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懊恼地挠挠头,疑惑地说:“不是么?呆会儿我去问问沈先生,那些小人书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对,那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许去!”景渊这回可真是黑脸了,“把那些小人书放回箱子里,烧了!”
“烧,为什么要烧掉?那不可惜吗?不如问问谁想要看……”
景渊的剑眉快要拧起未了“不烧,便找个地方埋了!再啰嗦,本侯就把你埋了!”
阿一应了一声,正要转身走时忽然想起了那件很重要的事,嗫嚅着对景渊说:
“侯爷,你可不可以不要招惹阿惟,她……是不能被人关在笼子里的……”
景渊恨不得把面前这块顽石一掌劈开,怒极反笑,道:“她不能被人关在笼子里,你能吗?”
阿一绞着手沉默着,景渊走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指摩挲过她被捏的有些青紫的下巴,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放轻了声音说:
“本侯答应你,你不飞走,本侯不再招惹任何人。”
除夕这日的早晨。
“侯爷,景勉回来了,已经到了品雪轩外。”沈默喧在卧房外禀告。
“让他到书房去。”
“公子!”景勉还未曾来得及脱下披风,就走进书房来单膝跪下向景渊行礼,二十多岁的青年脸色黧黑五官立体,目光明亮,微笑时脸颊显出两个酒窝,平白冲淡了面容的冷峻,多了两分孩子气。
“起来。”景渊见他发上肩上还沾着雪花,不由微笑道:“这么赶作甚?回屋里换过衣裳喝口姜茶再来说话也可。”
“公子,建业那边长公主的生辰礼送到,没有分毫闪失。那位把谢家小姐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别业,没有公子吩咐,景勉也不敢轻举妄动;朝中似乎风平浪静,可是几位中立的大臣频频出入镇南王府,暗涌不断,然而公子传书让景勉所查之事却有些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叶氏钱庄的这几笔大数目的不明去向的银子有一部分到了一家名叫‘相思楼’的妓院,据查,中书令陈大人和户部、礼部的黄侍郎沈侍中是那里的常客,其余的账面上是被湘东马场以低利息借走,这半年来湘东马场的规模扩大不少,镇南王的军队大部分马匹都是来自于那里。”
“中书令陈寿与镇南王司马靖交好,天下皆知,这么说,所有疑点都落在镇南王一人身上,他勾结叶氏钱庄,出资贿赂朝廷重臣,扩充马场发展军力,狼子野心不言而喻?”景渊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道:
“司马靖那么骄傲的人,这帝位如果他想要,早在十年前就是他的了。世人只知道镇南王功高震主恃宠生骄,却不知道他生平唯一的愿望只是越过莫木塔河踏平东晋朝的土地。”
“大晋朝分裂成东西两晋已有百年,镇南王纵少有大志,也该知统一大业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登上九五之尊位,不更能一展抱负一呼百应?”
“你有所不知,”景渊沉吟道:“镇南王妃被东晋明光帝在阵前掳走一去十年,这皇室秘辛不宜外泄,于是便对人称王妃病殁。司马靖这十年来殚精竭虑用尽千方百计终是未能寻回自己的妻子,也是可怜可叹。”
景勉奇道:“自己的妻子怎会在阵前被掳?”
“镇南王妃来自沧州凤城歧山顾氏。顾氏一门无论男女,自幼修习谋咯兵书,培养出来的人偏偏只著书立说开山授徒,从不参与朝政要务。镇南王妃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与镇南王,几年后随他远赴边关,被掳时据闻已有两月身孕,镇南王后来想寻求顾氏相助,却吃了闭门羹。十年前的一战最后随着鲜卑的南下而以一纸和书告终,而明光帝矢口否认掳走王妃,为表诚意将太子昭送入建业为质。”
“公子,景勉以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不过是传奇里的风月之谈,镇南王不像是专情之人,镇南王府中姬妾众多,日前才又从礼部罗尚书府中迎娶其三小姐过府为侧妃……”
景渊笑着摇头,“景勉,你跟了本侯多年,真真假假还看不透?大晋朝分裂已久,十年前东晋兵败,送质子入建业后,东晋明光帝一直虎视眈眈蓄养兵力,自从质子公子昭病死后,明光帝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启用大臣罗世矗大刀阔斧地改革,实行屯田制和新的征税方法;反观我朝,新帝年幼,外戚专权,朝中势力四分五裂,内忧重重,此时若镇南王有谋逆之心,只手便可翻云覆雨,又岂会避忌什么子虚乌有的遗沼?至于叶氏钱庄,只怕其中的水很深。”
“公子说的是,景勉受教了。我已让人在建业盯紧了相思楼,派信得过的暗人混进了湘东马场,相信不日便有消息传来。而叶公子那里………”
“此人表面爽朗仗义不拘小节,实际上城府颇深,你不要轻举妄动随便试探。他是本侯朋友一天,本侯自然还是敬他一分,他的浑水本侯不去趟。过两日顾桓到府,你便把你所查的结果告之便是。”
“顾桓?”景勉反应过来,“他也姓顾,那他……”
“你猜对了,他来自凤城歧山顾氏,有消息说他的姑母正是被掳多年的镇南王妃。”
“不是说顾氏的人誓不出仕?”
