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必定出身不凡!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而在场只有陆景渊认出了来人身份。
“靖王!”
站在金光闪闪的高台下,一袭玄衣的陆景渊睥睨地看着缓缓走来的靖王,话音中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虽然来人身份地位比他要高,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图。
走到台阶处的靖王脸上神情出现瞬间龟裂,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弟弟平王的心境。
但他可不是平王那蠢货!
迅速稳住神色,他正正官帽,对着高台上桀骜不驯的少年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本王途经青城,恰闻此地有盛事,便停船前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定北侯。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堂堂一个王爷都已经这般放低姿态,换做常人早就借坡下驴。可陆景渊偏偏不是寻常人,面对靖王的作揖,他不闪不避全盘接受,再开口时嘴却像淬毒似得:
“既然已经知晓会叨扰,那就不要来。来都来了,扰都扰了,一口一个本王摆出高姿态,嘴上却说着什么海涵,在场这些商贾谁又敢真追究你过失,简直虚伪至极。”
静静混在人群中的墨大儒眼前一亮,小侯爷这番话简直说出了他的心声。先前他许多歪瓜裂枣的徒弟,就是这样被当权者强塞进来的。嘴上说着严加管教,可那些王公子弟,尤其是纨绔的王公子弟,哪个背后不有一个无原则宠溺的靠山。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有些人就爱仗着权势欺负人,偏偏还做出一番客气姿态。
空海老和尚这徒弟教得不错。
前面小侯爷种种努力未能换来墨大儒的丝毫认可,可今日他这番毒舌却是歪打正着,直直说进了阿瑶这位师傅的心坎,让其不由开始对他慢慢改观。以至于到后来两人成亲时,他临阵倒戈开始劝诫胡九龄。
不畏强权、刚正不阿,小侯爷当真不错。
离京日久、寄情于江南山水的的墨大儒全然忘记了小侯爷先前有着怎样狼藉的名声。虽然他只是个侯爵,论爵位远远不及太上皇亲子的靖王、平王之流,可对上这些人他却从来都没怕过。
何止是不怕?当众被闹个下不来台的靖王心下苦涩,这些年到底谁才是王爷、谁才是侯爷?
余光看着周围气派的装扮,他本被沈家女信中所提及的丰厚利益引至此地,然而在被陆景渊这般不留情面地羞辱后,再行事时他反倒多了几丝赌气的成分在。
“既然定北侯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本王也有话直说。论理,青城不过是州府治下县城,缘何一县绸市开市,所用排场竟如此高。这般多的黄金,可是违制?”
来了!先前对胡家这般排场羡慕嫉妒恨的少数商贾神情振奋。沈家失势以来,这些商贾夹着尾巴做人,日子不可谓不难过。可在青城绸市开市前夕,他们突然从沈家接到消息,让他们当天便宜行事。
直到方才他们还云里雾里,可伴随着靖王的职责,他们总算明白过来。
靖王他们虽未见过,但也算有所耳闻。他是太上皇诸子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当年未禅位时,其名声甚至比身为东宫太子的今上还要响亮。这些年退居陪都后很得太上皇倚重,依托太上皇前些年的积累,他背后势力也算不容小觑。
总之,这是个很靠谱的人。
那咱们要不要上?
就在这些人交换眼色,蠢蠢欲动之时,码头上传来官府官员到达时才有的鼓乐之声。众人循声望去,身着朝服的三人同时出现,先前审理吴有良谋逆案的两位钦差在知州潘成栋的陪同下向此处走来。
在他们后面跟着的,则是由本州兵卒抬着的整套华丽异常的依仗。
见到这幅情景,靖王心中咯噔下。
果不其然,毕恭毕敬地行礼后,作为引荐人的潘成栋走到胡家父女跟前。因为有墨大儒这层关系在,他与胡家关系亲近,这会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虎父无犬女,胡家姑娘捐助的迷彩军衣在这次西北战事中立下汗马功劳,圣心大悦,不仅擢升其为郡君,更是破格允其用公主依仗。”
西北战事?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稀里糊涂从县君连升两级,直蹿到郡君的阿瑶面对前来贺喜的潘知州,整个人完全懵了。
第133章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当陆景渊确认阿瑶对他的冷落和逃避,开始猜测各方面原因,纠结半天始终无果后——
他决定:究竟是何原因不重要,现如今最关键的是如何哄好那丫头。
对于哄女人,小侯爷没有丁点经验。他先前遇到的那些女人,要么对他比如蛇蝎,要么看重他的地位对他曲意逢迎。于前者他正好省事,于后者他也向来不屑一顾,直接暴力解决。
什么怜香惜玉,那是遇到阿瑶后才学会的词。
虽然很不想承认最后这点,但他还是清楚那丫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如果哄不好她,有胡九龄那么个极力不想女儿脱离自己羽翼的亲爹在,两人的事希望更加渺茫。
必须得哄好,可问题是怎么哄呢?
