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栖雁缓缓阖上双目,自己最忧心的事果然成真,曦帝显与钨启昊同盟,无论十五年前,或…十五年后。第二日。栖雁理了一夜思绪决意与钨启韶相商,却得知其一早已然带两万士卒离营,说是前方战事有变。
有变?莫非钨启昊有异动?在昨夜闯营之后?栖雁沉了眸,这么巧。任无影盯着她每一丝变化,闪了闪眸瞳,淡淡的语气却像是压抑着什么般道:“国君离去前嘱咐臣告知郡主切勿擅自离营,免受损伤。”
唔?栖雁疑思愈重却强掩下,只微笑点头作谢,任对方探究的目光刺入眼底不起丝毫涟漪。

“随影?”揉揉眼,甫见到心上人兀地出现,冰凝惊喜间微微带嗔,待想起前次不欢而散,硬板起脸不叫欢欣之意流出。随影望了望四周,皱起眉,问道:“郡主呢?”
这下不用硬装了,冰凝的脸不觉一僵,心头才冒出的喜意霎时冻结,低了头,轻声喃喃道:“原来你是来寻她的。”“冰凝?”随影未听清楚其言,却也隐隐查觉她神色有异。
“没,没什么。”冰凝摇了摇头,甩去黯然,这才回道:“郡主出帐去了,我亦不知其去向。”抬头见随影难掩失望,勉强道:“许少时便回,你…要等她么?”随影眉头拧得愈紧,此地乃钨启军营不宜多留,自己倒是无妨唯恐在此纷乱之期为栖雁带来麻烦。
“近日可有异样之事否?”想了想,随影踌躇道。异样之事?冰凝思及昨日有人闯营,但…郡主并为多提,虽然回来后一直愁眉不展的,那可算是异样之事?
“冰凝?”随影有些忧心,今日冰凝是怎么了?见其一脸焦躁,冰凝不觉心越来越凉,是啊,他对自己说话永远是那么不耐烦地,若无郡主,他或者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吧?牵了牵带着苦意的唇角,冰凝木木摇头,心不在焉道:“无。”如此…随影拿出封信来递与冰凝,“待郡主回帐,你需亲手交之。”冰凝瞟了瞟信封上无一字,状似不经意道:“此信乃世子所书?”随影奇怪地点点头。“那…你呢?”千里而来,不留一字,专为人做信差么?随影更古怪地瞅她。冰凝觉得愈加烦躁,说不出翻搅在腹内的感受为何?似是安心,却又夹杂着说不清的心疼。
这人啊这人,何苦?自嘲一笑自己又何苦?斜睨他依旧等着自己答复,冷冷道:“我会亲手交于郡主的,你且宽心吧。”
“嗯。”随影看她冷淡的样子似不愿在多言,想起她临走时声声质问自己,是否为郡主方才应婚事,不由无声的动了动嘴。本想解释一二,此刻看来…罢了,此时本非良机。待冰凝再回神望去时帐中只余其一人,仿若那人从未来过,一丝痕迹亦无,只有留在手中被紧紧捏住的信。

善战者皆晓,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明将当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只是,能做到却少之又少。秦昕如白玉般无暇的手懒懒遮掩着前额,未经束缚的发飘散下来,一眼望去似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一般无二。任谁也猜不到这样懒散的贵公子会与血腥残暴的夕影门门主是同一人,更料不到纵然势力再大亦不过江湖草莽的见不得光的邪魔歪道能在暗处逐步吞噬各地势力,控制了近乎最近要的粮草命脉。
多年部署等的便是如今,自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栖雁当初便料其在钨启设店别具居心,但亦紧猜准十之一二,或者说她猜少了仍是秦昕的作为,更不知在中原大地上如这般米行粮店十之有六与其脱不了关系,剩下尚有不少受其操控影响。
秦昕其实早些年便有了相当可怕的实力,只是他还要等,等秦王府皆入其手,待这天下自
他享受着看戏的乐趣,在这逐鹿天下的舞台上好戏粉呈。他要的是无半点瑕疵的完胜,他素来贪心,他要得到很多却不预备为此付出代价。
但…亦有些超出其预料的,譬如此刻他明明已再三告诫自己不需要,却仍乘着马车驾往充斥着风霜刀尖,血腥战乱的边关的缘由。
是啊,真的不需要,更不合宜。自己该留在那锦衣玉食之地,远远地瞧着这场好戏进入最有趣的一幕,更何况尚有些最后亦是最重要的步骤需完成。然,唇悄悄勾起,分明知她并非莽撞之人,分明已遣随影前去,分明…
再三的计划,理智的告诫竟胜不了心中毫无缘由的那一点点不安。唯恐她有万一,即便…只是万万分之一。所以,那能轻易谋算整个天下的头脑就不顶用起来;所以,在随影离去不足四日光景,便以看查战事这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说服自己,坐上了马车。

