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很软,手心很细润。
我可怜地站在她面前,希望我的手永久地被她的手拉住。
那时刻我想到了子卿母亲对我讲的某些话,心里倏忽间涌起对这个好看的女人的无限怜悯。
然而她自己看去似乎并不认为自己足以被人怜悯似的。因为她正以一种反而怜悯我似的目光仰望着我。如同一头卧着的母鹿仰望着一匹小马驹。
“你别那么……那么和自己过不去……”
我傻笑着。当然并未从她手中抽出我的手。
“你坐下……”
我又顺从地坐下了。
她仍未放开我的手。
她问:“别人给你看过手相吗?”
我说:“看过。”
“都怎么说?”
“不一致。有的说我四十四岁以后事业顺利,有的说江郎才尽,写不出什么好作品了。”
“感情历程方面呢?”
“这……”
“不好意思自己说?那就让我来相吧。翻过手……”
她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于是我将那只手手心朝上伸向她……
“不是这只手,是另一只手,男左女右……”
我讪笑了一下,缩回那一只手,将另一只手伸向她……
她用她的一只手攥住我的四指的指尖儿,用另一只手的中指,不断地抚平着我手掌心的掌纹,眼睛很近地凑向我的手掌心细看……
“你是一个性情中人……”
她说罢抬头看我。
我说:“也许吧……”
她低下头,又细审我的掌纹,又说:“你是一个对女人很善良的男人。”
我讷讷地问:“什么样的男人,算是对女人很善良的男人?”
她说:“把一切女人当女人看的男人……对他们喜爱的女人当女人喜欢的男人……”
我一时有些难以完全理解她的话。然而内心里涌起一阵温柔之情。毕竟的,被一个女人认为是一个对女人很善良的男人,乃是一切男人都很希望的事。
“那样的男人们,又该是怎样的呢?”
我鼓起勇气凝视着她。于是我们彼此凝视着了。
我同时在内心里驱除着我的胆怯。我对自己说——她不是什么“嫂子”。她仅仅是一个女人。一个好看的女人。一个一再向我暗示,甚至鼓励我对她进行“侵犯”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灵魂深处正渴望着男人的情爱抚慰的女人……
“用我告诉你吗?你是知道的呀!”
她的眼睛在这么对我说。
“我……我……你也应该知道的,我早已结婚了,早已做了父亲了……我……我是不会……不可能离婚的……”
她两边的嘴角同时微微朝上一掣,紧抿着的双唇作出了一种好看的,会心而笑的模样。那时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就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窝儿。使我感到她的表情文静而动人。又成熟似乎又天真。
“你怎么会产生如此古怪的念头?”
她的眼睛又似乎是在这么对我说。
“我……咱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宁穿朋友衣,不夺朋友妻……”
我仿佛是在向她申诉着什么,其实我是企图从她那儿获得粉碎道德桎梏的理由。仅仅靠我自己为自己寻找到的不堪一击的理由,我觉得我还是说服不了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一心想要偷盗而又预先翻阅法典,已望着从法典上发现偷盗不犯法的根据的贼。那一时刻我的心理障碍已根本不是什么胆怯。而是——仅仅是——一番天经地义的辩护词。并且,最好由她口中向我陈述出来……
她白晳的脸颊上又出现两个浅浅的梨窝儿。
这一次她是启唇微笑了。
“你呀……”——她悄悄地说:“你读古典小说读得太多了吧?你尽量别把自己往坏处想不行吗?”