小侯爷向来务实,甜言蜜语他会说,但不屑于说,他只知道拿出实际行动来补偿。
最直接的补偿便是让意图烧毁沈家仓库的沈墨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严令青城县令不许救火,直接把沈家暗中最后那点家底烧个精光。
但这只是个开始,不过是曲曲沈家,他还没放在眼里。深觉这点东西拿不出手,他又另外想了办法,而这办法就要关系到阿瑶的铺子上。
时至今日阿瑶只开了一间铺子,就是卖那种花花绿绿布料的铺子。刚开始他没将这种料子放在眼里,不过是新奇点罢了,与他从小用过的进贡珍品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即便如此,那丫头开的铺子,他也愿意多家关心。在铺子修缮期间,他也跑钱忙后出力不少。
这过程中,他不仅跟那丫头多了很多接触,还从她话中获取许多有用的讯息。
其中最引起他注意的一点,莫过于其中一种绿色的衣料,人穿上后站在树林中竟然看不出踪迹。
年幼便在追杀中度过,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料子用途有多大。
绿色迷彩可以隐匿在树林中,那西北大漠中,黄色可否隐形?
稍微想想他便知晓结果。
广平侯府,也就是他的父族多年来扎根西北,根基深厚,一直是皇帝舅舅的一块心病。而他的生父,也就是广平候,满心爱慕青梅竹马的表妹,只是碍于做了驸马,只能委屈其做妾。
就算做妾,广平候也从未放弃过这位真爱。甚至碍于强权不能共结连理的遗憾,反倒激发了他身为男人的逆反心理。这些年来他长居西北,那位妾也俨然成了正经侯夫人,两人生出来的儿子更是被时时带在身边,倾力栽培,大部分西北将领已经认定那将会是下一代广平候。
在这种条件下,他们孤儿寡母便成了广平侯的眼中钉肉中刺。重生后通过青城绸市的种种蛛丝马迹,他已经足够肯定,前世在后面给他射暗箭的必然就是这位。
那些白痴,以为他死了那妾生子就能继承广平侯府的一切?当日他死时,皇帝舅舅已经牢牢掌握住大权。而他的死,只会让广平侯府受到迁怒,甚至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上辈子定会有人替他报仇,但这辈子他不想再让那些人得逞。他想好好活着,跟这丫头一起,活得很好。
所以那些拦路虎,必须统统除去。
迷彩布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些年皇帝舅舅已经在西北布置了不少人。可隔行如隔山,行兵打仗更是如此。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将领,贸然领兵有可能引来全军覆灭。而没有打过胜仗的将领,如何能让兵卒信服?
反过来说,军队也是个单纯的地方。没有朝堂上那么多尔虞我诈,那里强者为尊。只要你有本事,能杀更多敌军,能打胜仗,那手底下的人就会服你。
掌控西北兵权,给广平侯府来一招釜底抽薪,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位足够有军事才能的将领。
而迷彩布料完全可以创造出一位军中神话。
从刚见到这种料子起他就开始暗中筹谋,染布方子连带衣料做成的成衣被一道送去京城。多亏了他有个宠溺成性的公主娘,因为担心他,联合太后以势压人,私自借用了皇帝舅舅的八百里加急,传信速度不是一般快。
配方和成衣被很快送进乾清宫,然后依托于公主娘的蛮横无理,这项提议甚至没经朝议就被皇帝舅舅“乾纲独断”。
乾清宫中的皇帝表示很无语:朕也有自己判断力的好不好?阿娘、长姐你们至于么?
