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打量够了吧?”她强迫自己用冰冷冷的声音质问他,否则她不敢肯
定自己是否会拿距离最近的镇石朝他扔去。
她的脾气向来控制不住,所以小时候钟彻才会跟在她屁股后头猛收烂摊子,
这也是玛丽亚修女时常训诫她的原因。
他扬扬眉,笑了。深刻严肃的脸庞软化不少。
“还没呢!”他轻轻淡淡的回答她。
“还没?需不需要我走到你面前,任你打量个够?”
“考虑。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另有一笔交易要谈。”他开门见山的说。
“交易?”她怀疑他。“我以为你是来找钟经理的。”她十足的不相信。
“钟经理?”他重复她对钟彻的称呼。“你是这里的职员?”
“我没必要告诉你。”她傲然道,愈看愈觉得他似曾相识,其至连他的声音
听起来也如此的熟悉,熟悉到……
“原来这就是你对待客户的方式。”
“这完全因人而异。”她回过神,故意露出甜美的假笑。“比方……你!”
“我?”
“对。对于一个不懂礼貌的客户,本公司向来主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他有些想笑,不过他仍怀疑她是否是公司职员,如果她是,为什么他们从没
见过对方?至少她也该认识公司的老板吧?
他再度朝她半嘲讽的笑了。“你不怕把客户赶跑,被上司开除?”
“公司向来把不懂礼貌的客户视为拒绝往来户。”她得意说道。
“那么不用一个月,‘欧亚’必倒无疑。”他喃喃道,希望她不是“欧亚”
的职员,否则他辛苦创立的公司非让她搞垮不成。
“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回到正题。“事实上,我是来找钟彻的。不过,也算我们有缘份,
下班之后我本来打算找你谈谈。”
“找我?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是封面人物?”她猜测。
“不是。”他既感吃惊又有些恼怒。“我们才刚见过面,你忘了吗?”
“除非你整过容,否则我一定不曾见过你。”她怀疑他是故意搭讪。
他失笑。“我这张脸绝对货真价实。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他决定
提醒她。“我不以为李阿花适合你。”
“李阿花?”她怔了怔,随即想起昨晚那段插曲。
她一脸恍然大悟。难怪他的脸庞似曾相识,他的声音如此耳熟,原来是昨晚
那个在她面前嘲笑她的模糊男人。
她过于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满意的看着她的表情。“终于想起来了?”
她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找人调查我?”难道他想送她入狱?
想到这里,她一脸惶恐。
“只是碰巧。”
他注意到她慌张的神情,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他暗暗把这个有利于他的资料
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例如必要时,他可以拿它来威胁她以达到他的目的。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轻巧的按下键。
“碰巧?”她不相信,“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你没有证据,不能抓
我的。”
他慢条斯理的打量她。“我没说要抓你,也没说不抓你。”
她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她眯起眼来。“你有目的?”
“你是个聪明人。”
“你还没说出你的目的。”她怒气腾腾,却又不得不屈居下风。
“当我的未婚妻。”他想了想,不理她愕然万分的表情。“也许是新娘也不
一定。”
“你疯了!”她只能无力的吐出这叁个字。
“我头脑清醒得很。”他站起来,走到桌前面正对视着他如疯子的眼神。
“我并不是要求你真的成为我的未婚妻,我只是希望你冒充一阵子。”
“冒充?”她肯定他百分之百是个疯子,即使她惋惜仪表出众的他神智不清,
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堪虑。她开始估量从这里到门口的距离。
他对于她的反应相当气恼。他舒毅从来没被人当疯子一样看待。
“我不是疯子!”他强调道:“如果你再看着门,我发誓你的后半辈子会在
监牢里瞪着牢门看。”
她为这个威胁而不情愿的调回视线。
“好吧!我可以暂时把你视为正常人,你有话快说吧!”
“我不是疯子。”他几乎想掐死她。
“就算你不是疯子。”她瞪着他愤怒的眼神,“一个正常人通常不会找陌生
人当他的未婚妻甚至是新娘,我们并不熟识。”
“不熟识才好。”
“你有娶陌生人的习惯?”
他两手扶着桌面,倾身向前以十足威胁眼神瞪着她。
“我只是希望你暂时充当,没有要你真的嫁给我。”
“原来这就是你骗女人的方式。”
“你……”他简直有理说不清。“你想坐牢?”干脆威胁她。
霏霏非但没恐慌,反而笑脸对他。“你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证明你进丁尔健书房里偷东西?”
