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家在日本也算大家族,但到了这边,却是什么都没有。”白太太忽然勾起一抹奇特的微笑,清丽温婉的面容焕发出极致的光彩,像是那绝艳的罂粟一般,迷人勾魂。

秀珠从来不知道,白太太还会这样笑,一时间竟有些呆了。直到白太太低哑的声线再度响起,秀珠才回过神来。

“我已站在了故国的土地上,母亲的心愿完成了一半。除了母亲的心愿之外,我亦有我的心愿。我恨宫本家的所有人,我日日诅咒他们,想他们死、想他们下地狱想得发狂,为了帮母亲复仇,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要我去利用一个无辜的人,将一个无辜的家族拖下水。”

“秀珠,我很抱歉。”白太太低沉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利用雄起,利用白家…”

75新生

这个也算不得利用?

秀珠唏嘘不已。虽然事情因白太太而起,但白雄起既然选择了白太太,顶着白老爷子的压力硬是将白太太娶进了门,某些事情便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说起来,宫本家曾经那般欺辱白太太,宫本智久更是狠扎了白雄起一刀,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如此过节,又岂是简简单单能了结的?

以秀珠对白雄起的了解,他会真心帮着宫本家拓展生意才怪了,做些手脚很正常,总之不会让他们得了便宜。

“嫂子,你想多了,我想哥哥他并不会在意的。”事到如今,早已说不上利用不利用。秀珠看得分明,白太太对白雄起在好些年前便已情根深种,再来说这个,根本没有多大意义,反而让白太太平添内心的负疚罢了,“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得这么清楚,嫂子你的事自然是哥哥的事,也是白家的事。嫂子,我信你现在早没了从前的心思,哪怕是此刻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哥哥与童童的平安,我知道你也定不会犹豫。”

“秀珠…”白太太哽咽着唤了秀珠一声,“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了雄起,得以嫁入白家,成了你的嫂子,更有了童童这般可爱的孩子。以前我总在想,就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也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就是白太太后来会想着退让的原因?秀珠深深地叹息,“嫂子,这世上有些事,并不是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很多时候只是将自己逼得退无可退罢了。”

白雄起曾经说过,入局容易出局难,人在其中身不由己,想来便是因着这个。

白太太点头,“你说的对。我现今唯一所求,便是雄起与童童都能平安。”

“他们定会平安的,我深信。”秀珠看向白太太,说得自信又坚定,“嫂子,这之后的事情,你还未说呢,接着说与我听可好?我猜你定是向我哥哥坦白了?哥哥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说的对不对?你回去苏州,找着李家人了么?”

秀珠倒不是硬要让白太太述说原委,她会这么问,一方面确实是因着好奇,而另一方面,她要借着跟白太太说话,努力集中精神倾听白太太的故事,以此来缓解内心的担忧不安。夜已经渐渐地深了,今晚的白公馆异常安静,大约是白雄起出去之前安排好了,下人丫鬟们没有一个进到客厅里来。秀珠与白太太两人坐着,愈发觉得空旷静谧,这种甚至能够感觉到时间流逝的安静,会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冷意。

想来白太太也是这么认为的,听得秀珠相问,她想了想,果然接着往下说,“我当时想,既然这个男人为了我能豁出命去,我又何惧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便当我试探他一回,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秀珠,跟你猜的一样,我把母亲的事、我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然后提出要回苏州看看。他答应了,并承诺陪我一起去,他告诉我,即使没有我的事,他也不会放过宫本家,他要为自己复仇,并不是为了我,让我不要多想。”

“多么傻!如果不是我,又怎会与他们扯上关系?”白太太声音略略提高了些,瞬间又重新低了下去,“自那日说开后,我再没有在家里见过宫本家的任何一人,雄起他将所有关于宫本的人与事挡在了家的外面。不久后他带着我回了苏州,找到了李家旧址所在…”

