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仿若习惯了他的温柔对待,她亦没有反抗。只是细看之下,有一抹石榴红色悄悄浮上脸颊,耳垂之上有一翠绿色的宝石坠子晃出湖水般的光艳,扑在脸上,只觉得凉飕飕。他的怀中,温暖依旧,只不过是今日多了一股浓郁香馥的酒气。
入了房中,她自他怀中离开,静静地坐于床上,小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呢?还一身的酒味,也不早些就寝休息。”屋中比外头亮了些许,细瞧他的俊颜,仿佛有些不胜酒力,竟也有一丝微红的醉意。
风离御径自坐在她的身边,松开领口的一颗金丝扣子,略略透了口气,道:“今日册封我为宁王,晚上自是要宴请一番,是以多喝了几巡。无妨,今晚要来替你将金线拆了,如此重要之事,我又怎会忘记。我只怕自己来得太晚,你早已是入睡。”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金剪子,大约只有寻常树叶般大小,极细极细的剪尖,却是锋利无比。小心翼翼的执起她的双手,一层层将纱布打开,果真是极品的伤药,她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也不似平日的伤口总会留有黑黑狰狞的疤痕,细瞧之下,已是有粉嫩的肌肤新生。仔细的用剪子将之前为她缝上的金线一一去了,动作格外细腻与体贴。
他剪得极慢且极细致,时光悄悄的流逝,周遭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偶尔跳动的烛影方有一丝晃动的感觉。一绺碎发自他的海水玉金冠下以柔雅的姿态滑落,无限柔媚之姿,竟是驱使着烟落不由自主的上前为他捞起,彼时,适逢他为她剪去最后一根金线。腾然,他抓住了她探触而来的手,温热的大掌瞬间包裹住她娇小的柔荑,眸中荡漾出水般的沉醉,哑声道:“烟儿,试试看,能不能动。”
烟落脸一红,立即抽回了手,仿佛碰触到了炉上的滚水般心慌意乱。不想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手已是能蜷曲握拳,伸展自如。心中一喜,美目一扬,眸中瞬间盛满晶亮的星辰,情不自禁道:“好像真的能动了。”
“那去试试看,能不能穿针?”他亦是一脸动容的瞧着她,眸中尽是深深的怜惜,柔声建议道。
“嗯!”她拼命大力地点了点头,神色难掩激动,忙下了床,从一旁案几之中取了琴书补衣服用的针线,愈是可以一试,她反倒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紧张,有些犹豫不绝。
“试试吧!”他微笑着鼓励。
她微咬下唇,一手执起针,另一手执起线头,小心翼翼的穿过去,第一次没有成功,也许是因为她有些紧张。第二次,她使劲收敛了心神,竟是一穿而过,望着那吊悬在丝线上左右荡漾的银针,晃出阵阵银光。失而复得的喜悦如潮水般覆没了她。百感交集,她竟如小孩子得了蜜糖般兴奋,心中甜腻腻的。她一直以为,她的一双手已是废了,不想还能有今日。
“真的好了!”能做如此精细的活,想必其他的也没有问题了。克制不住的激动,令她眉飞色舞,竟是忘形地上前拥住他的衣领,挨着他的身侧,直将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
风离御眉目含笑望着她,神色满是融洽的暖意,心中暗自庆幸,如果她的这双巧手废了,那他会内疚一辈子的,她甚至都没有为他缝过一件衣裳,一想到那惹祸的枕巾,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涩之意。心疼得瞧着她此时难得露出的天真笑容,如蔷薇花开般灿烂,更是添了几许愧疚,她自小庶出,身份备受争议,这日子本已是难熬。是他,残忍地刻夺了她全部的笑容。
等一阵高兴劲过了,烟落回过神,方才发现自己已是暧昧地坐在他的身边,一臂正柔弱无骨的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之上。何曾如此放纵自己的行为,当下她羞红了脸袋儿,急欲离开。可他哪里肯放,一臂有力紧紧地钳制住她,更是将她拉至自己修长的双腿之上。
望着他清澈的眸中渐渐升起异样的颜色,仿佛带着几许暗红的情欲,她略显紧张的凝视着他喉结间的上下滚动,脑中腾然一片空白。她不是未经人事,自然明白他想要什么,益发的慌乱,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吵闹欲裂。
“烟儿…我想…”
潮湿的吻伴着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的落下,他的唇齿间还残留着浓烈的酒香,直熏得她亦是有了几分醉意。他的唇舌柔软细腻,腻在她的颈中,直勾起心底深处一股莫名的渴望。下意识的想要去抵抗这种如火如荼的狂潮,她双手紧紧抵住他的衣襟,不想却被他捉了去,反扣在了身后。衣物如繁复的花瓣般一层一层脱落,恍惚间已是被他压至床榻,沉重的身体伴随着他益发粗重的喘息一齐而来,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七皇子…我…”轻微挣扎着,却更像是引诱,她脑中一团乱,已是无法思考。
