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笛看着他,就如同在看过去的自己,倒不想对他太苛刻。浅笑道:“既然我已经离开,就没打算回去。”
话音一落,血修罗已经如箭一般袭来,阿笛丝毫不避让,迎击上去——
他的确没有把握能胜过眼前之人,但是他也不是能够让人随意捏扁的软柿子,数百招下来,血修罗同样不曾占到上风——阿笛从容却认真地应对,不胜,也同样不认为自己会输。因为这个人学过的武功,技巧,他也同样学过。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他的“前任”。
——前任血修罗。
阿笛不多时便注意到,血修罗虽然招招紧逼,却不曾真正痛下杀手——他在顾及。不敢伤了他分毫。
暗阁的人不会杀他,所以他成为暗阁创立以来,第一个活着离开的血修罗。
阿笛好心提点,“你这样出手处处顾忌,难道真以为能将我带回去?”
血修罗一顿,收手。
阿笛料得不错,因为他也曾是血修罗,他明白,一旦判断出事情没有机会,血修罗断不会白费力气。
“你来,并不仅仅是为带我回去这一件事吧?究竟是为了什么?拖住我?难道容班主,也是暗阁之人?”
他的眼中闪过寒光,暗阁中人各司其职,除了必要的人以及阁主,其他人之间不会见面。自己已经是比较特别之人,也不曾见过暗阁中所有的人。若容班主是暗阁中人,也不无可能。
另一边,容班主已经出手。
虽然衣莫染身中妖涟紫,但是他身边的那女人却是缺月——有魔道第一剑之称,被沧溟公子所器重的缺月。纵然他不明白为何这段时间以来感觉不到缺月的功力,也知她身上有伤,但终究不敢大意,一出手便下了十分力道,七分的防御都放在缺月一边。
如此,对于衣莫染,除了攻击,便只剩下三分防御。
他不了解缺月的真实情况,所以他判断错误。
致命的错误。
在那一瞬间,衣莫染突然出手,向容老儿击去——
甚至连近在身边的缺月都来不及看清他如何避开了容老儿的勾爪,击向他的肋下。他只是徒手攻击,这一击若不是徒手,容老儿断无生机。可是他毕竟手中无兵器,积蓄的内力只能在这一瞬间爆发,容老儿霎时被震了出去,捂着肋下撞在墙边。衣莫染上前两步扼住他的喉咙,眼睛里霎时冰冷一片,冷酷残忍。
“你既然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恐怕也知道了我是什么人,竟然还能够如此大意——难道你以为我只会束手就缚么?那你未免太小看了我,容班主——”那个温和淡然的男子全然不复存在,缺月有些讶然地看着眼前冷酷残忍的衣莫染,他的手越收越紧,几乎听得到骨头碰撞的声音,唇角犹带着一丝冰冷狰狞的笑意。
“你究竟是谁的人?”
这种时候,容老儿仍能笑得出来,被扼紧的喉咙艰难的挤出:“果、然是你……呵呵……咳,十年,你不曾露出一丝马脚……今日还是……”
“容班主,相识这么多年,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却偏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为什么,只是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就这么难?”
缺月心里微微一震,这句话……何其相似……与她,与阿笛。
“衣馆主!织锦!”龙琰的声音突然传来,衣莫染下意识的一松手,心底仍旧不希望被人看到他杀人的样子。他是衣莫染,平凡普通,一个乐馆里再寻常不过的馆主,他只想继续这样下去。
只这一松懈的功夫,容老儿突然弹起,趁机向门外掠去,与龙琰匆匆一撞,逃离而去。龙琰想要去追,终究放心不下屋里的两个人,冲进房来。龙琰冲进房门的瞬间,衣莫染只来得及向缺月看了一眼——她是唯一一个看到了这一切的人,但是只这一眼他便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缺月不会说,无论她看见了什么,都不会说。他的目光再次柔和下来,对缺月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缺月心里微微黯然轻叹——原来,你,也是这样……
和她,和阿笛,是一样的人。这样三人的相逢,何其叹息,何其巧合。
第三十四回
“衣馆主!织锦姑娘!你们两个有没有事?”龙琰奔进房间,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本能地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但是二人却又都不说,也不表现出什么。衣莫染微笑道:“幸好龙捕头来的及时,我们两个都没事。”
……我们?
