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印清眸中漾起几分笑意,昨日他说她喜欢孩子,她还强迫他吃莲子,今日便露了馅。
因着一夜好眠,卓印清的精神头也恢复了许多,束了发长身玉立于屏风旁,一派闲雅贵公子的模样:“一会儿你吩咐下去,隐阁中的所有人从今以后莫要再提小公子这个称呼了,直接称呼长庚的名讳就好。”
“这…”蒙叔大惊,后退两步摆手道,“小公子的名讳,我们哪敢直接叫啊。”
“此处是凌安,情势比越城要复杂得多。”卓印清道,“你且吩咐下去便是。”
蒙叔垂头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越城天高皇帝远,跟凌安城比不得,小公子这个称呼虽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只怕会生出来事端。
对着卓印清应了一声是,蒙叔正要出门去传话,却又一次被卓印清唤住:“我昏迷的这几日,宋源可曾送什么消息过来?”
“送了送了。”蒙叔伸手一指外厅的竹木桌案,“信件我为公子悉数放在暗箱里了。”
卓印清闻言,起身绕过屏风来到那桌案旁,将桌案内侧的一处铜鱼机括轻旋了几下,“咔嚓”一声之后,一个塞着几封信笺的小盒子便弹了出来。
卓印清一目十行地扫着信笺上的内容,在读到其中一封的时候,薄薄的信纸微微一颤。蒙叔没有读过信笺上的内容,自然不清楚卓印清这样的反应究竟是好还是坏,便只能颔首立着,等着他吩咐。
卓印清眼睛不离信笺,头也不抬对着蒙叔道:“让宋源再来隐阁一趟。”
“现在?”蒙叔却犹豫着没有动,“楚老先生昨日还说公子大病初愈,最忌讳的便是思虑过甚,伤及心脉。”
卓印清抬起眼帘,看了蒙叔一眼,淡淡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蒙叔跟随了卓印清十几年,十分了解他的脾性,这人见日里看着一副温润好说话的模样,执拗的时候谁的劝说都不会听。眼瞅着卓印清捏着那几封信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蒙叔便知道他的意思,遂也不再开口劝说,只是讷讷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么?”
“有的。”卓印清将那几封信放到桌案上,以镇尺压住,缓步踱到身后的窗牖旁,抬手将它打开。
那扇窗牖正对着隐阁的后院,甫一被打开,随着屋外初阳光辉一同闯入屋内的,是长庚与斐然木剑相撞的“砰砰”声。
“还请蒙叔去叮嘱一下后厨,以后每到了入夜之后,为斐然与长庚两人准备上一些果子点心放到他们房门口,省了这两人夜里饿得睡不着觉,在隐阁里里外外乱窜着找吃食。”
那两个小子夜里驾着滑索偷偷溜去后厨吃东西的事情蒙叔也听过,听了卓印清的吩咐忙不迭地答应了,而后转身出了房门。
宋源接到卓印清的命令来到隐阁时,卓印清正在伏在桌案上读书,听到了门外的通传,回了一声“进来”,而后将那册书合上,放在了桌案的一角。
宋源走到案前长揖行礼的时候,视线无意中一瞟,便看到书页上面《医史渊鉴》四个遒劲飘逸的行楷。
卓印清向他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封了口的锦囊道:“我此番找你过来,是想让你明日将这个锦囊送去彦国那边。”
宋源的屁股刚一落座,便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低呼道:“这么早?”
“不早了。”卓印清从被镇尺压住的信笺中抽出了一张,修长食指轻轻点了点上面的一行字迹,缓缓道,“裴钧的宁朝大军就要胜了。”
宋源张了张口,面露犹疑之色。
卓印清正在点桌案上的烛台,闻言抬头看向宋源,轻笑道:“你一直站着做什么?我大病初愈,身上没什么气力,你还让我仰头看你。”
“公子说的是。”宋源尴尬道,曲了腿重新坐向藤椅中,却只坐了前半边,前倾了身子看向卓印清,紧张道,“那暗线公子从几年前便开始埋,如今就这么用了?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烛台上的蜡烛幽幽燃起,微弱的火光先是颤抖了几下,随着灯芯下石蜡的融化而渐渐明亮了起来。
卓印清将火石收起:“我既然将他埋下,自然有收线的时候,放着不去用才是前功尽弃。”
宋源挠了挠头:“公子说是该用了,定然是到了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但是我还有一事不解,裴将军远在边关打仗,他胜不胜与我们用不用人有什么关系?”
