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中的延庆殿,马植再次展现出了滔滔不绝的口才,向宋徽宗当面陈述了辽天祚帝荒淫失道、政治腐败和金兵已迫近燕京等情况,并富有煽动性地说:“辽必亡国。陛下如果代天行罚,王师一出,百姓必壶浆来迎。既可拯救黎民于水火,又可恢复中国故土。倘若犹豫不决,一旦女真得志,便失去机会了。”再三强调如果宋朝能从山东登州、莱州过海,与女真结好,约期攻辽,则燕地可取。
这是宋朝历史上第一次有人明确提出要宋朝与金国结盟,共同灭辽。好大喜功的宋徽宗听后如获至宝,表示要采纳马植的计策,并赐以国姓,改称赵良嗣,封朝议大夫、秘阁待诏。在辽国为人不齿的马植,转瞬就成了宋徽宗的座上宾。自此,宋朝廷便开始了联金灭辽、谋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一系列活动。
宋与辽国自“澶渊之盟”以来,百余年没有大的兵仗发生,是以“联金灭辽”的策略在宋朝廷内一度引起激烈的争论。蔡京、童贯等实权派人物力主联合金人夹攻辽国,认为“中国与契丹虽为兄弟之邦,然百余年来,彼常开边衅慢我者多矣。且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今我不取燕云,女真必强,中原故地将不复我有”。
而朝中反对的大臣也大有人在,太宰郑居中认为:“自澶渊之盟后,两国百年平和,边境宴然,兵不识戈,农不加役。今若毁约背盟,自当仔细计议。何况用兵之道,胜负无常,即使获胜,府库乏与犒赏,编户困于供役,也是蠹国害民之举,如果失败,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看法。
朝散郎宋昭更是上书指出彼时契丹弱而女真强,“灭一弱国而与强国为邻,恐非中国之福,徒为女真之利耳”(《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另一大臣杨仆也认为若使女真入关后,“轻侮中国,为患甚大”(《三朝北盟会编·卷十》)。
中书舍人宇文虚中则说得更加形象:“这件事就好像有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与穷人为邻。财主想兼并穷人的房子,扩张自己的地盘,就对强盗说:‘我们一起消灭穷人,穷人的家财归你,房屋一半归我,一半归你。’然而,当穷人死后,财主开始与强盗为邻,想守着万贯家产过高枕无忧的日子可就难了。”他更是一鸣惊人地提出宋朝不应该联合女真,而是应该联合契丹。此时高丽国王听到消息后,对当时正在高丽的两名宋朝御医说:“听说天子将联合女真攻打辽国,恐非良策。契丹若存,尚足以为中国捍卫边疆。女真虎狼之辈,切不可交往,还是早做防备的好。”看法与宇文虚中倒是不谋而合。事实证明,这些看法相当有预见性。
然而,当时北宋国内矛盾急剧激化,宋徽宗、蔡京集团处境尴尬,为了维持统治、转移民众的视线,一心想要投机取巧,靠收复燕云十六州来获取威望。尤其是北宋派往辽国的探子回来说:“辽天祚帝有灭国之相。”宋徽宗大喜过望,立即派擅长画人物的画学正陈尧臣率两名画学生以水部员外郎假尚书的身份出使辽国。陈尧臣的主要使命当然不在外交,而在于绘下辽天祚帝的画像及辽地山川险易图。他不负重托,果然带着图回来了,还告诉宋徽宗说:“辽天祚帝根本不像个皇帝,按照面相来看,他已经亡在旦夕。”
