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相信她对我说的,疑惑都解开了,但修复需要时间。
我和李青蓝偷偷走开,没有让圈圈发现。
离开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下,火焰般的霞光正爬上楼房的边缘,显得热烈却又安静从容。
不知谁家喂养的白色鸽子飞了过去,天空凑巧在此时飘下来一片小小的绒羽,轻轻软软,打着旋。
那一刻,感觉到夏天即将来到的暖意,也很想把温柔心情和封信分享。
听我说完,封信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为他也会觉得意外,但他开口的时候却并非如此。
他说:“我没有看错慕成东,他这么快就做到了。”
我说:“什么?”
他淡淡地笑了:“他们是父女啊。圈圈真正的爸爸,一定能让圈圈变成开心的孩子的。”
他没有责备我莽撞,我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脱口而出:“圈圈一直以为你是她爸爸,现在她找到她真正的爸爸了,你失落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笑意更玩味了一点儿。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嘴贱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真是特别居心不良另有所指,脸腾地热了起来,立刻像兔子一样嗖地跳起来走了。
我刚走到院子里,突然发现阴影里安静地站着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我定睛一看,竟是彦一。
彦一自从住到封家,就很少与我联系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在封老爷子身边,我还是很放心的。何况那日彦景城讽刺我脚踏两只船后,我转念想想也觉得自己对彦一的关心或许的确是一种伪善。
因此对他的态度也就更加疏离了。
突然看到他在院子里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了,想必刚才的动静都听了个清楚,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却并不回避,只慢慢地走过来,说:“我送你出去。”
我很惊讶过去活得那么自闭的彦一,居然懂了一点儿恰到好处的人情世故,嘴角不禁弯了弯。
走在封家的小区道路上,满天的星云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华丽穹顶布,显出磅礴而精致的视觉感。
想想几个月前,我们还在彦家的大花园里告别,他说如果他死了,就是因为我抛下了他,而我却依然没有回头地狠心离去。
那些仿佛是昨日说出的狠话和傻话,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变得宽容和平静。
或许人承受爱与痛的能力,都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
而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宽容和慈悲。
我问彦一:“最近好吗?小叔有为难你吗?”
他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我还在想怎么开口问一下他寻找妈妈朱雪莉的事,他却突然说:“我知道我和他的区别在哪里了。”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我怔了一下,想了想,说:“你是说封信?”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瞳隐在长长的睫毛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彦一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心里隐隐发疼。
我不忍地别过头去。
听到他轻声说:“那天,我问他,我们的区别在哪儿?我们明明都很悲惨,为什么她救你却不肯救我?”
我“啊”了一声。
彦一说:“他回答我说,我们也许曾经都很悲惨,不同的是,我一直在走,而你却在原地睡着了。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彦一,你想要人伸出手,就要自己先醒过来。”
这是封信对彦一说的话吗?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啊。
但彦一说错了一点,封信从来没有把希望寄托于被他人拯救,他是他自己的救世主,我只是偶然幸运地打开了一扇窗,让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的他看到了外面有光。
这时,彦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似是短信提示。
他现在开始使用手机了,但通讯录里的人,大概不超过五个。
他看了一眼,脸色忽然一滞。
他说:“小叔说,那个人…彦景儒来C城了…他要现在见我。”
不知何时开始,他竟不肯再叫彦景儒一声爸爸。

22.他妈当然是贱死的!