太后(长公主):至于!
总之在三巨头的全力督办下,此事一路大开绿灯,不足月余,西北军就已经换上了全新改良过的迷彩军袍。
恰逢此时,淮南盐市和青城绸市征集来的军饷即将入京。如此大数量的一笔银子,与之相关的人都眼巴巴盯着呢,这其中最眼红的当属陪都的太上皇以及西北的广平候。
没别的原因,两人手下兵马多。人是要吃饭的,那么多人手平常拉出来威风,可开工资的时候就犯了愁。
怎么要银子?
已经感觉到乾清宫内那位正统皇帝威胁的两人已经开始很有默契地守望相助,要银子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打仗!
大军开拔在前线,粮草要钱,战马要钱,死了人更要给抚恤金。即便分摊到每位兵卒头上都不多,可耐不住人多。几十万人加起来,每天就是大笔银子。
这仗要怎么打起来?
驻守西北多年,广平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季节,江南虽已经快要迈入炎炎夏日,可北方草原上的冬天才刚刚结束。饿了一整个冬天,正是游牧民族最需要粮草的时刻,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稍微露出点防守破洞,那边蛮夷就急吼吼地带兵来袭。
然后,他们遇到了埋伏在暗处的大夏兵卒。
当时马背上的蛮夷都惊呆了,明明刚才咱们就是从那旁边骑马跑过来的,完全没看到人影,难道大夏人都挖个地缝藏进去不成?
其实他们想错了,按照广平候的布置,此处边塞中门打开,他们是可以取得战果的。打了败仗,到时广平候再往上面哭一哭,说下兵卒如何不容易,吃不饱饭打不好仗,到时要增兵要良饷,银子来了再意思意思,有军功后又是一份封赏。
这套路乃广平候府世代相传,屡试不爽,偏偏到他这出了篓子。为掌控西北军权,皇上派来的必须是有真才实干的人。前面那些也有才能的人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兵全被广平候调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皇上盯西北盯得紧,他不敢公然如此大胆,只能稍微减持兵力,然后再让巡逻变得更为稀疏,双管齐下也能取得效果。
要是寻常将领也无力回天,但这次有迷彩军袍,完全可以埋伏在暗处,打个出奇制胜。
以逸待劳,大夏兵卒就这样把蛮夷包了饺子。
在各方面的“努力”下,西北大捷。皇上安□□去的将领终于得了军功,跟随他的热血军汉也回过味来,少部分人已经积极向组织靠拢;而此次战事中立功最大的迷彩战袍,在太后和长公主的把持下,牢牢地落在了该落的人头上。
正巧大长公主得到陆平汇报,对儿子看重的胡氏女印象无限好。
这么好的姑娘,一定要做她儿媳妇!
大长公主这人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护短。娘俩有个共同点,一般人都入不了眼。但如果有幸能入她法眼,那必然是对你掏心窝子的好。
她想了想,觉得儿子刚及弱冠就已经是侯爵,升太快的话,指不定而立之前就会做到国公,然后人生没有追求。男儿么,就要多努力点。姑娘家,那必须是用来疼的。
这功劳就给她未来儿媳妇吧。
分分钟想清楚后,她开始将自己在陆平处知晓,当然也是小侯爷借陆平之手透露给她的迷彩布料由来安利给太后。说服老娘后,皇帝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天下竟有这般奇女子,皇上再次表示:朕也不是昏君,有自己的判断,这等大功必须要赏。
可老娘和长姐完全没有让他表达自己英明神武的机会,直接就拍板决定:封郡君。
至于册封的日子,最近最好的黄道吉日好像只有上册封县君时钦天监卜册出来的那一日。
就那天!
什么?你说传旨时间不够?
咱们不还有八百里加急么!
平常给我儿子(外孙)送补品都用这东西,如今册封郡君这等朝廷大事,必、须、得、用!