“可以这么说。”
“你信不信我还有点影响力?”他扬起眉问道。
她甜甜笑道。“我相信这社会起码还有点公理存在,没有人证、物证,你没
办法证明我进过丁尔健房里。”
“你的确是偷东西。”
“那又如何?”
他微微一笑。“你说没人证、物证?”他等她点头后,继续挂着一副笑容。
“人证是我,至于物证嘛!”他从口袋里拿出小型录音机。“这就是了。”
霏霏大惊失色,她无法置信的瞪着他。“你都录下来了?”
“一句不漏。想不想听?”
“我不信!没这么巧,你会随身带它。”她绝不相信她的楣运到家。
他耸耸肩,暗自感激早上舒心兰把自称是医生的交代全仔细录下来硬塞给他。
他心里很清楚什么是医生的交代,全是他父亲抱孙心切的唠叨话,只是他寄
居在外,没办法整天唠叨,所以改用这种二流办法。他早习以为常,所以为了
安抚舒家两老,他顺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他敢打赌连这个办法都是他鬼灵精怪的心兰姑妈想出来的,而现在却成为他
威胁她的工具。
他简直该死的好运到家了。
他依旧挂着笑意。“就是这么巧合。你信不信我会把录音带交出去?我们只
有几面之缘,没必要帮你隐瞒吧?”
霏霏彻底认输了。
“你要我帮什么忙,你直说吧!”
“做‘冒牌’未婚妻。”
“‘冒牌’未婚妻?”霏霏不懂。“为什么找我?我们根本不认识对方。”
“不熟才好,更重要的是,你跟我过去交往的女人完全不同类型。”
她楞了会儿,问出她的疑惑:“这又有什么关系?”
“过去交往的女人是不适合做老婆的。”
“胡说!”她斥责他,无法容忍他如此贬低女性。“你这纯粹是大男人主义,
是你不想结婚的藉口!”
他笑笑。“或许你说对了,但我仍然坚持选择你来配合我的计划。”
“你可以从过去交往的女人中随便找一个,我相信她们都会很有默契的配合
你。”她大声道。
“很遗憾。那些女人并不适合参与这项计划,原因有二:第一、他们会趁着
这个机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舒家大少奶奶。第二、我父亲不会相信我结婚的妻子
是那些只适合做……”他本想说情妇,但临时改了口气。“那些只能玩玩的女
人。”他含蓄的说道。
她眨了眨眼。“你找我配合你的计划,而这个计划是由我假冒你未来的妻子? ”
“没错。”他很高兴她开通了。
“你还不想结婚?”
他坦率地点头。他需要她完全的配合,所以他必须坦白。
“所以你找人作假?理由呢?”她忍不住好奇。
他眼神黯淡下来。“我父亲只剩下两个多月的生命,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
见到我和舒奇有个圆满的婚姻。”
霏霏有些同情的看着他。“难怪会找人假冒!可是这对你父亲不太公平吧?”
“我不愿见他含恨而死。”他眼底有浓浓的感情。
“你可以找个你真正喜欢的女孩。”
“时间来不及了。再说,我还不想结婚。”他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我相
信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你的意思如何?”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没有。所以,成交了?”他掩不住心喜。
霏霏点头。“到时候你会把录音带给我。”
她宁愿做他两个月的未婚妻也不愿跨进牢里一步。
“没错。”
“我可以有个小小的要求吗?”
他迟疑了会儿,点点头,于情于理,他都该报答一下。
“你和丁尔健真的很熟?”
“我是他儿子未来的舅子。你打算让我从他手里拿回昨晚你费尽心思想要偷
的或西?”他很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点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沉默了会儿。“是什么贵重东西?”
“一份房地契外加借据。”
“房地契?”
她点点头,吐实。“事实上,那是廿年前安琪修女为了筹大批孩子的生活费,
而把孤儿院土地抵押给丁尔健,没想到十年后房地产飙涨,丁尔健不愿松手,
利上加利,一块土地卖价两千万,除非我们给足钱,否则两个月内孤儿院必须
搬迁。”
“借据上应该载明所有条件,你可以上法院告他,没必要去偷吧!”
“借据的确载明所有条件,而每一条都对我们不利。”她说到这里就气愤。
“他欺骗像安琪修女这样好的人,借据全是用法文写的,安琪修女根本看不懂。”
舒毅叹息,他深知丁尔健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
“难道那个什么修女不会请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吗?”
