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你和叮当先生可是个重要的夜晚,"狄恩说着和哈里一起站到
布鲁托尔身边。狄恩脖子上的那圈瘀紫已经消退,变成了很难看的黄色,
不过至少他又能好好说话,不再像狗冲着猫吠叫时的声音。他看着布鲁
托尔,"你觉得我们该不该给他戴镣铐,布鲁特?"
布鲁托尔一副思考的样子,"不了,"他最后说,"他会乖乖的,是吧,德
尔?你和那只老鼠都会乖的。毕竟你们今晚是要见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物。"
珀西和我正站在值班桌旁,看着这一幕。珀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
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轻蔑的微笑。过了一会儿,他拿出自己的那把牛角
梳,开始弄起头发来。约翰·柯菲也在看着,他安静地站在牢房的铁栏后
面。沃顿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对周围毫不关注。他仍然"很乖",
虽然他所谓的乖就是荆棘岭那里的医生所说的紧张性精神症。还有一个
人在场,他不在大家的视线中,而是在我办公室里,不过他那瘦削的身影
投在门外的绿里上。
"要我去干什么,你这大傻帽?"德尔疑虑重重地问着,边把腿拽到床
铺上。这时,布鲁托尔打开了牢房的第二道锁,正把门推开。于是德尔的
眼光就在三名看守身上扫来扫去的。
"好吧,听着,"布鲁托尔说道,"穆尔斯先生要离开一阵子,他的妻子
生病了,这你也许也听说了,所以这里由安德森先生来接手,即柯蒂斯·
安德森先生。"
"是吗?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嗯,"哈里说,"安德森头听说了你的老鼠,德尔,他想看看他的表演。
他和另外大概六个人在行政楼那里,正等着你去展示一下呢。他们可不
是普通的穿蓝制服的看守,就像布鲁特所说,都是些大家伙。我想,其中
一位还是州府来的政客。"
德拉克罗瓦显得很得意,我发现他脸上连一丝疑虑都消失了。他们
当然想见叮当先生了,谁不想呢?
他四处翻找,先是在床下,接着在枕头下搜寻,终于,他找到了一颗粉
红色薄荷糖,还有那个色彩涂得很浓重的线轴。他疑惑地看看布鲁托尔,
布鲁托尔点点头。
"是的,我想他们真的非常想看线轴戏,不过他吃薄荷糖的样子也好
玩极了,别忘了那只雪茄盒,你会把他放里面带去的,对吧?"
德拉克罗瓦拿起盒子,把叮当先生的道具放进去,不过,依然让那只
老鼠停在他衬衫肩头。然后,他迈步出了牢房,趾高气扬地带头走着。这
时,他想到了狄恩和哈里,"你们去吗?"
"不了,"狄恩说,"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过你要让他们开开眼界,德尔,
让他们瞧瞧路易斯安那小伙子的能耐。"
"那是。"他脸上泛着笑容,那快乐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的单纯,有那
么一会儿,我都为他感到心碎,虽然他曾干过那样的坏事。这世界真奇
怪——真奇怪啊!