说到这里,白太太忽然顿住,整个人颤抖起来。秀珠见此,忽然有些后悔,很显然,这些事即便过去多久,对白太太的影响与伤害都是巨大的。想到此,秀珠忙轻声安抚,“嫂子,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了,你快别激动,那些事儿都过去了。”

“不,秀珠,你让我说。”白太太摇摇头,“这些事情压在我心底很多年了,午夜噩梦惊醒,我甚至常常觉得喘不过气来,不敢再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伤口就是伤口,哪怕它外表看去完好无损,内里却裹着腥臭的脓血,要是不狠狠地给它一刀划开,让脓血流尽,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面对。不管结果如何,我希望过了今晚,我能告别过去,成为新生的自己,再不执著于前事。”

“嫂子,你,我听着。”秀珠闻言才真正放心了,“这不独是嫂子的新生,也是我们家的新生呢。”

“一定会的。”明知道这话是自我安慰,但白太太与秀珠两人还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说着,是互相安慰,也下意识地劝服自己相信。她定了定神,终是续道,“站在原来李家旧址,我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泥土与坍塌的废墟——宫本一家,我与他们再添一桩血仇!”

听到这里,秀珠算是明白了白雄起夫妇与宫本家族的恩怨纠葛,却还有些事不明,“嫂子,这宫本家开始既然要哥哥帮忙,在国内拓展生意与人脉,便该是个商业家族,怎么这一回,我听着宫本智久逼迫哥哥在条约上署名,宫本智久有这个权力么?还是他攀上了哪位大人物?”不然,对照着白太太先前所言,白家该不怕宫本家才对,怎么会被逼至此?

“宫本拓也年纪大了,这两年已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宫本智久。开始两家相斗,雄起一直占着上风,尤其是跟着金老爷子,雄起日渐位高权重,压着宫本家打,让他们在中国几乎寸步难行。然我白家势力多在国内,对在日本的宫本本家却没有多少办法,虽则一直占优势,却没办法斩草除根。一年多前,宫本智久不知怎么的,竟攀上了日本派华的一个司令,接着那个司令的势,一下子将白家压制,情况一日比一日坏,直到今日童童被掳…”

秀珠的心沉了下去,白太太也没有再开口,客厅里陷入了安静之中,只有墙角放着的掐丝珐琅立地钟钟摆一秒一秒滑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秀珠与白太太两人丝毫没有睡意,身子不由自主地侧向门口处,眼睛下意识的望着门外,像是要看透浓重的黑暗,望见她们心底牵挂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依然那么静,那么深,像张开了巨大黑口的怪兽,无声地将周遭的一切吞噬,带来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逃脱的无望。

此时的秀珠很矛盾,她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希望黎明快些来临,让她快些看到结局。另一方面她又害怕时间的流逝,她坐立不安、忐忑难耐,她惧怕长久的等待,等来的并不是她所想的结局。如果那样,她怕自己会因此崩溃。

黑暗中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铁门被什么人强行推开,听得并不真切,在没有一丝声响的坏境里却异常清晰。秀珠心头猛地一悸,僵硬地扭头向白太太看去,见着白太太已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向着客厅门口冲去。

不是幻觉!秀珠顾不得一瞬间加快的剧烈心跳,站起身来跟着白太太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前头白太太已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发出一声痛哼。秀珠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定定瞧着来人熟悉的眉眼,泪水模糊了视线。

“哥…”目光扫过白雄起沾了刺眼鲜红的上半身,又发现回来的只他一人,秀珠心底一滞,颤声开口,“你…”

“放心,事情顺利。”白雄起抬手打断秀珠,揽过抱着他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的白太太,对着秀珠点头道,“不要问什么,先跟我走!”