在三巨头的监督下,册封圣旨以极其快的速度保质保量完成,然后快马加鞭送到青城。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绸市开市前夕及时赶到。
很及时,被啪啪啪打脸的靖王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一个商户之女,竟然被封了郡君,而且还准许用公主依仗。不仅如此,这般荒诞不经的圣旨中途竟没有泄露半点风声。早知道的话,即便对沈墨慈提议在心动,他也不会此时此刻出来公然找茬。
太子皇兄,当年你不声不响坑得父皇禅位,如今又来这一套。这么多年下来,你果然还是狡猾如狐。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丢失的皇位,靖王再也克制不住滴血的心,冷哼着转身离去。挥一挥衣袖,收到一大片嘲笑声,闻此他走路的姿势更踉跄了。
第134章
有靖王变脸的大戏在前,阿瑶册封大典还未开始,就已经气势十足。
由县君直接升级为郡君可是天大的喜事,唯一一点不好就在于胡家没有准备周全——搬空胡家几乎可以媲美国库库房尤觉不满足的胡九龄如是想。没办法,在这个爱女成痴的亲爹眼里,自家姑娘那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也不为过。
这么重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候着备用方案,简直是失策。
饶是有靖王搭台唱戏,下面气氛热络着,他心中也是升起一万个后悔。正忍不住欲要抓耳挠腮时,就见由知州潘成栋引着上台的两位钦差朝后面拍拍手,鉴湖码头上临时靠岸的楼船上两排身着暗色甲胄的侍卫,侍卫从船上源源不断抬下箱笼。
“此次胡家姑娘立下汗马功劳,帝心大悦,特许晋封大典使用公主依仗,此乃从京中随船运来的依仗。”
钦差不疾不徐地说完,声音不大,却让码头上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可不是,都准破格使用公主依仗了,那肯定得让胡家姑娘有具体的依仗可用。自家有没有,跟朝廷给不给,那完全是两码事。
可胡家先前准备的这些不是依旧违制?心思灵巧者很快想到此点,可此刻明摆着胡家势大,无人敢戳破此点。
居高临下将一切尽收眼底,陆景渊开口了。
“本候早已知晓此事,特命人提前准备好依仗。”
原来小侯爷早已知晓,这就对了么,他们就知道胡老爷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底下犯嘀咕的人不禁点头。
小侯爷早已知晓?钦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别人只当定北侯是个混世魔王,身为天子心腹,他对这位爷的地位多少还有些了解。什么叫仗着自己有个得势的生母无法无天?他所忠心的那位陛下又岂是可以被一点恩情拿捏住的昏君!
小侯爷是有真本事的人!不仅是他,连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宁安大长公主,也绝不是她平日所表现的那般与世无争。
不信你看楼船上抬下来那一箱箱的东西,从拟定圣旨到装船只有短短不足两日,倾礼部与内务府之力也不一定能找齐这么多好东西,偏偏大长公主做到了。单这一件事,就足以看出大长公主的本事。
其实钦差完全想错了,宁安大长公主之所以与世无争,完全是因为她没有争的必要。
娘家两人一位太后一位皇帝,完全没有需要她帮衬的地方。所嫁夫婿拿她当仇人,脑子抽了才会凑上去帮广平侯府争。生的儿子从小又是个争气的,不需要她去给要爵位。她这辈子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站队,夫婿态度摆在那,她根本就不用犹豫。
站在娘家那边,广平侯府的事自有亲娘和亲兄弟帮她料理。而一应吃穿用度,在她没想到之前,自觉她嫁得委屈的亲娘就已经截下各地进贡来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地搬到公主府。
就这样,她还有什么好争的?
这次阿瑶册封所需行头的确全由宁安大长公主亲手置办,可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命人把公主府库房打开搬东西。
甚至连整理都不用整理,养了个年过二十还未成婚的儿子,多年来盼儿媳妇心切的大长公主早已开始暗搓搓地准备聘礼。
虽然婚姻失败,可贵为公主的她并没有尝到多少苦。这样说也不尽然,在皇上未登基前,她的确是忍了一段时间。可皇帝登基掌握大权后,把该补偿的都补偿给了她,以至于这几年她活得十分舒心,心中那点微乎其微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万事顺心,她自然也没有折磨儿媳妇来纾解内心郁闷的需求。相反,长于皇家的她深切理解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未来儿媳妇只是个商户家姑娘,虽然两人未曾谋面,但在外人面前她也得给足了脸面。
“搬!使劲搬!”