“他是一个异类。”
欢喜佛,薄情赋 第二十三章
“要过年了,可曾有什么物事想买?”此时异类顾桓正坐在官衙后院赏雪,名为赏雪,不如说是赏人,某个穿着厚重青色棉袍头戴雪帽瑟缩得像只寒号鸟的人正抓着铲子在努力铲雪,铲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青砖小道来。
“大人也会有这么善心的时候?过年?那时候小的没冷死再说吧!”阿惟恨恨不已地说,用力又一铲,好像铲起的不是雪而是顾桓那张讨厌的俊脸,再用力一抛,愤愤不平地踢上两脚。
“本官如何舍得冷死你?”顾桓笑眯眯地说:“不过是能者多劳罢了。这天寒地冻的,孟微查案去了,文安代表本官出席几家酒楼的试酒宴,本想让你去你又不能喝酒,厨子阿聪生病了,这雪不由你来铲又是谁铲?”
“是,铲雪的是我,厨子也是我,有人击鼓了登记的又是找,审问犯人作纪录的文书也是我,幸好大人不需人来暖床,不然那人还是我!”阿惟叉着腰声声控诉皆是有血有泪!
“暖床?也好,今夜你到找房中来便是。”顾桓表情自然,没有半分羞涩。
阿惟气得快要吐血了,“给你抬轿的东南西北天天悠闲自在,你不去找他们?”
“那怎么一样?东南西北是从族里带出来供养着的,除了抬轿,他们什么也不用干;而你呢,是窝藏着的违禁物品,为了报答本官,体现你的存在意义,你总得干点什么不是吗?”
阿惟终于尝到被人吃得死死的苦了,她低下头一声不吭继续铲雪,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除夕夜兰陵侯邀请本官去侯府看戏,你要随找一道吗?”
“看天气啦,看心情啦。”
顾桓看了她半晌,起身走过来,抓过她的手只觉得掌中一片冰凉冷硬,阿惟挣了挣他还是没松开,只管带着她往门外走。
“你要带找去哪里?”
“逛街。”
“放手啦,我要铲雪!”
