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觉得问得够开门见山也够明白的了。
“大爷,您指什么事儿呢?”
伊人,伊人 /梁晓声
六十一
“就是,你和你妹的事儿呗!虽然十四五年了,可我们老人都清楚,乔乔她不是你亲妹。如果你心里对她有打算,到时候我们愿意为你点破。三年后,乔乔高中毕业就十七八了。再等二三年,不就到可以做你媳妇的年龄了吗?由我们撮合你俩结成小两口,那你父亲在黄泉之下也会替你们高兴的,我们也算尽了份儿当年是老哥们儿的义务啊!”
乔祺这才明白老人家们指的是什么事儿,腾地闹了个大红脸。
他生气地说:“您胡思乱想什么呢!乔乔她是我小妹!永永远远都是我小妹妹!谁再跟我提当年的事,我跟谁翻脸!要是竟然敢让我妹妹知道了,我对谁不客气。”
人家一位大爷辈的人,也被他的话噎得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讨没趣,悻悻而去。
过后乔祺冷静下来一想,长辈之人都是好心,自己说的话未免太伤人。于是买了些烟酒、点心、罐头什么的,挨家挨户一一送上门去,并一再暗示出自己多么希望当年的秘密被继续保守住的心愿。烟是好烟,酒是好酒,点心罐头更是当年农村人舍不得花钱买的,老者们见他实诚大方,都高兴了,一一承诺继续保守住秘密一点儿都不成问题。
乔祺因之忐忑不安的一颗心,这才又稳定了。
乔祺又买了一辆新自行车。
乔乔上高中的那一所学校,还为家远的农村学生安排好了食宿问题。
那年冬天雪大,从村里到江边的路常被雪封住,本是为了乔乔上学放学少走路才买的新自行车,几乎等于白买了。一冬天乔祺也没骑过它几次。
乔乔不愿在学校住宿,怕费钱。经乔祺左劝右劝,最终点头同意了。
乔乔住校,乔祺的演出机会自然比以前多了。出场费也比以前高了。1992年以后的乔祺,开始融入到了中国较早的一批音乐“走穴”人的行列。没有单位约束,他的演奏天地渐入佳境,如鱼得水。连外省市的某些“穴头”也与他有颇多联系了。如果他去外省市了,总是会尽量争取在星期五晚上以前赶回本市,并回到家里将两铺火炕烧得热乎乎的使屋里暖烘烘的。星期六中午,去到学校将乔乔接回。万一耽误在外地了,也会想方设法预先通知小妹。而乔乔从无怨言,那她就安心留在学校读书,学习功课。那一个冬季,即使兄妹俩星期六一块儿回到了家里,乔乔也还是没有单独在自己屋里睡过。她要么借口说自己屋里的火炕烧得不够热,或太热了;要么借口说听到有老鼠,怕老鼠钻进被窝咬了她。总之,她还不习惯单独睡在自己屋里,仍愿和大哥哥睡在同一铺炕上……
多雪而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从高二起,乔乔单独睡自己的屋了。由于乔祺总是羞她,戏言她夜里常常磨牙,影响他睡不好一宿整觉;也由于她自己要强,即使回到了家里,即使是星期六星期日,也经常学习到深夜。哪怕大哥哥不曾“抗议”,她自己亦开始萌生独睡的自觉性了。毕竟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毕竟自己都高二了……
兄妹俩的人生,都体现出某种顺遂的迹象来了。前边,也都有某种似乎将越来越顺遂的希望在向他们各自频频招手——除了乔祺的对象还不知隐于何处迟迟不肯向他展露芳容和身份这一点而外。
日子对于顺遂的人生,恰恰是过得快的。“光阴似箭”、“白驹过隙”之类说法,所指正是顺遂的人生对时间的感觉。
转眼,乔乔上高三了。
那一年是1994年。
在那一年,有一位女士从美国来到了这一座城市。她通过法律的程序,将乔乔带到美国去了……
伊人,伊人 /梁晓声
六十二
8
2004年的大年初七,“伊人酒吧”正常营业。
原本,秦岑预定初十才正常营业的。
但她看出,小俊和小婉两个,已都在巴望着早一天营业了。一挂出营业灯笼去,白天晚上,就会渐有人来。那样,酒吧的气氛就不令人闷得慌了。
秦岑已无心营业。但她比小俊和小婉两个更觉心理压抑。跟她俩一商议,初七就将营业打笼挂出去了。
上午九点多钟,灯笼刚挂出去不久,便有一名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迈入了酒吧。
那时小俊在拖地,小婉在擦灰。男子一迈入,在门口拖地的小俊就停下来了,见他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想独自来酒吧消磨时光的男人,以为他进错了门,于是说:“先生,这儿可是酒吧……”
男子说:“我正是要到这儿来,‘伊人酒吧’对不对?”
