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烛影摇红的日子她曾经经历过一次,愕然看向身边的人,只见他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幸福宠溺的笑意,轻轻勾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故作轻薄地笑语:“小娘子生得好不俊俏,嫁给小生做妻房可好?小生家中略有薄田几亩,草房几间,必不会委屈了你便是。”
连馨宁被他打趣得臊得慌,自己名分上还是荣少楼的妻子,再说便是云英未嫁,也再没有女儿家自己和男人说婚事的道理。
荣少谦知道她心里放不开,也不强她,自顾自地提起床上的喜服自己先换上,然后坐在床边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娘子好不狠心,莫不是要小生独自拜堂?”
连馨宁被他怄得又好气又好笑,见他一直朝她伸着手,只得抬手握了,却被他长臂一带挨着他也坐在了床上。
床上的香气更浓,连馨宁不由不解地四下张望,荣少谦神神秘秘地揭开云帐,只见后面的一面墙的颜色与别个不同,竟是以椒和泥涂刷过一遍,立即瞠目结舌地呆住了。
西汉时皇后住的地方叫做椒房殿,因以椒和泥涂抹墙壁取其芬芳、温暖、多子之一得名,荣少谦扯着嘴唇羞赧地一笑,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自幼淘气文墨上不通,这点远远不及两位兄弟,如今效仿前人未免东施效颦,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不管怎样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从来不曾对女子情话绵绵的荣少谦显得有点紧张,但这并不妨碍连馨宁理解他结结巴巴中的意思。
明明是欢喜,却不知为何眼中酸痛得厉害,想笑却不敢笑,因为眉眼一弯双眼中早已蓄得满满的泪水就将滂沱而下,打湿她手中耀目的喜服。
“乖,大喜的日子咱们不哭,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叫你哭。”
忍不住落下的泪水被男人柔软的双唇细细吻去,泪眼朦胧中她努力想要好好看看这个即便是被世人唾弃也值得她为之冒险付出的男人,可层层的水雾总是遮着她的眼睛不使她如愿。
从来没有过一刻像此刻这般迫切地渴望多看看他,她干脆紧紧闭上了眼放任泪水划落,感受着细碎的亲吻雨点般落在自己的眼帘,她想她看清了,前所未有的清朗明亮,那双灿若晓星的眼睛,总是像个孩子般淘气地笑着,却又那样温润情深地对着她望。
天涯海角互牵念
乡间的长夜静谧深沉,珠帘外一对龙凤红烛相对喜极而泣,鸾帐内一对璧人正面带着微笑相拥而眠。
嘈杂的呼喊声远远传来,愤怒的叫嚷痛骂夹杂着轰轰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沉睡中的人被惊醒,荣少谦安抚地拍了拍睡眼惺忪的连馨宁,披上衣服隔着窗子朝外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却着实吃了一惊,山坡上长长的一路人马正点着火把朝这边行进,最前头的已经快赶到他们门前了。
“不好!出事了咱们快走!”
二人急匆匆地奔向后院的马棚,却见一个蒙面男子正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悠哉游哉地等在那里,而原先马棚中栓着的几匹马早已不见踪影。
“荣二爷是个聪明人,既一心来寻你,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又怎么能轻易不打个照面儿就让你走了你?”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荣少谦一面将连馨宁挡到身后护着,一面抬起头接着一点火把的光亮仔细打量来人。
“请问是哪个道上的兄弟?若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也给个赔罪弥补的机会,这么兴师动众的前来,未免太抬举在下了。”
“哼,我山寨里十几个弟兄都得了你荣二爷的关照进了大牢,已经判下了秋后问斩,兄弟我想着那阴曹地府里可不是好过日子的,你荣家财可通神,不如先将你荣二爷送下去,好替我那些弟兄们四处打点打点。”
那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大队人马也相继到了,一群凶徒将二人团团围住,手上的火把形成了一个亮亮的圆圈。
连馨宁见状早已浑身冰冷,果然是被那群贼人给追上了,他们是来寻仇的,哪里能轻易放过他们,少谦虽会点拳脚,也不过是富家公子闲来无事跟着师傅们学学强身健体而已,若当真以命相博却未必是这些贼人的对手,更何况他一无武器,二还有她这个跑不快打不动的拖累。
相对于她的惊慌绝望,荣少谦脸上却毫无惧色,依旧吊儿郎当地笑着和敌人打哈哈,却悄悄用食指在连馨宁的掌心比划着,连馨宁会意后死命摇头牢牢捉着他的手不放,他却狠心地回过头不看她,只暗中用力将自己的手自她手心抽出。