各地进贡的奇珍由太后之手搬进公主府库房,倒个手再运往江南,直达鉴湖码头。
训练有素的侍卫将这些来自东南西北,价值连城的摆设有条不紊地布置在码头上,种种奇珍可算是给大夏各地来得商贾开了眼。
“南海珊瑚?看这血红的颜色,只有爪哇国才能出产。我家祖上得到块巴掌大的,就被拿来奉为传家宝,这一人高的珊瑚树,怕是爪哇国的贡品吧?”
“看那玉如意的质地多通透,我曾在西域王廷一位贵族身上见过类似的,当日觉得那贵族身上带的必是当世奇珍,可比起今日这块,简直不入眼。”
台下抽气声传来,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贾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如今却个个目瞪口呆。
卡在吉时前一刻,京城运来的摆件安置妥当。若是先前金砖铺地只是豪奢,如今种种名贵器物点缀其中,则完全彰显出了底蕴。
身为大典主角的阿瑶也被这幅阵仗给吓住了,抓起一绺头发,她不安地看向旁边少年。
“我的发髻是不是有些太过随意?”
听出她声音中的忐忑,陆景渊扭头,常年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在望向她时有了些暖意。
阿娘准备得十分充分,甚至连郡君该有的冠服也一并捎带过来。虽说衣裳是郡君的规格,可所用衣料以及上面种种装饰的原材料却全是按公主规制来的,原本精致的冠服再添几分精细,天家富贵威仪展露无余。
这般精致的衣裳,却丝毫没有掩盖住他家丫头的光彩。
她五官本就极为精致,此刻包裹在冠服中,江南女子身上独有的温润让她化解了冠服凌厉的气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融合,看起来赏心悦目。
“很好。”
“当真?”
声音中带出的喜悦让他心下一软,平日拘泥于男儿威严轻易不肯说出口的情话不自觉脱口而出:“你本就生得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加之这些时日你独当一面,虽然辛苦可也算是有所收获,这会气场就完全能压得住衣裳。”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了顿,他赶紧转移话题:“不过是走个流程,等会你无须紧张,一切照旧就是。”
景哥哥夸她了!
阿瑶眼睛亮亮的,腮顶升起两朵红晕,本就娇俏的少女如春花绽放,成为江南春日最明媚的一道风景。
“哼。”
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围笠下的沈墨慈面容扭曲。
在沈家库房被烧,失去最后的翻盘资本后,她仍旧抓住一线希望,说服靖王来走这一遭。
说服靖王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胡家万贯家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身为太上皇最器重儿子的靖王对皇位的渴望。欲要争夺皇位,就要有人有兵。无论是收买朝臣还是豢养私兵,全都需要银子。
本来她还没有十足把握,可当金砖铺道之事出来,胡家财力如何,都无需她说得天花乱坠。
面对如此大的一块肥肉,陪都势力被逐渐蚕食,现如今如饿狼般的靖王自然无法抵挡如此诱惑。
深谙人心,沈墨慈一大早便等到这。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堂堂靖王——太上皇诸子中最为贤德的一位,在定北侯手中竟没能过得了一个回合。
明知自己已然失败,应该赶紧离开青城,可她双脚却跟生根长在地上似得,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分毫。她看着前世叱咤京城的羽林卫自楼船上抬下一只只箱笼,其内一件件奇珍刺伤了她的眼。她看着胡瑶站在高台上,被那俊美无铸、出身清贵的少年用宠溺的目光注视着。看着她在全城百姓的瞩目中走向高台正中,祭拜天地。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前世的她也是这般被青城百姓敬仰,被诸多青年才俊捧在手心。
不,胡瑶甚至比她拥有的更多。得到胡家库房又如何,那里面可没有方才羽林卫捧着的种种稀世珍宝。还有那些仰慕她的青年才俊,他们不过是痴迷于她的身体以及她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定北侯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胡瑶这个人。
不论胡瑶蠢笨如猪,还是在市井传言中何等不堪,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遮风挡雨,成为她强有力的支撑,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终究…还是比不过…
胸膛剧烈起伏逐渐舒缓下来,扭曲的面色也变为颓然和悲凉。在她渐渐平静的过程中,钦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圣旨内容响彻整个码头,回荡在天地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胡氏女阿瑶蕙质兰心…,特封为福安郡君,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