德拉克罗瓦转身朝约翰·柯菲看去,他对柯菲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友
情,这和我曾见过的成百的其他死刑犯都差不多。
"你要让他们开开眼界,德尔,"柯菲严肃地说,"让他们瞧瞧所有的把
戏。"
德拉克罗瓦点点头,把手放到肩膀上,叮当先生走到上面,好像他的
手是平台似的,而德拉克罗瓦则把手伸向柯菲的牢房。约翰·柯菲就把
一根巨大的手指伸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只老鼠伸长了脖子,像狗一
样舔舔他的手指头。
"快点,德尔,别拖延了,"布鲁托尔说,"那些人为了要看你这只老鼠
蹦蹦跳跳的,都还没回家吃饭呢。"当然,这不是真话,安德森每个晚上8
点以前都会在的,而且,他硬拉着去看德拉克罗瓦"作秀"的那些看守也要
在那里呆到十一二点,时间完全看他们换班的安排。州府来的政客也很
可能不过是借了条领带戴着的办公室工作人员。但是德拉克罗瓦是没法
了解这些的。
"我准备好了,"德拉克罗瓦说道,口吻完全就像是一位巨星不知怎么
地想要保持平易态度似的,"走吧。"布鲁托尔带他走上了绿里,而叮当先
生就停在这个小个子的肩头,这时,德拉克罗瓦又一次开始大肆宣扬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老鼠马戏团!①"不过,虽然他深深地沉浸在
自己这个虚幻的世界中,他还是尽量离珀西远一些,而且很不信任地瞥了
珀西一眼。
哈里和狄恩经过沃顿(这家伙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时,在他对
面的空牢房前停下来。大家都看着布鲁托尔打开通往操练场的大门,那
里有两名看守等着把德拉克罗瓦带出去,领他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冷山监
狱要人面前去完成指定的表演。我们一直等到大门被再次锁上,然后,我
朝办公室看了看。那个身影还在地板上,瘦得像个女人,我庆幸德拉克罗
瓦刚才因为过分兴奋而没有看到他。
"出来吧,"我说,"大家都快点,我想做两次演习,时间也不多了。"
老嘟嘟和往常一样,眼睛亮亮的,一头浓密的头发。他从办公室走出
来,朝德拉克罗瓦的牢房走去,漫步进入敞开的牢门。"坐下,"他说,"我
坐下了,坐下了,坐下了。"
这才是真正的马戏团,我想着闭了一秒钟眼睛。这里才是真正的马
戏团,而我们全都是训练有素的老鼠。随后,我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大
家开始演习了。
———————————
①原文是法文:
Messieurs et Medames!Bienvenue au cirque de mousie!
8
第一遍演习很顺利,第二遍也一样。珀西的表现比我曾胡思乱想中
所预期的要好。这并不意味着在这个法国佬真走上绿里时一切就会很顺
利,不过它还是朝好的方向迈进了一步。我当时有个念头,觉得演习顺
利,是因为珀西等了那么久终于要做他自己在意的事情了。对此,我觉得
一阵鄙夷,接着就摆脱了这个想法。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会把罩子盖在
德拉克罗瓦头上,会命令推上电闸。之后,他们俩都会离开的。如果这还
不是个好结局,那什么才是呢?而且正如穆尔斯所说,不管谁上阵,德拉
克罗瓦的脑袋都会被烤掉的。
而且珀西在新角色中表现相当出色,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我们
也都不错。对于我,我放心到不再讨厌他,至少这会儿不讨厌了。事情似
乎进展得十分顺利。更令我放心的是,我发现,在我们建议珀西怎样做会
更好,或至少可以减少犯错误的可能性的时候,他确实认真听取了。依我
看,我们对此非常积极热心,甚至包括狄恩,这个往日总是避着珀西的
人……过去,他不仅在行动上尽量躲着他,心理上也一直尽量回避的。没
有比这更令人惊讶的了,而且我也认为,对多数人来说,年轻人真的肯听
取建议,这是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事了。对此,我们的感受差不多。结果
是,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野小子比利·沃顿不再看天花板。我也没注意
到,不过我知道他没盯天花板看。他正看着我们,当时我们站在值班桌
旁,正围着珀西给他出点子。给他出点子!而他也假装在倾听!一想起
这些事情,就让人觉得真好笑!
通往操练场的大门上响起了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我们演习后的讨
论就此打住。狄恩看看珀西,提醒他,"别透露一个字,也别露出表情,"他
说,"我们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刚才做的事。这对他们不好,会吓着他们。"
珀西点点头,拿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别作声的手势,这原本很滑稽
的动作现在一点都不可笑。操练场的大门打开了,德拉克罗瓦走了进来,
布鲁托尔走在他旁边,带着那个雪茄盒,盒子里装着线轴,他一副魔术师
助手的样子,像在杂耍表演最后要帮老板把道具搬下舞台似的。叮当先
生停在德拉克罗瓦的肩头上,而德拉克罗瓦本人呢?说真的,连兰特里①
在白宫表演后都没有这么得意的。"他们可喜欢叮当先生了!"德拉克罗
瓦大声说道,"他们又是笑,又是叫,又是拍手!"