秀珠紧绷的心神一松,眼泪刷刷往下落。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反手擦擦脸,拼命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几步奔到白雄起身侧,跟着他一道快步离开。

一路畅行无阻地穿过前院,与白雄起夫妇一起出了大门,秀珠见着门口停着两辆军用吉普车,车顶打得雪亮。白雄起指着前面那辆车,对秀珠道,“你去那里。”随后竟不等秀珠答应,便半扶半抱着白太太走向了后面那辆车。

秀珠心知情况紧急,这会儿并不是拖拉询问的好时候,当即听从了白雄起的吩咐,快步走到前面那辆吉普车前,拉开车门矮身钻了进去,再随手关上门。

刚顺势坐了下来,车子便启动了,平稳地向前驶去。知道了白雄起安全归来,还有他的那一句“顺利”,秀珠心头大石已落,对着去哪里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一股腥甜之气扑鼻而来,引得秀珠轻皱了皱眉。眸光一扫,车内原来已坐了一人,光|裸着上半身,左肩膀处裹着厚厚一层白色的细纱布,一丝一缕的红色还在向外渗着,半盖在身上的白衬衫血迹斑斑。他本合着眼睛背靠着后座休息假寐,感觉到秀珠开车门进来坐下的动作,倏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秀珠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秀珠,我答应你的事,如今做到了。”他的声音暗哑,不似平日里清亮,却带着些醇厚低沉,竟是越发撩人好听。

秀珠心里一阵揪痛,刚止了的泪刷地一下又下来了,这一回她不想忍,那泪珠儿落得又快又急,嗒嗒真个跟下雨一般。林墨言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他手足无措地抬手去擦秀珠的眼泪,想将她搂到怀里好好安慰,又不知她为何哭泣,有些不敢动作。

他见过欢笑的她,担忧的她,皱眉的她,苦恼的她,狡黠的她,却惟独没有见过这么伤心落泪的她。他看着这样的她,一颗心随着她的哭声起起伏伏,却懊恼于想不出办法。

“秀珠,你别哭啊,有什么事你告诉我——童童没事,正睡觉呢,现在跟白大哥在一起,你别担心。白大哥没有受伤,他一点事儿都没有,那个什么宫本,以后再不能威胁伤害你们了。他的住所,我让人放了一把火,不管什么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到了明天保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你要是还不解气…”林墨言絮絮叨叨的,实在不知该如何诱哄安慰秀珠。

“我要是不解气,你还想怎么样?”秀珠红着眼瞪他,她想大声地吼他,但因着哭泣,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了,“这是你邀功的时候么?给我好好靠着,闭上眼睛休息,不许再说话!”

林墨言被秀珠的话噎住,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她方才为何哭,嘴巴慢慢地咧了开来,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

这伤虽是为白雄起挨的,但在林墨言看来并不算严重。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不少,哪次不比这危险几分,能用一处小伤换来秀珠这般反应,他觉得这伤受得太值了!

不过,他倒是明白此时的秀珠不能惹,立马照着她的吩咐坐好,向原来那般背靠着椅背,合上了眼睛。秀珠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擦干了眼泪,端正地坐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的反应有些过了。这一天一夜她流得眼泪,怕是前些年加起来都远远没有那么多。

这时候,秀珠才得以看清了车厢里的格局。前面驾驶座与后面分了开来,她坐在后面看不见司机,也看不见副驾驶座上是否还有别人,除了不知道隔音如何,秀珠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希望丢脸没有丢到别人那里去。

秀珠并不知道,在她转开视线后,被她勒令闭上眼睛休息的林墨言,已偷偷地睁开眼来打量她,眸光灼灼,带着显而易见的柔和与欢喜。非常幸运的,林墨言没有受伤的右手正挨着秀珠,他的右手慢慢、慢慢地靠近了秀珠放在膝上的左手,迟疑了一下,手掌覆上手背,握住。

秀珠一怔,转过头来看他,却见他似乎很老实地闭着眼睛。如果忽略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忽略因着她的默许,那正在缓缓加深的弧度,秀珠会觉得他的表情更加可信。

莞尔一笑,秀珠主动将左手翻转,五指微曲,与他十指相扣。

76远航

“少爷,到了!”