“叫我的名字,叫我御,烟儿…”望着她似羊脂玉般雪白的身子,端庄的气质融合着妩媚,克制不住的情欲浪潮将他彻底淹没,低喃声渐渐模糊不清,最后消失在他一路向下延伸的热吻之中。
他的技巧娴熟,所到之处似在她身上点燃了星星之火,渐渐燎原。心中隐隐觉着不妥,却又无法抗拒他的挑逗,头脑愈来愈混沌,她好想让自己清醒,因为她与他之间,有太多太多的不可以,有些很重要的事,甚至是有些很重要的人,她一时都忘却脑后,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想起来。
罢了,她的心已是冰冷寂寞的太久,久到哪怕只是零星一点温暖都会令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去靠近,依偎着取暖。罢了,她亦是冷静得太久,这种冷静的伪装眼下难以再维持,此刻的她只想忘却一切,放纵自己。伸出一臂,她风情万千的环上他的脖颈,亦是感受到了他突如其来的狂喜。
他进入她身体的一刹那,竟然还是疼痛的触感,抑制不住地从喉头溢出一丝呜咽,却只是勾起他更兴奋的狂野。
烛火盈然跳动,缓缓滑落一滴滴软而红的烛泪,蕴成一朵朵斑斓的珊瑚。月光都好似害羞地躲至云后,不肯去瞧那春色无边。纤秀莹白的足尖笔直的伸挺着,几乎承受不住帐内的春暖。男子沉重的呼吸之声和着女子芬芳的娇吟交替起伏。
“叫我,叫我的名字…”他突然停了下来,额头满是涔涔汗水,激情已至崩溃边缘,布满情欲迷离的凤眸瞧着身下妩媚的人儿,不断地催促道。他想听,此时此刻想听她宛若黄鹂的声音娇唤他的名字。
陡然的空落,让她不知所措,难耐的欲潮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是含着哽咽的娇喊出声,“御…”
“烟儿…”他不断低喃,不断地给予她极致的快感与彻底的满足。直至感受到她全身颤抖不已的痉挛着,方才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热情,登临顶峰
过后,她柔顺地趴伏在他的胸前,静静数着他强劲又急促的心跳声,只默默不语,他的肌肤之上仍是一片薄汗,还留有方才缠绵的气息。理智回笼,她一时竟有些茫然。
风离御一臂搂着她,那滑腻细致的触感教他流连不已。另一手把玩起她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指轻轻卷着。瞧着她沉默不出声,心中渐渐凝滞,有些失落。
良久,他轻声问:“你后悔了?还想着慕容傲?”言罢,语中浓浓的醋意竟让自个儿都吃了一惊。
傲哥哥,烟落一怔,放纵自己的那一刻,她竟然没有想起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他,而这样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见她怔愣不语,他醋意更甚,瞥了她一眼,只凉凉道:“你是我的人,你们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她盈盈抬眸望向他,轻咬下唇,恍恍道:“没有,我只是觉着对不起映月。”毕竟,现在映月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想到这,心中竟是有着说不出的窒闷。
“映月?”风离御颇为惊讶,微微坐起身,觑了她一眼,又问:“你怎会提起她?”
烟落拉高被子,遮住自己胸前因他坐起险些尽露的潋滟春色,脸色依旧是潮红一片,迟滞一下,道:“她是你的妃子,你夜夜都上我这来,这般冷落她,教我心中过意不去。”别过脸去,掩饰住自己一闪而过的难堪。除了映月,他还有骆莹莹,今后或许还会有许多。
“烟儿。”他将她的小脸搬转过来,瞧着她,认真道:“我本无意纳你妹妹为妃。都是母妃自作主张!”言至司凝霜,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又道:“因着是你的妹妹,我一直待她有礼。等日后风波平定了,我一定想办法,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烟落睁大了美眸,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他,难道说,他没有?那么映月她…
“烟儿,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总想着旁人。”他略为不满,轻声斥道,一个利落翻身,又将她压制身下,覆上一脸邪气的坏笑,轻轻在她耳边吹气道:“怎样,这次不用媚香,感觉如何?”
