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三个孩儿里,徐直、徐回性冷,与他不亲,愿意与他亲的,他瞧不起。
忽地,她颊面有些发痒,有什么自眼角滑落颊面,她抬头看看屋梁,哪来的水……她抹了抹,看着指腹半天,才认出沾在脸上的是什么。她莞尔一笑,伏跪在地,哑声说道:”父亲,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夜宿醉心楼,误了大事。本该自请罪责,大女儿误食毒药,还请父亲速请太医过府相治。”那语气显得贪生怕死。
“你可知秦大永犯了何罪?你平日与他很有交情?”
啪嗒啪嗒的,她脸上滑下的水,在泥地上渐渐聚拢成一小洼的血色,看久了,眼前透出去的都成红色了,徐达垂目粗声道:
“女儿平日并无朋友,秦大永乃女儿上司,谈不上什么交情。”她面露急切,跪着想爬上前,但双膝无力,整个人扑倒在地,贪生之情毕露。她颤声道:“父亲真要眼睁睁见女儿死在此地吗?女儿还不想死啊!求父亲救救女儿!”
徐长枫没有吭声,甚至,没有低头看向她。
坐在一旁的徐回,慢慢直起身子,攥起长刀。
一直在赏盆里牡丹的红袍男子,终于将注意力转到这头。他慢步行来,微地弯身在徐达身边,柔声道:
“二姑娘为何如此狼狈?你怎么蹚进这种浑水里来?那秦大永真真害人不浅,连累了徐家一门。廷尉本该请二姑娘过去问个翔实,但二姑娘是何等人物?要是让那些下贱人伤了二姑娘分毫,西玄皇室怎么对得起徐家?”
徐达心里一颤,拳头紧握。温于意没有明说,但她怎会不知那幕后人是谁?
在徐长枫身边的徐直淡声插嘴:“二皇子言重了。徐家后人若是污了祖宗之名,就算是死罪,我们也会亲自将她押到王爷面前。”
朱色锦衣的男子正是西玄二皇子。他一直对徐直存着几分情意,遂讨好她道:“二姑娘哪会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呢?来人,快去请太医来,片刻不得耽误!二姑娘先起来吧。父亲已将这事交给本王查个明白。放心吧,本王向来不会误枉好人。”他非常好心地送出手背让她扶着起身。
“……多谢王爷。”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瞟着徐达伸手攀扶。那手肤色略略黑了点,沾着血迹,虽然手骨线条极美,却不幸因练武有些粗糙。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昨儿个二姑娘夜宿醉心楼,是为了找小倌吧?怎么?没找着吗?”
他本是随口问着,也没要她回答,但,她忽然抬头,望向他,绚烂一笑:
“找着了!我找着了!本来我还在担心,这位黄公子不能陪我终生,如今是我多想。我想,是我多虑了。”
西玄二皇子皱皱眉,寻思片刻,又道:
“你可知,秦大永的亲信全是共犯,他们都已畏罪自尽,本王也是迫于无奈,才得亲自来问你啊……”
他话未完,就见徐达猛地瞪着他。
散乱的刘海遮眼,但血丝如细泉不住自眼角滑落,明明血痕破七窍而出,满面流窜,为什么她还能支持这么久?怕死到连闭眼都不敢吗?还是……他眯眼,对上那双波涛恨意的美眸,心头突地一跳。
他记得半个月前见这徐达,不过是个看得顺眼的黑美人罢了,现在她满面血垢,让他看不清她的面貌,却令他想起幼年在宫里深处看过的一幅人物肖像。
那幅画,据说是太祖皇帝要陪葬的,但不知何故,最后藏在宫里。画中人看似武将又不是从武,似男似女,英姿飒飒,让人望而生畏、生敬、生……直到他看见与画中有着三分神似的徐直,他才知当年的古老画中人是徐家先祖。
他的手背一阵剧痛,他吃痛地甩开她,低头一看,手背竟然被她狠狠刮伤。
徐达早就没有体力支撑自己,她跌坐在地,眼前已是红雾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二姑娘跟那几人相熟么?”西玄二皇子的声音自远方飘来。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这气若游丝的声音,是她的。
“二姑娘否认得真快啊。”那声音似在耻笑。
耻笑她贪生怕死吗?是啊,她贪生怕死到心里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她悠悠忽忽,不再抬头看父亲,就这么垂着首保住最后力气等着太医。
西玄二皇子又问她几句,但她仿佛失了听觉,居然不回应。他回头看了看徐直与徐回,都当没看见徐达性命垂危……当真如谣言一般,彼此并无交集,没有姊妹之情了吗?