“安琪修女笃信天下只有好人,没有坏人。”
舒毅扯动一下嘴角,对于这点不予置评。
“好吧,我们互谋其利。”
必要时,他可以开买回那块土地,只要她肯答应,让父亲有生之年能够快乐,
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这表示我们成交了?”他有礼地问道。
“还没。”她看到他有些暴怒,补充道:“我必须确定需要多久的时间才可
以完成我的承诺。”
他眼里闪过一抹沉痛。“两个多月,如果运气好的话。”
她点头。“成交。”她伸出手。
“成交。”他暗暗松口气,回握住她的手。
钟彻走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彻大哥!”
钟彻走进来,微笑之中夹杂些许困惑。“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舒毅代霏霏回答。
“而刚才我听到什么成交……”他好奇的轮流看着两人。
“这不关你的事。”舒毅摆明了不让钟彻参与。
“这完全关彻大哥的事。”霏霏坚持。“彻大哥是我在台北的亲人,他有权
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钟彻点头,完全赞成霏霏的说法。
“我必须确定到头来是否要跟在傻丫头后面收拾烂摊子。”
“彻大哥!”霏霏瞪着他。
“傻丫头?”舒毅报以微笑,看着有些恼怒的霏霏。“相当适合。”
“我不是傻丫头!”她强调着。“彻大哥,你还没为我们介绍呢!”
“我还需要介绍吗?钟彻看着他们。”既然你们都认识了……“”我只认识
一个李阿花。我叫舒毅。“
“蓝霏霏。”
“李阿花?”钟彻完全摸不着头脑。“谁是李阿花?”
舒毅盯着霏霏,笑了。“这得问你的傻丫头。”他顿了会儿,别有含意的看
着钟彻。“你和霏霏是什么关系?”
“我们情同兄妹。”钟彻照实回答:“你想追傻丫头?”他全身备战。
霏霏翻了翻白眼,对于钟彻这种保护者姿态已经习为常。
舒毅皱起眉头。“只是纯粹兄妹?”
“你在胡说什么?我一向以霏霏兄长自居。即使你是我好朋友,想追霏霏也
得先过我这关。”
舒毅为他的答案而松口气。“好吧!我相信你。”他实在没有余力应付一个
外来的第叁者,他转向霏霏。“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目前只有我们叁个人
知道,除了我们叁个……”
“还有佳佳。”
“佳佳?”
“对。我现在住她那里,我不可能瞒住她的。”
舒毅叹息。“她也是你的亲人?”他对她没着了。
她点头。
“你没其他亲人了?”
“在台北没有。”
“很好。我还一直紧持愈少人知道愈好呢!”他喃喃道。
“你不满意,我可以退出。”
“我没任何意见。”他再度瞄钟彻一眼。“这件事除在场……还有那个佳佳
在内,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我守口如瓶。”钟彻满口干脆。“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不过我听
得出严重性,只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绝对义务帮忙。”
“谢了!”舒毅知道钟彻讲道义,绝对不像舒奇和伟恩天生多嘴。“多个人
也好,反正她是你干妹妹,迟早需要你的帮助。”
钟彻咧嘴一笑。“没问题。”他打算稍后找霏霏问清缘由。
霏霏翻翻白眼,不吭一声。
“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舒毅告辞,没再看她一眼,就走向门边。
“等等。”霏霏叫住他,她心里始终有个疑惑。“你不介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吧?”