宋徽宗由此坚定了决心,甘冒引狼入室、与虎谋皮的风险,最终确定了联金抗辽的主张。这样,女真这个直接导致北宋灭亡的危险之极的敌人,一开始竟然是以盟友的身份走进了宋朝廷的视野,这不能不说是历史极大的讽刺。
宋政和五年(1115年)正月,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建国,国号金。完颜阿骨打成为金国的开国皇帝,即为金太祖。就在同年,完颜阿骨打建国后屡败辽军的消息经由辽蓟州汉人高药师传到了北宋。当时,高药师为了躲避金辽战乱,率领宗族二百余人乘海船逃奔高丽,但半路遇到了风暴,漂流到宋境内的登州(今山东蓬莱)一带。高药师向宋朝透露了辽金战争的情况,北宋朝廷大喜过望,命登州知州王师中派人与高药师一同赴金国刺探情况。然而,登州将校与高药师在抵达金国所辖海岸后,“望见岸上女真兵甲多,不敢近而回”。
刚好此时河北易州涞水董才(又名董庞儿)起兵反辽,因被辽军击败,被追击下南奔宋朝。董才受到了宋徽宗的礼遇,被赐名赵诩。他一心想打回河北老家,于是向宋徽宗力陈辽国是如何的内外交困,极力鼓动北宋北上伐辽,听得宋徽宗怦然心动。因而尽管第一次使金未能成功,宋徽宗并没有灰心,命童贯继续负责同金联系通好之事。童贯则令王师中另选派能干的官吏出使金国,王师中便向童贯推荐了登州兵马钤辖马政。
马政,洮州(今甘肃临潭)人,寓家牟平(今山东)。重和元年(1118年)二月,宋朝廷以马政为武义大夫,命其与高药师、呼延庆(平海军卒,懂女真语)等人以买马通好的名义使金。宋朝廷对这次出使相当谨慎,没有让马政携带书信,以防途中为辽人所获,只是让马政口头传达宋朝想与金夹攻辽的意图。
经过充分准备,同年闰九月,马政一行下海出发,但一到对岸,即被金兵俘获,不但夺取了他们随带的物品,还要将众人杀死。经过高药师再三说明,金兵才将马政一行人捆缚起来,送去金国大本营。
马政一行行程三千余里,历经艰难,终于到达拉林河见到了金太祖阿骨打。阿骨打询问宋使者来金的目的,马政告以宋愿与金修好合力攻辽之事(此点颇有争议,有史家认为攻辽一事到赵良嗣使金时才第一次提出,作者认为以宋徽宗君臣之急功近利,不可能不叮嘱马政尽快提出攻辽一事)。
当时的局势是,尽管金国在与辽国的军事对垒中频频得胜,一鼓作气地攻取了原属辽国的宁江州、黄龙府、乾州、显州等地,但其根本原因是辽国从来没有将女真放在眼里,以致武备松弛,而女真毕竟弱小,人口、国力均无法与相对强大的辽国抗衡,倘若双方真的倾全力而战,金国胜算极小。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太祖阿骨打在统一女真后,开始积极与辽国议和的基本原因。
金太祖阿骨打深谋远虑,他认为马政的提议带给了金国借助外力牵制辽国的新希望,但他由于不了解宋朝的真正底细,所以并没有立即明确表态。当时在女真人的眼里,中原大国宋朝是十分强大的。金国重臣完颜宗翰(金太祖侄,本名粘没喝,又叫粘罕)认为:“南朝四面被边,若无兵力,安能立国强大如此?此未可轻之!”(《三朝北盟会编·卷四》)经过商议后,阿骨打决定派遣渤海人李善庆、熟女真人小散多、生女真人勃达等人为使臣,持国书并北珠、生金、貂革、人参、松子等贵重物品,随同马政等赴宋回报,以探访宋朝之虚实底细。宋、金通好由此开始。
由于担心宋朝廷反悔,阿骨打还特意留下宋朝使者中的登州小校王美、刘亮等六人作为人质,由此可见,在最初,阿骨打迫切地希望与宋朝结盟,且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是希望能借助宋朝的武力战胜辽国,从而能够安然地偏安于东北。