他一时沉吟着,不知该不该扣住徐达这枚棋子?
就在这当口,太医赶到,徐达一听,立即抬眼望向厅门方向。
“太……医老了么?”那喜声被喉间一口血呛得破碎。
太医匆匆忙地赶来,定睛一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还是身边的男子扶住他,这才没有跌倒。
那男子,正是李容治。他轻轻扫过徐达,一顿,转而对上西玄二皇子的目光,他苦笑:“我在徐府门前遇上太医,便一块进来,想请他替我看风害呢。”
他声音还有些风寒后的粗哑,徐达动了一下,微地侧头,眼皮轻颤,似乎想往他这里看来。
“大魏王爷为何来徐府?有事?”西玄二皇子皱眉。
李容治含蓄一笑,往徐达看去,墨眸明显流露出不忍。他道:“太医先去看吧,二姑娘她……太师,本王扶二姑娘起来,好否?”
徐长枫瞟瞟不作声的二皇子,答道:“何必劳动王爷?”他举步上前,一把扶起徐达,两人身子俱是僵硬无比,一扶她坐在椅上,那双手立即松开。
徐达垂着目,连声谢都没有。
李容治还是心软了,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二姑娘,没事的。再撑着点。”他帮忙卷起她的宽袖,举起她冰冷的手臂,让太医细细把脉。
他又看向西玄二皇子,温声解释:“这两年全仗着二姑娘疏通质子府间的事务,容治对她,一直怀有感谢之意。此次三皇子重伤之事,还有赖二皇子替二姑娘澄清啊。”
“王爷未免太心软。据闻,你在大魏也曾差点被人害死,最后还是大魏娘娘牺牲性命才留住你一条命,想来你必能感同身受吧。”
李容治感慨:“那些少年往事,容治早已忘怀。”见徐达满面是血,他面露怜悯,取出干净帕子轻轻替她擦拭。
二皇子挑挑眉,嘲讽一笑。大魏来的质子王爷是个心地柔软的好人,这种人回去登基为皇,迟早成为被人控制的傀儡,莫怪西玄肯放他回去。
老太医面色发白地诊断完毕。徐达中的毒,分明是前两天宫里暗地差人来取的毒药,他踌躇片刻,回头看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撇了撇嘴,道:“治吧。”
从太医院出去的毒物,当然早备妥解药,老太医赶紧从药箱拿出玉瓶。
徐达忽然张大红色眼眸,露出贪生怕死的表情,用尽力气抢过他手里的药瓶。“怎么服?”她急声道。
“两颗即可,先缓住毒性,再行调养……”
徐达动作极快,自药瓶里倒了两颗,仰头干吞。
徐回正站在她的前方,看清她所有动作,一时惊得呆了。
老太医连忙接住瓶身,数了数药丸确定没错,遂收妥药瓶。
“……大魏王爷?”她哑声问着。
“……我在。”李容治眼底起了浅浅涟漪,随即掩去。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两人宽袖遮挡彼此的交握。
徐达将药丸死死扣在他手里,轻声道:
“大魏王爷曾去过小倌馆,多少明白小倌们的心理。徐达昨晚情定一名黄姓小倌……你道,若他知道徐达已无利用价值,是否还愿意在徐达这般窘况下,帮一帮徐达?”
