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连馨宁跟着又问了几句荣少楼这两日来的起居,饭吃得可好,早晚凉了记得添衣,小石头一一应了,却越发不敢抬头。
说了一会儿功夫打量着连馨宁都问完了,丝竹便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一个小金锁儿,外带二两银子。
连馨宁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只看着小石头笑道:“你刚来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就当是见面礼吧,以后大爷进进出出还要你多照应着。”
那小石头哪里敢收?还是丝竹几次三番硬塞到了他兜里,这才千恩万谢地接了,又磕了头才下去。
云书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奶奶也太好性儿了,大爷既派他来报信,他自然知道大爷在外头都做些什么,奶奶何不仔细问问?还白给他那么些好东西。”
连馨宁听她这么说,不由苦笑。
“这种事我问了他就能老实答么?再说大爷既说了是在安亲王府,那便是了,何必多心想来自己跟自己生气?”
丝竹听她这话说得颇有心灰意冷之意,忙递了个眼色给云书不许她再胡说,心心念念用余光瞅着桌上那涨字条子,也不知连馨宁到底看了没有,那个叫做燕四胡同的地方,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一夜无话。
次日正是十五,连馨宁照例要去相国寺进香,因丝竹被铃兰烦去赶制荣太太屋里的针线,她便带着玉凤和云书同去,谁知临出门前荣清华忽然来了,笑嘻嘻地也要跟着去走一趟,便一同坐车出了门。
阳春三月的天气本就是出城登山郊游的好时候,再加上也是进香的正日子,一路上山就十分热闹,待到了山门,更见人头攒动,香火鼎盛。
“这相国寺咱们家是常年都做功德的,前年给菩萨重塑金身,大半的银子也都是咱们家出的,大嫂子若说要来,只需派个人过来同他们的住持慧净禅师说一声,莫说不用同这么些人挤着上香,就是要他亲自为大嫂解经说法只怕也不难,何须如此麻烦?”
随着一众平民百姓一同拾级而上,耳边喧哗吵闹不断,荣清华不由略有不满。
连馨宁见她一张俏生生的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额上也沁出点点汗珠,不由莞尔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我们虽是有些根基的人家,在这些事情上却不该拿着身份地位去同寻常百姓争抢,只怕菩萨知道了也是要不高兴的。你若累了我叫个婆子背你上去可好?”
“那倒不用,清华不累,只是怕嫂子吃不消,你毕竟是双身子的人呢。”
荣清华冲着连馨宁甜甜一笑,继续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连馨宁笑着摇了摇头尚未开口,边上的云书已得意地笑道:“那是二姑娘不知道,我们奶奶从小便诚心,就是看她这份心意,菩萨也是要保佑的。”
“小蹄子,佛门圣地不可随意妄语,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几人说笑着进了寺门, 荣清华因荣家的规矩极多也少有机会出门,如今既出来了便想四处逛逛,连馨宁见她并不曾带跟着的人便不大放心,倒是云书也是个好动的,早已站在荣清华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想想这丫头自从跟着她进了荣府确实也给拘坏了,便干脆让她们两个一同在附近转转,又让两个跟着出来的婆子也去,小心伺候。
连馨宁照常进香祈福,也不过是求些家宅平安之类,这里只剩她同玉凤两人倒也便宜,添了香油后四下无事,因想着上个月来时后面的一片梅林尚没有动静,这里的红梅是极有名的,不知现下都开了没?一时兴起,便携了玉凤一起从寺里的后门出去,直奔梅苑而去。
玉凤见她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替她着急,不由拉住她小声问道:“奶奶既诚心供奉菩萨,何不求个签问问前程?”
“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何前程可问?”