宣和元年(1119年)正月,金国使臣李善庆等到达宋朝京师开封。宋朝廷奉为上宾,十分热情,为了表示友好,还授以金使臣以宋官职,并赐给俸禄。此事后来被金国认为宋朝廷故意摆弄大朝身份,极为不满。金使臣在开封居住的十多天内,宋君臣经过商议,决定采纳赵良嗣的意见,联金以攻辽,以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失地。
之后,宋朝廷再派赵有开、马政等人为使者,持诏书和礼物,与金国使者李善庆等一起渡海使金,以与金结好,共同攻辽。只是事出意外,一行人刚刚到登州,正使赵有开突然离奇地染上急病,医治无效,撒手而死。
就在关键的时刻,有消息传来,说辽国已经同意割让辽东之地给金国,封金主为东怀王,因此金国表示愿与辽国通好。本意就是要渔翁得利的宋朝廷得知后大惊失色,生怕被辽人知道通金一事后大肆报复,立即命马政等人停止前进,只派通晓女真话的呼延庆携登州地方官府的牒文护送金使臣李善庆返回金国。宋朝君臣首鼠两端的性格及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一览无遗。
在呼延庆与金使臣一行人离开登州下海后,又有消息传到开封,说辽天祚帝已经是一副亡国之君的相貌,辽亡国指日可待。为了了解辽主的情况,童贯还特意推荐善画而精相术的陈尧臣随带二名画学生出使辽国,以绘出辽天祚帝的相貌。陈尧臣等绘了辽天祚帝的画像回来,夸大其词地向宋徽宗报告说:“天祚帝看上去根本不像君主,以相法而言,已死到临头。现在正是急速出兵攻辽的大好时机。”宋徽宗听后大喜,甚至打算不等与金联合,单独向辽进攻,以尽早收复燕云十六州。
第28章 靖康耻,犹未雪——宋与金(4)
宣和元年(1119年)六月,呼延庆终于见到了金太祖阿骨打。阿骨打听说宋朝中途停派使者,只派了呼延庆一个小小的翻译前来,且盟国竟然不用国书,而用诏书及登州牒文,认为这是对金的极不恭敬,十分生气。呼延庆对此解释说:“本朝(宋)得知贵朝(金)与辽通好,又因正使赵有开病亡,故只派小臣与贵朝使者同行,为了早日到达贵朝,才用登州移文,非有其它原因。贵朝若不与辽通好,本朝一定会另派使臣前来。”阿骨打为人刚毅,根本听不进去,下令将呼延庆扣押。
呼延庆在金国滞留了六个月,每次见金太祖阿骨打,都是坚持前议,一再辩论。阿骨打拿呼延庆没办法,最后终于决定放他回国。临行前,阿骨打严厉指责宋朝对宋金两国通好缺乏诚意,要求呼延庆转告宋徽宗:如要与金结好,则早派使者持国书来;如仍用诏书,决不从命。宣和元年年底(1119年),呼延庆一行离金回国,生怕金人追赶,朝夕奔驰,不辞劳苦,终于于宣和二年(1120年)正月抵达登州。
宣和二年(1120年)二月,宋朝又派赵良嗣出使金国,名义上仍是买马通好,实际上是想约金攻辽。
四月,赵良嗣终于到达金国,不料金太祖阿骨打已经亲自率军出征,攻打辽国上京。赵良嗣一行急忙兼程追赶,至半路上见到金太祖阿骨打,随金军一起到达上京城下。当时,辽天祚帝正在外地狩猎,不在上京城中。阿骨打亲自督战,从早晨发起进攻,不到中午,辽上京留守挞不也就率众出降,上京城即为金所攻占。至此,辽已失去了将近一半的州郡。
赵良嗣亲眼看到金军仅用二三个时辰便攻下上京,十分震惊,当即捧觞为寿,口呼万岁,呈上宋徽宗亲笔信,请金主发兵一起夹攻辽国,帮助宋收复燕京(今北京)旧地。