“说来说去,原来你在糊涂这件事情。”卓印清笑道。
看着宋源紧紧盯着自己,似是不要个答案便不死心,卓印清反问他道:“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何裴将军所率领的宁*在宁彦两国的交战中必须战胜,当时我未来得及给你答案,如今将我方才的吩咐结合起来,你可明白了?”
宋源原本的思绪便放在那线人与裴钧之间的联系上,如今卓印清又扯上了他暗中帮助裴钧一事,宋源只觉得所有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原本便一团浆糊的脑子更加混乱了。
将那日离开隐阁时自己心中的猜想润色了一下,宋源不甚确定地开口道:“公子上次暗中帮助裴将军渡过军粮匮乏的难关,难道不是为了无双长公主?”
见到卓印清的容色淡淡,似是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宋源继续猜测道:“听坊间传闻裴钧将军与长公主的关系十分要好,就连先帝当初也有将长公主赐婚于裴将军的意思,只可惜…”
宋源刚说到此句,便觉得一道清冷视线从桌案那边射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宋源瞬间打了个激灵,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匆忙改了措辞道:“是幸好,幸好先帝没能下旨便驾崩了。不过既然裴将军是为了长公主才出征的,长公主自然也不希望他在边关出现什么意外。是以此事即便公子不做,长公主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的,所以我猜测公子这么做是为了无双长公主。”
宋源方开始说的时候还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待说到后来,却越说越觉得古怪,口中“嘶”了一声,疑惑喃喃道:“不对,若是照这个说法,那件事便与今天的事没什么关联了。”
卓印清手中把玩着锦囊,眉目舒展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深邃:“我做这件事,是为了太子翊。”
“太子翊?”宋源的背脊倏然绷紧,低呼出声,“若是战败了,最大的输家难道不是他么?”
“太子翊当初率兵侵扰潼城,是为在战功上压他的二弟越王一头,屠杀手无兵刃的无辜百姓,不废一兵一卒,却可以拎着人头去凑战功,这般奸巧的勾当,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他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宁帝为了杜绝无双长公主与裴钧将军结盟的可能,为了削减长公主的势力,将裴钧派到边关去镇守。至此,战役从单方面的屠杀变成了两国交战。”卓印清口吻仿佛含着一块冰,冷得让人心惊胆战,“你站在彦国的角度,会如何看待此事?”
宋源仔细思忖了一会儿,凝眉道:“若是此战太子翊赢了,那军功还是他的,若是他输了…只怕会让彦帝对他失望。”
“何止是彦帝对他失望。”卓印清嘴角终于勾了勾,笑意却没有浸入眼底,“我若是只想让他失了彦帝的宠信,当初他在潼城作祟,以平民百姓人头换取军功的时候便会让人将其点破。只是他毕竟是太子,此事又是丑闻,彦帝为了面子,必然会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湮没于无形之中,你可懂我的意思?”
宋源一震:“相比于直接戳破,太子翊挑起两国交战之后战败而归才是更大的丑闻。此事既然闹大了,即便彦帝有心去压,也再掩不住了。到时候不只是彦帝会对他失望,满朝文武都会将他当做一个笑柄,他失的不是彦帝,而是人心。”
卓印清点头赞许道:“人心这个东西最难揣测,原本不属于你的,你即便是硬拉过来,也会有还回去的一天。而对于那些依旧愿意站在太子翊身边的人…”卓印清挑着锦囊的手又向前伸了伸,“太子翊失利的消息一传回彦国,他们定然会为他着急。那个时候便到了我们的人行动的时间了,我们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第64章
卓印清的计划一环接一环,无论哪一环,都是在将太子翊往绝路上逼。待到裴钧大胜之时,太子翊的境遇已然十分凶险,这锦囊中卓印清所谋划的下一步,就是压死太子翊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源搓了搓手,厢房正中的炭盆子分明烧得十分欢快,他却浑身发冷。心底有股隐隐的亢奋蔓延,宋源起身从卓印清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衣袖中。
卓印清一件事毕,将方才单独抽出来的信笺卷了卷,送到了烛火前。火苗倏然向上一窜,飞快地将那张信笺舔舐干净。
宋源手捏着自己的袖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卓印清的动作,心思飘忽。
“怎么了?”卓印清抬眸看向他道,“可是还有什么没想通透的地方?”