连馨宁听她这话问得稀奇不由好笑,再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想必是要她求一求她与荣少楼的前程吧。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到了梅苑,这里是山寺中不对外人公开的所在,所以知道的人极少,倒也合了连馨宁图清净的心意。
果然料得不错,满园的红梅皆以盛开,暗香浮动疏影清芬,十分动人。
主仆二人缓步其中,忽听得不远处有女子呼喊的声音,循声望去却见两名妙龄女子相互搀扶着倚树而立,通身的打扮一看便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那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见有人来忙又朝着她们呼喊起来,原来是她家少奶奶适才赏梅时不留神崴了脚,偏这里四下僻静,竟求救无门。
连馨宁和玉凤都是热心肠的人,当即上前帮忙,由玉凤和那丫鬟搀扶着那受伤的女子,连馨宁则在前头带路,带着她们到了不远处的一角小亭歇下。
“多谢这位仗义帮忙,小女子头一次来到此地,只知道贪玩一时失态,若不是遇着奶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坐定后便又忙着起身向连馨宁行礼,连馨宁忙按着她不叫她起来,这时才有功夫细看她的样貌,不由也在心中赞叹不已,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莫说脸上的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便是那眉宇间一点淡淡的似愁非愁,似病非病的神态,也真真堪比西子捧心,不知能令多少人失了魂。
“快没这么着,你还有伤呢,快坐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这么客气,我们可就坐不住了。”
连馨宁笑吟吟地让她宽坐,那女子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客气,便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不知不觉便攀谈了起来。言语间得知那女子唤作阿鸾,小她半岁,今日她与她家相公一起来进香,方才因她相公遇见了旧同窗,几个男人叙旧她跟着也不方便,就自己带着贴身丫鬟四处走一走,不知怎地就到了这里。
“能在此处遇见姐姐真是阿鸾的福气,阿鸾在京城并无亲戚朋友,日后还盼姐姐能多走动,就是阿鸾的造化了。”
那女子似乎与连馨宁一见如故,始终拉着她说个没完,倒是她身边的丫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玉凤见了便忍不住问她。
“姑娘想是着急你家奶奶的腿伤?放心吧,并不曾红肿,想是没有扭到要害,休息个三五七日便能自好的。”
谁知她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那小丫头竟急得哭了出来。
“都是奴婢的错,让奶奶受了伤,回头可怎么跟爷交代呢!上回厨下不留心做了一个奶奶素日不吃的菜,奶奶还没说什么,那厨子第二天就被爷赶出去了,爷对奶奶那是比自己心尖尖上的肉还疼,奶奶皱一皱眉他都要着急上火好几天,这回岂不要将奴婢打死!”
那阿鸾一听这话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红了脸,忙拉起那丫头的手柔声劝道:“好莲儿快别这么着,这点小事也值得急成这样?没得叫别人笑话你,快别哭了。”
一面又回头面带愧色地向连馨宁致歉:“姐姐别见怪,这丫头平日跟着我也没出过门,不懂规矩。”
“哪里呢,想来妹妹是个有福的,得夫君如此疼爱,岂不羡煞旁人?”
“那是姐姐大度,若是别人听她这么说,只怕心里早就嘲笑小妹轻狂无礼了呢!姐姐的气度芳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何须羡慕阿鸾平头小户的,阿鸾羡慕姐姐还来不及呢。”
连馨宁本不是个热络的人,做姑娘时如此,嫁了人也是如此,如今忽然冒出个如花似玉的玲珑女子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地叫着,也实在不大习惯,几次想告辞都被她挽留,只说同她一见如故想好好结交一番,说得连馨宁若再推脱倒有瞧不起旁人的意思,也便只得坐着。
女子之间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脂粉针黹的话题,连馨宁又是个喜静的,多半都是阿鸾在说,且事事不离她家相公,可见实在是新婚燕尔恩爱有加。
那阿鸾见连馨宁怀着身孕不免又露出羡慕之情,只说她家相公十分喜欢孩儿,只是成亲的日子尚浅,不知何时也能为他添个一男半女才好。她身边的丫鬟想是急着将功补过,少不得更加殷勤奉承,忙一连声说什么爷一心只疼奶奶一个,想要个哥儿还不容易么云云,只怕到时候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才放心了呢。
连馨宁本也没什么,只微笑着由她们说,毕竟荣府人多口杂,不管和谁说话都要留个三分心眼,她也许久不曾毫无城府地与人谈天了,面对两个陌生人反倒心里放松许多。
倒是玉凤在一边听着那主仆二人说来说去尽是些夫妻恩爱之事,怕她触景伤情,毕竟荣少楼冷落多日,虽不曾明说什么也不曾有过口角,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大爷的心只怕是朝外头飞出去了。
此时正好听得不远处有男人在唤阿鸾的声音,料想是她家相公找来了,便扶着连馨宁起身告辞,那阿鸾这次也不再留她,一面叫那小丫头去前面寻她家相公,一面恋恋不舍地同连馨宁作别。
连馨宁心里记挂着荣清华和云书,同她又寒暄了几句便着急离去,谁知那玉凤却是个淘气的,两人在一片花树中走了几步,她便笑着出起了鬼主意。
“听她们说得那阿鸾姑娘的相公竟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痴情种子,我倒要看看这样的男人究竟长个什么模样。”
第 36 章(修文无更新)
“能是什么模样,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亏你也好意思说,一个大姑娘家巴巴地要去看男人。”
“好好好,奶奶读书识字的成日家要守那许多规矩,奴婢一个下人可管不了那么些,很看不惯那女人一副轻骨头的样子,偏就要去瞧瞧那情种的模样,搞不好是个四十多岁满脸麻子的矮冬瓜,好容易讨个老婆就当宝了呢!奶奶且站站,奴婢去去就来,管保回来有笑话说给奶奶听!”