经过协商交涉,金太祖阿骨打表示愿夹攻辽国,而宋每年向金纳币五十万。双方约定,金取辽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昭乌达盟宁城西大明城),宋取辽燕京析津府(今北京市)。金原定立即出兵攻辽,要赵良嗣迅即回去,让宋也立刻出兵。
双方谈定后,赵良嗣即刻踏上归程,但还没有走出金境,又被阿骨打派人追回。原来当时正值盛夏酷暑,金军连续征战,牛马发生了大规模的流行病,当年出兵已经不可能。阿骨打生怕失信于宋朝,特意派人追回赵良嗣说明情况,当即改约明年(宣和三年)举兵,并派勃堇、曷鲁持国书使宋回报。
当天晚上,阿骨打特意设宴宴请宋朝使者赵良嗣一行。酒宴上,在上京被俘获的辽国吴王妃被迫以歌舞向赵良嗣等人献酒。阿骨打还特意指着辽吴王妃告诉宋朝使者说:“她是天祚皇帝的儿媳妇,我让她给你们倒酒,以表示我们两国关系的友好。”这时候,赵良嗣等人自然想不到就在不久后,辽吴王妃的下场就是宋朝皇室后妃公主的命运。
宣和二年(1120年)秋,赵良嗣回朝,向宋朝廷报告了金国的意见,自说自话地告诉宋徽宗说:金太祖认为燕京(今北京)、西京(今山西大同)一带均是宋旧地,金从辽手中收复后,都将送还给宋。宋徽宗天真地相信了赵良嗣的话,九月即命马政与王□为使臣,再次出使金国,并送金使勃堇、曷鲁等回金。
其实,宋人理解燕云一带就是燕云十六州,但辽国却已经将十六州分成了两部分:燕京路(路相当于现在的省)和平州路,金太祖认为只需将燕京路还给宋朝即可,平州路该归金国。无论金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燕云”理解之争成为日后双方争执的焦点,并直接导致了宋金战争的爆发,也成为赵良嗣后来被宋朝廷处死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政此次使金所持宋给金的国书中称,为了履行前(赵良嗣)与金所定共同攻辽的协议,已命童贯勒兵待发,只等马使金归来,约定日期,即可举兵攻辽。国书还根据赵良嗣一面之辞,要金答应前所承诺的将五代以后被辽占领的幽(今北京市)、蓟(今河北蓟县)等十六州及整个长城以南地区在灭辽以后归宋,宋金双方今后以长城为界,而宋将原向辽所贡银绢转贡给金。
马政抵金后,留金月余,双方争议不决,主要是金不同意西京归宋,又认为平州(今河北卢龙北)、滦州(今河北滦县)、营州(今河北昌黎)本属于平州路,不属燕京路所管,也不能归宋。马政对金太祖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他决定的事情难以更改,也不敢强争。
先看看平州路及西京的分布,便可以了解金主阿骨打的心态。平、滦、营三州,呈三角形分布在燕京以东,其北部的隔松亭、榆关两个隘口与金国“本土”相连,东、南两面则临海,具有地理上绝对的优势。西京地处燕京以西,虽然并没有关隘可守,但却与平州共同对燕京形成钳形控扼之势,对燕京极具威胁。
显然,到了此时,金太祖阿骨打不但有取代辽国之意,还打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进一步侵略宋朝。他甚至对大臣们说:“如果将西京地区归还宋朝,金就只能退守长城以北,也就无法控制宋朝,更不能兵临宋境,向南扩展。”但为了麻痹宋朝,阿骨打在回报宋的国书中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前次赵良嗣来,已有约在先,如宋与金一起攻辽,当将燕京东路州镇归宋。至于西京地区,则要宋自己设法收取,如果宋难以攻取,可通知金。”对宋提出的对西京的要求未作明确回答。