"嗯,很不错嘛,"珀西说道,他的语气宽容温和,带着一种大人对孩子
说话的口吻,一点都不像往日的珀西,"快点回牢房去,老油子。"
德拉克罗瓦露出一脸怀疑,表情很滑稽,这把珀西立刻打回了原形。
他龇牙咧嘴地佯装要咆哮的样子,好像要去抓德拉克罗瓦。当然,这是开
玩笑,珀西这会儿很开心,根本做不出真要抓人的架势,但德拉克罗瓦并
不知情。他满脸惊慌恐惧,猛地闪开,还绊到了布鲁托尔的一只大脚上。
———————————
①Lillie Langtry(1853-1929),著名英国女演员。
他猛地跌倒,后脑勺着地,撞在油毡上。叮当先生赶紧跳开去,避免压到
自己,吱吱叫着,沿绿里跑向德拉克罗瓦的牢房。
德拉克罗瓦站起身,朝吃吃笑着的珀西充满怨恨地瞥了一眼,然后跟
随着他的宠物匆匆跑开了,边叫唤着老鼠,边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布鲁
托尔并不知道珀西是在为自己具有适应任务变化的能力而感到兴奋,他
默然而轻蔑地看看珀西,追着德尔去了,一边摸索着掏出了钥匙。
我觉得,之所以发生了随后的事情,是因为珀西确实起了道歉的诚
心,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但他那天的脾气特别好。如果真是这样,这
也是证实了我曾经听到过的一句愤世嫉俗的老话,是关于好心不得好报
的。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们的那件事吗?就是德拉克罗瓦来我们这里之
前,那只老鼠两次跑进禁闭室,其中有一次珀西一路追着它,没注意到自
己离开"总统"的牢房太近。这么做是很危险的,这也是绿里之所以那么
宽的原因,因为如果你沿着正中间的路线径直走下去,你就不会被牢房里
的犯人够到。当时"总统"并没有对珀西出手,不过我记得当时我觉得,如
果珀西离开阿伦·比特伯克太近的话,也许就会出事。那次不过是给珀
西的一个教训罢了。
唉,"总统"和酋长都走了,可野小子比利·沃顿住了进来。他比"总
统"和酋长的脾气都要坏得多,没法比,而且他也见识过整个过程,正希望
有机会自己也登台亮相。托珀西·韦特莫尔的福,这机会正中他下怀。
"嗨,德尔!"珀西喊着,似笑非笑的样子,一边也走上绿里,跟在布鲁
托尔和德拉克罗瓦后面,走得离沃顿这一边非常近,而且自己都没意识
到。"嗨,你这个蠢蛋狗屎,我可不是开玩笑!你们这全是在——"
沃顿起身下床,一步窜闪到牢房铁栏边,我当看守以来还从没见过如
此迅速的动作,甚至布鲁托尔和我后来在少管所里工作时所见的那些运
动型年轻人都不如他。他的胳膊倏地伸出铁栏,一把抓住珀西。他先是
抓到宽松制服的肩部,接着就扼住珀西的喉咙。沃顿把他像猪似地朝自
己牢房门边拽,而珀西则像屠宰场的猪一样发出长长的尖嚎,我还从他的
眼里看到了人之将死的绝望神情。
"乖一点好吗?"沃顿低声说道,他一只手松开珀西的脖子,在珀西的
头发间摩挲着。"真软!"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就像女孩的头发。实话
说,我宁愿操你而不操你的妹子。"他还真的吻了吻珀西的耳朵。
珀西曾经因为德拉克罗瓦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裤裆而把这名犯人一路
打到区上来,这件事大家还记得吧。我想,这时珀西肯定清楚地明白发生
了什么事。我觉得他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他绝对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脸颊上的疤痕像胎记似地暴突着,眼睛瞪得老
大,眼眶湿润了,他抽搐着的嘴角边还淌下了一行唾沫。这一切发生得非
常快,我敢说,发生和结束总共不到10秒钟时间。
哈里和我走上前去,两人都举起了警棍。狄恩还拔出了手枪。但是,
事态没有再发展下去,沃顿放开珀西,往后退下,一边把双手举过肩膀,咧
嘴冷冷地笑着,"我放手了,我们只是闹着玩,我已经松开了,"他说道,"我
没伤着那小伙子头上的一根毛发,所以你们别再把我赶去那间该死的软
扑扑的房间。"
珀西·韦特莫尔飞奔着跑过绿里,蜷缩到另一边那间紧锁的空牢房
