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孩子不应该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玩,”内尔先生接着说,“垃圾、污水、臭虫……你们怎么到这种又臭又脏的地方来玩。
有4个干净的公园可以打球,我却在这里抓住你们。上帝!“
“我、我、我们、喜、喜、喜、喜欢这、这、这里,”比尔大着胆子说,“当、当我、我、我们在、在这里、里的时候,没、有、人给我们任、任、任何约、约、约束。”
“他说什么?”内尔先生问艾迪。
“他说我们在这里没有人给我们任何约束。”艾迪的声音很小,夹着喘息声,但是很坚决。“他说得对。”
理奇咯咯地笑了。“艾迪说得好!好样的!”
内尔先生转过头看着他。
理奇耸耸肩。“对不起。不过他说的是对的。比尔也是对的。我们喜欢在这里。”
理奇还以为内尔先生又会大发雷霆。但是使他感到惊奇——使他们都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头发花白的警察笑了。“啊,”他说,“我小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玩,也没人禁止我来。但是你们现在记住我说的话。”他指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很严肃。“如果你们要来这里,你们就要像现在这样一起来。一起来。明白吗?”
他们点点头。
“就是说你们要一直在一起。别走散,东一个、西一个地玩捉迷藏。你们都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我不禁止你们来这里,因为你们总是会来的。但是为了你们好,到这里,到任何地方,都一起去。”他看着比尔。“你同意我的看法吗,年轻的邓邦先生?”“同、同、同意,先生,”比尔答道,“我、我们会待在一、一”
“那我就放心了,”内尔先生说,“握握手吧。”
比尔伸出手,内尔先生握了握。
理奇甩掉斯坦利的手,走上前来。
“我们肯定会在一起,内尔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他伸出手,抓住这个爱尔兰人的大手,使劲晃,脸上挂着微笑。
“谢谢,孩子。”内尔先生说着,抽回他的大手。“你想学爱尔兰话。现在你听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
其他几个孩子都笑了,终于松了口气。笑的时候斯坦利还用责备的目光看了理奇一眼:成熟点吧,理奇!
内尔先生跟大家—一握手,最后握着班恩的手说:“你只不过是判断失误,没什么可内疚的,小伙子。那个水坝……你是看书学来的?”
班恩摇摇头。
“自己想出来的?”
“是的,先生。”
“我保证你将来一定能干成大事。不过班伦不是干大事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沉思着。“这里什么大事也干不成。鬼地方。”他叹了口气。“把水坝拆了,亲爱的孩子们。现在就拆。你们快干。我到树荫下坐会儿,喝两口。”
“好的,长官。”理奇显得很谦卑,内尔先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在班恩的指挥下——这一次是教他们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拆除水坝——孩子们又大干起来。内尔先生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灌了一大口。他咳嗽了一阵,又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湿汪汪的,慈祥地看着这些孩子。
“您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先生?”理奇站在及膝深的河水里。
“理奇,你就不能闭嘴?”艾迪小声提醒他。
“这个吗?”内尔先生有点惊讶地看了看理奇,又看了看瓶子,上面没贴任何标签。“这是上帝赐予的止咳药,孩子。好,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干活干得像你的舌头摇得那么快。”
3
后来比尔和理奇一起走在威产姆大街上。比尔推着他的自行车;水坝修了又拆,他自然没精神骑飞车。两个孩子浑身是土,头发乱蓬蓬,没精打采的。
比尔和理奇走着,谁也不多说话。理奇突然想起比尔讲的照片会摇头、会眨眼的故事。虽然已是筋疲力尽,他头脑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虽然有点疯狂……但是紧紧地吸引着他。
“比尔,”他说,“我们歇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没门、门。”比尔说着还是停下了,小心地把他的自行车停在神学院门前的草地边上。两个孩子在宽阔的石阶上坐下来。
“真倒霉、霉、霉。”比尔阴沉着脸。他的下眼圈有些黑青。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倦。“等我、我们回到我、我家的时候,你最好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的,一定。听我说,比尔——”
理奇顿了顿,想起班恩讲的干尸,艾迪讲的麻风病人,还有斯坦利没有说出的故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镇中心那尊塑像的事。
但是感谢上帝,那只是一个梦。
他甩掉这些不相关的想法,向前一跃。
“咱们去你家,你说怎么样?去看看乔治的房间。我想看看那张照片。”
比尔震惊地望着理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太紧张了,只好摇摇头。
理奇说:“你听了艾迪的经历。还有班恩的。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我不知、知、知道。我想、想他们肯、肯、肯定看、看见什么东、东西了。”
“对,我也这么想。这里所有被杀的孩子,我想他们都有故事要讲。班恩和艾迪与那些孩子不同的是,班恩和艾迪没有被抓住。”
比尔抬起眉头,但是并未感到奇怪。
“所以现在仔细想想,比尔,”理奇说,“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人杀害孩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作,但是谁也解释不了疯子的所作所为,是吧?”