小俊点头。
小婉也停止了擦灰,指着靠窗的一张桌子说:“先生坐这儿吧,这儿阳光好。”
男子便走过去坐了,从颈上抽下围脖,从头上摘下一顶带黑斑点的海狗皮无舌圆帽,与公文包一起放在桌上。
小婉跟过去,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问:“先生要点儿什么?我们这儿的酒很全,要不,先来杯咖啡暖暖身子?”
不料那男子反问:“你们老板在吗?”
小婉一怔,再次就近打量他,见他年龄和乔祺差不多,看去颜面保养得极好,白净的微胖的短脸上,几乎没有中年男人的脸上总是多少要有几条的皱纹。这使她暗暗钦佩一个中年男子的养颜有术。也许他的脸年轻时并不短,因为到中年了,毕竟有些发福了,两腮的肉厚了,才显得一张脸短了点儿似的。
他的双手尤其白。像某些天生丽质的女人的手。他问小婉话时,十指弹琴似的分开来按在桌沿上。并且,像桌沿上真有一排琴键似的,各指不停地同时乱动,看得小婉眼乱心也乱。
小婉不由得将目光望向小俊。
小俊也听到了那男子的话,目光望向小婉这边,注意听她和他继续问答些什么。
“您……认识我们老板吗?”
小婉口吻谨慎。
那男子摇头。
“那……您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呢?”
对方一笑,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小婉接过,低头一看,见名片上写着对方是律师。
秦岑刚洗完脸,正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梳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明显憔悴了的脸,心里对自己充满了怜惜。她寻思着要不要化点儿淡妆。
小俊进来,说明情况。
秦岑低头看了会儿手中的名片,复抬头对小俊淡淡一笑。
秦岑寻思着说:“去请他吧,我在这儿接待他。没什么特殊的事儿,别打搅我。”
不一会儿,律师推门进来了。他将呢大衣脱在前边桌子那儿了,是以西装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系得堪称规范。
“苗律师,您请坐。”
姓苗的律师落座后,她为他沏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之后说:“地方小,请多包涵。”
苗律师微微一笑,望着秦岑又说:“能为您和乔先生服务,我感到荣幸。”
秦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或对方说错了,困惑地问:“乔先生?
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从心里往外。
她怎么也没料到,大年初六,春节假期还没过去,竟会有一位代表乔祺的律师坐在自己面前!对方将代表乔祺与她进行何种内容的谈判呢?剥离股份?分清产权?然后以控股人的身份请她走人?他自己从幕后来到台前,亲自主管“伊人酒吧”?秦岑,秦岑,你看你现在处于多么可怜的地步了呀?最后除了能获得到一笔钱,你还能再获得到什么呢?