她大窘,想不到他如此小心眼,还记着上回的事,如此取笑她,还问得这般孟浪,教她脸红了个透。只是,如此邪气的笑容,此刻看起来却并不扎眼。
来不及再多想,他的热情已是再次点燃,刚才顾着她久未经人事,他已是收敛许多,动作极其轻柔,这本不符合他狂野放纵的性子。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他无疑是一名优秀的猎者,此番他便要尽情肆意的去享受这美味的猎物,直至天明…
午后,烟落小睡片刻后,才自床上起身,而他似乎一早已是离去o屋外阳光异常炫目,金灿灿的似乎将老旧的窗框都晒出了一股子的焦味。
她披了一件薄衣,将浑身欢好的痕迹尽数遮挡,走下了床。伸手推开了房门,只觉得一阵热浪迎面扑来,卷着青草花香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走了几步,拐弯处便是一处破旧的园子,园里几乎是空无一物,只有一缺了口的大缸,里面盛满了水。有几株开满了花朵的玉兰村,那莹白厚密的花朵似一只只洁白的冰雪盏,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绽放在春风里。
不远处,似有捶打衣服的“啪啪”响动,伴着阵阵泼水的声音。拐过一处弯角,又靠近了几步,她远远瞧见有几个女子正围着一口井,半蹲着洗衣服,层层叠叠的衣服堆得似小山般高,不算甚好的衣料,想来也是一些下人的衣服。
一个高个略胖的年长女子正站在她们身后,一张皱纹横生的脸,晒得黝黑风干,粗壮的手中执一长鞭,神情倨傲,大声呵斥道:“快点,快点!洗不完不准吃晚饭,你,你,还有你,都快些!”
宫中总是不乏这些奴才,自己平日里受着主子的气,忍气吞声,到这再来给别人脸色看。烟落瞧仔细了,琴书似乎也正在埋头洗着衣服,眉宇间青黑一片,显然已是十分疲惫。难怪她瞧着琴书日渐粗糙的手,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原来是日日在此做着苦活。如果说慎刑司是酷刑逼得人自尽,那么这“暴室”便是慢慢地将人折磨累死。
即便是身处“暴室”,再落魄她也是主子,正欲上前替琴书说话,却正巧见刘公公带着几人寻来,见着方才那名胖女人,便寻问道:“楼婕妤呢?”
“呦,是什么风,把刘公公吹至这晦气的‘暴室’中来了。”她讪笑着缓缓自拐角处步出。
刘公公一见,赶忙迎了上来,换了一脸奉承,直直道:“小主,哦,不,等下该改叫娘娘了,皇上要晋封娘娘,这封号都让内务府拟好了,‘顺’字,赐住飞燕宫,真是大喜啊,大喜!现下正等着娘娘去飞燕宫领旨呢”
封她为顺妃?这又是唱得哪出戏?兵来将挡,土来水淹,她如今已是见怪不怪,心中平静若止水。眼尖地瞧着刘公公身后站着的,竟是司天监莫寻。她覆上满面春风,莲步轻移,缓缓来到他的身边,斜眸打量,微嘲道:“司天监大人果然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跟着刘公公可是前途无量。”
“皇上差微臣来替娘娘瞧瞧身子,可有何不妥之处?”他拱手作揖道。
“着实让大人费心了。”她唇边勾起深深诡异的弧度,略略向他凑近,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与其担心我,不如仔细着你自己。路走多了,总会掉着,只是日后你的运气就未必有我好了。”
“呀…”的一声,身侧树丛中有一只灰黑雀鸟,仿佛受了惊吓般,突然一跃而起,直飞冲天,在浩瀚的蓝天之中凝成一个黑点。
翩然转身,她神清气爽,回眸望了望正一脸凝重的莫寻。彼此间竟是相视一笑,有电光火石四射迸裂…
卷二 深宫戚戚 第十五章 太子
飞燕宫,虽地处偏僻,却是一处风景极好的宫苑,大约再走上一柱香的时间,便能走至这幽幽深宫的尽头,远远望去身后便是绵延的山丘,满眼的郁郁葱葱,底下是一脉长长的赤色宫墙。这里是极安静的一处所在,微池柔波,烟柳生翠,春花闲开,几只金黄色的鸟儿静静栖在枝头,轻叫一声,又是一声。
位列三妃,烟落于宫中的衣食供给已是不一般。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垂华髻上扣着水晶珠花玉钗,八宝掐丝顶冠,项上系着九阙玉环,纤纤玉腕上是一对清灵通透的碧玉镯子。
