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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们要七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七成,这心还能再黑点?”
“对啊,还要白搭那么多功夫。现在天冷,屋后的桑树叶子也老不见长出来,还要再从胡家那边拿桑叶,再去一成买桑叶的钱,算起来跟不赚没什么两样。”
算来算去还是不赚,围在炭车周围的百姓纷纷摇头。
“你这是在耍我们?”方才激动的几人这会撸起袖子,握紧拳头眼见着要朝沈家下人面门冲去。
“且慢,大家听我说完,养蚕的桑叶由我们沈家出,跟炭一样,按照蚕的张数发下去。”
“你们炭从哪来?”挥着拳头的几人问出所有人心声,整个青城都知道,倒春寒时候还有多余桑叶的,无非就是作用城中最为肥沃千亩良田的胡家。
“沈家姑娘几次三番害胡家姑娘,胡老爷岂会把桑叶给你们。”
“我们老爷自有法子,几位若是不信,自可离开。反正这炭本来就不够分的,少几个人我们也不介意。”
沈家下人的高姿态反倒震住了大多数百姓,若是真白给桑叶,算起来还能赚一成。忙活了两个月,能赚点总比颗粒无收要好。
“可先前我们与胡家有过协议,这批生丝要卖给他们。再卖给别家,肯定要赔胡家银子。”
“这笔银子,我们沈家会帮忙出。”
身后蚕室内一点点死亡的蚕虫让他们变得急躁,没再多想,大多数人选择重新签订契书,从沈家下人手中领过炭。
一直呆在码头上,亲眼看着最后一车炭拉出去,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从官家手中接过厚厚一摞新契书,揣在怀里沈金山急忙赶往乡下。
胡家的千亩桑林边,亲眼目睹他一车车还带着露水的鲜嫩桑叶被沈家下人运往青城四面八方时,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宋兄,这个你收着。”自怀中掏出一张大额银票,在宋冠生眼前晃晃,他笑着塞到他袖中。
拍拍他肩膀,上马车的沈金山面露嘲讽。还以为真是个老实忠厚的,没想到出这么点事就背弃胡家。
胡九龄啊胡九龄,我沈金山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还这个老狐狸,老老实实做本分买卖,竟然比我机关算尽赚得还要多。可这次,你注定要跌个大跟头,并且永远都爬不起来,我盼着等会你听到消息时的表情。
“去胡家。”
吩咐完车夫,心情愉悦之下他直接哼起了小曲。
在沈金山清早忙碌的同时,浮曲阁一楼开阔的空间内,坐在羊绒毯上烤着地火龙,阿瑶正在与少年商议明日征募军饷宴会的布置。
上午是空海大师的课,本来这课该在昨日,可昨日青林书院出了件大事——先前一直教她的女师傅要入书院为夫子。这事还要从她的拜师仪式说起,在她要求下,那日书院师长以及各位同窗都被邀请过来,女师傅也一道过来。因为是她邀请来的,几桌席面靠前不说、彼此挨得也很近。因为沈家掺和,那日发生许多事,惊讶之下女师傅问道书院同窗,同窗也向女师傅打听她的事,一来二去大家彼此熟悉起来。
一个人学问好与坏,完全能从日常谈吐中寻找到蛛丝马迹,交谈之间顾山长觉得女师傅学问很不错。大夏男女大防虽不如前朝重,但找个女师傅给女学姑娘们授课,总比男师傅要方便很多。两相结合,顾山长便起了心思,诚邀她来青林书院。
青林书院乃是青城最好的书院,女师傅很痛快地答应了。收拾好行装,没两日她便搬进了书院,而又过了一日,也就是昨日,她正式开始给女学诸人讲课。
先前阿瑶就想着书院的课不能落下,昨日女师傅首次讲学,兼之有顾山长的课,她临时决定过去听一日。