“可你毕竟是子卿……”
她将一只手朝我嘴上轻轻一捂:“别提他。尤其这会儿,别提他……”
她一边说,一边凝视着我摇头。
我怔了片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她捂在我嘴上那只手,紧紧地握着。
她又说:“我们达成过协议——我对他采取无为而治的政策。我只能这样。他在这方面已经不可救药了。而他,也不得限制我这方面的自由……”
她停顿了几秒钟,接着说:“这样也好。起码,暂时这样也好……”
那时,她那张秀丽的脸便笼罩上了一层伤戚。
我嗫嚅地问:“他……并不爱你?……”——我仍握着她那只手。并用我的脸偎着它。并将它顺着我的脸移至我的唇上,贪婪地亲吻着它。
而她,也仍握着审视过我手相那一只手。握住的仍是我那只手的四根手指的指尖儿。
“如果他从来也没爱过我,我也不会和他成为夫妻……”
我低下头,也在我那只手的手心亲吻了一下。
“为什么,后来又不爱你了?……”
“我不知道……”
她将她的脸伏在我的手心上了。
“你别再问了……”
她的声音有些变了。听来有几分悲不胜述……
于是我什么都不再问了。我继续用我的脸偎着她那只手,并不停地亲吻它。
“我不知道,真的……”
她缓缓抬起了头。她双眼蒙着一层泪。
我说:“我再也不提他了……”
听了我的话,她噙着泪,嫣然一笑。随即闭上眼睛,于是两行泪从她眼角慢而又慢地淌下来。
她将我的手当手绢,左一下,右一下,从自己脸上抹去了泪。
她又笑了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真是让你见笑了……”
我说:“我不能……”
她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把你当成嫂子而又……你自己也别这么以为你自己……”
她凝视着我说:“那你就仅仅把我当成一个女人吧。我们之间,和谁都没有什么相干……”
她那一种凝视,既对我的心灵具有无法抗拒的冲击性,也对我的心灵具有彻底的涤荡性。每当她凝视我,交织在我心灵里的,使我自感卑鄙的种种顾忌和复杂思想,便仿佛被一扫而光了……
“对女人来说,男人是情爱的泉眼。对男人来说,女人也是这样。谁渴了,面对泉眼,俯下身去掬起一捧泉水,洗脸以驱热,畅饮以止渴,不是什么罪过,是上帝对人类的体恤。只要泉水在为渴者而涌之时,泉眼也享受到一种奉献似的满足,就是自然而又美好的。这和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德行无关,也和……”
于是我抽出了始终把握在她手中的那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像她方才捂住我的嘴一样。
这时的我内心里是既没了丝毫胆怯丝毫顾忌也不再需要更理由充分的辩护词了。尽管她的话在我听来不无“杯水主义”的意味。尽管此前我头脑里的形成的一切关于情爱观的思想,一向是与“杯水主义”难相容纳的。
我站了起来,绕过茶几,踱到了她身前。
她将双脚从沙发上放下了。她仰起脸眈眈地望着我,表情自若而又沉静。那一时刻她的两眼异常明亮,闪耀着某种奇异的光彩。只有她的眼睛在向我证明——她内心里的情欲之火正熊熊地燃烧着。而我的眼睛也在向她证明着我内心里相同的情形。
我双手捧住了那张好看的女人的脸庞。我觉得她的脸似乎倏然间由白皙而变得艳红。我疑心那是被我的双手烫的。我疑心我内心里的情欲之火就要从双手开始像蜡烛一样发出光辉燃烧起来了……
我向那张好看的女人的脸俯下身去,俯下了我的头……
不料她却猛地推开了我……
我愕异地瞧着她……
她愕异地望向门口处……
她的嘴张了几张,说出一个字是——“妈……”
我一回头,见子卿母亲出现在门口,双手扶着一边的门框,正默默地望着我们……
我下意识地说出两个字是——“大娘……”
我无地自容,我退回到我坐过的那张沙发那儿,无比心虚地坐了下去,掩饰地端起茶杯,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水,又一饮而尽。我感觉到了老人家的目光正从门口盯在我身上。我不敢望向她老人家。
我自言自语状地说:“嫂子做的菜都口重。我……渴极了……”
我抓起烟盒,吸着一支烟,目光无处可定,抬起头瞧瞧屋顶,向左边转脸瞧瞧书架,向右边转脸瞧瞧鱼缸,就是不敢朝门口瞧。
最后我的目光还是投注到了那条仿佛极其性感的“银龙”身上……
我无话找话地说:“多漂亮的‘银龙’鱼啊!……”
我听到“嫂子”在门口对子卿的母亲说:“妈,你怎么悄没声儿地起来了?你渴了,还是要……解手儿?……”
子卿的母亲什么都不说。我感到老人家的目光盯在我身上……
我听到“嫂子”又说:“妈,我和我晓声弟,互相看手相来着……”
我终于听到子卿的母亲开口道:“是吗?……”
仅仅是两个字。
“妈,他可神着呢!不但会看手相,还会看面相,他方才就是正要给我看面相……”
我再也不能不向门口看。
“是啊是啊,我方才正要给我嫂子看面相……大娘,我也为您老看看面相吧?……”
我说着,索性站起,也走到了老人身旁。与其被老人家如芒在背的目光远距离盯着,莫如干脆装出坦坦荡荡的模样,和老人家面对面的对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熬有介事的假相,也许会较容易地欺骗过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的眼睛吧?何况老人家的眼神儿并不好。当时我心里这么侥幸地暗想着。
“唉,大娘都七十多岁了,好怎样?不好又怎样?还能活几天?你看的什么命啊!我听这屋没有动静,以为你走了,就你嫂子闲呆着,怕她闷,才过来看看。你们接着聊吧,大娘不打扰你们了……”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完,转过了身去。
我不禁和“嫂子”对视了一眼。我自信我已将老人家骗过去了。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也是这么以为的。仿佛还告诉我,其实她不多么在乎老人家对我的话信还是未信。起码不像我那么在乎。
老人家转过身去之后,扶着墙,又向她躺过的那个房间慢腾腾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嫂子”跟在老人家身旁追问:“妈,你睡得好好儿的,怎么就起来了呢?是不是渴了呀?”