双方又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人群中不知是谁气势汹汹地大吼了一声“杀啊!”,众人便纷纷一拥而上朝二人直扑了上来,谁知荣少谦片刻之前还双手环胸似街边闲谈般的懒散,见对方一动便霎那间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掌劈向最先冲到他跟前的贼人,眼中杀机一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双臂一抬拧断了他的脖子,顺势抢下他手中长剑。
众人被这个斯文公子既快且狠的手法唬得一个激灵,也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荣少谦知道这是自己拼尽所能而为妻子博来的一线生机,自然不敢怠慢,趁乱朝着那骑在马上的贼人狠狠掷出长剑,那人显然不曾料想到荣少谦不去对付身边缠斗的敌人反而隔着老远击杀自己,当即被一剑穿胸射下马去。
众贼人见头领被刺纷纷乱了阵脚,有人冲上前查看,也有人朝着荣少谦砍去,荣少谦趁势又击毙一人夺下剑来,一面紧紧将连馨宁护在身后,一面单手持剑格挡,只朝着那贼人落马的方向飞奔,待只有几步之遥时忽然长臂一收将身后的人带入怀中,连馨宁早已泪流满面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尽是哀求之意。
眼见敌人又要围攻上来,荣少谦把心一横狠狠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便一把将她抱起使出浑身的力气朝马背上掷去,连馨宁只觉身子一轻,便已经落在了几尺开外的马背上,那马儿受了惊吓立刻乱跳了起来,她本能地俯身拉住缰绳稳住身子,却见一个贼眉鼠眼的恶人正狞笑着朝她扑来,她尚来不及喊叫,却见那人身子一震两眼瞪得极大,然后噗通一声仰面而倒,胸前插着一支小小的匕首。
少谦?
急忙回头看向荣少谦时却见他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而他身后却有一人正举着大刀朝他一步步挪进。
荣少谦原本可以回身反抗,却眼看着扑向连馨宁的贼人越来越多,有人死死拉住地上的一节缰绳不让她走,当下也顾不得了,从怀中掏出一物便朝着马屁股上狠狠砸去,那黑马吃痛跃起一阵长嘶,负者连馨宁冲破人群而去,那拉着缰绳的贼人被拖出去好几米远,终究还是被甩了下来。
“不──”
女子撕心裂肺地呼喊声响彻山林,荣少谦只觉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眼前便立刻模糊了起来,有人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应声倒地,却仍挣扎着梗着脖子朝着妻子离去的方向张望,直到眼皮实在沉重得抬不起来了,才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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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荣府,云姨娘所住的倚竹院内。
“姨娘,大嫂子已经回来两天了,怎么还不醒来?大夫不是说她身上没有受伤吗?可怜她这么一个伶俐好心的人,现病成这样竟连自己的屋子也没了,只能挤在姨娘这里,也没个人来瞧瞧。”
紫綃帐下一个女子正毫无生气地静静躺着,荣沐华坐在她床边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面颊,抬眼担忧地看向身边同样愁眉不展的云姨娘。
云姨娘闻言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如今二少爷突然殁了,太太的症候又越发厉害起来,家里连个正经办丧事的人都没有,自然是乱了些,没人上门倒也清净,让你大嫂子好好养养吧,这不是有咱们娘儿俩吗?你姨娘我这辈子在这个家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头一回见着她这样倔脾气认死理儿的孩子,一颗心干净敞亮得半点不含糊,真是可怜见的。”
说完又抽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荣沐华也黯然地低了头,以低不可闻声音道:“这些天大哥哥总说什么当初大嫂子确实被山贼所掳,二哥哥不告而别其实是得了他的授意出去寻人的,之所以蛮着大伙儿也都是为了保全大少奶奶的名声。如今二哥哥出了事,他才不得不出来为他说话,姨娘听着像么?”
“哼,像是不像咱们说了算么?大少奶奶也确实是晕在路边被冯家的商队救起来的,还有逃回来的那两个小子,不都言之凿凿说是跟着二爷出去寻人的么,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二爷被贼人追着失足掉下山崖的。”
云姨娘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荣沐华听她提起荣少谦死于非命忍不住也哭了起来,一面痛骂那些山贼没人性,又骂那两个逃回来的小子没气性,看着主子被逼死竟然自己还躲着,事后竟然有脸回来!