与头一次去时相同的是,这次她的到来依旧引起了很大轰动,马车停在书院门边,所有人都不自觉给她上路,然后瞪大眼看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直肠子的苏小乔直接跑上来问道:“阿瑶,你都已经有那么两位名满天下的师傅了,为什么还要来书院。”
“因为我舍不得大家。而且从书院中,能学到很多在家中学不到的东西。”
人的地位改变后,很多时候别人看她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比如穷人穿麻布衣是因为穿不起细棉布,但富人穿麻布衣那肯定是为了布料透气、舒坦。如今阿瑶几天才来一次书院,那些日日早起来书院的人,却丝毫没有她初入书院便逢空海大师讲学时的嫉妒和不甘,恼恨她特别待遇。不仅如此,现在大家都觉得,这样的阿瑶还来青林书院,那她肯定是个特别尊师重教、谦逊善良的人。
“阿瑶可比阿慈强多了。”
“还不是她陷害了阿慈。”在一片夸赞声中,略显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阿瑶循声望去,就见到个略显眼生的姑娘。依稀记得来书院当日,她跟宋钦蓉如左右护法般,一直牢牢跟在沈墨慈身后。
不用说,肯定是死心塌地跟着沈墨慈的人。想到前世那些不求回报、无怨无悔跟在沈墨慈背后的人,这会阿瑶心里没有起丝毫波澜。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扬起唇角,她压根不想打理这种毫无理智的可怜虫。
这番做派更显得先前口出恶言的姑娘小家子气,多数姑娘对阿瑶更是佩服。
“从第一天茶点那事我就看出来了,阿瑶肯定是个特别好的人。”
众人的夸赞如尖针般扎在那人心头,蹙眉她从鼻子里哼一声:“装模作样。”
这是在说她?不得不说有些地方阿瑶很奇葩,没有确实证据她从不会用恶意揣度别人,同样在她心里,只要自己心怀坦荡,别人也没必要对她又不好的想法。这会恶言姑娘话说出口,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在说她。
可她这反应,落到苏小乔眼里就是被吓着了。
苏小乔是个暴脾气的姑娘,也是个性子很单纯的姑娘。阿瑶对她多好啊,开学头日就拿她当朋友,把自己那份点心送给她吃;要说那会她是因为孤单,找不到别人做朋友,这会女学大多数姑娘都围在边上,想和她说话,可她却还是坐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像往常一样把自己带来的早点推过来。
本来她还担心,阿瑶受欢迎了后眼界变高,会跟其他姑娘好。可她没有,她还是拿自己当最好的朋友。
这让她好感动,她苏小乔不是不讲义气的,最好的朋友被人欺负了,当然得由她出头。
然后她真“出头”了,向前一步,身形圆滚滚的她站在恶言姑娘面前,指着她鼻子说道:“沈墨慈陷害阿瑶的事青城所有人都知道,你个糊涂蛋,前面就跟个哈巴狗似死皮赖脸跟在沈墨慈后面,现在她都走了你还替她叫唤。你喜欢沈墨慈我不管,可你有什么资格骂阿瑶,你娘生你时忘记把脑子生出来了是吧?”
“苏小乔,你怎么能骂人。”
“明明是你先骂阿瑶。怎么,就许你说别人,不许别人说你?”见恶言姑娘脸蛋涨红,还要再开口,她先一步说道:“你再敢说阿瑶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打你。”
“小乔。”
慢半拍的阿瑶终于反应过来,止住苏小乔,她走上前,看向面前颤抖的姑娘。
“沈墨慈与我之间的事都已经过去,本来我不想再多提。但既然你还有误会,都是同窗我便多说一句。孰是孰非,铁板钉钉的证据摆在那,青城百姓也都看到了,甚至沈家也当众赔礼道歉,就这样为何你还觉得沈墨慈是被冤枉的?”
“我…”恶语姑娘“我”了半天,眼泪掉下来,委屈道:“可是阿慈人那么好…”
“原来你是喜欢沈墨慈,心里无法接受她接受这样的事。可你仔细想想,整件事中我可有任何不妥?”