宋朝得到答复后,想法则比较天真,只要金国尽快出兵灭辽,其他的都好商量,平州路的问题留待以后解决也可。
这样,经过两国使者频繁往返,宋金最后终于订立盟约:宋允许在灭辽后将之前输辽的岁币转输给金,金承认将燕京一带旧地归宋;金攻辽中京(今内蒙宁城西大明城),宋攻燕京(今北京)。这就是历史上所称的“海上之盟”。
后世史学家多认为后来的“靖康之耻”其实肇于“海上之盟”。关于此节,“靖康之变”前,宋朝廷也已经领悟,所以宋钦宗一即位,就派人收斩“海上之盟”的使者赵良嗣和童贯等主谋。
“海上之盟”签订以后,宋朝廷并没有按照盟约积极备战攻辽,而只是想在金国攻打辽国时乘机取利。此时正值方腊起义爆发,主持盟约的童贯奉命前去镇压。而宋徽宗得知辽国已经知道宋金结盟一事后,担心遭到辽国报复,很是后悔,便下令扣押了金国使者,想撕毁之前与金国的盟约。所谓的国家大事,在宋徽宗眼中看来,不过是小儿过家家一般。正是北宋扣押使者一事,后来为金国背盟毁约留下了充分的借口。
而面对女真人强有力的挑战,辽国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已处危急存亡的天祚帝这时却依然采取孤家寡人的政策,直接导致辽国一次次分裂。辽天祚帝有六个儿子,分别是梁王雅里、晋王敖鲁斡、燕王挞鲁、赵王习泥烈、秦王定、许王宁。晋王敖鲁斡为文妃所生,品德才能均在诸王之上,威信也最高。秦王定为元妃所生,元妃之兄北院枢密使萧奉先为了让自己的外甥继承皇位,诬陷驸马萧昱与副都统耶律余睹(一作耶律余覩,娶文妃妹)、耶律挞葛里(娶文妃姊)等准备立晋王敖鲁斡为帝,逼迫天祚帝退位为太上皇。天祚帝只知道沉湎酒色,荒于游猎,竟然信以为真,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萧昱、耶律挞葛里,文妃也被赐死。当时耶律余睹刚好在军中,逃过一劫,得到消息后,立即携带家属和心腹逃往金国。天祚帝派知奚王府萧遐灵、北府宰相萧德恭、四军太师萧干等精兵强将追捕,在半路追上了耶律余睹。耶律余睹向追兵晓以利害,追捕的将领们经过商议,认为天祚帝轻信萧奉先,而萧奉先一向妄自尊大,耶律余睹是宗室中的豪俊,由于不肯向萧奉先屈膝低头,才惨遭诬陷,如果拘捕耶律余睹,日后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不如放他逃去。于是萧遐灵等人放走了耶律余睹,回来对天祚帝谎称没有追上。耶律余睹投奔金国后,将辽国虚实尽告金人。
宋宣和四年(1122年)正月,金国以耶律余睹为先锋,再次出兵攻打辽国,先攻下了高(今内蒙古赤峰东北)、恩(今内蒙古昭乌达盟宁城北)二城,继而一举攻陷中京(今内蒙古昭乌达盟宁城西大明城),又南下攻克了泽州(今河北平泉南)。
辽天祚帝一路奔逃,刚逃入燕京,又听到战报,连忙出居庸关、逃至鸳鸯泊(今河北张北县西北)躲避。这时,又传来耶律余睹领金兵追来的消息,天祚帝十分惊恐不安。萧奉先心怀阴谋,乘机又向天祚帝献策说:“耶律余睹是辽宗族,不会灭掉辽国,此来只不过是想立他的外甥晋王为帝罢了。要天祚帝为了国家社稷与自家性命,将晋王处死,这样就可使耶律余睹不战自退。”天祚帝又一次听信了萧奉先的谗言,将晋王赐死。晋王素有威望,百官将士们闻知他冤死的消息,十分悲伤,从此辽军人心更加离散。在此同时,金军在耶律余睹引导下继续向辽进攻,分道逼近天祚帝在鸳鸯泊的行宫,天祚帝率领五千卫士仓皇逃到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慌乱中连传国玺也遗失在桑乾河旁。途中,卫士们纷纷逃离,只剩下赵王、梁王及侍卫三百余人。三月,金兵接近西京,萧奉先又提出逃往夹山(今内蒙古萨拉齐西北),天祚帝只得丢弃辎重,串轻骑逃到夹山,但金兵仍紧迫不舍。这时天祚帝才醒悟过来,知道上了萧奉先避乱苟安的当,下令驱逐萧奉先父子。萧奉先逃跑不到数里,被金兵捕获,在押解途中被辽截回处死。