“对、对、对——”
“正是。那跟连环画里的编福侠没什么不同。”听到自己说的这番话,理奇更激动了。
他一时怀疑自己是真的想证明一些事情,还是为自己寻找借口,好看看那个房间,那张相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比尔激动不已,眼睛一下子亮了。
“但。但、但是那张照、照片和那些凶、凶杀有什、什、什么联系‘!”
“你觉得呢,比尔?”
没抬头看理奇,比尔低声说他认为相片和那些谋杀案没有任何关系。“我想那是乔、乔、乔治的鬼魂吧。”
“照片里的鬼魂?”
比尔点点头。
理奇想了想。他的脑子里装着许许多多关于鬼怪的故事。他相信世上确有这种东西。他乐意接受比尔的任何解释,这种逻辑使他非常痛苦。
“但是你说你很害怕。乔治的鬼魂为什么要吓唬你呢,比尔?”
比尔用手擦了一把嘴,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可能他、他很生、生、生我、我、我的气,让他被、被害、害,是我的过、过、过错。我把他打、打发出去,用小、小、小……”比尔摆了摆手,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理奇点点头表示他听明白比尔的话,但并不表示同意。
“我不这样认为,”他说,“如果你一刀刺在他的后背或者用枪打死他,那就不同了。甚至你,比如说,把你爸爸装了子弹的枪给他玩,结果误杀了自己。但是那不是枪,只是一只小船。事实上是你并不想伤害他。”理奇伸出一根手指,像个律师一样在比尔面前晃动——“你只是想让小孩子高兴,对吧?”
比尔想起过去——很痛苦。在乔治死后的这几个月里,理奇的话第一次使他感到安慰了许多。但是他的心里仍然有个声音坚决地告诉他,他不能为自己开脱。那当然是你的过错;也许不全是,但是也有你的责任。
如果不是,为什么父母坐在按发上中间会空着一个冰冷的位置?
如果不是,为什么在饭桌上大家都沉默无语?只有刀叉磕碰的声音。
知道最后你再也受不了了,请求他们是否能够原、原、原、原谅他。
他隐隐地感到自己好像是个鬼魂,可以说话,四处走动,却没有人听见他,看见他。
他不想承认自己应当受到谴责,但是对于父母的反应,他所能想到的另外一个解释则更糟:从前父母给予他的关爱和照顾都是因为乔治的存在。现在乔治走了,他也就一无所有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没有任何缘由。如果你把耳朵贴在那扇心灵之门上,你会听到他的心在疯狂地良号。
他回想乔治死的那天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的感受,自己说过的话,希望理奇说的是真的;同时又同样渴望他的话是假的。对于乔治来说,他肯定不是个好大哥。他们经常打架。那一天也打过吗?
不,没有。那天比尔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心请和乔治吵架。他一直睡着,做梦,梦到一种有趣的小动物(海龟入他记不清到底是什么。醒来时听到外面的雨声小了,乔治正在餐厅里气呼呼地自言自语。他问乔治怎么啦,乔治进来说他想按书上教的叠只纸船,可是总是叠不成。比尔让他把书拿来。比尔现在还记得小船叠好了,乔治的眼睛光彩熠熠。那眼神使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觉得自己像个大哥。
那只小船害了乔治。但是理者说得对——那跟给乔治一支子弹上膛的枪去玩不一样。比尔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搬掉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一下子感觉好多了。
他想告诉理奇,但是一开口却痛苦失声。
理奇不知所措,揽住比尔的肩膀。“你没事吧,”他问,“你没事吧,比尔,嗯?好了,别哭了。”
“我不想、想、想他、他被、被、被人杀、害!”比尔泣不成声。
“我、我、我真的没、没、没想到会、会是这、这样!”
“上帝,比尔,我知道不是你的错,”理奇安慰他,“要是你存心害他,你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就行了。”理奇笨拙地拍了拍比尔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他。“好了,别哭了,好吗?听起来像个孩子。”
比尔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仍然感到心痛,不过这次的痛苦好像干净了许多,就像他自己用刀划开自己的身体,取出了里面的烂东西,感到一阵轻松。
“我、我不想、想他被人、杀、杀、杀害,”比尔还重复不停,“如、如果你、你、你告、告诉别人我哭、哭、哭了,我就拧、拧、拧掉你的鼻、鼻、鼻子。”
“我不说,”理奇保证,“别担心。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弟弟嘛。如果我弟弟被人杀害了,我也会哭得死去活来的。”
理奇小心地观察比尔,看他是否真的平静下来了。他还用手绢擦着红红的眼睛,但是理奇知道他已经没事了。“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乔治的鬼魂会纠缠你。所以那张照片也许跟……跟另外一个人有关系。那个小丑。”
“也、也、也许乔、乔、乔治不、不、不知、知、知道真相。也许他、他认、认为——”
理奇明白比尔想说什么,摆了摆手。“你死后才知道大家对你的看法,比尔。”
“我明、明、明白那句话的意、意、意思。”比尔说。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哼——哼?”