“你…”恶言姑娘看着面前不怒自威的阿瑶,一瞬间仿佛见到了那个最让她崇拜的沈墨慈。
“顾及你情绪,这次暂且原谅你。若有下一次,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将此事告知顾山长。”
不、她不是像阿慈,阿慈从来都是温柔的,只有偶尔才会露出一点凌厉,而那片刻间她的气势就让她无限折服。然而面前的胡家姑娘,脸上的坚决、话语中的掷地有声,无论哪点都比阿慈气势要足。
“对不起。”
随着最坚定的死党——恶语姑娘的道歉,女学中先前聚拢在沈墨慈身边的姑娘终于彻底倒戈。
这便是她在书院感受到的不同,短短几日,突然间所有人,不管以前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开始对她很友善。一夕之间她在书院的地位甚至不亚于当初经营多年的沈墨慈。
高兴之余,被女学众人围在中间,那么多双或好奇或崇拜的眼神看着,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她有些无所适从。
还好女师傅的课及时拯救了她,虽然前些年跟着女师傅学时,她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她本性随和,女师傅同样也不是掐尖要强之人,她不爱学时女师傅便给她讲些各地见闻、教她做些姑娘家的小玩意。说是师徒关系,其实两人更像是朋友。
第一日授课女师傅有些紧张,敏锐地察觉出此点,阿瑶开始按先前熟悉的方式带头提出问题。那些想交好她的女学同窗,纷纷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渐渐地女师傅开始如鱼得水,她本就学识不错,对答如流之下成功地让女学所有姑娘们信服。
上完这堂课后,在对上热情的众人,阿瑶也没那么紧张。她甚至隐隐觉得,做一个受人欢迎的姑娘,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般尴尬和难以对付。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确定,自己来书院的决定没有错。走出胡家、走出阿爹的羽翼之下,自己去接触去感受形形□□的人。不管那些人是好是坏,是对她友善还是别有心思,是优秀到身上有她可以学习的闪光点或是身上有她厌恶的东西进而引以为戒,总之在这她能接触到许多新的东西、学到许多在花团锦簇、静谧舒适的胡家后院所学不到的东西。
临入睡前,想着同窗们热情的面庞,还有下课后女师傅投来的感激,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阿瑶安心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后便是空海大师的课。昨夜刚下过雨,清早裹严实了去请安,她发现阿爹的脸色比外面倒春寒的天气还要冷。
然后她很快明白过来。不同于墨大儒抽一本书,用通俗易懂的话讲明白其中道理,空海大师上课的方式更为直接。他上课没有书本,而是带徒弟四处走动,看到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和事现场讲解,少数时候有些东西连他都不明白,那便师徒一起学。
“正好明日便是云来楼的征募军饷宴,今日天寒不便出去,我们便学一下宴客时需要注意的东西。侯爷出身名门望族,对此点比贫僧还要清楚,今日便由他来做主讲。”
授课内容便这样定下来,早膳过后,师徒三人来到浮曲阁。
阿瑶对这堂课可谓是期待满满,正襟危坐在少年对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见他久久不曾开口,她集中的注意力逐渐溃散,开始胡思乱想。
“景哥哥总是一身玄衣,颜色、款式甚至连绣花都一模一样,难道从来都不换衣裳?”
这丫头一定是在觊觎本候的美色,见她盯得那么认真,陆景渊暗暗点头。还没等自得,便听她说出这么一句。
“也不对啊,景哥哥身上有很好闻的皂角味,可见衣裳洗得很勤。莫非每晚入睡前,都叫下人洗干净了连夜烘干?也不对,这样太麻烦,遇到天冷晒不干,难道是准备了许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还真被她猜对了!
陆景渊敛下眼眸,其实先前他私底下不喜欢这般张扬的颜色。可耐不住这丫头喜欢,火狐皮大氅、红色裙摆、金丝红翡玉镯,就连现在她读书习字所穿绑袖衣衫领口和袖口都带上一抹红色。尤记得前世当铺前最后一面,她紧紧盯着他玄色的衣摆。
虽然他只靠脸就能让这丫头看得目不转睛,但他大方,不介意她对他更着迷。
“临来时赶,随意带了几件衣裳。”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咦,空海大师面露惊讶,这批玄色衣袍不是小侯爷离京前特意命人赶制的?察觉到其中有蹊跷,他赶紧闭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来是这样,不过景哥哥穿玄色真的很好看,而且衣服上花纹也好看。”阿瑶真诚地赞美着。
连花纹都注意到了,就知道这丫头觊觎本候美色。
“不过老穿这一个颜色未免太单调,正好今天下午我要去家中的成衣铺子。景哥哥可有空?”她家每年进贡的衣裳还留着些,倒是可以让他选些在京城穿习惯了的样式。
还没过门呢就想着帮他张罗衣物,陆景渊满意地点头,傻丫头倒是有成为贤妻良母的潜质。
第53章
小阿瑶要给小侯爷置办衣裳?!