低沉的男声传来,车门从外面打开,林墨言睁开眼睛,转向秀珠,“到地方了,下车。”

秀珠点点头,下了地从车子后面绕了过去,下意识地扶住了林墨言的胳膊。林墨言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方才为林墨言与秀珠开车门的两个年轻人,好奇地扫了秀珠一眼,马上又移开视线。

秀珠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亦是淡淡地看过去,借着车灯的灯光,只觉得这两个年轻人都生得眉清目秀、俊朗英气,总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很是熟悉。旋即秀珠暗道自己想得多了,见着白雄起抱着睡熟的童童,与白太太一道,身后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便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竟是北京城城东之地,聚集了各国的驻华办事处,秀珠目前站着的地方,是美国驻华办事处的大院里,两辆军用吉普车竟畅通无阻地驶了进来。

这时候已是后半夜了,前面的这栋大却灯火通明,看着像是专门在等待着一般。

秀珠打量的当口,一名大约二十七八岁,棕色短发碧绿眼眸的英俊青年人从门内迎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用英语大声道,“兰斯,我亲爱的朋友,你可让我好等,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刚拿到手的正宗蓝山咖啡豆,用去了一半还多,你得赔偿我!”

这英俊青年嬉皮笑脸地快步走下台阶,向林墨言张开了双臂,明显想对他来一个大力的拥抱,却见着他身侧的秀珠、以及林墨言身上重又穿上的那件血迹斑斑的白衬衫,诧异地顿住动作,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感叹出声,“哦,我的上帝,谁那么大胆,敢在你身上开了个洞?你告诉我,我这就带着人去灭了他丫的,怎么说也算我的地头,反了他了!”

“好了,路易斯,你的蓝山咖啡豆,少不了你的。”林墨言失笑,“我想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一顿美味的夜宵,以及一张温暖的大床,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还用你说,早准备好了!”路易斯得意一笑,领着林墨言一行往里走,一面对着秀珠挤了挤眼,“兰斯,这就是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位神秘的东方美人儿?”

秀珠一囧,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向路易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谁曾想这么一来,竟让路易斯越发来劲了。毕竟是初次见面,他不太敢缠着秀珠问这问那,却不妨碍他跟林墨言打听八卦,那连珠带炮未见停顿的问题充分说明了他的激动与兴奋。

林墨言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路易斯脚下一个踉跄,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接到林墨言不怀好意的视线,忙跳开两步,离得林墨言远远的,嘴巴里不住嘀咕,“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话说瞧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受伤的人…”

说话间进了大堂,一个四十出头的白人医生早已等着了。林墨言交代了路易斯几句,对着白雄起、秀珠点点头,跟着医生进去了。之前毕竟时间紧急,他的伤口只做了初步包扎,其他处理一概未做,这子弹头还埋在肉里,怎么也得及时做了手术,将它取出来。

收回视线,路易斯转过身来,面上已没有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虽仍是随和热情,但明显多了些客气,换成了明显有着口音的中文。

“白先生,白小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让人带你们先去休息?”

“谢谢你,路易斯先生。”秀珠不知道路易斯姓什么,只能这么称呼了,“我留在这里,等着墨言手术结束。我哥哥嫂子去休息,他们累坏了,需要睡眠。”

跟着进来的,只有白雄起夫妇与童童,之前为他们开车护送的那几名青年人并没有进来,想是路易斯对他们早有安排。

“这也好。”路易斯点头,对着秀珠,他的态度倒是更亲近自然些。向白雄起点点头,他指派了两人,吩咐他们为白雄起夫妇领路。白雄起身为国务副总理,路易斯这个美国驻华办事处的负责人,以前自然见过不止一次,只今日晚上,他自始自终没有提及白雄起的身份,便当他是林墨言带来的一个普通客人那般。