老人家说:“我不渴……”
“嫂子”又问:“胃里不舒服?吃得多了点儿?”
老人家说:“别管我,去陪着你晓声弟聊吧……”
“那……你准是……要解手儿……”
“解手儿?嗯……对了,我是要解手儿……我也心里正怪着,我怎么睡得好好儿的就起来了呢?……”
“妈,我扶你去卫生间……”
“嫂子”就搀扶住老人家,帮助老人家就地向后转,扶着老人家向卫生间缓缓走。边扶着老人家,边扭头对我说:“妈这二年,头脑一阵阵地犯糊涂,大不如以前了,这种年纪,正是老人们最需要儿女的阶段啊……”
我三分有真感触七分虚与委婉地说:“是啊是啊,幸亏嫂子是个好儿媳妇……”
我的话当然是故意说给老人家听的。我的感触是因老人家而生。我的虚与委婉是为了进一步欺骗那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容易被假话所欺骗的老人家……
我内心深处不禁的又聚集起了一种罪过感。
“嫂子”将老人家扶入卫生间,出来后默默地,似乎因了什么对我不无歉意地望着……
而我内心里也对她充满了歉意。我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反正觉得更应该深怀歉意的是我,而不是她。根本不应该是她。
我的目光将我内心里的歉意连同我的想法默默传达给她……
在我认为她领会了之后,我若有所失地将头低下了。那一时刻,我又觉得我的罪过感,其实不是因翟子卿的母亲才在内心里聚集起来的,也不是因那个将老母亲和好看的妻子撇闪在家里到外地去挣大钱的翟子卿,而恰恰是因我面前已脉脉含情地望着我的这个好看的女人本身。我相信她对我——一个她似乎早就熟悉,早就有好感的男人寄托了那么多的需要,而我却只不过仅仅给予了她一点儿亲偎和一些吻。全都给在她的一只手上。也许还不及实际上她给予我的令一个男人的心灵一阵阵颤瑟的情欲陶醉多……
我从来也没有对别人的妻子有过那一天里的行径。而且居然在几个小时内我就完全地坠入了情网。完全地成为了俘虏。我一点儿也不认为是她成功地诱惑了我。恰恰相反,我靠墙站在她对面,低着头,深怀着对她的无限的歉意,回想着这一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首先自己向自己承认,是我对她的姿色怀有太强烈的,强烈得近乎可怜的饥渴欲了。她的眼睛早已透视到了我内心里那一种翻江倒海般的情形。只不过她打算心甘情愿地满足我罢了。好比一位母亲可怜一个自己觉得还喜欢得起来的别人家的孩子,打算解开衣襟,托起乳房,将乳头毫无嫌弃地塞入到孩子的嘴里一样。在那孩子咂咂吮吸的时候,她自己也同时享受到另一种愉悦?……
忽然她扑到我身上,双手捧住我的头热烈吻我。那是很久很久的一次深吻。吻得我几乎窒息了过去。深吻之后,她的脸颊亲偎着我的脸颊,嘴儿附在我耳畔悄语:“抱紧我……”
我说:“别……”
她说:“抱紧我……”
我朝卫生间的门望了一眼,双臂朝她身后一搂,将她丰满的腰肢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同时我将自己的头低了下去,埋在她胸前两乳之间的部位。它们从两边环托着我的脸颊,像水袋一样柔软而又像海绵一样富有弹性……
我晕晕眩眩简直就想那么样睡过去了……
卫生间里响起了冲水声……
然而我已不愿,或者更准确地说,已根本不知自己怎样做才能放开她了。我只不过抬起头,吃惊地朝卫生间的门望过去。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由于慌张和反应呆滞而显得十分可笑。
她将她的双手背向身后,颇费劲儿地破开了我对她的紧紧的搂抱,自己解放了自己……
她悄悄退到卫生间门旁,守候着,而眼睛却依然在望着我。在半明半暗处,它们闪亮闪亮的。如同极度亢奋的狸鼠一类小动物的黑而亮的眼睛……
老人家从卫生间出来了。她又恭敬地扶着婆婆去洗手。我站在原处望着她们的背影,恰能够望见她在洗漱室里怎样给婆婆洗手,擦手。当她扶着老人家离开洗漱室,从我面前经过时,我说:“大娘,嫂子,我该走了。”
我并不认为她对老人家所表现出的种种孝梯之情是伪装的虚假的。我觉得她的孝梯之情是真实的、虔诚的。一个将婆婆当母亲一样敬爱着的女人,大概也就能做到她那样了吧?唯其如此,我才决心趁早离开这个别人的家。我从没作过“第三者”,也从没有过“第三者”们的心理体验。那一时刻我暗自思忖,其实一切“第三者”在某种程序上都是可怜的。起码是可怜过。因为不论你是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你在情爱方面介入到别人的家庭里的时候,只要你还稍有一点点普通的道德意识,你就没法儿丝毫也不谴责自己。我并不因子卿而感到多么的良心不安。最初是感到的,但那一时刻已经不再感到了。子卿他已变成一个“大款”了。已经变成“华哥”了。他从我们的社会中占有着的已经够多了。