“再说你就继续留下铲雪好了………”
某人很知机地禁了声,顾桓把她的手拢到自己的袖子里,那种温暖让她贪婪得不想离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全扔到脑后去了。
兰陵城最热闹的当数天源大街,传说千年前曾有酒仙在此遗落酒葫芦一个,黄口小儿无知,捡到后往水井中注入,从此这口神仙井的井水便有了淡淡的酒香,让人回味无穷。天源大街被视为兰陵风水宝地,酒肆林立,商业兴旺,沿街店铺各色货品应有尽有,人未人往,好不热闹。
阿惟两眼发光,拉着顾桓钻到热闹人多的地方抢着看有什么便宜货捡,顾桓很客气地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被人挤扁,再挤出来时眼耳口鼻都几乎不在原位了。
女人就是女人,外表再漂亮个性再古怪刁钻没半点温柔也还是有女人爱看热闹八卦爱占小便宜的天性,顾桓无奈地摇头。
嘴角那丝淡然笑意还没隐去,腰间的锦带上便被阿惟挂上了一串带着穗子的丝绦,丝绦上吊着一个玄圭镂空如意佩,他怔了怔,阿惟仰起脸笑着对他说:
“原来这是从滇南来的玉器商人,虽然玉色不够纯净,有杂质,可胜在雕工很好,才三钱银子,倒是挺配你这身白衣的——我好不容易抢来的,你可不许说不要哦——”说着向他摊开掌心。
白腻细致的肌肤在阳光下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瓜子脸上眉若远山目若辰星,潋滟如秋水的眼波盈盈地注视着他,挺翘的鼻子,粉色的樱唇,还有尖而不削的下巴,衬着一身男子装扮不显柔弱反显几许英气。
不是人间绝色,偏生一眼便叫人心神摇曳。
他犹自在为适才她给他系上丝绦时那一低首的温柔专注微微出神。
“大人——”她眼神里生出一丝不满,手掌依旧摊开:“三钱银子,还没算拼杀进去的血汗工钱。”
顾桓无端涌起一股恼意,往她手里塞了碎银子便迈步离去。也是,好好的一幕浪漫情节,硬生生地被煞了风景,某人还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不料原来女主角一毛不拔,纯粹是为了满足购物欲望而投他以琼瑶……
“大人,别走那么快嘛!”阿惟嘴边掠起一抹诡异笑容,早知道就不喊三钱喊五钱了,这玉都不知道是随便哪儿弄来的玉皮雕的,一钱银子就抢翻了天。顾桓今天也忒容易糊弄了吧。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套,可怜兮兮地对他说:“大人,我冷。”
于是他们进了天源大街最大的成衣坊。
阿惟几乎把店里所有的围脖和袖套都试了一遍,顾桓还是摇头,伺候的掌柜脸色都有点难看了,后来顾桓一拍额头作恍然状,脱下自己的围脖和袖套自己另外试了最贵的紫绍毛围脖和袖套,把旧的那套塞给阿惟,道:
“本官还是觉得这用旧了的好,衬你。”
折腾了半天,阿惟最后落得个捡二手货的下场。她脸黑黑地把手塞进袖套里跟着顾桓离开了成衣店。一出门冷风嗖嗖而至,她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顾桓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拿起她手中的围脖给她围上,说:
“不许洗不许扔不许嫌弃不许剪烂泄愤不许随便送人,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从不送人,今日是例外……”他语气稍稍一顿,又说:
“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年,权当礼尚往来。”
阿惟却只被那句“不许洗”震住了,这银色的不知是何方神圣的毛皮竟然不许洗?岂不是要她日夜贴着他的气息?顾桓这厮用心之恶毒无赖可见一斑矣………
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说最重要的那个”不许”,想到这里,她又笑得满脸桃花灿烂,甜甜地道了声谢。
吃过了芝麻糕,荷叶团子,偷了卖凉果蜜饯老汉的两颗柑橘塞进嘴里,捧着小小的走马灯竹蜻蜓和几根焰火,阿惟眉飞色舞地正要向卖绣荷包的摊主要两个荷包看,忽然背后响起急剧的马蹄声,她正要回头去看身子被忽如其来的力量一扯,整个人便向前扑去,手中的玩意儿哗啦啦掉了一地。
顾桓抱着她一个转身,进了摊子后的偏僻冷巷之中。阿惟正想尖叫推开他,他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然后转身看着前面骑着黑骏马迅速驰过的银甲兵士,竟然有数十骑之多。
阿惟这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心有余悸,一拾头便对上顾桓深不可测的眼神。
“铁马银骑,宇王府卫都出动了,你是不是也该是时候向我坦白,你究竟招惹了宁王世子些什么?”
“不小心打穿了他的头而已,”阿惟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他倒霉些还是我倒霉些,早知道会碰上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我连广陵都不会去。”
“可有其余的隐瞒不说?”
阿惟壮了壮胆子,直视顾桓,说:“没有了。你以为还有什么?”
顾桓抿唇不语,等到街上都平静下来,才带着阿惟走出冷巷,迎面便见孟微急匆匆向他走来,行礼道:
“大人,宇王近身侍卫陈启泰现今会合了胡越,正在馆驿休整。”
“走,我们去见见。”顾桓笑意温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阿惟,“你是街门文书,姓韦,自然要随着本官。再说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躲得了今日,那明日呢?”