身为彦一的生父,在香港居住于彦家的那段时间,我算是见过彦景儒几次的。
说“算是见过”,是因为那几次,也不过是他的私人座驾从我的身边驶过。只是还未出花园,所以车窗没有摇上,他阴沉而木然的脸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从轮廓上看,他和彦景城似乎有几分相似,但感觉年纪大很多,气质也更为独断凶悍,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张狂。
我是有些怕他的,因为神秘,所以惧怕。
所以每次我都是吓一跳地退到路边,低头等他的车过去。
他的神秘,总是在有关于彦一的传说里若隐若现:彦一在C城长大的十来年他从未现身,突然现身就直接以交易的方式把彦一带走,超级富豪,超级冷血…以及,在我进出彦家那么长的时间里,无论是彦一病重住院,还是幽闭在家,他竟然一次也没有踏进过这个儿子的房间。
我一直猜测,彦一变成再见面时的那个样子,一方面是因为朱雪莉的离开太直接粗暴,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个接走了他的所谓生父实在够极品。
彦景儒似乎从来没有把彦一当成活生生的人,在他看来,他需要一个继承人,而彦一是世界上唯一流着他的血的孩子,所以就选中了彦一。
对彦景儒来说,或许彦一不过是那纸亲子鉴定报告上的冷冰冰的一堆数字。
彦景儒给了这堆数字锦衣华服,要求他正常运行,按期望运行,如果出现异常,就直接送修。
除此之外,他甚至不想和这堆数字多一句言语。
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不会再插手彦一的事了,可是,彦景儒却让我感到一种异常的不安。
这种不安,甚至超过了惧怕。
我感觉彦一此行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这种感觉可能是缘于他接到短信后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
彦一是那种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甚至游离于外的人,不知道是因为病情还是因为性格,反正他很少有因为外界变化而产生的情绪反应。
但是那一瞬间,他对我说,彦景儒要见他的时候,他的嘴唇,是有一点儿颤抖的。
彦一在害怕。
连死都不怕的彦一却感到了害怕。
这个想法令我感到一丝冲动,我脱口而出:“我陪你过去!”
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彦景儒并没有和彦景城住在同一家酒店,他选的地方更为豪华。
一路上,彦一一直沉默不语,我试着逗他说话,他也没什么反应。
我有些担心,偷偷给封信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这事。
但封信也没有回我。
一下车,我就看到穿着西装的陌生中年男人迎上来。
彦一低声说:“小叔的人。”
电梯是那种直接到层的设计,也许因为密闭性太好,电梯上升时寂静无声,甚至感觉不出一丝轻微震动。
我和彦一以及彦景城安排的男人一起站在里面时,我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感。
看一眼彦一,他的脸色也仿佛更加惨白。
到了三十层,电梯门一开,另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电梯出口正对面等着,一见到彦一,就伸出手来。
彦一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我想,这个大概是彦景儒派的人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跟着我们,他们谁都没有问我是谁,就好像木头人一样。
对彦家企业的这种风格,我一直觉得心里有些冷飕飕的,有时觉得既夸张又诡异,和演电影一样。
但经历过才知道,生活比电影更无常。
我和彦一被带进那间铺着极为华丽地毯的房间,还未站定,就听到一声暴吼。
平时文质彬彬的彦景城从里屋跌了出来,正跌到我们脚边,他的金边眼镜都甩落在一旁,样子狼狈。
两个男人中,开始在酒店门口接我们的那个立刻冲上去扶他,并拾回了眼镜,而另一个则木然地站着看着。
这也证实了我开始的猜想。
彦一也冲了上去,动作有些生硬地扶起彦景城。
彦一对彦景城,平时也不见得有多温和,甚至多数时候也是敌意满满,但内心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小叔已经是他妈妈离去后他最亲的人。
彦景城自己倒似乎并不以为意,慢慢站起来,表情平静,仿佛刚才出丑的不是他,让我暗暗佩服。
他轻轻拍了拍彦一的手,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说:“进去吧,你父亲有些生气,不要怕。”
然后,他又回头对我说:“程小姐,你在这里等一下。”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对我的到来感到惊讶,倒让我有几分意外的不解。
这是一间套房,我就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那两个男人却退到了一边直直地站着,他们自己倒没什么,却看得我心里尴尬不已。
里屋从开始那声暴吼后,就频繁地传出闷闷的砸东西的声音。
之所以很闷,大概是因为这酒店的装潢多是软包和地毯之类,比较难以砸出声响,让发泄的人也不太爽气。
彦一和彦景城进去后,砸东西的声音就变成咆哮质问。
倒不是我故意偷听,只是好像谁也不在意我的存在,于是声音就一波一波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能认得出彦一和彦景城的声音,剩下那个说话最多语气最凶的男声,肯定就是彦景儒了。
他好像是在质问彦一为什么没有跟着彦景城在学习经商,也觉得彦景城在这件事上一直在瞒他骗他,他对此感到愤怒而失望。
这是我第一次听彦景儒说话,和他名字里的儒字截然相反,他的说话风格迅速凶狠而刻薄,句句戳人心窝,像一条毫不掩饰毒牙的蛇,嘶嘶地吐着芯子。
就算我隔着一墙远远听着,也觉得背上冰冷一片。
对家人尚且如此,简直难以想象他在其他时候是何等状态。
我突然在这时想起了彦一的妈妈朱雪莉来。
那么一个说话走路似乎都染着香带着笑的美丽女人,怎么会和这么一个毒蛇般冰冷气质的男人在一起呢?