“……他自是愿意的。”
她闻言,笑着合上眼——或者,她自以为在笑,嘴角勉力勾勾,低声道:
“这般甚好,总算……在最后有个人……毫无目的愿意为我……我甚是感激……请王爷托告他,我曾请北塘王爷订北塘簪送他……请黄公子务必亲自去取……用我……留给他的‘钱’……”
她的声音太过气虚,就连李容治也得俯下头细听。西玄二皇子上前一步,隐约听得她说什么小倌馆,不由得嗤笑一声。
他又看见李容治垂着眼。李容治容色莹润若玉,一双有着大魏细致的俊目黑得透亮,正灼灼落在徐达面上。
二皇子跟着看去,只见那满面的血垢跟……她嘴角噙的一朵安详笑花。
徐直撇开眼。徐回慢慢上前,伸出手轻碰徐达合上的眼皮。
徐达仿佛知道是谁在碰触她,动了一动,在徐回耳边说了什么。
徐回冷冷看了李容治一眼,将徐达的重量托到自己身上,扶着她跪在地上。
徐达低着头,墨发曳地,遮住她所有的表情。她似乎又说了什么,徐回倾前边听边道:
“女儿不知此次生死结局,在此先拜别父亲……西玄人年命至多六十,徐直、徐回皆是英杰之才,有鸿鹄之志,届时必无心关照父亲,女儿一向无才也无志向,本想再过两年,代她们回府陪父亲共叙天伦之乐……如今看来,恐怕要留下遗憾了。”徐回代述至此处,听得徐长枫淡淡“嗯”一声,便冷声说道:“徐达说得是。什么天伦之乐,徐回想都没想到的。”
李容治撩过袍摆,半蹲下来,举杯到徐达唇边,轻声道:
“二姑娘,先前北塘王爷让我看过簪子,你的事我自会办妥,喝点水吧。”
徐达闻言,轻应了一声。李容治这最后的怜悯真真让她含笑而终了。她可以假装一下,其实昨晚那个黄公子是真有其人,而且还特地来送她最后一程……幻想幻想,苦中作乐一下也好,今日欢欢喜喜的走,来世才有欢喜的人生。
她不忍拂逆李容治的心意,唇瓣微掀,任着他慢慢灌着。
不知道是混着血水喝,或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茶水有怪味……有点药味?
顿时,她嘴巴微闭。
徐回瞄一眼那浮着些许白粉末的茶水,诧异地看向李容治。
李容治把茶水交给徐回,朝太医说着:
“太医请先到外头去等本王。待本王跟太师讨到人,便请你替本王诊治风寒。临秀,带太医出去,再去通报北塘王爷准备好簪子。”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太医怀里的药箱,一字一语站在徐达身侧清楚地说着。
他这话在暗示她,他也可以拿到药吗?徐达发着愣,下意识想抬起头看向他,却听得徐回道:“喝水。”她迟疑片刻,终是张嘴慢慢喝着。
临秀不动声色点头,请太医出门。
西玄二皇子狐疑地看向李容治,问道:“讨什么人?”
李容治微微一笑,自袖间暗袋抽出西玄皇室手谕。“本王将要回大魏,西玄陛下允本王带一名徐家人走。不,该说是,请徐家人护送本王回大魏。”
“胡扯……真是皇上的手谕?”
李容治呈到二皇子面前摊开,浅浅笑道:“陛下口谕,太子代写。”
二皇子抢过来细看,果然是太子笔迹。他面露刹那狰狞,咬牙笑道:“他手臂重伤,还能写字啊。太子现在……在宫里?”
“他正在宫中伴驾呢。”
二皇子面色一变,深吸口气,冷笑:“这真是太好了。小小一个秦大永岂能破坏他们父子的感情,太子手臂的伤,真是伤得太好了!想必伤重的三皇弟得知,心里定感快慰吧!”他来到徐达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看她。“徐达听旨!”
“……臣听旨。”
“昔日他是暂居西玄的大魏王爷,今日他是大魏太子。徐家向来是西玄倚重的左右手,从此刻起,你就是大魏王爷的徐家人,随他一块走,护他平安抵魏,不必重归西玄。但愿西玄、大魏永结秦晋之好。”
徐达猛地抬头。
西玄二皇子冷声道:
“皇上此令,便是要你不管有没有涉案,都可一走了之。大魏王爷好大的本事,居然就这么带走徐达。”他嘴角一扬,徵地弯身,在徐达耳边低语:“三皇弟素来得皇上宠爱,秦大永身边就你一人他老人家无法惩治,无论你有没有罪,他都不想再见你留在京师。有人以为这般就救了你,殊不知西玄人天性,失了根的浮萍只会痛苦一世。徐达,自此刻起,你永远被西玄放逐了。”
语毕,他又看向她那双失神的血眸,想起那幅古画里的人儿,心有不甘,拂袍而去。
第六章
三天后,天初亮,寒风凛冽,城门初开,回大魏的车队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出京城。
临秀见今日晨风实在过于寒冷,翻出银毛披风跟上其中一辆宽敞马车,他轻轻跃上去,半开车门,低声道:
“王爷,今天风大,说不得晚些时候天公会下起雨来,还是多披件衣吧。”他不由自主看向始终昏睡的徐达,又道:“要再加床棉被吗?”