馆驿外人马萧萧,仆从正在殷勤地把兵士的马匹牵往马槽喂食粮草,一见换过蓝色官袍的顾桓三人来到,连忙上前行礼。
陈启泰年方三十左右,五官凌厉脸色黧黑,一看便知是曾在战场上久经风霜之人。对顾桓抱拳一揖,道:
“在下陈启泰,今日来兰陵滋扰了,硕大人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陈大人客气了,曾听说陈大人十年前在战场上的美名,早有仰慕之意,今日你我得以相见,实是本官之幸。孟微,吩咐下去准备几桌好酒好莱款待各位,本官要与陈大人痛饮一番。”
入席时阿惟还是冷沉着一张脸,陈启泰不由得多看了这身形瘦弱的文书一眼。顾恒笑道:
“韦文书出身乡里,没见过此种场面,为大人风姿所慑,故迂讷不敢言,大人莫怪。不知大人此行兰陵,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去办?”说着用眼风淡淡扫了阿惟一眼,桌子下轻轻踢了她一脚,阿惟忍住痛拿起酒壶堆起笑容给陈启恭倒酒。也幸亏平日遭受顾桓的使唤多了,那双手指甲磨平,粗糙,甚至骨节微凸,陈启泰看在眼里,嘴角浮起一轻蔑微笑。
想不到顾桓随身带着的竟是一个长得像女子的男子,胆小,怯懦,畏缩。
“实不相瞒,此次途经兰陵,只是因为据报世子想要寻的行凶女子有遁入滇南一带的迹象,故率银卫追踪缉拿。”
“世子大人倒也对这刺客上心,不过悬赏榜文发出已久,顾桓料想不日即可把刺客缉捕归案,陈大人大可宽心,马上便可对宁王爷有所交代。”
“顾大人有所不知,为了这女刺客,世子大病一场,本来王爷不欲插手,但又不想看着世子急怒攻心伤及心神,所以命陈某人替世子了此心事。顾大人如果有所发现,得偿世子所愿,此后仕途必将一帆风顺不可限量啊!”
欢喜佛,薄情赋 第二十四章
“陈大人说笑了,莫说那女刺客不在兰陵,就算在,本官真能将之缉捕归案,也不敢居功,兰陵毕竞还是公子渊的属地。前番在城门设立关卡严搜严查,侯爷对在下已有诸多不满,尽力协查却仍无结果,还请陈大人见谅。”
陈启泰脸色僵了僵,随即一笑掩饰过去。
席间宾主尽欢,阿惟也放宽心,殷勤地斟酒布莱,陈启泰忽然问她:
”韦先生为何滴酒不沾?”
阿惟一时间哑口无言,顾桓笑着解释道:“他一沾酒即醉,上月酒醉闹事,险些一把火把衙门给烧了,看在他是孟微的远房堂弟才从轻发落,严令他戒酒三月。现在他再沾酒,岂不连馆驿都烧了?”
阿惟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桌下狠狠踩了顾桓一脚。
“原来如此。”陈启泰眯起眼睛笑道。
顾桓一杯接一杯地喝,没过多久就开始脸色赭红,酒席散时几乎不省人事,一手搭在阿惟肩上,醉态可掬地向除启泰告辞。走出馆驿时阿惟想要用力推开他,他凑近她耳边说:
”你以为陈启泰这老狐狸有那么好骗吗?本官如此辛苦地给你演场戏,你不感激就罢了,要是最后这煞尾都演砸了,大概明日就要关在囚车里送到宁王府享受十大酷刑。记住,现在你是个男子,别像女人那样忸怩!”
阿惟揽紧了他的腰,稍稍回头一看,果然见陈启泰站在门口远远望着。
上了马车,顾桓大概真的是醉了,连呼吸里都有浓浓的酒气,捂着头眉头深锁倚靠在阿惟肩上。阿惟神思恍惚,也没顾上那许多,直到顾桓脸色发青张口一吐,把秽物吐了她一身后,她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了,她欲哭无泪地把顾桓扶回他的卧房,文安冲出来迎接他,他却用力地挥开文安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走进去,被云石凳一绊身子软绵绵地摔倒在地,文安朝阿惟吼道:
“发什么呆?还不帮忙打盆热水来?你今天到底把公子带到哪里去了?!”