大门边,急促而大声地呼吸着,听上去就像在抽泣。他终于尝到了教训,
知道要走在绿里中央,避免被犯人抓着,要躲开那噬人的嘴巴和善于攫取
的爪子。我想,这个教训会比我们在演习之后给他提出的建议更长久地
刻在他记忆中。他一脸吓呆了的表情,宝贝头发凌乱地竖着,自打认识他
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头发,完全是刺拉拉的,纠缠在一起。
他看上去像被人奸污后刚挣脱身子的样子。
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停止了,一片沉寂,只有珀西抽泣般的呼吸声。
打破僵局的是一阵咯咯的笑声,它如此突兀,又那么疯狂,完全把人给镇
住了。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沃顿,但不是他。是德拉克罗瓦,他站
在牢房敞开的门口,手指着珀西,那只老鼠站在他的肩头,德拉克罗瓦看
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却又很邪恶的男巫,满心的鬼点子。
"瞧瞧他啊,尿裤子喽!"德拉克罗瓦嚎叫道,"瞧瞧这大块头干的好
事!老用警棍打其他人,是啊,是有些坏人,①可只要有人碰碰他,他就会
像小毛头一样尿裤子的!"
他笑着,用手指着,把他对珀西的所有恐惧和仇恨都通过嘲弄的大笑
给发泄了出来。珀西瞪着他,好像没法移动身子,没法说话的样子。沃顿
走回牢房的铁栏旁,低头看着珀西裤子下面的一小摊暗迹,虽然面积不
大,不过确实在那里,这无疑就是了。沃顿咧嘴笑了。"得有人给这倒霉
的孩子买块尿布。"说完,他开怀地笑着回到床边。
布鲁托尔走到德拉克罗瓦的牢房,可是那个法国佬已经躲了进去,没
等布鲁托尔走到那里,他就倒在了床上。
我伸手抓住珀西的肩膀,"珀西——"我开了口,却没法继续说下去。
他回过神来,一甩掉我的手,低头看看裤子前面,也看见了那圈正在扩展
的痕迹,脸刷地绯红发紫起来。他又抬头看看我,接着看看哈里和狄恩。
———————————
①此句中英法文混杂:mais oui some mauvais homme。
我记得当时自己很庆幸老嘟嘟已经走了,如果他在的话,这事不消一天就
能在整个监狱传开。而且在这种情形下,依照珀西的姓①,这个故事可得
被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地谈上好几年。
"你们要把这事给说出去,一个礼拜后就等着挨饿去吧,"他恶狠狠地
低声说道。要是在其他场合听到这种话,我没准会上前揍他一顿,可是这
会儿,我对他只有怜悯。我想他也明白我们很可怜他,这就让他更不好受
了,就像往伤口上撒盐巴一样。
"这事到此为止,"狄恩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的。"
珀西同头朝自己肩膀后德拉克罗瓦的牢房看了看。布鲁托尔正在锁
门,在牢房里面,我们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德拉克罗瓦的咯咯笑声。珀西
脸上一片乌云密布。我想告诉他,你这是种瓜得瓜,可又觉得这不是说教
的好时机。
"至于他——"他开口了,可没把话说完就离开了,他低着头,走进储
藏室,去找干净的裤子。
"他可真漂亮啊,"沃顿的声音飘忽不定。哈里让沃顿闭上臭嘴,不然
非得按那些该死的规矩让他去禁闭室了。沃顿把胳膊交叉在胸前,闭上
眼睛,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
①韦特莫尔在英文中有"更加潮湿"(wet more)的意思。
9
处决德拉克罗瓦的前一天夜里,天气分外炎热潮闷,我6点来上班
时,行政楼预备室窗外的温度计显示的是华氏81度。简直令人难以想
象,10月末还有81度,而且西边天空闷雷滚滚,就像7月似的。那天下午
我在镇上遇到教会的一个成员,他一脸严肃地问我,是否觉得这个不合时
宜的天气就是末日来临的迹象。我说我觉得肯定不是,不过我脑海里闪
过的是,这是德拉克罗瓦的末日。的确是,真的是。
比尔·道奇正站在通往操练场的门口,喝着咖啡,还抽了一会儿烟。
他朝四周看看,瞥见了我,说道,"瞧,往这里看。保罗·埃奇康比,和真人
大小,丑陋加倍了。"
"情况怎样啊,比利?"