二人正唏嘘着,外头有小丫头在窗下喊了声,大爷来了,云姨娘忙起身到屏风后头坐着,荣沐华仗着年纪还小还不曾十分避讳,只站起身来低了头朝边上让让,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大哥哥。
荣少楼面上也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立在床头不在言语,只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出神。
云姨娘见他站了半日也不知要干什么,想想未免尴尬还是隔着屏风开了口。
“这两天为了二爷的事大爷实在辛苦,大少奶奶这里就放心交给我吧,我自然细心照料着,横竖太太那里有表小姐和二太太陪着,大夫现也常住在家里,总不至于再出什么岔子就是。”
荣少楼闻言微微一笑,朝着屏风那头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揖:“一切全仰仗姨娘,等馨宁醒来必会感念姨娘的好处。二弟去得突然,母亲又卧床不起,少楼实在心力交瘁力不从心。”
话虽这么说,可荣沐华冷眼看去,在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憔悴操心的样子,脸色反倒好得很,昨儿晚上还听丫头们议论青姨奶奶正兴致勃勃地在厨下吩咐人给大爷炖虎鞭汤喝呢!
当下面上一黑,说话不觉也不客气起来。
“大哥哥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否则咱们一家子无用的女子可如何是好?只是大嫂虽说没醒来,但她怎么也是咱们荣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大少奶奶,沐华斗胆说句冒犯姨娘的话,娘娘这儿可还真不是大嫂能住的地方,还是请大哥哥再多操上一会子心,赶紧把这事儿安排了吧,如今办丧事各家的奶奶太太们都时常到这后头来,万一被人知道了岂不是都要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竟然这样没规矩?”
荣少楼听着她前头奉承自己的话心里十分受用,正要笑着谦虚几句,却听她话锋一转又转到了这个住的问题上,不由嘴角抽搐着头疼不已。
他当然知道大少奶奶不应该住在一个姨太太院子里,可她的屋子已经给青鸾占了,如今屋里的家具摆设全都按着她的喜好重新布置过,丫鬟婆子也都换了一批她中意的,这住得好好的叫她搬出来,只怕不是好开交的,就算她肯,也不知要掉多少眼泪,又要说他欺负她了。
所以他想着先将连馨宁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好好哄哄青鸾,趁她高兴的时候软和点把这事跟她说说,兴许就能免去一番折腾。但他这个想法却不能跟他的姨娘和妹妹说起,毕竟在人前这点大丈夫的面子还是要的,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堂堂荣家的大少爷竟然事事要觑着家中小老婆的脸色来办呢?
云姨娘见他沉默着,面色也不大好,到底不敢同这个荣家未来的掌舵人闹僵,便讪讪笑道:“且缓几日再说吧,我看大爷也实在腾不出手来顾着自己房里的事,走的人就这么走了,活着的人总要照看些,太太那样疼二爷,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造孽?还是让大爷多陪陪太太吧,三小姐你就莫难为他了。”
荣沐华闻言默默低了头,荣少楼这才脸色稍霁,又问了几句连馨宁的情况便抬起脚走了出去。
正如云姨娘所说,他近日很忙,一直在前头忙着招呼客人应酬前来吊唁的各方亲友,等回屋时天已经黑透了,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陪着客呢晚饭也不曾好生吃,现下又饥肠辘辘了起来。正想着去青鸾房中叫人再弄点酒菜来,躺在床上享受享受她那软软的小手在身上按摩的滋味,谁知才到门口却见房门紧闭,里头黑灯瞎火。
这么早就睡下了?
才要敲门,却见莲儿自角落里拐了出来,悄悄朝着他摆手道:“大爷莫敲了,姨奶奶今儿犯胃气疼饭也吃不下,晚上还发了一回脾气砸了好些东西,还把柔儿小姐给吓哭了呢!好不容易睡下了,嘱咐奴婢守着告诉爷一声,她身子不好不能伺候了,请爷自去大少奶奶那里歇息吧。”
荣少楼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苦,连馨宁昏迷不醒阖府皆知,青鸾偏生要莲儿来同他说这样的话,那不是有意挤兑他么?这人才回来她就不乐意了,等她醒了也不知怎么才好了。
摇着头转身,瞅着对面惠如和秋容的房里都亮着灯,惠如房门口还有个小丫头正悄悄打着帘子朝外头望,心里稍觉好过了些,你耍性子不理爷,这不还有人正伸长了脖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爷去么!