“不、不是…”宋源先是否认,而后眼珠转了转,又飞快摇头道,“是、是。”
“你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卓印清失笑,掏出方帕仔细擦拭着竹木桌案上的灰烬,直到上面重新恢复了光洁之后,才继续道,“有问题便麻利些问罢,待到一会儿院外的那两个混小子回来了,我便要将你轰出去了。”
宋源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卓印清口中的混小子是斐然和长庚。斐然倒也就罢了,长庚的身份特殊,在这隐阁之中,能将长庚唤作混小子的,当真只有卓印清一人了。
心中如此想着,宋源还是忍不住将方才的疑问说出来:“听方才公子话语间的意思,这事对于太子翊来说怎么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众叛亲离,算不得什么好事。”卓印清赞同道。
“那公子还说是为了他。”宋源口中低声嘀咕。
“否极泰来。”卓印清的神情漫不经心,眼尾精致的弧线却勾了起来,“好事与坏事原本便只隔了一层窗户纸,戳破了之后,好事兴许就是坏事,坏事兴许就是好事,以后的事情,谁又能料得准。”
卓印清这话回答得相当不负责任,宋源倒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本正经地琢磨着他说过的每一句的话了。卓印清的心思细密,加之所思所想也比常人要远得多,只要他不说,宋源即便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便只能悻悻作罢,口中低低哦了一声。
“那便来说第二件事。”卓印清笑了笑,复又从镇尺下抽出一张信笺来,对着宋源的方向比了比,“宁帝选后。”
宁帝挑选中宫之主一事虽然说是大事,但其实与隐阁没有太大的关系,宋源负责为隐阁整合各路消息,在卓印清昏迷的这几日,他上报的许多条消息都比这个重要,却不知为何卓印清在吩咐完太子翊的事情之后,将这条消息拎了出来。
既然卓印清提了,宋源也不敢怠慢,坐在藤椅上听着卓印清的指示道:“这封信件上的内容书于三日前?”
宋源应了一声是:“三日前今上从玉泉苑秋阅归来,宫中便开始张罗此事了。”
“三日…”卓印清沉吟,“如今的进展如何了?”
宋源回禀道:“如今便还在拟名单画小像的阶段。此事事关宁国内庭,再深入一些的消息我们的人也探不到,唯一能确定的是季尚书令的嫡女必然会出现在名单上,而做出最终定夺的人又是季太妃。当初季尚书联名百官将今上扶上皇位,如今一定会趁此机会亲上加亲,让自己的嫡女坐稳皇后之位。是以名单上的人数目不会低,但是中宫之主这个位置由谁来做,却是早就定好的,其他人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昨日卓印清在神思困顿之际,隐隐约约听到俞云双说今日要早些归府与姚永泰商议此事,如今见到了密报,倒也能证明他记得没有记错。
今上在俞云双的婚事上干涉良多,先后将她赐婚于淮陵侯世子与江永中之子,然后才在卓印清的刻意安排下赐下了他与她的这段姻缘。如今轮到了今上大婚,若是俞云双闷着头没有什么作为,卓印清才觉得奇怪。
此事正如宋源所说,皇后之位的人选既然已经被内定下来,再将其他人硬塞进去不仅没有多大意义,还会有帮别人做嫁妆的风险,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俞云双不会去做,但是既然她意欲干涉此事,结果定然不会遂了今上的意。
卓印清没有留消息的习惯,每次阅完宋源送来的消息之后都会将它们销毁掉,这次也不例外。待到宋源将所有事情禀报完退下了之后,卓印清将剩下的信一股脑丢在炭火盆子里面,用火钳翻了翻将它们烧干净了,才重新座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面翻书,一面等着斐然与长庚二人的到来。
之后的日子卓印清过得格外清闲,俞云双却愈发忙碌了起来,就连隐阁也不常来了。