此时的她,左手正执着一支画笔,沉静优雅的立于一袭长台案几之后,案几上铺了一层雪白的宣纸,左右各以青龙白虎玉纸镇压住。柔软湿润的笔尖敷了浓浓的墨汁,轻轻地落在纸上,先是勾勒出一袭春水池畔的轮廓,再是点上几许翠柳海棠,浓墨淡抹,依着海棠有一双闲鸭交颈相伴,翅膀微张,拥着彼此慵懒入睡。一幅海棠春睡旖旎风姿跃然纸上,她的手,虽不及以前那般灵活,有些僵硬,可相信只需稍加练习,假以时日便能复原如初。
凉风簌簌,灌了进来,驱赶一室的闷热,是琴书推门进来。
烟落抬头,瞧了一眼琴书,她显然气色好多了,披一件青缎对襟外裳,绣纹如意图案,头发用点翠插梳松松挽一个流苏髻,簪着镶金花铀,虽是二十有六,却也是清丽可人,别有一番韵味。因着自己被册封为正二品顺妃,位列三妃,未得圣宠却连连晋封,看不透其中缘故之人直以为她日后必是飞黄腾达,一时客气巴结之人倒是不少。这琴书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眼下已是宫中宫女里头一分的尊贵,昔日里在“暴室”之中欺凌她的嬷嬷,也被刘公公调去了宫外行馆做苦活,亦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娘娘。”琴书双手奉上一盏清香四溢的茶水,敛眉道。抬眸瞧了下复又低首仔细作画的烟落,娘娘近日里,气色红润,整个人益发的妩媚妖娆,风韵不同于往昔,一贯横亘于眉间的隐隐忧愁一扫而空。替代的是一抹精锐的光芒,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凌厉气势。
搁下手中画笔,烟落端起茶水,轻轻饮啜一口,徐徐清凉入肺,似加入了名贵的百合香,世态炎凉,以前她被人遗忘于云华宫之时,可从未有过如此好的待遇。勾唇略嘲一笑,她径自拌了些绿色水墨,低首问:“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结果?”
“娘娘果真聪慧,已是猜得七七八八。”琴书双眸一亮,绽放屡屡光华,难掩钦佩之意。
“哦,细说来听听。”她唇边挂着浅浅微笑的弧弯,另执起一支画笔,蘸了些绿色,便往那婀娜多姿的柳技上画去,片刻间画中便萌生了点点春日翠意,教人耳目一亮。
“奴婢去内务府问得详详细细了,才拟定下的死规矩便是位列三妃及之上的,日后一旦先皇驾崩,无论有无子女,便直接晋为太妃。其余妃嫔有子女的,可以保有位份,留在宫中颐养天年,没有子女的,一律落发出家,永伴青灯古佛。娘娘,奴婢认为此番晋封娘娘为顺妃,应当是好事,至少日后不用落发出家。不知,娘娘是如何看待此事?”琴书蹙眉问道。眼下的情势是愈来愈乱,她在宫中跌打滚爬了二十余载,竟也渐渐无法看透这迷乱的局。
“好事?!”烟落自嘲一笑,又换过一支笔满满蘸了红墨,朝着画中轻轻洒了洒,点点妖艳坠至海棠丛中,如凝成点点殷红饱满的珊瑚莹珠,搁笔,一幅“海棠春睡图”已然完成。
琴书于旁递上一袭方帕,烟落伸手接过,拭干净了手,继续道:“才晋封七皇子为宁王,次日便晋封我为顺妃,封号必然不会是一日间就拟定好的。两者凑在一起,怎会这般巧?眼下虽然位列三妃,明着看似乎日后不用落发出家。可是,落发出家又何妨?如果七皇子真的有意。”说道这,脑中飞快地掠过那抹邪气的俊颜,似正暧昧的凑在她耳边哈着气,玉颜微红,美目一扬,垂首凝望着自己轻绞衣摆的双手,又道:“如果他真的有意,只消等上些时日,向内务府报上我在寺中因病暴毙,消了我的户籍,日后改名换姓,一样可以…厮守。”
说道这,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眸中溢上几许悲凉,叹道:“若是日后晋了太妃,在明处总是难办,只怕会是银河两隔了。”有时候,荣耀反倒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直压得你难以喘息。
“原来如此!”琴书恍然道:“先封了七皇子为宁王,再封了娘娘为顺妃。原来是皇上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娘娘与七皇子情不自禁,再弄出些风晋皇朝让世人谈论的话柄来。原来竟是这样的,还是娘娘聪慧,奴婢愚钝,没能参透。”
烟落缓步来到青麟兽香炉前,执起玉勺,舀了一些倒入炉中,“呲呲”声响起,她呆愣望着那徐徐升起的白烟萦绕在眼前,清丽的容颜一阵恍惚。声音暗哑,带着几分失落道:“知道了,却不能改变,又有何用?”