苗律师拉开了公文包,取出一封信用双手呈递给她。
他说:“这是乔先生让我带给您的信。”
秦岑也用双手接那封信。不是出于要与对方相应的礼貌,而是怕若伸出单只手接,自己的手会抖得被对方看出来了。
那封信是封了口的。
秦岑将它放在了茶几一角。
苗律师又说:“您现在就得看看乔先生的信,否则我们不好开始谈。”
秦岑只得又将信拿了起来。
她不知乔祺在信中写了些什么。她缺乏勇气当着对方的面撕开那一封信认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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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她起身离开沙发,坐到了桌子那儿,拉开了个抽屉,推严,又拉开了另一个抽屉……
“您也近视吗?不知戴我的行不行?”
苗律师以为她在找眼镜,从公文包里取出自己的眼镜盒,再从眼镜盒里取出自己的眼镜,表情殷勤地朝她递了过来。
秦岑并非是在找眼镜。她从没戴过眼镜。她的眼睛一点儿都不近视。她的手作出的是下意识的动作。苗律师对她的注视,使她感觉大不自在。尽管她看得出,这个代表乔祺而来的,是律师的男人,对她这个女人不仅怀有好感,还怀有着敬意。虽然坐得离对方远了些,她还是怕对方发现自己拿信的双手在发抖。
“啊,我不……您的眼镜多少度?……”
“三百度。”
“那我戴着不行,更看不清字了。我只不过稍微有点近视,才一百五十多度……”
秦岑说罢,对苗律师报以感激的一笑。接着,只得撕了信封将信纸抽出,展开,铺在桌上。
她双臂交叉,两只手夹在腋下看那一封信。就如同某些人心不在焉地看一份可看可不看的报那样。
无格的白纸上,乔祺的字潦草而又间架端正。只上完了初中的坡底村农民的儿子,对自己写的字怎样比对自己在舞台上的演奏姿态怎样更重视。三十几年来他一有闲暇就练字,竟也能写出一手很耐看的硬笔字了。横撇竖捺透着一股倔劲的男子气,像他这个男人本身。有几个字的笔画都快将纸戳破了,看得出他写时的心情并不平静,但是意念又那么决断。
岑:
请一切按苗律师的要求去做,我将永远感激。我知道我肯定对你造成了伤害,但我绝不是成心的。在我们认识以后,在今天以前,我自忖没有在任何方面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现在我显然作出了对不起你的决定。但我只能。也许以后有机会当面向你解释。也许没机会。如果没有,请宽恕我。想想我曾多么爱你。他没变。拜托了!千万别为难苗律师。我是经过考虑才找一个你我都不认识的律师。我打听过,他可靠,可信任。并且向我保证了,不到处乱讲。
祺
即日
前边的字写得太大,后边的字写到背面去了。秦岑只得将纸翻过来接看着。写在背面的字一行比一行小,“祺”字和“即日”两个字,勉勉强强才挤到了纸上。前边还用了几个逗号,后边则干脆只用句号了。话也不太完整了。秦岑边看边猜。她想“他没变”,一定是指他们之间的爱没变。当然用“他”,也不算错。她倒宁愿接受那个代表男人的“他”字。找一位无论他还是她以前都不认识的律师,他这一种良苦用心,秦岑也完全能够领会。经常到酒吧来的几位律师,他也是熟悉的。他不请他们中的哪一位来处理自己和她之间的事情,显然是为了将口舌限制在最小的范围……
私密的亲爱关系建立了两年多以来,秦岑第一次看一封乔祺写给她的信,而且是在旁边坐着一位他委托来的律师的情况之下看的。手机时代似乎使以信沟通的方式显得太古典了。尤其是亲笔信更加给她这样一种感觉。如果一切不愉快都没发生过,那么自然旁边也就不会坐着一位律师,那么信的内容也就不会是这么一种内容……将会是什么内容呢?若是一封爱意泛滥的信多好啊!在初七这样一个春节的假日里,在冬季上午的阳光慷慨地洒满一屋的时刻,在他和她共同拥有,并且每年带给他们各自一笔稳定可观的收入的酒吧里……安安静静地看一封他写给她的情书般的信,而不是看手机短信息,那将会是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秦岑竟忘了苗律师的存在,也竟忽略了那并非一封情书般的信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一厢情愿的超现实的想像中去了……
“我可以吸一支烟吗?”