卓印清每日被蒙叔与楚老先生锢在隐阁之中不让随意走动,又不见俞云双来看他,便派屈易去长公主府传话,告之她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好转,让她莫要太过挂心。
卓印清此举原本意在提醒俞云双她还有一个驸马被她扔在了隐阁,谁料到俞云双听了屈易的话之后更加放心,往日里还隔三差五地来隐阁一次,后来竟然十分干脆地不再来了。卓印清无法,在隐阁养了七八日的病之后,便坐着马车回到了长公主府。
驸马爷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公主府的下人们对于此事早就见怪不怪。况且俞云双一早就命令他们对于府内的事情不准乱嚼舌根子,是以即便驸马回来了,长公主府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彼时俞云双正在书房之中与几个下属商议事情,卓印清不欲打扰她,便径自回到了后院的厢房等着俞云双。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时分。
当俞云双将书房中的几位送出长公主府,踏着满天的星辉回到内院,甫一进门,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清爽的男子气息伴随着好闻的药香味从身后袭来,俞云双原本紧绷的背脊倏然放松,将已然举起了一半成手刀状的右手放下,声带无奈道:“你这是与谁学得这一套,难道不怕我这一手刀真的劈下去?”
卓印清在她纤细的脖颈间低低“嗯”了一声,而后道:“不怕,你认得出是我。”
俞云双垂头笑道:“这么多日都没有见到你,早就认不出来了。”
卓印清原本想说难道不是你不来?但是转念一想这话味道似是有些不对,话到了嘴边又被他重新吞了回去,轻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却是新婚即小别。”
“不过你在隐阁中住着,我确实更安心一些。”俞云双在卓印清怀中转了个身,看向他道,“虽然你在长公主府内也有从怀安公府里面带出来的仆从,但隐阁之中到毕竟颜姑娘与她的师父在,若是你的病情出现什么反复,起码可以应对及时。但是在长公主府原本简单的事情便复杂了一大半,即便我能及时将太医请过来,他们对于你的病情并不熟悉…我害怕…”
卓印清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含笑道:“原来这便是你不愿意我回到长公主府的原因。其实此事并不难解决。当初我住在怀安公府时,因为府内人多口杂,为了防止身份暴露,才避免与隐阁中人有所往来。如今在长公主府中,你若是想将阿颜请过来,其实在这中间活动一番便可以顺理成章。”
“活动一番?”俞云双沉吟道,“用长公主的名义请她来问诊?”
“凌安城中知道阿颜为隐阁中人的人不算少,但是知道你与阿颜交情的人却不多。”卓印清摇头道,“此事还需要绕到裴校尉那边去,你拜托他来请阿颜,一来二去几次,以后阿颜便可以自由进出长公主府来探病了。”
“裴小珩喜欢颜姑娘的事情确实算是人尽皆知了。”俞云双笑了笑,后撤了几步退出卓印清的胸口,“那我现在便去找裴小珩,让他替我去隐阁请颜姑娘。”
卓印清一把攥住她的手:“这么急做什么?”
“此事不解决,我便觉得有把剑悬在头顶上,心焦。”
卓印清牵着她走到了内室:“此刻已经入夜,即便你去做了,该看见的人没有看见也是无用功。更何况你当知我的病情,每月熬过了月中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用如此挂心。”
听到了卓印清的安慰,俞云双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视线上下一扫他身上的穿着,再环顾了一圈内室,这才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回到长公主府的?”