"还行。"
"德拉克罗瓦呢?"
"不错,他好像知道就是明天了,不过又像是不明白的样子。你知道
最后一天来临前,他们大多数人是什么样子的吧。"
我点点头,"沃顿呢?"
比尔笑了,"真是个滑稽人物,和他相比,杰克·贝尼①就像个教友派
信徒了,他告诉罗尔夫·韦特马克,说他从老婆下身吸到了草莓酱。"
"那罗尔夫怎么说?"
"说沃顿又没结过婚,他脑子想的准是他老娘。"
我也忍俊不禁,大笑起来。确实好笑,有点下流。能笑出来,还不感
到有人在我下面的肚肠里点火柴,就不错喽。比尔也和我一起笑着,还把
剩下的咖啡都倒在了操练场上,那里除了有几个正慢吞吞走着的熟人外
没其他人,那几个家伙,大多在那里都呆了有上千年了。
远处雷声滚滚,闪电散布般地划过阴沉的天际,比尔不安地仰头望了
望,停住了笑声。
"不过,说真的,"他说,"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总感觉有什么事要
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他没说错,那天晚上10点一刻左右,坏事发生了,就是珀西杀了叮当
先生。
———————————
① 杰克·贝尼(Jack Benny,1894-1974),美国著名喜剧演员,曾长期在广播和电视上主持
节目。
10
开始时,除了炎热外,那天夜里似乎一切都很不错,约翰·柯菲和往
常一样安静,野小子比利也表现得像是野小子比利,而德拉克罗瓦,他和
电伙计在24小时之后不久就有一约,但他的情绪也不错。
他明白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至少具有最基本的理解。他最后
一顿饭点了辣肉酱,还特意让我通知厨房。"告诉他们浇点辣汁,"他说,
"告诉他们是那种真的能让你喉咙打颤、直喊痛快的东西,是绿色的,不是
那种淡巴巴的玩意儿。那东西可他妈的真叫爽,第二天我都离不了厕所。
不过我想这次会没事的,不是吗?①"
大多数人都担心死后的灵魂会去哪里,担心得愚蠢而狂热。可是在
我问德拉克罗瓦关于最后一段时间里需要什么样的精神抚慰时,他根本
没加理会。德尔想,如果舒斯特"那个家伙"对大酋长比特伯克还不错的
话,那他对自己也不会差太多。不,我想你早就猜到了吧,他关心的是,是
当他、当德拉克罗瓦离开后,叮当会怎样。死刑犯最后征程的前一天夜
里,我一般会长时间地和他们相处,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段漫长的时
间里尽想着一只老鼠的命运。
德尔一幕接一幕地设想着,凭自己迟钝的思维耐心地想着各种可能。
他自言自语,为自己的宠物老鼠设计将来,好像它是要去上大学的孩子,
还不停地把那只涂成彩色的线轴朝墙上扔去。每次扔过去,叮当先生就
会跳起来追过去,追上线轴,并把它推着滚回德尔的脚下。过了一会儿,
我开始感到不安了,先是那个线轴砸向墙壁的声音,接着是叮当先生的爪
子发出来的细碎声。虽然这只是个有趣的把戏,可它持续了90多分钟时
间,而且叮当先生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他间或停一下,喝点水恢复体力
(德拉克罗瓦专门为此准备了一个咖啡杯的杯盘),或是嚼嚼粉红色的薄
荷糖碎块,接着就又开始了。有几次,我想叫德拉克罗瓦让老鼠休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