被遗忘在一旁的苗律师,不得不巧妙地证明自己的存在。
“哦,对不起,对不起。吸吧吸吧,我偶尔也吸一支的。刚才心思跑了……这几天事太多……经营方面的操心事……”
秦岑的脸又一下子红了,双手终于从腋下抽出,做着些自我掩饰的表意不明的手势。
“那么……”
苗律师将手中的烟盒向她递去。
“啊不,不……这会儿不想……”
秦岑勉强一笑,接着将信折起,塞入信封,再放入抽屉,还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将抽屉锁上了。
等她抬头看苗律师时,苗律师已在吸着烟了。
苗律师当然不清楚乔祺都在信中写了些什么内容。他以律师那一种特有的,不动声色而又善于察言观色的目光,研究地望着秦岑的脸,企图从她脸上有所发现。
他以为他的目光是不值得敏感的。职业使这个男人的目光变得似乎毫无内容,使他的眼看人时变得像鱼的眼。他靠这一种高级的假相研究别人的脸,而又能使别人全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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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但秦岑却敏感到了他目光中那一种稀释得仿佛根本就不存在的研究意味。
看过了乔祺的信,她心里反而平定了许多。
他在信中写的是“岑”,而不是“秦岑”,这使那封信在她心中引起了一种亲切感。从初一到初六心里边没被什么事物引起过的一种亲切感。
“他没变”三个字,尤使她倍觉安慰。
何况,他还在信中请求宽恕。
尽管她没猜到他已作出的是什么决定,但“他没变”三个字,对她起到了一种暂时的麻醉般的作用,以至于使她认为,他已作出的是什么决定并不太重要了。
是的,她镇定多了。
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自信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的双手也不在微微发抖了,她却还是将它们夹到了腋下。似乎那是一种惟一能使她在乔祺委托来的一位男律师面前更有效果地保持自信和镇定自若的姿势。
她说:“他在信中请求我按照您的话去做。我当然将不折不扣地落实他的请求。现在,我洗耳恭听。”
她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将一本信纸摆在自己面前,打算随时做笔录的样子。
然而之后她又将双手夹在腋下了。她似乎不明白,她那么一种姿势,将她前一种样子所表现出的认真态度,差不多抵消净尽。
苗律师轻轻点了一下烟灰,慢条斯理地说:“就两件事,也都不太复杂。第一件事,他要求你从你们共有的账号上提取三十万元,转存到他指定的一个卡上。这里写着他那个卡的号码。”
苗律师又双手向秦岑呈交过去一个信封。
秦岑接在手看时,见信封也是封了口的。
“我绝对没有拆开看过。”
苗律师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庄严的声明。
“这……”
事关三十万元,秦岑沉吟了。
“如果您还有什么疑虑,不妨与乔先生通一次话问问……”
苗律师作出一副完全可以理解的表情。
秦岑的一只手缓缓放在了电话上,但立刻又收了回去,再次夹到腋下。
她不知如果一拨就通,当着苗律师的面,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怎么问。
“我在这儿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暂时离开,回避一会儿。”
苗律师说着欠了欠身。
“别……您坐着。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不过……我的心思又走了……今天是假后开业第一天,雇员还没回来,酒吧里只两个小妹照应我不太放心。您先稍候,我出去吩咐一下就回来……”
她说着,也不管苗律师作何反应,忽然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走出酒吧,秦岑仅穿着单西服在外边掏兜儿。那一身西服衣裤是她在酒吧营业时间里才穿的职业装,在酒吧外边是会转眼就被冻透的。
秦岑是在掏手机。然而她的手机不在兜里;放在办公室的桌上没带着。
秦岑只好找有公用电话的地方去了。她因为冷而走得特别快,一拐过街角,就发现报刊亭那儿有,跑了过去。
报刊亭主人是个老头儿,穿件厚棉袄,袖着双手坐在里边。他是认得秦岑的,而且对她心怀感激,因为“伊人酒吧”每天都从他的报刊亭买报,一买就是十几份。每月还从他那儿买各类杂志。他明白秦岑是有意关照于他。见秦岑跑来,他以为酒吧里出了什么事,她是跑来向他请求帮助的,便赶紧起身离开了亭子,迎向秦岑。及至弄明白她只不过想打电话,心里好生奇怪。
“哎呀,秦老板,那您也别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啊!快进里边,快进里边,里边总归比外边强点儿!”