玉凤知道连馨宁是同她开玩笑自然也不怕,指着边上的花树叫她在树荫底下略等一等,自己蹑手蹑脚地悄悄原路返回,藏身在片片繁花中倒也不怕被发觉。
连馨宁拗她不过也只好随她去了,谁知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只得又折回去寻她,不知怎地心中竟忐忑了起来,好像自己真存了要窥探别人的意思似的,想想还是小心些,若被那阿鸾夫妇撞见,岂不难看?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方才那一处八角小亭的所在,远远地便瞅见玉凤偎着一块岩石站着,身边的梅树枝繁叶茂,若不认真细看还当真瞧她不见,不由也起了促狭淘气的念头,干脆悄悄上前吓一吓她,谁叫她先不老实来着?
或许是许久不曾有过这样愉快放松的心情,连馨宁悄悄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一面幻想着玉凤被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一面捏了捏嗓子想着如何能装出个又粗又凶的江洋大盗的样子来。
玉凤似乎看得很专心,丝毫不曾察觉有人就在她的身后,而且正在朝她走近。连馨宁一心只想着同她玩笑压根不曾想到亭子里的人,却再也没想到竟听见了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正是这温润的声音曾经在新婚的第一天如同一点清泉缓缓流过她十六年来干涸苦涩的心田,正是这温情的声音一直支撑着她在那比连府更令她恐惧厌恶的荣府中苦苦周旋,如今,也正是这温柔的声音,如同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剑狠狠扎进她的心窝,狠捣一气再猛地拔出,鲜血几乎溅瞎了她的眼,酸痛的眼内几乎也要滴出血来。
对面那一方小小天地中,那名唤阿鸾的女子正低头浅笑,一脸羞怯满足地看着跪在她身前的男子。
那男子轻轻地捧着她的脚认真检视,像是对待一不小心就会碰碎的珍贵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揉着,不时抬头问她,疼吗?以后可不许你这么不当心,再也不许离开我半步才好。
那男子眸如晚星璀璨,眉若青黛入鬓,面容清俊儒雅,体态秀颀风流,正是她自以为终身有靠的夫君荣少楼。
连馨宁只觉得刚过去的冬天好像又回来了,浑身上下冻得直打哆嗦,想上去拉住他好好问个明白,一双腿却生了根似的半步也挪不动,酸软地就快要站立不住。
玉凤也不知是怎么发现她的,当即唬得一愣,再看她眼神涣散整个人都呆呆的,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就要往外拖,谁知此时的连馨宁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紧紧扳着玉凤的胳膊,就是不肯离去。
“你……你扶我过去,我倒要听听咱们爷对着这个外头的奶奶是怎么个温存的。”
几乎是生生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连馨宁已经不支地整个人靠在玉凤的肩头,玉凤见状心里急得很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干脆让她弄个明白,或许她还能看破些。
二人也不知是怎么又摸到那块石头边上的,只听亭中笑语不断,时不时冒出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闺中私话,却听得连馨宁浑身上下一个透凉。
“好好地怎么又皱眉头了?带你出来原就是想叫你散散心,怎么反倒惹你不高兴了?”