彦景儒的声音持续传来:“你这个不成器的败家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继承!幸好老天有眼,我以前忍你,因为我没得选,现在你再不给我打起精神,我就直接赶你出门!从小你妈就没有教好你,那种女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意外的是,竟然是彦景城的声音先打断:“大哥!阿一病还未愈,是我允他先看病…”
“闭嘴!”又是一阵异常的混乱响动,然后是彦景城的惊呼:“阿一!”
彦景儒竟也反常地安静了几秒。
彦一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我不需要继承你的家业,我只要你回答我: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以为刚才彦景儒那番话,会让彦一情绪失控,但是他竟然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机器人,语调平平,透出一种让人心里发寒的固执:“我妈是怎么死的?”
我突然发现彦一有像彦景儒的地方了,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他们都有一种类似于兽类的原始的阴狠气质,只是彦一年轻稚嫩,彦景儒则更让人害怕。
彦景城似在阻拦:“阿一!不要说了!”
“让他问!”是彦景儒的声音,他冷笑着,我仿佛看到他露出了森森的牙,“为什么不让他问?他妈是怎么死的,他妈当然是贱死的!”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里屋的人都是何种表情反应,我只知道,我全身都发抖了。
那是一个父亲,在对他的亲生儿子,评价他的母亲。
我终于知道,彦一为什么会从儿时的捣蛋鬼,变成再见面时的疯子。
他被关在那异乡的华丽囚笼里,在这种无形的折磨中呼救无门,他怎能不疯。

第五章Flower·义气
[楔子·那些遥远的自由的天与云]
有些人,在他出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的目标,是有一天死在路上。没有开满鲜花的幸福终点,也没有牛羊成群的温暖草原。但,约好了方向,还是要走的。爱情有时候,也是一种义气。
在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也曾以为世界是鲜衣怒马的。
他父母早亡,但哥哥是一名优秀的海员,虽然一年到头难见几次,但毕竟收入不菲,供养他所有的骄傲。
十六岁那年,他喜欢上同班新转学来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每天被家中豪车接送,而他毫不畏惧司机的驱赶,勇敢尾随。
大概不幸的开始,是女孩儿居然欣赏他。
她向他露出第一个笑脸开始,他以为自己不再是个笑话,可是,有些人的悲剧,就在于他不想当个笑话。
当他看到哥哥的头被一群人狂笑着踩在脚下的场面时,他的手里,还不知死活地抓着送那女孩儿的戒指和花。
那戒指和花,都是用哥哥给的钱买的。
一直以为在当海员的哥哥,原来竟是为黑社会卖命的喽啰,而那个动一动手指,就能要了哥哥贱命的男人,竟然是他追求的那个女孩儿的爸爸。
自从父母意外过世,他和哥哥,就被生活分离在不同的天空之下。
哥哥在海上漂流,他在陆地生根。
可是,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长兄为父的哥哥,自少年时代起,就为他制造出来的温暖幻象。
他们原来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日夜不能相见。因为,哥哥选择了做鬼,为了让他堂堂正正做人。
最后,哥哥自残一臂求得那伙人对他的原谅,那些猩红浓稠的血顺着肮脏的地面蜿蜒到被踹倒在地的他脸颊边,他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
自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奢望幸福了。
他欠哥哥的,不仅是一条手臂,更是哥哥堕入黑暗的一生。
十五年后,哥哥已经混得黑白两道通吃自成一派,这些年来他虽然残了一臂,但凶狠隐忍胜十倍于少年时,竟生生杀出自己的血路来。
他留学归来时,再见的哥哥已是一身戾气满目凶光,哥哥对他说,阿城,你学了这么多年,来替我做生意吧。
后来,他就成了哥哥的影子。
在彦氏企业多年后彻底洗清黑色底牌昂然上市后,所有商界政界的人都知道,大佬彦景儒有个亲弟弟彦景城,是无法撼动的彦家精魂。
他精于商道,心思缜密,少言机警,有着良好傲人的学历背景,最最关键的是,他对彦景儒的忠心,好像一条狗。
彦景城其实不认为自己是狗,他觉得,自己是哥哥的影子。