老头儿恭恭敬敬地将秦岑让进了报刊亭,而秦岑则抓起电话就拨号码。
她拨的是乔祺的手机。一拨即通,两次鸣音响过,电话那端传来了乔祺的声音。
“秦岑,是你吧?……”
连续五夜难眠之后,终于又听到了乔祺的声音,尽管是在电话里。秦岑心中五味混杂,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
她强忍满腹积怨和伤感,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对,是我。我已经在接待你委托的律师了……”
电话那端,乔祺打断她道:“秦岑,我不是成心让一位律师出面,非把我们的关系搞到更加不好的地步不可。我是没有勇气见你了……但我又急需那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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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秦岑也打断道:“先不说我们的关系了吧。以后再说。不能让苗律师坐等太久,我只不过觉得自己有责任进一步确认一下……”
她已冷得开始发抖了,人家老头儿就脱下棉袄给她披上。
电话那端,乔祺没话了。
他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秦岑不愿这么放下电话,她压低声音问:“乔祺,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你需要那么一大笔钱干什么用?”
秦岑说时,已冷得上牙直磕下牙了。
乔祺反问:“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在外边是不是?穿得少是不是?我怎么听出……”
秦岑再次打断道:“怕我冷,那就快回答我的话……”
连她自己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上牙磕下牙的声音。
“那我告诉你……我……我想,我需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笔钱,心里才踏实……”
“三十万元,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是啊是啊……”
乔祺的话说得迫不得已,而且等于什么也没回答。
“不是你自己需要,是那个小……是她需要吧?……乔祺,这事你可要三思而行……”
“秦岑,别多说了,只管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好吗?”
“那……我明白了……”
“秦岑,你还什么都不明白!……你要经营好‘伊人酒吧’,从此以后,它是你一个人的了……”
轮到秦岑无话可说了。
“秦岑,我得作出对不起你的决定了。我要和她出国,我……还要和她结婚。我必须那样,我只能那样!……”
“好,就说到这儿吧。”
秦岑啪地放下了电话……
她跑到街角那儿,对着一面墙站着,任眼泪刷刷地流。她竟感觉不到冷了,一直到无泪可流为止……
当秦岑回到酒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无论是小俊小婉还是苗律师,竟都没有看出她的眼睛哭过,只不过见她的鼻尖冻红了。
在街角那儿,她从地上抓起积雪,忍着冷将自己的双眼冰了几分钟。
“太对不起了苗律师,实在不应该让您等这么久……”
他说:“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当老板的事情都多,我理解,很理解……”
秦岑倒宁愿听他说出几句不高兴的话,宁愿他脸上也出现明显不高兴的表情。
她觉得他有理由那样。若真是那样,反而会引起她的尊敬。
乔祺就从不孜孜以求什么男人的成功的人生,对她有时候太过刻意地扮演一位成功女性,往往还大不以为然,觉得一点儿必要都没有。甚至多次对她进行过惜花怜玉式的戏讽。而她在乔祺面前也从不需要伪装,特别的放松,特别的自我。
秦岑从苗律师脸上看到的是一种谦卑的,不无仰慕之意的表情,这使她心中涌浪似的涌起一排高耸的悲哀。它越涌越高,随即哗地扑落下来,在她的心海中跌成无数小波浪,又很快地化做一片泡沫——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和苗律师完全不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