起码,和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相比,已经占有得相当不少了。在他靠金钱占有过的形形色色的女人中,肯定也有是别的男人的妻子的。他像我一样觉得自己卑鄙过吗?觉得自己可耻过吗?良心惴惴不安过吗?深深地自责过吗?我确信他是没有感到过自己卑鄙没有感到过自己可耻没有良心不安过也没有自责过的。他的老母亲对我讲他用三万元了结了他和一个痴心爱上他的少女之间游戏般情缘的事,就证明了我对他的判断。我不觉得我是在“偷”他的妻子。只不过,他厌弃的,而我不幸一见之下就不能自拔地迷恋上了。好比一个专拾贵族们的“垃圾”的人,我从他的“垃圾箱”里发现了我所稀罕的“东西”,而这“东西”恰恰是他的妻子罢了。但是“嫂子”她对子卿母亲的那种生活中难能可贵的婆媳之情着实地感动了我。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第三者”似的,觉得自己分明的已“插足”于她们婆媳之间了。我良心的惴惴不安,我对自己的深深的自责,乃因老人家所产生啊!又分明的,“嫂子”她对于老人家来说,似乎是比对子卿更需要也更能获得到情感慰藉的一个人。不管老人家内心里觉察到了还是被我并不巧妙的巧言欺骗过去了,事实上我都是等于在“偷”她老人家的儿媳妇啊!我无法想象她一旦知晓了我的行径,内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儿,而老人家之对于我,乃是像我的第二位母亲一样的啊!……
我想是的,我应该离开子卿的家了。我想我今后再也不要来了。一想到这里我很伤感。我是真的无可奈何地迷恋上了这个好看的,我须尊称为“嫂子”的女人了啊!
她们听了我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将目光都望向了我。
我又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大娘,嫂子,以后我再来看你们。大娘,我保证以后我再来陪您过一个生日。”
老人家说:“那,你就走吧,时候是不早了啊……”
我没料到老人家半句挽留我的话都不说。我觉得老人家对我的态度变得淡淡的了。我作贼心虚地又认为,其实老人家并没轻信我的巧言,并不怀疑她自己的眼睛。她内心里已经开始像对待一个不堪信任的小人一样对待我了吧?
我一时感到极窘。马上就走不是,拖延着不走也不是。
“嫂子”说:“你急什么,才九点多,再坐会儿吧?”
她望着我的目光之中又流露出了些许歉意。仿佛她也敏感到了老人家对我的态度的变化。仿佛她认为我是她的一个被动的受牵联者。仿佛,她因此而对我感到很内疚似的。
“妈,我替您送送他吧?……”
她这么问老人家。完全是一种商量的口吻。好像老人家若摇头,她则有心送我也不送了似的。
老人家没回答她话,却望着我问:“你要她送送你吗?”
我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发烧。
我讷讷地说:“不不,您千万别让‘嫂子’送我了……”
“嫂子”瞪了我一眼,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妈说呢?妈,我还是代您送送吧?人家大老远专为了陪您过生日来的,而且二十多年没见了,以后三年两载才能再见上一面,不送送咱们像话啊?”
老人家沉吟片刻,低声说:“那,你替妈去送送也对……”
口吻依然淡淡的。说完,扶着墙,径自往她睡过的屋里移去。
“嫂子”她瞧瞧我,又望老人家背影一眼,对我命令似的说:“你别走,你得等我送你……”
她急忙尾随着老人家走到那间屋子里去了。
“妈,您身子别朝那边侧躺着。朝那边侧躺着不好,压迫心脏。妈,您抬一下头,枕头太低,早晨起来头会晕的,我给您垫高点儿……”
“妈,我替您送去了啊!您先安安静静地睡吧。我不送多远,一会儿就回来。今晚我在这边家陪您过夜……”
我听到“嫂子”对老人家柔声细语地说着这些话……
我没始终在原处等她。
我像一只猫似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子卿家,于黑暗中站在门外,一边吸烟一边等她。
一会儿,她出来了。
“你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她轻声问。站在我对面,靠得离我很近。
于黑暗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她说“家里”,倒好像门后对于我而言不是别人家,是我自己的家,是我和她共同拥有的家似的。
我想她是不能看到我脸上的苦笑的。
我说:“我不愿污染别人家里的空气。”
“你怎么不开灯?”
“我没摸到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