狗也有狗生,但影子是没有的。
直到遇见了那个女人,朱雪莉。
那时,他的哥哥已婚多年,未育。
多年的黑道生活,已经让彦景儒的身体变得像缺少零件的机器,无论怎样维修,都恢复不了,而他的性情却越来越偏激焦躁,他迫切渴望自己的付出在下一代血脉中得到延续。
彦景城曾经以为,叫朱雪莉的女人,也不过是哥哥在各地圈养的小白兔之一。
但是,那日春风烂漫,他在C城看见她的脸,却如遭雷击。
她长着一张和少年时改变了他命运的那个女孩儿一模一样的脸。
那日,她的父亲将他捉去,让哥哥的真实境况暴露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废掉了哥哥一条手臂——后来他转去其他学校,他与她再未相见。
哥哥混出来以后,也曾提及当日废他的那位早已死于内乱,轻描淡写的一句,仿佛恩仇都已过去。
没有人提过那个女孩儿,和他一样,她的命运也不过是轻如鸿毛的一笔。
事实上,直到朱雪莉死去,她也没有告诉过他和哥哥,她到底是谁。
她来自哪里,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女,她经历过什么。
她什么都不说。
只笑着,如魔咒一般,笑着进入了他们的生活。
他不知道哥哥在哪里遇到她的,也不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故事,但他知道,哥哥是爱她的。
那是一种黑色的禁锢的绝望的爱意。
他们互相伤害、纠缠、远离,像原始丛林里的野兽,不给对手留一丝温情也不给自己留一丝救赎。
而他只能在一边看着、守着,直到朱雪莉怀孕。
那天,朱雪莉的手臂攀附上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她说:“彦景城,从今天起,我不要你再做你哥的影子,我要你,做我腹中孩儿的影子…这一生,守他到底。”
然后,她亲吻了他的嘴唇,在彦景儒一脚踢开房门的时候,她的眼神没有笑意,只有坚决而凶狠。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知道,影子是不能说话的。
他悲凉地看着自己,也看着他们。
十一年的时间,足够哥哥变成更加可怕的怪物,也足够朱雪莉把孩子养大,像个普通的母亲。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得绝症。
那孩子,终究还是回到了彦家。
她死前,也没有通知哥哥,只叫来了他。
她说:“彦景城,我不是把一强托付给彦家,我是把他,托付给你。”
她的眼睛那么美丽,像是一片装满自由和梦的云海,她不再笑了,她只余平静。
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以后,朱一强改名叫彦一。
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会守着那孩子。
那当然是哥哥和朱雪莉的孩子,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他爱哥哥,也爱朱雪莉,所以他愿做那孩子的影子。
虽然不怎么幸福,但也并不遗憾。
如果说,他的这一生,有过什么在梦里也会笑醒的时刻,那大概是梦到在一切还未拆穿前,在他还自认为是个有资格意气风发的纯白少年时,和哥哥的一次聊天。
那一天,兄弟俩坐在山顶,各拿着几罐啤酒,学着成年人的样子,遥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
他说:“哥,出海很累吧?要不就不去了。”
哥哥说:“等你上完大学找份好工作哥就不去了,你安心读书,读好了哥等着享你的福。”
“那说好了。”
兄弟俩相视而笑,拉一下拉环,碰一下酒罐,白色的泡沫瞬间涌出来,畅快简单的笑声惊飞了几只海鸥。

23.他赤足而行,脚下血莲盛放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分外刺鼻。
墙壁是白色的,地板是白色的,角落里的垃圾桶发出冷冷的银光,连医生们的白衣也在此刻显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意。
我站在若素的身边,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
脑袋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我茫然地抓着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自己本能地在按向那个叫“封信”的名字。
但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何欢,却已经冲着自己的手机用异常的大声喊了出来。
“封信!你在哪里?”