能教出小侯爷那般外表冰山般狂傲孤冷、内心花孔雀般自恋的徒弟,空海大师也不是那么纯粹的心如止水的得道高僧,这会他完全跟徒弟想到一块去了。
与小侯爷的骄矜与窃喜不同,空海大师则是感觉压力扑面而来。
虽然他很希望两个徒弟凑成一对,但他更清楚这事自己做不了主。胡九龄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对于自家姑娘与小侯爷走得太近,他是一万个反对。过犹不及,有些时候硬来只会起反效。
“咳…”
浮曲阁内凉风习习,隔着平头案四目相对的两人被咳嗽声清醒,终于意识到房间内还有第三个人。
“空海师傅…”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矜持,阿瑶羞红了脸,急声解释道:“景哥哥帮了胡家那么多,我总想回报一二。恰好铺子里有历年进贡时留下来的样衣,款式很全,指不定有他在京城曾经穿过的。”
原来是这样,他就觉得小阿瑶不会有那般高超的追情郎手段。望着她一派天真的小脸,空海大师明白,自己这小徒弟还没开情窍呢。
略松一口气后,紧随而来的是越发惆怅,小侯爷那边可怎么办?
目光转向小侯爷,见他周身散发出丝丝寒气,空海大师心下一紧,赶紧转移话题:“今日咱们是要讲赴宴之事。”
“师傅说得没错!”
提及正事阿瑶很快打起精神,正襟危坐,杏眼直盯着对面少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陆景渊快要气死了,没想到那丫头是这么想的,真是白高兴一场。脑子转得快,很快他又联想到前面几次。下马车时紧盯着他看,很有可能是被吓住后下意识的反应;在桑林中穿梭时紧紧搂住他脖子,也可能是兴奋之下忘记了男女大防。
越想他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原来先前那些窃喜全是他一厢情愿,想到自己傻瓜般的得意,这会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到最后甚至连粗神经的阿瑶都发现了。
凑到少年跟前,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景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哪有那么吓人家小姑娘的!空海大师第一次理解胡九龄,爱徒怎么能嫁给这么个喜怒不定之人。
即便理解,这点小事也不足以动摇他对小侯爷的支持,所以这会他开始开口打圆场:“小阿瑶,他可能是在想明日征募军饷之事。”
原来是在想正事,怪不得神情那般严肃。点头,阿瑶轻手轻脚地退回去,还没等坐稳,就听对面少年说道:
“无论何种宴会,只需做一件事。”
提起毛笔随时准备记录,阿瑶凝神看着他。
无论这丫头是出于何种原因,只要她能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就好。现在这样,总比他只能蹿到京郊四合院那棵桂花树上,偷偷摸摸看着她要好。这样想着,陆景渊心绪渐平。
“找位妥帖的长史全权负责。”
“长史?”宣纸上写下这两个字,阿瑶顿了顿:“就是王府或者公主府的管家?可我找不到他们。不对,景哥哥是在说,要找一位妥帖的管事之人?”
陆景渊点头,这丫头也没那么笨嘛。
“上位者,无论为官还是经商,最重要的便是要有识人之能。凡事亲力亲为未免太累,找到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便可。”
景哥哥说得好有道理,阿瑶重重地点头。坐在上首,看到大徒弟三言两语把小徒弟绕进去,空海大师有些于心不忍。
“可景哥哥…”
听到阿瑶开口,空海大师到嘴边的话打住。
坐在平头案边,阿瑶满脸疑惑:“若是一件事自己都没尝试过,不明白具体该如何做,也不清楚该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提起来一头雾水,那岂不是很容易被下面的人糊弄。就这样还如何找到合适的人?如果运气不好,岂不是会找出一堆装模作样的人管事?”