“咱们去到他的房间里看个究竟。也许我们能找到是谁杀害那么多孩子的线索。”
“我怕、怕、怕——”
“我也怕。”理奇说。他本来觉得就这么说说而已,这样就能说服比尔。可是他突然感到心里有什么沉沉的东西翻了个个,发现原来他说的竟是真的:他怕得要死。
4
两个人悄悄溜进邓邦家。
比尔的父亲还没下班,邓邦太太正在厨房里看书。厨房里飘出鳍鱼的味道。一进比尔家,理奇立刻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告之他还活着。
“那儿有人吗?”理奇放下电话的时候邓邦太太高声问道。两人都呆住了,心虚地看着对方。比尔赶忙回答:“我、我,妈妈。还有理。理、理。理、理——”
“理奇·多杰,邓邦太太。”理奇高声回答。
“你好,理奇,”邓邦太太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留下来吃晚饭吗?”
“谢谢了,邓邦太太。半个小时后我妈妈来接找。”
“你我向她问好。”
“好的,我一定转告。”
“快……快走,”比尔悄声说,“说得够……够多了。”
他们上楼来到比尔的房间。房间里乱糟糟的,书堆得到处都是。
桌子上还摆着一台旧打字机。那是两年前比尔的父母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比尔有时用它来写故事。自从乔治死后,更是如此。那好像能使他的心里感到片刻的安宁。
地板上还放着一部留声机。比尔选了几张唱片,打开留声机。虽然他心情很紧张,还是笑了笑。“他、他们不、不喜、喜、欢摇滚乐,但是如果她听到音、音、音乐声就以、以为我们在、在我、我的房间里。快、快、快走、走吧。”
乔治的房间在走廊对面,门关着。理奇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
“他们没给门上锁?”理奇低声问比尔。突然间他真希望门是锁着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种想法。
比尔脸色苍白,摇摇头,转动门的把手。他走进去,回头看看理奇。过了一会儿,理奇跟进来。比尔关上房门。门锁碰上的时候理奇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看看房间,既感到害怕又非常好奇。他首先注意到房间里空气干燥、散发着霉味——已经许久没有开过窗户了,他想。哎呀,好长时间没人来过这里了。想到这儿,他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又舔舔嘴唇。
他的目光落在乔治的床上,想着乔治现在正睡在墓地舒适的泥土下,在那里腐烂。他的手没有叠在一起,因为人要有两只手才能按照古老的仪式叠起双手。乔治下葬的时候只有一只手。
理奇清了清嗓子,比尔转过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你说得对,”理奇的声音有点嘶哑,“这里很恐怖。我真想象不出你一个人怎么敢来这里。”
“他、他是我弟、弟嘛。”比尔的回答很简单。“有时我想、想。
想来。那有什么。“
理奇看到靠窗的书桌上摆满了乔治的成绩卡片。看着那些卡片,理奇意识到卡片再也不会增加,乔治还没来得及和别的孩子一起排着队去上学就死了,仅仅留下几张幼儿园和一年级时的成绩卡片生命便无可挽回、永远地结束了。理奇第一次清楚地了解死亡的含义。“我会死的!”他的思想突然对他尖叫,暴露了他的恐惧。“谁都会死的!
谁都会死的!“他的声音颤抖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啊。”比尔压着嗓子,说着在乔治的床边坐下。“看。”
理奇顺着比尔手指的方向,看到地板上躺着一本相册。“我的相用,”理奇念着,“乔治·埃尔默。邓邦,6岁。”
5
6岁!他的脑中又响起那个尖利的叫声。永远是6岁!任何人都可能!胡说!去他的!