李容治微笑道:“就再加床棉被吧。临秀辛苦你了。”
不辛苦,比起王爷压根不辛苦,临秀想这么答,但又及时改口,目光再停在徐达昏睡的脸上。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徐家姑娘是个美人……但美人也不能这么豪放啊,他有偷偷瞟向他家王爷伸入棉被的手。
他当然不会认为王爷是个等徒浪子,乱摸昏迷的姑娘,而是徐达自昏迷后紧紧拽着他家王爷的手……他不满的咕噜一声,又问:“是否要叫婢女过来了?”
李容治苦笑:“再等等吧,说不得晚些她就放手了。”
临秀闻言称是,忙着去打理了。
李容治将车窗的沙幔拢上,掩去寒气。微微阴凉的车里只有他与躺着的徐达,他目光落在徐达面上,伸出另只手替她拨开掩在面上的发丝。
左手暖烘烘的,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试着抽手,但她双手抓着死紧……她心里可知道抓的是谁吗?现在,在她梦里抓的是李容治,还是那个晚上名叫黄公子的小官儿?
即使是现在,看着她灰白的面容,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日鲜血淋漓的徐达。那样的血流如注,却强撑着一口气,全是为了……秦大永吗?
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秦大永吗?
平心而论,她没有威胁性,人也好相处,在利用她的同时,他也心怜她在西玄的处境。在不危机他的情况下,帮她一下,这两年算相处愉快,偶有遗憾。若是异地而处,也许彼此可以真心以待,但他自问,如遇相同的情况,是不可能为她冒死求药的。
将她自西玄带出来,实是冒险之极,他看中的,不过是她的……她的平顺罢了。一个连服毒搭到七窍流血都死不了的人,还不算福大命大吗?怎么西玄都没人看出来呢?
他又下意识的替她拨拨长发,心里将她那满面鲜血深刻惦着,难以忘怀初时见到的震撼。
那个秦大永究竟是怎么令的她掏心掏肺的?
倘若……倘若,她也能如此无私待他呢?
临秀在门外轻喊:“王爷,棉被来了。”他跨上车子,本要替徐达盖上,但李容治主动接过,盖在她身上。
临秀见状,轻声道:“王爷待这个徐二小姐真好。”
李容治眼儿微弯。“我待你不好吗?”
“也是很好。王爷待人人都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怕徐二小姐清醒后会误会。王爷,那西玄诏令说的有些含糊,似乎有意让这二小姐成为王爷的人,但王爷曾说要遵从祖制,仅迎一后,万一她以为待她好是为纳她成妃,这……”
李容治一笑:“二姑娘万万不会作如是想。”他目波瞟到车柜上的小袋。当日她衣袍全是血,替她换下后,衣上暗袋里的物品全都取出,里头就有那一串同心结……
她的同心结,只想给个不知打哪来的小倌儿,却不愿给一个大魏的皇子。
临秀嘟嘟囔囔有退了出去。
这几天李容治都不曾熟睡过,就怕临时出意外。现下,他趁着车队出京时,闭目休息,被捏住的左手温暖无比,一路蔓延至身体。
他托着腮,长长睫毛如蝶翅般忽的颤动一下,他轻掀眼帘,往暖被下看去,徐达的脸竟埋进被里,他的手掌被凑到她的颊面靠着。
棉被下的娇躯像个虾子似的蜷缩,连昏睡也是如此防备吗?防备谁呢?李容治略略迟疑一会儿,又合上墨眸任着指腹感受这她颊面的细微跟细浅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临秀又在门外低喊:
“王爷。小周国的世子求见。”
“小周国?”
“是,他说这两年多蒙徐二小姐照拂,那日他看见二小姐七窍流血,想是身子受创,所以送来小周国的秘药,可以补元气用的。”
李容治沉吟一会儿,不打算惊动徐达,轻声道: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赶着去告发徐达领好处的小周世子?”