凌安城的深秋,白日与夜间相当于两个季节。若是卓印清是方才回来的,定然会穿着大氅挡风才是,可他身上的秋衫单薄,屋内也没有见到男子的大氅。
卓印清啼笑皆非:“你竟然此刻才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那便是白日就已经来了。俞云双气不打一处来:“都过了这么久了,也没人与我提一声。”
第65章
“是我看你一直在书房议事,所以才没有让人向你通传。”卓印清解释道,“没想到你竟然能忙到这个时辰。”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内室的炭火烧得正旺,想来是中途有人来换过,俞云双心中稍安,褪下了外衫搭到屏风旁边的雕花衣架上,“睡罢,我明日一早便去找裴小珩。”
卓印清静静打量着俞云双的背影,看她蹬了鞋子躺在床榻上之后,终于也走了过去,坐在床榻边沿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棘手的事情,自然是有的。似乎只要事情关乎与他,于她来说都十分棘手。自那日从隐阁中回来之后,俞云双便传了赵振海,让他暗中调查可以致人衰弱,甚至有可能令触觉丧失的毒,她自己亦在空闲的时候搜罗医典古籍,从中查找药性相同毒`药的记载。只是她这边一直一无所获,而今日赵振海亦向她回禀,言着实没有听说过此毒,还需要时间进一步的调查。
这也是俞云双这些日子都没有去隐阁探望卓印清的原因。此事本不该她去查,她应当光明正大地去问卓印清,但是一旦她开口问了,便等于当着他的面承认她对他产生了怀疑。她宁愿避着卓印清,也不愿意让他察觉出任何端倪。
俞云双背对着卓印清,敛去了眸中的异色,转过身来笑望向卓印清,对着他伸出一只手来:“棘手确实有一些,但我尚能应付。你有空担心我,不如多挂心着自己的身体,都到了这个时辰还不歇下,明日我一定要将颜姑娘请过来为你把把脉。”
“睡便睡罢。”卓印清将她的手塞进了被子,转过身宽衣。
放下的床幔将烛光遮掩,卓印清刚掀了锦被刚躺到了床上,俞云双便依偎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的手臂,带着暖融的温度。
“这几日没有你在身边,夜里很冷。”俞云双声音低低道,“你冷么?”
“冷的。”卓印清睁眼望着帐顶道,“但是现在不冷了。”
俞云双勾了勾唇角,枕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火盆中的木炭十分足,噼噼啪啪地烧了一整夜。卓印清听着它的声音醒了大半夜,到了天色既白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后面这一觉昏天黑地,就连清早时俞云双起身都没有发觉。
卓印清再睁开眼时已然天光大亮,因着前一夜没有睡好,身上便有些昏沉,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沉甸甸的抬都抬不起来。
门外一直候着的是他从怀安公府带过来的书童,名唤长青,听到他起身了,便进来服侍他穿衣。在穿戴外衫的时候,长青无意间触到了卓印清的手掌,面色大惊,也不经他的同意便用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发了低热。
卓印清抬手止住正要出去唤人的长青,开口淡淡问道:“除了你,还有谁候在门外面?”
“是一个叫做囊萤的侍女。今日屋外的阳光不错,她来将被褥抱到外面晒晒太阳。”长青眉宇间的焦急之色不加掩饰,“公子怎么一回长公主府便生病了?可需要我备车,随着公子一同回隐阁让颜姑娘瞧瞧病?”
说到“隐阁”二字时,长青刻意压低了声音,显然害怕门外的人听到。
“不必。”卓印清道,“你唤囊萤进来接你的手,而后去演武场寻长公主,让她去隐阁请阿颜。”
“让我去找长公主?”长青显然不放心将卓印清交由别人照顾,支支吾吾了半晌却立在原地不动。
“去罢。”卓印清的额头一涨一涨的疼,不由伸手揉了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快去快回便是。”
长青这才应了一声,按照卓印清的吩咐将囊萤换了进来。
囊萤进来的时候,卓印清正坐在内室的八仙桌旁漱口,见到了她,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囊萤向着卓印清行了一个礼,开口解释道:“听长青说驸马发了温热,他担心走了之后驸马没人照顾,便让我过来搭把手。驸马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快些去床上躺着罢?”
卓印清眉宇间挂着温润笑意:“其实没有什么大事,是我的书童太过大惊小怪了一些,给长史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