满身馊味的阿惟捏着鼻子眼中冒火,只差没上前趁醉掐死顾桓而已。
”公子酒量很浅,你带他去喝酒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要是……热水啊!你不是连打盆热水都不会吧?!”
阿惟被火气这么重的文安吓了一跳,暗暗骂了几句回房迅速换了身衣裳然后打了热水过去,此时房中只有顾桓斜靠在床头,文安可能替他准备沐浴的物事去了。她放下热水,正想要找条巾布,不想见墙角挂着副狰狞的面谱,不由心念一动。
”顾桓,顾桓——”一阵风阴阴地吹来,桌上的烛火险些熄灭,阴森森惨恻恻的声音低沉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谁,谁唤我?”顾桓声音嘶哑带着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
“当然是我……”
“我?我是谁?”
“我啊,我当然就是,就是你祖宗咯……”
阿惟忍住笑像鬼魅一样飘移到他面前,身子俯前低着头让他见到一张放大了的鬼脸,等待着顾桓失色惊叫甚至失禁的场面出现。
下一秒她便失望了。
顾桓只是努力地睁开迷离醉眼望着她,问:“你是鬼?”
“我不像么?”她灰心丧气地问,刚换的衣服还是一套白得欺霜胜雪的长袍。
“像。”
“你不怕么?”她终于收拾起碎了一地的自信。
“怕,”他此时的表情有如纯洁无知的孩童,怔怔地道,“可是……”
可是?
“别人告诉我,鬼的脸皮是画上去的,衣服下是没有身子的……”
呃……
阿惟还没有反应过来,腰上一紧,一股重力把她往后一挫,她整个人便倒在床上,顾桓压在她身上,两只手竟然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她大惊失色,顾桓仍在迷糊地说着醉话:“原来,这鬼是有身子的,里面还偷藏了两个桃子。”
说罢手一摸一捏,阿惟浑身血液倒流,尖叫出声,顾桓道:
“不知道能不能吃?”
“不能吃,不能吃的!”阿惟急的大叫,“你放开我!”
“你的脸是不是画的?”他一手掀开她的面谱,拍手笑道:“怪不得要画皮,原来你长得那么丑!”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阿惟瞪着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你饿不饿?”他转而怜悯地看着她,“偷了桃子还没吃,饿了吧!”
“对、对呀,我饿了,你放开我我起来吃饭。”
“鬼吃饭的么?不是吃香烛的?”
“嗯,吃、吃香烛……”
“可是小孩不能碰香烛,不能玩火……”他茫然地说,“不过你这么可怜,我做做好心送你两口阳气吧……”
阳气?什么东西……阳、阳气?!
阿惟刚反应过来时顾桓已经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双唇。
这一瞬间阿惟整个石化掉。混着酒气的男子麝阳气息侵近,他的唇很柔软,蜻蜓点水般的吻很轻盈,像是怜惜,又带着几分陶醉。
“唔——”阿惟空出来的两手推不开他,只得徒然地捶打着他,他一手滑到她的腰间稍稍用力挤掉了两人之间尚存的空隙,另一手五指插入她发中抵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阿惟死死地咬住牙关不放,他搁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触及她的敏感之处,她难耐地轻呼一声,他却趁机气吞山河席卷宇内,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身子下意识地躲闪偏生摩擦着他发热发烫的身躯……
阿惟狠狠一咬他的唇,他吃痛,力气松了一半。
她趁机推开他,他勾着她腰的手却没有放松,他向后倒去她也随之压在他身上。他醉眼惺忪而她气得理智全无,揪着他的衣领扬起手就想给他几个耳光。
“大人,陈侍卫派人送——”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哐的一声被推开,文安的声音戛然而断,随即惊声尖叫: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阿惟的手顿住,那巴掌始终没有落下也没有机会落下。她望望一下子冲进房间里的众人,再看看自己骑在顾桓身上的动作,顾桓衣衫散乱脸颊微红醉的一塌糊涂,而自己衣衫整齐姿势彪悍一副强攻状态……她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张口对为首的文安说:
“我、我……是你们公子先欺负人的……”声音干涩沙哑,然而听在别人耳中却多了几分情欲味道。
“大人遗落的公文已经送到,在下还要回去向陈统领覆命,先告辞了。”军士模样的人拱拱手,鄙夷不屑地看了阿惟一眼,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