衣馆主和织锦有亲近到说“我们”的程度么?这样微小的细节,只有龙琰会察觉得到。衣莫染这个人是不会说“我们”的,尤其对方是一个女子,于礼,于情,都不会。龙琰“嗯,啊……”了两声,注意到自己走了神,现在可不是去考虑这些无关事情的时候。
“容班主来这里做了什么?”
“衣某也不清楚,他只刚来,龙捕头便赶来了。还要多谢龙捕头。”衣莫染脸上挂着笑容,如挂着一张水火不侵刀剑不入的面具,不肯让人上前窥探分毫。
龙琰微微蹙了眉头——以容班主离开的时间,和血修罗耽搁的时间来看,断不会如此简单。他看向缺月,缺月亦是面容一派平静,丝毫没有打算说什么。
衣莫染又如何不知道这样草草三言两语的应付,以及过于强硬地不允许继续窥探,着实不妥。只是方才的心情还没有平静,连自己的心里都微微混乱,没有心思再去应付龙琰。不管怎样,他的目标都不是自己,就算要怀疑也捉不到什么把柄。
龙琰紧紧盯着衣莫染——容班主、血修罗、衣莫染。他本来以为所有事情的关键就是命案幕后的容班主,然而现在,情况却似乎因为容班主的举动和血修罗的出现隐隐向衣莫染缠绕过来。以他为中心,若有若无地关联着。
容老儿究竟因为什么一直缠着衣莫染?
血修罗为什么会现身,为容老儿拖延住他和阿笛?
倘若容老儿和血修罗有关,衣莫染与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他开口试探道:“既然你们没事,我必须去看看阿笛——血修罗方才出现,是他拖住血修罗我才能够过来。”
衣莫染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松动,刹那间闪过的,是惊讶?或是了然。龙琰要的,就只是这一瞬间。衣莫染果然与这些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较于他,织锦的反应则完全可以让他将她排出事外。她只是在担心,对阿笛处境的担心与焦急,毫无杂念。
缺月在听到龙琰所说的话那一瞬间,几乎忍不住要迈步冲出去。然而只是一动,便止住了。她去——做什么?她能做什么?一个没有武功,连普通人都不如,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她去了,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她见过阿笛的武功,虽然没有办法看清深浅,却也能够看出绝非一般。她应该要信任的……阿笛不会有问题。只是,对方是血修罗,让她有一瞬间险些失了冷静。
龙琰压下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衣莫染与这件事的关系,而是阿笛的安危。
他正要转身出去,却正与飞檐走壁落在门前的阿笛险些撞在一起。
“阿笛!”
“笛公子。”
一喜一惊,看到阿笛平安站在这里,缺月自是不必说,龙琰则是惊讶不已,再看衣莫染,他的神情却微微异样,带着些许不置信,还有更深的探究。
阿笛拖住血修罗让龙琰在血修罗的眼皮子底下逃脱?而且,他还能够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这对于两个见过血修罗的人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血修罗一人之力也许无论怎样强大也有极限,但是可怕的,是他背后的暗阁。除非……暗阁不想杀阿笛。
对面的阿笛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只是似乎用尽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几乎恨不得超越自己的极限,而显得有些气喘。直到见到平安无事的织锦,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笑容。
龙琰一脸惊奇,丝毫不管自己正挡在阿笛和缺月之间,只追着问道:“你没事?血修罗呢?你赶走他了??”
阿笛无奈笑笑,只能隔着龙琰去看他身后的缺月,确认她的确没有任何损伤。一边应付道:“嗯,啊……是啊,他自己走掉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好似他在说的不是血修罗,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龙琰哪能这么容易就压下惊奇,阿笛看缺月,他就挡,在阿笛的面前晃来晃去提醒他专心回答问题。终于阿笛一把将龙琰拨拉开一旁,走到缺月身边,“没事吧?”