“笨。”
阿瑶嘟嘴,神色间有些委屈。
见她满脸不乐意,陆景渊心情突然好起来,叫你骗我说置办衣裳。心下暗爽,他不得不承认那丫头说得有道理,虽然他有相面之能,能从面相上和一些细节处看出其他人本事,但如她般大多数人还是要根据自身阅历去分辨。
可傻丫头不必,她日后是要嫁给他的,他自会帮她选好最称心的管家。她只需要安心享福就好,不必有这方面的隐忧。
阿瑶想得则完全跟她相反,前世她吃够了自己没本事的苦。有人护着的时候尚能无忧无虑,可当头顶上遮风挡雨的大树倒下后,她便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没几年便被豺狼虎豹生吞活剥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上进,把该学的都学起来。
两人想法南辕北辙,浮曲阁一片静寂,见此空海大师终于开口,缓解凝滞的气氛。
“小阿瑶想得没错,侯爷想得更没错。不管是自己会,还是找出会做事的人,总归能把事完成就好。如今咱们眼下之事,便是明日的云来楼的征募军饷宴。”
话题在几度歪到十万八千里后,终于重回正轨。
请柬已经悉数发出去,云来楼地方也已定好,剩下的唯一一项便是明日宴会时的菜。
“云来楼的淮扬菜虽是一绝,但贫僧总觉得还能做得更好。”
做得更好?阿瑶想着阿爹所参与的几次云来楼宴会,各大绸缎商云集,吃东西是假,谈事情是真。菜肴再精致、再美味,整个过程中大家都忙着勾心斗角,争取把自身利益最大化,压根没工夫动筷,一场宴会下来用不了多少。
“如果能让大家吃得尽兴…”
某个片段在阿瑶脑中一闪而过,快到她几乎抓不住。
“尽兴?贫僧曾在西北与诸位仁波切参悟佛法,当地牧民的烤全羊宴那才是真热闹。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围在篝火边载歌载舞,马奶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烤全羊宴?她想起来了!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沈墨慈在云来楼大摆暖锅宴。桌子中间凿个洞,盛着高汤的铜锅放进去,底下木炭将汤锅煮沸,肉菜搁进去涮一涮,带着水光的新鲜肉片夹出来蘸下酱料,严寒的倒春寒中热乎乎吃一口,真是极大的享受。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阿爹也曾赴宴。也正是那次,向来克制的阿爹回来时身上带着酒气,然后没几天胡家库房打开,一箱箱银子抬了出去。往常拿银子时从来都不会皱眉的阿爹,那会却是一番长叹地面色阴沉,情绪之低落连她都察觉出来。
当她问起时,阿爹只叹息一声,隐约说道朝廷有命,别家都捐那么多,胡家若是出少了,不仅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入京办事也要吃排头。
当时她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也不知捐募军饷之事,后来阿爹出事库房被盗后,她也将此事渐渐抛到脑后。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其中前因后果。
定是前世征募军饷时,阿爹入了沈墨慈的套,损失了大笔银钱。或许前世他一反常态地离开青城,带贵叔亲自进京,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
心下记下这点疑惑,再次抬头看向两人时,她提出了烤全羊宴和暖锅宴两种设想。
“大家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吃点肉喝些酒,气氛热烈,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虑和算计。”
说到吃肉时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一身僧袍的空海大师,见对方毫不计较,她也就很自然地说了下去。
等她说完后,只见两人齐刷刷看向她,眼中有欣喜和兴奋的光芒。
小徒弟果然聪明,让所有绸缎商融入热烈的气氛,不知不觉多出钱,这样可比面对细致而规矩的淮扬菜时同样的细致算计好太多了。他挑徒弟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地好,空海大师不无得意地想着。
陆景渊则是想到了上次,华首寺后山佛塔林中,这丫头以绸缎庄为例驳倒沈墨慈方程时的“歪打正着”。似乎每次关键时刻,她想出来的主意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一次是歪打正着,两次呢?
不愧是他看中的丫头,陆景渊同样不无得意地想着。
“已经是最后一日,云来楼那边肯定已经准备好明日宴请所用禽蛋肉菜,改暖锅能少些浪费;不过此次征募军饷是为西北将士,若是采用西北的烤全羊宴,所有人围在篝火边,气氛更热烈不说,也更能让人感同身受。”
阿瑶将两宴的优点一一点出,这下不止是两人,连躲在房梁上的暗卫也面露赞赏。
侯爷果然英明神武,明明刚来青城时所有人都觉得富有心计手腕的沈家父女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只有他用无与伦比的慧眼决定认定胡家。结果这才多久功夫,便借助胡家坑得沈家名声尽毁,重压之下不得不大出血,而对他屡次相帮有感激之情的胡家更是得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