白雄起自是知道各中缘由的,也不客气,看了面露疲累的白太太一眼,对秀珠道,“我先陪你嫂子去休息,马上过来。”说着向路易斯道了一声谢,抱着童童,陪着白太太走了。

林墨言是为白家出的事,于情于理,白雄起都不能放着受伤的林墨言,自顾自去休息。

白雄起带了白太太、童童去休息,路易斯招呼了秀珠坐下,让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红茶与各色点心。秀珠倒是真有些饿了,谢过了路易斯,就着醇香的红茶,用了好几块点心。白雄起很快去而复返,路易斯见了,笑着站了起来,说是去看看林墨言的情况,将空间让给了白雄起与秀珠。

路易斯准备得很周到,再次出现在秀珠面前的白雄起,已将带着血迹的衣服换了下来,梳洗了一番,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嫂子睡了?”端起茶壶,秀珠在空杯子里倒了一杯红茶,推到白雄起面前。

“她怎么睡得着?”白雄起摇摇头,拿起了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我还是小看了宫本智久,以为凭着这些年的积累,总还有些把握。要不是林墨言一道去了,恐怕不仅救不回童童,连我也要陷在那里——那就是个陷阱,正等着我自个儿钻进去,我明明猜到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林墨言,他是为我受的伤,秀珠,你与他…”

白雄起黑沉沉的眼睛望定秀珠,不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如果你对他…你不用因为这个勉强自己,这个人情我会想办法还回去,你不要有负担,尽管做你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你什么。”

他虽然以为林墨言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在这风雨飘渺的乱世,有足够的实力给予秀珠富足安宁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分明,林墨言早已对他这个妹妹动了真情。但秀珠的个人幸福也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不会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忽略了她本人的意愿。

救命之恩,保家之义,这恩情虽然大,大到甚至于要他一生的努力去偿还,但涉及到秀珠的幸福,他亦不可能妥协。家人一直是他的底线,纵然他对外人使尽千万般手段,家人仍是他心底最柔软的所在,容不得有半点委屈差错。

“哥,你说到哪里去了!”秀珠心里感动,面上却是一红。

白雄起瞧着她娇羞的小女儿样,微挑了挑眉,“难道我说错了?他不是因为你才这般出人出力,甚至还替我挨了一枪子?”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这不一直没机会么?”既然说开了,秀珠反而坦然了,“在美国的时候,他一直很照顾我,我也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便答应了跟他试试。你是我的大哥,他的大舅子,救你难道不应该?他要是敢临阵逃脱,我一脚踢了他!”

“还大舅子?你也不害臊!”白雄起眉间舒展开来,面上露出了自秀珠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心里却着实有些吴家有女初长成的郁闷,却因着某人刚帮他挡了一枪的事不好说什么。他对秀珠从小的教育,一向是让她自立自主的,有什么事儿也是让她自己拿主意,他与白太太只从旁提些建议,林墨言又是他自己看好的人,如今秀珠明白说出了心意,他自然不会反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真的决定好了?”

秀珠点头,“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会好好把握的。”

白雄起微微一笑,算是赞同了,不再说话,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红茶,默默喝着。秀珠这种当断则断,不拖泥带水的性子一直是他欣赏的,他相信她能够处理好与林墨言的感情。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差?

白雄起与秀珠两人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路易斯陪着之前那个白人医生下来,经过秀珠身边的时候,向秀珠使了个眼色,脚步却不停,一直将白人医生送出门。

秀珠瞧着路易斯的背影,轻声道,“哥,我先去看看他?”

“去,我在这坐会儿。”路易斯的小动作,白雄起当然看见了。

秀珠起身,“我看看他,马上下来。”白雄起等在这里,是想知道林墨言的情况,虽然看样子那家伙没事了,但等不等、问不问却是态度问题。

上了,走廊上一名年轻的菲佣为秀珠指明了方向。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林墨言赤|裸着上身半靠在床上,肩上的伤口处理过了,用白纱布包扎得整整齐齐,腰上搭着条薄毯子,身上明显清理过了,很是清爽。他似是正等着秀珠来,见她推门进来,便含笑看着她走近。

秀珠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精壮又肌理分明的胸膛,看似镇定地走上前,坐在了床沿上,视线定格在林墨言眼睛以下,嘴巴以上,“墨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