“何曾不高兴来着?只要你在我身边,在哪里我都是高兴的。只是一想到片刻后就要和你分离,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忍不住……”
女子凄楚留恋的哭泣声嘤嘤传来,连馨宁木然地听着,接着便是荣少楼软言哄着的声音。
“你看你,我毕竟不能长住在外头,家里的那一位也不曾有什么错处,她还怀着身子呢,我到底要念着些。你平常最是个会体贴人的,怎么如今反倒小气了起来,我特特抛下家里留下来陪了你两日给你过生日,你还不知足?”
那青鸾听荣少楼这话哭得更凶,一面赶他走一面说什么就知道你如今心里只有家里的奶奶,早把我忘了,你也不用来哄我,就由我在外头自生自灭好了,一行说一行哭得声噎气堵,接着又咳嗽了起来,急得荣少楼忙搂着她轻轻拍着,少不得又说了不少指天盟誓的话。
两人甜言蜜语了一阵才相携离去,玉凤怔怔地看着她家大爷和那个女人的背影,一时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才好。早些日子大爷勾搭上窑姐儿的事情让太太狠狠动气了一阵,原以为已经撂开手了,没想到过了这大半年的两人竟又到了一处,看那骚 货刚才同她家奶奶说话时那浪到家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别人的正房原配呢,啊呸!
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两口,玉凤回过身想劝连馨宁几句,但见她木雕似的不哭不笑也看不出悲喜的样子,就算圆滑玲珑如她,也实在有些找不出话头无从说起。
干脆闭上嘴安静地陪她坐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连馨宁无甚血色的脸上这才略微有了有了丝活气儿。
“回吧,只怕你二小姐她们要等急了。”
“奶奶……”
玉凤见她绝口不提方才的事,心里反倒直打小鼓,也不知这主子心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待要细问,又怕更惹得她伤心,想着这荒郊野地的若待到天晚了实在不妙,还是早些回去要紧,忙扶着她朝前头走去。
荣清华和云书总已经在专供女眷香客们休憩的茶室里等得不耐烦,才要出去寻,正好见着她们出来,便一同下了山。
连馨宁一路坐在马车上只闭着眼睛不说话,云书只当她累坏了,忙取过一条薄毯给她盖了,一面体贴地给她捏着肩,荣清华一路还是贪看外头的风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连馨宁的衣袖。
“说个笑话给嫂子听,方才咱们在里头等着无趣,我便到门口转转,远远瞅见一对男女走过,那男的可真像大哥哥的模样,我心想这大哥哥黏嫂子也黏得忒紧了,才这么会儿功夫不见就找来了?正要张口叫呢,谁知那女子的帕子被风吹跑了回头来拣,我一看又不是嫂子,差点就叫错了人,吓得我赶紧躲了回来。”
“可不是么,二小姐才刚把这事说给云书听呢,若当真叫错了那可丢人了。”
荣清华兴兴头头地说着,云书也笑着凑趣儿,玉凤见连馨宁仍闭目不语,忙一把拍了拍云书的肩膀。
“闹什么,没看见奶奶累得很么,快别吵吵,让她歇一会儿吧。”
荣清华和云书相视吐了吐舌头,玉凤也不再言语,只悄悄在薄毯下握了握连馨宁的手,很软很凉。
连馨宁倒也并不是故意不搭理她们,只是此刻她当真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耳边来来去去只有荣少楼临走时温柔地揽住青鸾的腰,几乎用讨好的语气说的那句,你是我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她是三媒六聘塞给我的,谁轻谁重,谁近谁疏,你还不知道么?
此地有人心如死灰,彼处却又有人心满意足,步步紧逼。
掌灯时分,燕四胡同尽头的某处老宅内,荣少楼刚刚沐浴了出来一身轻松,正躺在竹榻上哼着小曲等着吃饭。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夜,他也开始记挂家里的娇妻,虽说青鸾温柔痴缠实在令他舍不下,可到底哪里才是家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只等连馨宁生下孩儿,他便跟她说接青鸾回去的事,总这么在外头住着到底不成个体统。
“奴婢来请爷用饭了。”
忽然身上一沉,一股甜香缠绵的气息迎面而来,荣少楼知道是青鸾,忍不住勾唇一笑,只闭着眼一把缠着她的腰,搂着她一同滚落在榻上。
两人你来我往间正要入港,谁知青鸾忽然浑身一颤,痛苦地呼喊了一声,便弓着身子瑟缩在了荣少楼的怀中,荣少楼忙扶起她细看,却见她双手紧紧按在小腹处,皱着一张小脸期期艾艾地哭着嚷腹痛。
大夫很快请来了,荣少楼在外间坐着,听着里头时不时传来青鸾娇弱无力的呻吟,一颗心就仿佛在滚水里泡着一般扑腾个没完,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那大夫才总算是出来了,看着荣少楼直摇头:“公子爷虽然年轻也要悠着点,你家奶奶身子弱受不得委屈,就是有口角也要软和着些,以后切莫再任性,凡事忍让着点,这女人怀孩子可就是鬼门关上走一圈,心里再一憋屈可是最会动胎气的!”