萧奉先虽死,辽国的内讧却愈演愈烈。辽天祚帝西走云中时,留下南府宰相张琳、参知政事李处温与秦晋国王耶律淳留守燕京。天祚帝逃入夹山后,与燕京失去了联系,李处温与族弟处能、于奭外依靠怨军,内结交都统萧干密谋拥立耶律淳为帝。经过周密准备后,李处温与大臣耶律大石、左企弓、虞仲文等集辽、汉百官、各军将士及百姓数万人,拥到耶律淳府第,引用唐朝肃宗灵武即位的故事,请耶律淳即帝位。耶律淳不从,李奭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红袍披在他身上,这时百官拜舞欢呼,耶律淳再三推辞,不得已即位,群臣上尊号为天锡皇帝,遥废天祚帝为湘阴王。这样,辽国便分裂成两大势力范围:天锡帝耶律淳拥有燕(今北京市)、云(今山西大同)、平(今河北卢龙)及上京(今内蒙巴林左旗东)、辽西等地,历史上称为“北辽”;而天祚帝仅拥有沙漠以北西南路(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西北路(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乌兰巴托西)招讨司诸番部族而已。
辽天祚帝逃往夹山后,金兵穷追不舍,很快攻下了辽西京(今山西大同)。西京一失,辽西路州县部落随即土崩瓦解,纷纷投降金兵。天祚帝在金兵的追击下如同惊弓之鸟,一直逃到天德军(今内蒙古自治区乌梁海以北)与阴山之间。
就在金军一路追赶辽天祚帝、攻城掠地、节节胜利之际,宋朝廷却未按照“海上之盟”的协议出兵攻辽燕京,这是因为宋徽宗得知辽国已经知晓宋金盟约之事,担心辽国报复,深悔与金的结盟,所以迟迟不履约攻辽,宋朝君臣徒有其表的虚弱本性由此可见一斑。一直到北辽耶律淳被拥立为帝后,为了避免四面守敌、求得生存,又主动派遣使者向金求和,遭到拒绝,于是耶律淳又派使者到宋求和,表示愿意免去岁币。宋君臣这才认为辽国灭亡在即,如果此时再不出兵,燕京必将为金所得,于是,不准北辽使臣入境,拒绝了耶律淳求和,并在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仓卒命童贯领兵攻辽。
宋宣和四年(1122年)三月,童贯以太师领枢密院事充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蔡攸(蔡京之子)为副使、种师道(抗夏名将种世衡之孙)为统制官,率十五万大军,以巡视边界、响应金军,招谕幽燕地区的名义,攻辽燕京。
当时,北宋朝廷认为辽国已面临灭亡,不堪一击,只要宋兵一到,燕京辽兵就会投降,并不真想以武力攻占燕京。临行前,宋徽宗密授三条锦囊妙计给主帅童贯,说:“如果契丹能闻风而降,便趁机收复故土,这是上策;耶律淳主动称臣,甘当大宋藩属,这是中策;倘若契丹抵抗,就按兵巡边,全师而还,这是下策。”这显然是宋徽宗的天真幻想,不做任何实战战备,便妄图不战而屈人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