他转过身。“我知无不言。”
“你……交往的那些女人到底跟我有什么不同?”她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
钟彻愣了愣,看向舒毅。
他只是笑笑。“只有一点不同,她们相当的美丽。”
他在咒骂声中离开。
他故意遗漏一句话。
她们看起来世故、圆滑,像是在红尘中打滚许久,她们血液里流的是冷血、
是金钱,她却不然。清纯的外表给人清新的感觉,他相信父亲会喜欢上她;更
重要的是,她全身上下散发温暖的感觉,这是相当吸引他的一点。
他很高兴在她还没丧失这些特质之前,找到了她。
她会为他完成计划的。
□ □ □钟彻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怒吼着,一张英俊的脸
孔为担心蓝霏霏的安危而扭曲。
下班后,钟彻带霏霏到自助餐小吃一顿。原本他心情极为愉快,但现在他听
了霏霏昨晚漏洞百出的计划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个小笨蛋吊起来责打一
顿,把一些理智塞进她的脑子里;她简直在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
钟彻发现他的胃口全无。
平日他是个温和有礼的男人,但一遇上霏霏,什么礼貌全被她抛诸脑后。
闭了闭眼,他强忍住满腔的怒火与迟来的担忧。
“彻大哥,你答应我不动怒、不大叫的。”霏霏小心的注意他的神色,随时
准备逃之夭夭。
早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她就不该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顶多略提一下,扯
到她怎么认识舒毅就够了,何必绘声绘影,强出风头。
她暗骂自己的愚蠢。
钟彻深吸口气,刚吃下的晚餐在他胃里翻搅着。
他无奈的瞪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为你带来什么后果?”他企
图说理。
她耸耸肩。“知道,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你可以来找我。”他略提高声音。
“你拿得出那么一大笔钱吗?”
钟彻抿紧嘴。“我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过,至少你可以找我谈谈,我会想
办法。”他仍为她的大胆举动而感到心惊肉跳,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不是舒毅
撞上她,而是丁尔健……他再度握紧泛白的拳头。
“我就是不希望你担心。”
“所以你自己就想了这种愚蠢的办法?你知不知道一时的冲动之举会让你后
半辈子关在牢里?”
“这不是一时冲动。”她抗议:“这是我想了很多天的好办法。”
“这个好办法为你带来了什么好处?你拿到房地契还是借据?”他换上嘲讽
的冷笑。“没有。如果没有舒毅在场,你连脱身都没法子。”
她翻翻白眼,忍不住再度反驳:“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舒毅不过是‘适逢
’在场,你没有必要把他捧得像天一样高吧!”
“如果没有他‘适逢’在场,你就会当场被丁尔健逮到,直接送到警察局。
他难得说重话:”你这次实在太胡闹了。“”我知道我是太过份了些。可是,
除了这办法,我没有钱、没有势力,又能怎么办?“她沮丧道。
钟彻耙耙头发,知道她说的话没错。
“距离丁尔健收回土地还有多久时间?”
“两个月。”
他皱起眉头。“两个月,两千万……”他想着办法。
霏霏笑了笑。“彻大哥,我不打算把你扯进来。”
“胡说!你是我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想了想。“不试试怎么知道
事情行不通?”
她眼中绽出光采。“你有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向人借钱。”
“两个月内筹两千万?”
他耸耸肩,没打算告诉她,必要时他将卖出在“欧亚”属于他的股份。
“彻大哥,我不能让你背着一身的债务。”她摇摇头,拒绝他。
“这是我自愿的。”
她仍然摇着头。“孤儿院的事情由我们自己解决。”
“你忘了我们情同兄妹?”他提醒她。
“没有;但我不能以此为藉口一直拖累你。”她眨眨眼,为他想付出一份心
力的努力而感动。“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人帮我了。”
他楞了楞。“谁?”
“舒毅。”
“他?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她皱皱眉。“我们之间存在的只有交易。”
钟彻有些了然的点头。“你为他假扮未婚妻。”
“而他为我讨回房地契。”她流利的接道。
钟彻知道舒毅的确有这个能力,但他仍然担心。“舒毅这个人我是信得过;
不过,这样妥当吗?”
她眨眨眼。不偷不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她省略那段舒毅拿录音带威胁
她的话。她深知钟彻的个性,他会逼着舒毅交出那卷带子,然后退出”欧亚。
“
他一向无法忍受有人威胁,甚至欺负他的妹妹。
“而我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他懊恼道。
“谁说的!从小到大你一直容忍我,为我出头、我我担心,你已经帮了我一
辈子都还不清的大忙呢!
钟彻打量着她,笑了。“傻丫头,你不但会安慰一个老男人的心,而且身价
突然暴涨。”他半开玩笑。
“可惜两千万的身价只够做冒牌未婚妻。”她宽心一笑。“只要过了两个月,
孤儿院的孩子们就不用露宿街头了。
“这代表两个月内你必须像个真正的演员。”他柔声提醒她:“舒伯父虽然
老,但他敏锐的感受绝对不输任何一个人,如果你没有尽全心扮演这个角色,
你真正的身份很快就会被他识破。”
“听起来他似乎很可怕?”
他摇摇头。“对于他欣赏的人,他绝不会恶意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