“如果七皇子当了皇上,娘娘又是从未承宠,这‘完璧归赵’应当也说得过去。总之,天无绝人之路。”琴书见她一脸郁郁,心中不忍,柔声劝道。
烟落不语,抬眸望向不远处的袅袅轻纱,因着春日,宫中的窗纱一例换成了云雾白的蝉翼纱,远远望去宫外的桃红柳绿似化在春水般朦胧,几分烟雨般的景致,教她心中益发的怅然。如今的他,已是与皇位无缘,先是晋封他为宁王,再是策她为顺妃,这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二皇子只怕是不日便要坐上太子的宝座了。
二日后,二皇子风离澈归来,那日他着一袭黑底绣金龙锦服,头戴金玉冕冠,乘坐着明黄色的金帐御撵缓缓驶进皇城,这等迎接阵仗,是无上的殊荣。听闻此前由于部分地域克扣军饷,将军士兵多有抱怨。此番风离澈改道处理军饷事宜,因着他的威望稳定了军心,可谓是大功而返。皇上龙颜大悦,御手一挥,便将半壁御前侍卫的兵权交至风离澈的手中,相较被册封了个闲散王爷的风离御,他的优势已然是排山倒海。
风晋皇朝乾元二十八年五月初,由于皇上一直龙休怏怏,朝中立太子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皇上着人起草了立太子诏书,正式册封皇二子风离澈为太子,至此,数年明争暗斗,刀光血影的太子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又是两日后,清晨时分。
禁卫宫廷的仪仗队早已威风凛凛的站在了皇城南门的东西两侧。鼓乐队与司礼队似已将太子迎至南门等候,满朝文武百官身穿官服,分不同品级,齐聚于正泰殿之下,为首的便是宁王风离御。
一时间,鼓乐齐鸣。南边隐隐可见司礼队正迎着风离澈朝这边走来,烟落此时正立于文武百官身后的一处隐蔽之地。静默地望着这一切。只见风离澈已是身穿最庄严的正黄礼服,缓缓步来,拾级而上,最终站立在那高高在上的正泰殿前,隐隐可见身后近侍拥簇,金篷玉扇,绣幡长戈,气势不凡。祭过天地,正泰殿下一众官员齐齐跪地,整齐若斯,遥望风离澈正单膝跪地,有司礼为他戴上纯金冕冠,将一柄九龙夺珠权杖交至他手中。少刻,他缓缓起身,面朝殿下,双手缓缓向两侧升平,长长的剪袖几欲垂地,示意平身。
顿时,如海潮般层层迭起的山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响起,“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此时听来恍惚有几分不真实,她茫然而又空洞的美眸瞧着华丽奢靡的七宝缠金丝明黄色华盖,怔愣无语,转眸看向风离御,只见他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像是燃尽的余灰,冷到死,冷成灰烬,湮灭与尘土无异。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一朝却如流沙疾逝,终于也都没有了。紧紧握住双拳,华丽衣裙的一角已是被她揉得极皱,深深的褶痕向四处狰狞地蔓生着,眼前这光华闪耀的无上尊荣,恍若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色轻纱。她明白的,任何极致的权势背后,都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而上,而历史就是这般无情,以骨为笔,以血为墨。也许,这其中亦有沾染了她双手饱受酷刑的鲜血,以及她那未能见天颜的孩子的薄命。
这一刻,望着风离澈深刻英挺轮廓的侧脸,长身玉立,丰神朗朗,她心中深深地种下怀疑,他是否真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孤傲冷清?风离御因着她的缘故,终于被拉下了浑水,眸中衔着一丝淡淡的恨意,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一切,风离澈,他究竟有没有参与…
卷二 深宫戚戚 第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
日影西斜,此时已是晚霞满天,天空中的落日已是被无边的昏暗吞没殆尽,半边的天被层层霞光染得格外的璀璨炫目,金红,姹紫,粉黄,明蓝,诸多霞色调和成了幻彩鎏金的大空。烟落不由得驻足观望,这样的霞色,如此纯净,真美!仿若是铺开的七彩织锦从九天玄女的手中抖落,如梦幻般一所停留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