“嗯。”
“那就好……”他的脸上还在温和地笑着,抬起头来看向衣莫染的目光里却已经没有了笑意。
衣莫染淡淡回视,彼此之间,都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龙琰看着这三个人——衣莫染隐瞒,缺月沉默,阿笛含糊。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三个人却都跟他打着太极拳,偏偏,他到这里来只是因为容老儿。命案幕后的是容老儿,舞班莫名大火有嫌疑的也是容老儿,他只是追容老儿而来,这三个人却只是“无辜良民”,就算他们要隐瞒什么,自己有什么办法?既然不是嫌犯,他还能审不成?
气闷啊……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丝毫弄不懂他们在搞些什么!?
这一来二去,天已经黑了。借口衣馆主、织锦二人受惊需要静一静好好休息,阿笛把龙琰赶回去,自己却没有走。
“织锦,你先回房,我些有事要和衣馆主谈。”
阿笛按着她的肩对她说,眼睛却依然看着衣莫染。缺月抬眼看一眼阿笛,再看衣莫染,显然衣莫染也隐约知道他会找他谈什么。她不多问,点点头,走出房间替他们关好门。
“衣馆主,我突然这样说也许有些冒然,但是……织锦对你有意,这一点希望你明白。”
衣莫染微微一愕,他以为阿笛要与他谈的必然是容老儿和血修罗的事,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时有些难以明白他的意思。
织锦的心情,他的确看出一二,但是……
“不知笛公子想说什么?”
“衣馆主,我不想探听你的身份来历,如果织锦对你有意,我自然会支持她,希望她能够过得好——但是,这只是在此时前。容班主和血修罗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想必你我都清楚,我不能让织锦涉身危险之中,倘若你没有办法撇清及远离这一切,就请不要靠近织锦。”
衣莫染微微一顿,浅浅笑道:“只因为……在我身边会有危险?难道若非如此,笛公子就会看着织锦靠近我?我以为笛公子对织锦……”
“我对织锦并非衣馆主想的那般。我的确在乎织锦,但只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她该得的,幸福也好,平静也好,我只会保护她到不再需要我为止。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包括你。”织锦受过的伤害已经太多,不止是身体。虽然他不曾知道她的过去,但是日日的相处,他如何感觉不到那个看似淡漠,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织锦,其实,不过是为了适应生存而自然养成的习惯?淡漠了太久,她的心,她真正的想法和性情,怕是连她自己也找不到了。每每想到这样的织锦,他心里那柔软而窝心的,只有怜惜,只有心痛。
衣莫染却似乎对他说的话不以为然,带着几分探究打量着他——恐怕,阿笛对缺月并不是[并非他想得那般],而是并非他自己想的那般——他,连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对缺月的感情。
衣莫染突然想到,织锦就是缺月,这一点阿笛是否知道?或者……缺月也并不想他知道。这次血修罗的出现也让衣莫染隐隐察觉到阿笛的身份,虽不中亦不会相去很远。这一点,缺月显然是不知道的。他们二人,彼此相伴,却不曾知道彼此的身份,亦不曾过问。
隐约之间,衣莫染竟有几分羡慕。
或许,他所想要追寻的,亦是这样一个身边人……

第35-37回

“笛公子的意思,衣某已经明白。”衣莫染收起自己的心情,已经换上那温和而疏离的笑容,“织锦姑娘的确是个好女子,衣某不敢说对毫无动心,但是……如笛公子所猜测,衣某的确不可能同织锦姑娘在一起。日后,自会注意。”
阿笛微微蹙眉,他既然来同衣莫染说这些话,自然已经想到两种可能的答案。虽未出意料……但是织锦可会受到伤害?他不想她有一点不开心,只是想到她可能不开心的样子,便已经心中不忍。
