是脾气再也好,也懒得理了,便点了点头出来。又想到钱夫人那边怕也会受不了家里的炭气,先不回房,却去探视慰问一番。
穿过后院,却见屋子里亮着灯烛,云娘是熟门熟路的,便从后门走了进去。门内倒是热气盈面,两个婆子正靠着熏笼睡着,知她们辛苦,也不打扰,绕过后堂,便到了先前自己住的屋子门前,正要打招呼一声进去,就听里面钱夫人的妹妹道:“姐姐,你说汤家重新得了势,汤巡检还会认一个织娘做正室吗?”
云娘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汤巡检这个人却是有些脾气的,先前在京城里琉璃厂的一个什么画师得罪了太子,暴尸大街,那么多嫡传的弟子都不敢管,只有几面之缘的他倒去收敛了尸体又拿银子帮忙办了丧事。”钱夫人淡淡地道:“这样的人,倒是不会轻易变心的。”
“只是那个织娘的出身也实在太低了!”
“我听说现在家里开了织厂,还有一个弟弟也正在读书,准备在科举上出身。”
“汤巡检果然对她很好,就连这些事也都替她想到了!”
“是啊,如果她的弟弟考上了秀才,就也能算得上耕读传家了,若是再中了举,便就成了书香门第,且开了织厂后又不缺银子。虽然还是配不上,但也马马虎虎了。”
“我还真不服气…”
“不服气也没有用,你还是把心思放到正地方吧。先前汤巡检落魄时没娶了你,接下来汤家却是要发达了,再要娶谁,总不可能是你了。”
“咦,姐姐刚不是说汤巡检轻易不会变心的吗?怎么又说要娶别人?”
“汤巡检是不会变心,可是一个织娘怎么能进汤家的门呢?成亲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家族,由不得他作主。特别是汤家就要东山再起了。贤妃娘娘和汤侯爷原就不认这个孙媳妇,现在更不会允许了,说不定已经为汤巡检物色了合适的闺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