“是。”临秀轻声说:“不知他是大哪来的消息,得知徐二小姐被放逐……被收作王爷的人了,他是偷偷摸摸的来的。”
“也是。他要是大张旗鼓的来,将来在西玄的日子也不好受。你去告诉他,姑娘因病在身,无法见他,本王代她把药收下了,等二姑娘醒来后本王会亲自交给他,也会告诉她小周世子的难处。西玄皇子间内门怕要再折腾一阵,还请小周世子速回质子府,以免被祸及。”
有过没多久,临秀送进一坛药泥。
“小周世子说,若是外伤,一天敷三次;若是内伤,就混水喝了。”
李容治应了一声,微笑接过。他又看向那棉被下的身形,放下药罐,轻轻掀了一角,露出她的头,免得他她闷死在被里。
平常她看起来挺有几分傻大姐的味道,睡着的面容上却是轻浅的孩子气,他又见自己的手掌在她略黑的颊面显得莹白,令人有种想看这双手抚过她每一处细致肌肤的冲动,他心思一顿,面露些许对自己的疑惑,紧跟这撇开目光,落在药罐上,又是微微一笑。
“你遇上的,都是些先利用你,再对你感到歉意的人。”他柔声道,随即轻喊:“临秀。”
“临秀在。”
“小周世子走了吗?”
“你道,是小周的药好呢,还是大魏的好?”
“要论医术,小周跟西玄差不多,大魏却是比西玄好太多,在药物方面也是如此,要不,也就不会都有西玄、小周的大夫去大魏取经之说了。”临秀答道,见到见到车窗了递出小周世子的药罐,连忙接过。
“既然对二姑娘用处不大,那你就拿去送人或者先收着吧。”
“是。”
* * * *
“啊……”
有人掀了车帘子,像是小心不惊动人的低声问道:
“怎么了……你是怎么喂人的?怎么溅得她一身汤汤水水?”
那是谁的声音?有些恼怒。
“临秀大人,奴婢是小心翼翼的喂药,但二小姐喝了三口,有两口是忘了吞,当然就留了她一身就是……”
“不会事毒傻了吧?”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王爷……”
王爷?谁?
“今晚上想法子煮个鱼汤吧。”温润的声音渗进她的意识里。
“鱼汤?王爷,咱们在赶路啊……”
有人上了马车,就坐在她的面前。他柔声道:
“二姑娘,累了就先睡会,晚点汤上来再喝,你爱喝海产,不能错过的。”
她眼前昏昏暗暗的,有个人影在说话,她看不真切,却也知道温柔声音是出自这人的。这声音如她五岁前的春阳,暖洋洋的教人安心。
她有些累了,倒卧在软被上。
“喏,是不是想握住我的手?”那手举到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拽住这人温暖的手凑到自己脸颊旁,同时将身子蜷起,紧紧缩成虾状,这才安心合目睡去。
“王爷,她这几天都是如此……是傻了吗?”
“不碍事的。你去做你的事吧,你也下去。”
* * * *
她所在的地方一直轻轻晃动着,每次眼一张,就看见有个白袍的人坐在车边。这人的面貌她看不清楚,但待她很好……很好……
“你喝的真干净。”这人把碗搁着,笑着替她盖上被子。“但老喝这鱼汤也不成,连我在汤里鱼目混珠你都看出来了,二姑娘,原来你挑食挑的这般严重。”
她没回他,肚子饱饱,困极,伸手将这人两只手掌一块纳入怀里,继续睡。
他也没有阻止,只是有点不时的改变坐姿,就为配合她。
“王爷,乌大公子求见徐二小姐。”有人在她的意识外低语。
“西玄乌桐生吗……”温暖的声音沉吟着,而后苦笑:“本王该亲自见见他,但,临秀,你瞧,眼下我是走不掉了。你去跟乌大公子说,这是回大魏的路,不管二姑娘跟他说过什么,他都是西玄人,不宜再跟下去,请他回去吧。”
“……王爷……虽然好听话是二小姐护送您回大魏,但其实是王爷在保她,她已不能回去了。如今她浑浑噩噩,每天除了吃喝拉撒,谁人跟她说话她都不理,王爷还如此费心照顾她……万一那西玄二皇子疯起来,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