“多谢衣馆主坦然相告,既然这样,我便告辞了。”
衣莫染淡淡点头,淡淡浅笑。直到阿笛走出房间,才暗自叹息——
阿笛,何等幸运,遇到了缺月。可不要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心情而错过了才好……有过,错过,那是何等惋惜。
如果可以,阿笛也许会立刻带了织锦,走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再被这里的事情缠上,不要被暗阁找到。
但是他知道,不完全解了衣莫染身上的毒,织锦不会走。
他的织锦看似冷漠,其实却是心善的。和自己不同。他可以善良,诚恳,宽和,这些他都可以做到,不是伪装,而是真心地去做。但是,一旦自顾不暇,便无心去顾他人。这或许是人之常情,他只是厌倦了江湖、血腥,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他从小在暗阁长大,一步步走过来,被教育成心硬如铁的杀手。除了杀人,他被灌输了许多知识,仿佛填鸭一般要将他培养得无所不能。而那些,在他离开之后,对他有用处的只剩下医术。他的医术是暗阁的培养,更是自己的天分。最初离开时,甚至没有想到用自己的医术维生,只想抛弃过去的所有,丢掉箫换了笛子,卖了自己的马,换得的碎银买了寻常乡下人的粗布衣裳和一头老牛,然后,便遇到了织锦。因为一时兴起想救她,才再次使用了被自己放弃的医术。
用了,才知道原来割断过去并不是一定要抛弃所有。隐藏起高深的医术,他也可以用自己掌握的知识来当一个寻常的药师,收入虽少,却已经足以应付自己的日常开销。虽然,他并不缺钱。只是离开暗阁时带出来的大把银票,让他没有使用的欲望,便尽数用到了织锦需要的药材上。
走到缺月房门前,他微微驻足,看着里面的烛火,终于还是没有进去。
这一夜,阿笛莫名的无法入眠。
缺月的房间却早早熄了灯,她向来没有什么爱好,无事的时候,早睡早起,倒是很好的习惯。
在她的隔壁,衣莫染未曾掌灯,却一夜连床也未沾。他坐在椅子上,屋里只有透过窗纸而来的昏暝月光,堪堪能够识别屋内摆设的轮廓。他便如那些摆设一样静止着,慢慢回想着今日同阿笛的谈话。
他没有看错,阿笛与他,是同一类人。
只是阿笛得到了他没有的,或者说……阿笛只是比他先遇到。今日他对阿笛的话,回答得已经很清楚,那是自然而然的判断,在第一时间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该做的,并不一定是想做的。却不知……如今是否还有反悔的余地?
不,若他要反悔,何需“余地”一说?
太阳初升,他已然作了决定。反悔与否,都要先解决容老儿的事情再说,否则,根本无安宁之日。
清晨,当秦楼的陆续起床,本该失踪的柳稚却如平日一般,端着水盆按时出现在他的房门前。
“馆主,该梳洗了……咦,您怎么坐在这儿?难道您没睡?”
衣莫染好笑地看着八婆柳稚自己都还一副刚跟人干了架似的狼狈模样,却仍旧若无其事,搁下脸盆便要伺候梳洗。衣莫染伸手摘掉他头上的一片草叶,道:“你先自己梳洗一下吧。”
柳稚这才“啊!”了一声,惊觉自己狼狈的模样。
衣莫染耐心地浅浅笑着看他就着那盆水洗脸,也不着急,既然站在这里的是八婆柳稚而不是冷面柳稚,那么事情就还在控制之内。
待柳稚洗完脸,重新梳了发,他才问道:“如何了?”
“柳稚没用,没能拦住那容老儿,让他惊扰了馆主,请馆主责罚。”
“这不怪你,你的武功虽是我一手教授,但还敌不过容老儿。你且说后来如何,这个时候才回来?”
“是。容老儿从馆主这里受伤逃离之后,我便一路跟上去,已将人擒住,现在藏在外面。馆主可要见他?”
衣莫染点点头——他如何会放一个知道了自己身份的人轻易离开?柳稚由他一手带大,最合他心意,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容老而被他伤了之后正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柳稚如何会放过?
“你将人关在哪里?”