当下又高兴了起来,哼着小曲儿一路走向惠如的屋子,早有小丫头出来打帘子,惠如更是刻意装扮过了一番老远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偎在他怀里倾诉相思,若在平时他可能觉着她矫情,可今儿一连碰了两个软钉子,现在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少妇对着自己柔情蜜意,心里如何不喜?
青鸾贴着窗口听见对面传来惠如夸张的笑声和小丫头跑进跑出端酒端菜的声音,气得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生生绞碎。叫莲儿去同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想逗他过来好好哄哄他,他倒好,竟然立马掉头就走去了那个草包那里!
勾心斗角众妾室
荣家二爷的丧事办得十分风光,据说荣太太伤心过度卧床不起,虽说他不是长子嫡孙,但也是正房太太嫡出,又一向管着家里的生意,为人谦逊诙谐十分得人缘儿,因此不论出身还是人品,实在都是个极好的,也就这么年纪轻轻的没了,莫说是骨肉至亲,就是这京城里各大茶馆酒楼中众人茶余饭后地说叨起来,也无不扼腕叹息。
荣妃听说荣太太病得不轻,也从宫里派了人出来探视,又赏了不少金银财帛和珍奇药材,荣太太虽失去了儿子没了这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的指望,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一个享尽了荣华富贵的贵妇人?自然是舍不得就这么抑郁而去的,一想起到底还有个好女儿,不免心下也略宽泛了些,便强打了精神命铃兰给自己梳妆更衣,万不可怠慢了宫里来的人。
这趟出来的仍旧是赵嬷嬷,她是荣妃跟前得力的人,荣太太也算是常见的了,见了她就同见了荣妃一般,问及娘娘和阿哥一切安好,她便靠在枕上捂着心口直念佛,又想起自己老来无靠,不由悲从中来眼圈一阵泛红。
赵嬷嬷是在宫里伺候的老人,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就是吃饭的家伙,哪里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倒也不十分劝她,照旧坐得笔直,瞅着侍立一旁的铃兰淡淡道:“姑娘还不去打些水来伺候你们太太洗脸?这屋里天天人来人往的,要真心来瞧太太的人看见了也就罢了,若是给那一起烂了肚肠不知道有什么坏心思的小人见了,岂不要背后笑话?”
铃兰忙应声而去,荣太太闻言也吃了一惊,当即醒悟过来,忙擦了擦眼睛不敢再做悲戚之状,赵嬷嬷见她有了斗志,又说了好些宽心的话,只说娘娘在宫里十分挂念亲娘,只是宫禁森严,寻常父母儿女的孝道在天威面前竟是不能提的,只得心里煎熬着,只盼荣太太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坎儿去,这样她在外头也算有个依靠,若荣太太一心只疼弟弟徒然糟蹋自己的身子,那便是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了。
荣太太听了这些话难免又得意了些,也不像早几天那么毫无生机了,二人又低低地说了一会子闲话,赵嬷嬷又问起连馨宁回来的事情,荣太太心里不由纳闷,女儿的心思她也真是难猜,论理说这连馨宁是华嫔的姐姐,荣妃怎么就这么待见她呢?这不还特特叫赵嬷嬷来关心她。
“不怕嬷嬷见笑,我们家这位大少奶奶只怕是个没福的。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不说,嫁过来怀上的第一胎就给掉了,总苦着张脸不知道谁欠了她,我就不喜欢。要说娘娘招她进宫伺候那是多大的恩典?她竟也能弄出事来,半死不活地给抬出来也就罢了,还好不曾带累咱们娘娘,要不我可不肯放她过门!前一阵儿出去休养身子倒是好了,却把脑子撞坏了,听说连咱们都不认得了呢!也真真是个扫把星,关着门过日子还能引来山贼强盗去打劫,怎么就没把她劫去撕了算了?偏要连累人,可怜我的谦儿,我的谦儿啊─”
荣太太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将起来,赵嬷嬷这一趟出宫主要就是为了试探连馨宁,已经耐着性子陪这妇人周旋了半日,哪里还有耐心听她哭诉,好不容易牵着话题再回到连馨宁身上,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她失忆了,现在想没想起来还不知道,人又被山贼劫去,救回来到现在还没醒。
当下算是放了心,再者这位大少奶奶她也是见过的,是个心比比干多一窍的玲珑人物,她如今不过是不争藏拙罢了,若她当真要计较出头争强好胜起来,只怕以她的心思要把这荣府里的一干人等盘弄在手心,也不是难事。正因为她是这么一个聪明人,更该明白那天在永寿宫里所见所闻的关系利害,便是再借她几个胆子,只怕她也不敢妄言。