“那是开、开、开着的,”比尔说,“以、以前。”
“现在合上了。”理奇有些紧张。他挨着比尔在床边坐下,看着那本相册。“好多书都会自己合上的。”
“中、书、书页,还有可能,但是封、封、封皮不、不会。相册的封皮却自己合、合上了。“他很严肃地看着理奇,苍白疲倦的脸上眼睛黑亮亮的。”但、但是它等、等、等着你、你再去把它打、打开。
我这样想、想。“
理奇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窗子上挂着一块薄薄的窗帘,相册就躺在窗根下。理奇抬头看到比尔家后院里种的一棵苹果树,皱巴巴、黝黑的树干上挂着一个秋千,在那里荡来荡去。
他又低头看看乔治的相册。
一个已经干结了的褐紫红色的污点弄脏了厚厚的相册。可能是番茄汁吧,肯定是。不难想象乔治一边吃着热狗或者一个大汉堡包,一边看相册。咬了一大口,挤出的茄汁滴在相册上。小孩子总是那样。
可能是番茄汁吧。但是理奇知道那根本不是。
他碰了碰那本相册,又缩回手来。相册冰凉。相册一直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只不过挡了一层薄薄的窗帘,但是摸上去却是冰凉的。
哦,算了吧,理奇想。我一点儿也不想看他的破相册,全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要不我告诉比尔我改变了主意。我们可以回他的房间里看上一会儿连环画,然后回家吃晚饭,早点儿睡觉。今天实在太累了。等明天早晨我再醒来时,我就能肯定那东西是番茄汁了。就这么做。
他还是打开了那本相册,一双手好像是假肢,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他飞快地翻着相册。有几张空及。他翻过去,虽然不想这么做,却控制不住自己。有一张德里镇中心的相片,大概是30年代的梅恩大街和运河街,远处一片空白。
“没有乔治在学校的照片。”理奇看着比尔,感到既安慰又恼火。
“你在骗我,比尔?”
“什、什、什么?”
“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是德里镇中心从前的样子。剩下都是空页。”
比尔站起来走到理奇身边。他看着那张德里镇中;动的照片,好像是30年前。旧式的汽车、卡车,旧式的街灯,还有运河边散步的人们。他翻过那页,正如理奇说的,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不是什么都没有,还有一个照片用的相角。
“本来在、在、在这儿,”他指着那个相角,“看、看。”
“哎呀!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不知、知、知道。”
比尔从理奇手里接过相册,放在腿上,一页一页翻回去,寻找乔治的照片。不一会儿他就放弃了,但是那相册并没有放弃,自己翻动起来,缓缓地,发出纸页翻动的声响。比尔和理奇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倒退了几步。
到了最后一页,纸反停止了翻动。那张深褐色的德里镇中心的照片记载着早在比尔或者理奇出生前的城市面貌。
“哎呀!”理奇从比尔手里拿过相册。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恐惧,顷刻间脸上显出惊异的神情。“天啊!”
“怎、怎么了?是什么?”
“我们!是我们!我的上帝,快看!”
比尔凑过去。他倒吸一口凉气,理奇知道他也看到了。
在这张黑白照片里两个男孩正沿着梅恩大街,向梅恩大街与中央大街交叉的路口走去——在那里运河潜入地下,在地下流过大约一英里半。在运河边上低矮的水泥墙的衬托下,两个孩子显得更加清晰。
一个穿着短裤,另一个穿着水手装,头顶戴着粗花呢帽子。他们好像在看街道那边的什么东西。毫无疑问,穿短裤的那个男孩正是理奇,另外一个正是结巴比尔。
好像在梦里一样,他们惊奇地看着相片中的自己。理奇紧张得感到口舌发干。照片里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男人,手扶着帽边,衣服在风中飞舞,街L还有各种汽车。
“我、我、我、我不、不相、相、相信——”比尔说。这时照片里的东西开始动了。
本应永远停在十字路口的那辆汽车竟开过去了,排气管里还喷出一股一股的尾气。一只白色的小手从司机达上的窗口伸出来,做了一个左转弯的手势。汽车强上法庭大街,驶出照片的白边,消失了。
各种汽车都开动起来,穿过十字路口。经过大概28年,那个男人的衣服下摆终于不再飘动。他把帽子稳稳地戴在头上,走了。
两个孩子转过弯,迎面走过来。过了一会儿,理奇看到一条狗正穿过中央大街走过来。那个穿着水手衣服的孩子——比尔——把手指放在嘴角,吹起口哨。虽然理奇已经吓得动不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他还是意识到他能听到那口哨声,听到汽车的马达声。那声音很微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但是的确听得到。
那条狗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两个孩子笑得前仰后合。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个穿短裤的男孩一把抓住比尔的胳膊,指指运河那边,然后他们便向那边拐去。
不,理奇想着,不要去,不要——他们来到那道低矮的水泥墙边。一个小丑猛地冒出头来,像一个可怕的木偶。那个小丑长着乔治的脸孔,头发梳在脑后,嘴角淌着油彩,露出阴险的笑容,两只眼睛好像两个黑洞。小五一只手抓着3个气球,另一只手伸过来,揪住那个穿着水手衣服的男孩的脖子。
“不、不、不!”比尔大叫着,伸手去抓那张照片。
手伸进了那张照片。
“住手,比尔!”理奇惊叫一声,伸手抓住他。
已经晚了。比尔的指尖已经穿透了那张照片,伸向了另一个世界。他看到照片里的指尖粉红鲜嫩的血肉变成僵死的奶白色,又变成白色。那些手指变得越来越小,断开了。就像把手伸进一只盛满水的玻璃碗时所看到的一样:水下的部分好像漂在水里,一点一点脱离了水上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