第 37 章
荣少楼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禁,忙命人封了个大大的红包给那大夫,自己兴冲冲地朝里头奔,才掀开帘子却听见女子嘤嘤啜泣和耳语的声音,不由站住了脚,心下疑惑不已。
青鸾早已是他的人,也一心盼着能早日同他进荣府去有个名分,如今有了妊正是大喜事,何以不喜反忧哭哭啼啼?
待要进去细问,又怕她不肯说实话,干脆站在那里听着里头的动静,果然听见莲儿说话的声音。
“小姐实在太软弱,今儿的事为什么不告诉爷知道呢?虽说她是他家的正房大奶奶,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小姐这两个月原就身子不爽快,强挣着去山上还不是为了给爷和肚子里的哥儿祈福?若给那妒妇气出个好歹,那小姐该有多冤!”
“这话你现在说说便罢了,可不许你到爷跟前儿说去,那个是他家里的老婆呢,咱们不过是外头的粉头相好罢了,哪里有资格去指望那些,她爱打爱骂也都由她,我本就是个低贱薄命之人,只求老天爷可怜我对爷的一片诚心,让我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儿,就算立时便死了,我也是甘愿的。”
青鸾头先才止住了哭泣,这么一说完又撑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荣少楼在外头听得一头雾水,莫非她见着馨宁了?难道馨宁欺负她了?
尚未来得及理清头绪,忽又听见莲儿焦急地唤着小姐的声音,哪里还有功夫细想,忙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只见青鸾紧紧攥着莲儿的手歪在床边,弓着身子微微呻吟,几乎就要滚下榻去。一见他进屋哪里还忍得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就落下泪来,娇滴滴地唤了声少楼哥哥,便恹恹地朝后倒去。
“青鸾!”
荣少楼忙一把将她软软的身子搂在怀里,却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沁出层层冷汗,忙叫莲儿去外头看看安胎药煎好了不曾,一面柔声劝她莫胡思乱想好好安胎,谁知不劝尚好,越劝她却越哭将起来。
“少楼哥哥,青鸾着实不敢指望能进府去同你长相厮守,只求你念着这孩子可怜,以后常来瞧瞧我们母子便好。”
荣少楼听她这话说得蹊跷,又想起刚才她与莲儿说话似乎提起荣家的大少奶奶,便扶着她的肩正色道:“阿鸾,你虽不是我明媒正娶过门的正室,但姨娘的名分迟早是会给你的,如今既有了孩子,自然不会让你们母子流落在外头受委屈,你何必说这些没来由的话。你老实告诉我,莫非馨宁找过你?”
青鸾听了他的话吓得浑身一颤,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蓦地朝床里头缩了缩,一面摇头一面摆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嘴上只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说着,不不不,不,哪儿能呢,不曾有过的事。
谁知她越是惊慌失措,荣少楼便越疑心,但见她吓坏了的样子实在楚楚可怜得很,哪里还舍得继续追问,只得又说了好些安抚的话哄着,将她搂在怀内轻轻给她拍着背,青鸾也怯怯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恹恹睡去。
荣少楼低声唤了她几声见没有动静,便轻手轻脚地放她躺好,这才沉着脸出了房间,却不知那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可人儿此刻却将脸深深埋在锦被中,露出了一丝阴狠得意的笑容。
“说,今儿个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姑娘为什么好好地就动了胎气?你别指望瞒我,连大夫也说了她是受了委屈心里憋气,到底是谁给了她气受?莫不是你不小心服侍惹恼了她?”
荣少楼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莲儿站在地下吓得缩了缩肩,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断求荣少楼饶了她,荣少楼哪里肯就此罢休,干脆叫了青鸾的奶娘过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