关键时刻,我们想起了同一人。
已经进入孕晚期的若素,小腹已经如山般高高隆起。
迎接新生命的喜悦笼罩着这个家,无论是我们的父母,还是何老师夫妇,尤其是何欢若素小两口,都带着满满的甜蜜与期待,等着小马车下个月降临人间。
但是上个月的某一天,若素下楼去拿快递的时候,却突然晕倒了。
因为晕倒的时间非常短,也没有摔着,若素怕何欢瞎担心,就自己先上网查了查,查到说孕晚期时孩子容易压迫心脏,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于是她就犯了一个错误,她选择了没有告诉何欢及其他家人这件事。
之后的时间也一直相安无事,虽然到了晚上会感到呼吸困难,浮肿也加重,但若素仍然觉得一切都是生产前的正常反应。
但是三天前,她又一次出现了晕倒的现象,这次何欢刚好在旁边。紧急送往医院后,医生一检查,惊讶地发现全程产检都正常的若素,竟然出现了极其异常的心动过缓现象。
简单地说,正常情况下,因为孕晚期血容量増加,母体持续为胎儿输送血氧,孕妇的心跳会快于普通人。
而若素的每分钟心跳,竟然只有五十下。
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均未发现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能遗憾地告诉何欢,建议立刻引产。
因为即使是正常人,心脏跳动如此缓慢,都非常危险,而作为一个怀胎九个月的孕妇,她将每一天都承担着随时会猝死的风险。
并且根据若素出现呼吸困难的时间判断,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胎儿在母体如此异常的血氧输送环境下,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可能已经发生脑瘫等严重后果。
医生还说了很多很多很多,但那些冰冷的医学数据和分析,此刻都只像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缓慢而坚决地割着所有人的心。
我们全家人一起,再次被命运推到了一个令人揪心的难题面前。
这次的打击太突然太大。
若素一直没有哭,她平时看起来活泼开朗没心没肺,但从小到大所有关键时刻,她都是自己拿主意。
她说:“我不。”
但是,不引产,我们随时有可能失去她,而即使侥幸过了这一关,小马车也可能是个终生残疾的孩子。
虽然还未来到人世间,但他却仿佛已经是一个我们熟悉的小天使,在全家人的宠爱下生活了九个月。
若素买了胎心仪,她每晚在家里和何欢轮流和小马车聊天玩耍,听着那有力的小心脏,感受到调皮的翻滚,一切辛苦的感觉都变成幸福的期待。
原本酷帅有型的何大律师只要提起他的小马车,就会立刻变身呆萌暖老爸,被他的同事各种调侃。
我们的妈妈则早早开始手工缝制婴儿小衣服,因为不知道是男宝还是女宝,所以粉红粉蓝各缝了多件。
何老师更是连学校的合同期一到,就拒绝了再次返聘的邀请,一心一意在家等着做爷爷,每天换着法子研究汤水,把原本瘦成一道闪电的若素养成了白白胖胖的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