因此她也不愿费心思再去猜度这位少奶奶究竟是真失心还是假失心,横竖她是不敢说出来的,荣妃也实在是太小心了,她这趟来查问不过是回去回个话安安她的心罢了。
很快赵嬷嬷便起身告辞,荣太太因身上不好便告了罪仍在屋里歪着,叫罗佩儿和铃兰送了出去,赵嬷嬷人都已经快走到了门口,心里寻思着终究不妥,便停下脚步对罗佩儿道:“娘娘总是挂着大少奶奶是在她那里受的伤,心里不过意,老奴还是去瞧瞧大少奶奶吧,也备着回去娘娘问起。”
罗佩儿见她说得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说了声嬷嬷辛苦,叫铃兰带路过去,自己又赶着回去陪伴荣太太。她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可如今府里已经变了天,还是老老实实地侍奉姑母和母亲不惹是非的好,左右熬到出嫁便也无人敢欺她了。
赵嬷嬷见到连馨宁竟住在云姨娘那里心下自然是讶异得很,但她在宫里伺候惯了,早就练就了万事不放在脸上的GONG夫,哪里能表现出来,不过也就是进去瞧瞧,见人确实还昏迷着,面色也不大好的样子,便有跟云姨娘说了一些问候惋惜的场面话,这才又赶着回宫复命去。
青鸾那里听说娘娘派了人来慰问太太,还巴巴地赶去瞧了大少奶奶,也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心里早就酸得直冒泡,偏生此时柔儿又好端端地哭闹不休,奶娘只得抱着来寻她,想是孩子要娘了,谁知她心里真厌烦呢哪里有心思理孩子,一阵没好气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行动都要我伺候着还要你来做什么的?看看你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一个姐儿怎么就浑身脏兮兮的没个干净的时候,瞧她脸上那是什么?鼻涕都糊住了!没眼色的臭东西,还不快给我抱下去收拾好了!晚点大爷下来看见又要不喜欢,还嫌我这儿不够烦是不是,还不快滚!”
一叠声的赶人不说又怒气冲冲地摔碎了一只茶盅子,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奶娘忙抱着她连连欠身慌张地退了下去,却有人笑嘻嘻地走来一把拉住她,嘴上却慢条斯理地说着风凉话。
“啧啧啧,多漂亮的孩子,瞧这小脸蛋长得,跟咱们青姨奶奶倒还真是像呢,长大了想必不得了。我说你这女人糊涂,咱们大爷如今只得柔儿小姐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可心疼着呢,你竟敢这样怠慢偷懒?信不信回头我告诉大爷去,有你一顿板子吃。”
那奶娘才刚被青鸾痛斥了一顿心还在喉咙口吊着,这又被惠如拉住一顿冷嘲热讽,当即吓得两腿直打颤,哪里还敢抬起头来,只弯着腰小声嘟囔道:“求惠姨奶奶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奶奶一向菩萨心肠,大爷又那么疼你,还求奶奶替奴婢美言几句,奴婢实在不曾偷懒,是姐儿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哄也哄不住……”
“放屁!你个坏心肠的臭BIAO子,我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又哭又闹了?还不是你不会伺候,你还敢抢嘴!”
那奶娘话还没说完就被青鸾冲上来一把抱过孩子去,抄手就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甩了几个巴掌,直打得她一张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也裂了。
莲儿忙赶上来抱过柔儿去,青鸾这里还不解气,又拧起那女人的脸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戳她的嘴,大爷不喜欢她这个女儿是全家都知道的事,她偏生要坍她的台,不把孩子好好收拾得体面干净也就算了,听见惠如明着奚落她竟然还赶着上去求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活该打死!
惠如见状乐得站在一边靠着墙看笑话,见那女人被打得狼狈只抽出帕子掩着嘴笑,还是秋容走过来说和。
“奴才们不好,青姨奶奶何必自己动手教训,仔细伤了这手上的细皮嫩肉的,还是叫李嫂来带了她下去吧,横竖打几板子,或是撵出去,全看你高兴,岂不便宜?再这么闹腾只怕姐儿都要吓坏了。”
青鸾起先听她说话像是在讥讽她出身不好不懂怎么拿身份教训奴才,正待反唇相讥,又听她提到姐儿,这才想起来回头去看柔儿,却见她一张小脸惨白着缩在莲儿怀里,果然是被吓坏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女人朝地上一踹,嫌脏似的拍了拍手道:“罢了,就给容姨奶奶一个面子,板子也就免了,你还不给我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