“已关入暗室,下了药,不会出什么问题。”
衣莫染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笑容,“你已经渐渐可以独挡一面了。”
“哪有?我只是照馆主的意思去做,要让我自己去想,我可不知道该做什么。”
衣莫染不以为然,柳稚的确是照他的意思在做,但是他从未出口指示什么。一切的行动,也都是柳稚自己在揣测安排。这样,还算不是独挡一面么?
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转问道:“这两天前面的情况怎样?”秦楼已经照常开了生意,只是自己一直都在后院解毒,这两天不曾过问。柳稚面有难色,道:“还算好……只是……不知是什么人,这两天总来馆里捣乱,已经惊跑了不少客人。”
“哦?”这倒是稀奇,虽然早些年也曾有无礼的客人上门胡搅蛮缠,但在他的治理下这种情况几乎已经杜绝,听来倒是颇感意外,“怎么回事?”
“是生面孔,看来应该是外地人,到馆里来了嫌这嫌那,偏要见馆主和头牌,还动手动脚的。”
衣莫染冷笑一声,那人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楼不成?
“我看失去容班主这个目标,龙捕头应该也很无聊,请他多留两日,到前面听听曲儿吧。”
柳稚了然,狡黠一笑,“是。”
——还是馆主厉害,摆在眼前的大人物,不用白不用。
第三十六回
龙琰被请到馆中听曲儿,他理由一堆,念叨着自己是个捕头,公务在身,不好在这里耽搁太久。衣莫染浅笑一声,一眼看穿他不过是听不来这些[风花雪月式的软绵绵的曲子]。他去托了缺月一道听曲,龙琰立刻改口最近衙门里也没什么事,又怕容班主去而复返,他还是留下来得好。于是跟在缺月身后一起去了前馆。
这个人的心思,真是一眼便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笛公子也一起去吧。”衣莫染转头看向阿笛,他站在缺月身边,并不掩饰自己的温和亲近。
他的态度让阿笛微微不解,昨日才清清楚楚地说过自己明白阿笛的告诫的人,今日却以完全相反的态度站在缺月身边。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然要一起去,不能放着缺月一个人的。
前馆与后院完全是一派不同的景象,笙歌漫漫,风尘中又有着高雅之处,的确是一个文人雅士聚会的好去处。
衣莫染寻了一个楼上的单间,一层薄纱珠帘相隔,可以看到楼下乐台上演奏的乐师和舞者。
衣莫染陪他们坐了一会儿,很快便借口体力不支,告退离席。
“衣馆主,可需要我帮你看看……”
“不必。我的情况笛公子也是最了解不过的,休息一下便好。”他浅浅笑着拒绝了,转身离开。这样的安排,不仅仅是为了利用龙琰来解决前馆的麻烦。只要缺月跟来,阿笛便不会放她一个人。如此,他才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处理容老儿的事情。
自小院的密密竹林中进入暗室,容老儿全身被缚,又被灌了药,绝无挣脱的可能。
衣莫染站在他面前,依然维持着淡淡笑容。他的冷酷已经流露过一次,不想再失误第二次。衣莫染是个温淡如云的人,而非冰冷残酷,不是么。
“容班主,今日你我这样相见,实非衣某所愿。衣某也不愿相识一场,最后却残忍相对,容班主还是说出背后的人是谁吧。”
容老儿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依然能够大笑,半是讽刺地看着面前的人,“衣老弟——我虽然这样叫你,你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衣莫染么?或者我应该用另外一个身份来称呼你?当年你诈死离开,还不是被我发现。没有人逃得掉的,一入暗阁即终身,除非死,你别想撇清离开!”
衣莫染微微蹙眉,“你果真是暗阁的人?”的确在听说血修罗出现,阻拦了阿笛赶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猜到,然而……“不会,你调查我这么多年,绝非新人。你若是暗阁之人,我不会没有见过你!”
“没错,我不是暗阁中人,而是为了监视暗阁,直接听命于主上的探子!”
衣莫染微微蹙眉,似乎只是听到[那个人],也让他烦恼不已。
已经十年了……竟然还是逃不开。
“既然如此,便不能留你了。柳稚——”
“是。”
柳稚准备上前动手,容老儿笑了一声,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愧是你培养出来的人,老儿竟然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