手中握着箫吟传来的前军密报,栖雁柳眉紧锁。楚军遭败,周家军不急攻反将之围困,确实是好办法,最主要如此自己的实力不易被削弱,看来…爹也担心着吧。从来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曦帝能容四亲王坐享荣华,安稳逍遥,实乃情非得以,他需要其互相制约,而如今平衡已然被打破,那么…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下一个唯恐便是周家!故当此际爹才会尽力保存实力吧。
这么想,栖雁不由觉得有些怪怪的,在她记忆中父亲决不是会权衡自身利益的人,纵然内心深处当真触摸到那个可能,那个他终究不放心自己的可能,却…已不愿深思。爹是不愿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受池鱼之殃,又或…罢了,这样就好…就好。只是如此一来定要粮草不竭,曦帝岂会看不明白爹的心思,又如何不从中刁难?
“郡…”瞧着在帐内来回踱步的栖雁,冰凝犹豫着想要开口,袖内的信屡次欲拿出,却又迟疑,就在她上前欲言之际,栖雁却猛地停下身来,使其抚胸一惊。
“难道…”栖雁的惊讶之色,却不在冰凝之下,联系近日总总,曦帝遣人来此,钨启韶冲冲离营,这一切,只怕…
“冰凝。”“唔,阿?!”正兀自冥思的冰凝蓦地抬起头来,不知栖雁因何唤她。幸而栖雁亦心不在焉,与其说在与她说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若是你此刻会做什么呢?”
“…”以曦帝与钨启昊间的联系,与周家的过往,此刻…倘若是我当此际定怂恿钨启昊在此战况不利之时,避开与钨启韶大军正面交锋,反攻泉城。箫吟兵弱多半难抵,后方失守又可影响主帅心智!那么,这些…亦都说得通了。
曦帝虽与钨启昊联盟却不望外族得利,有意遣人入内,明着相助,暗中露出破绽,钨启韶与任无影何等人物,定能使其计…然,其却不会相助。钨启韶此刻离营,多半欲乘钨启昊出兵之时攻其后方。曦帝他要得便是如此借助一方势力消除另一方,只怕他唯一算漏的便是秦昕,想起那个傲睨天下的身影,勾唇笑的似苦似甜,枉自心计算尽,到头来亦不过空为人做嫁衣。
定了定心神,栖雁看向冰凝,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啊?”冰凝一愣,郡主思索了半晌此刻当是有了决断,怎会说这…狐疑地望去,栖雁却仍是淡笑,冰凝望着那无数次温暖自己的笑,此刻却觉得心微微有些冷了,郡主她并不信任自己呢,是啊,她说着不把自己当下人,却始终不曾向对铭烟小姐般信自己。
想起那个千里而来只为替人传书的傻子,不由暗暗好笑,这就是他们的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想着,想着,那袖口中的信却是被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推了进去。
“冰凝?”栖雁终觉异样。
“唔?”回过神来,冰凝又是一笑,“郡主说的是天不早了,是该早些歇着了。”
栖雁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终未深究。当一个人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的一切已然映在脑中时,那么即使有日他露出陌生的笑靥,亦…将被忽略…确实时辰已晚,暮色已深,外面…天已经很暗了。

 

竹死桐枯凤不来


晨曦初临,温和的朝华射入却未能驱散冬日寒意。冰凝揉了揉眼慢慢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了那份已然有些褶皱的信,清晨的凉风吹进,她不由一缩,人似霎时清醒。未及穿戴仔细,只披了件薄衫便匆匆奔向里帐,只是…飘拂的帘幕内空无一人,卧榻上被褥整齐的折叠在一侧,显出昨夜未曾有人安寝,平整的榻上醒目的放着一张信笺。
薄薄的一张,轻飘飘的,冰凝却似乎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将之拾起。短短四行,只道自己有要事需办,要其速离。
要事?冰凝突地涌上一阵不祥之感。偏偏在此时才发现那短短的信笺中淡淡的语气却透出浓浓的关心,一次次不告而别后隐藏的是深深关怀。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那个近似末日的时候郡主微笑着伸出的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亲手教导自己读书写字,习武种药。
冰凝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几案才站稳,怎么会模糊了曾经刻骨的记忆?
为何会有那一刹的动摇迷惑?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如果…如果郡主出了什么事的话…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突然想起似的,拿出秦昕的信,待拆开却又不由犹豫,正进退维谷间忽闻背后传来深沉的嗓音,“这是怎么了?”
随影一到便困惑地见冰凝一人独立,似在颤抖,心下蓦地不安,隐忍出声,只见其转过头来有些湿润的眸中盈满着无措,恐慌,以及深深的懊悔…

“你…”白色的衣衫于自天上飘落的鸿毛大雪融为一体,清泠容颜上似覆着层薄霜,却称得一双星眸越发澈亮,“阁下并非统领季赫。”
看着眼前一般无二的相貌,栖雁无一丝不确定的断言道。
“在下季殷。”沉沉的嗓音,穿着与冰雪截然相反的墨黑衣衫,季殷看着从容如常的栖雁,事到如今她当晓自己中计,为何神色竟无半点慌张?知其所思,栖雁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当了此时此刻怎会还不明白?钨启韶的突然离营,季殷的突兀出现,以及…
环顾四周,四面刀剑,处处杀机,原来如此,总担心旧事重演,总忧心曦帝与钨启昊勾结,却忘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钨启昊只怕至今未知吧。”栖雁笑问,还不知与他合作多年之人今已背弃盟约。
季殷神色一凛,随即又似放下心来,眼中明白透着,没用的,即使你大声说出也无人会信。
栖雁颔首赞同,确实,无人会信曦帝与钨启韶才是…真正的同盟。

“季赫!”季赫一身武装仓惶进殿,见曦帝印堂发黑双眼竟似迷蒙未醒,谨慎道:“陛下出什么事了么?”
曦帝也不知听进了不曾恍惚的摇了摇头,幽幽道:“朕昨日作了一个梦。”
季赫垂头不语,恭敬道:“陛下被梦魇惊着了,可要喧太医开安神药汤?”
曦帝却摇头道:“并不算得什么恶梦,只是…只是一些以前的事。”
季赫遂不敢多言,见曦帝缓缓起身走至案前,眼神却依旧朦胧似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又似什么都不曾看一般,喃喃道:“朕昨日梦见了二十年前与周冥义在山庙中初见,误会对方便是当地的山贼,大打出手。”曦帝说着说着不由笑了起来,那笑容竟使得带着病痛的脸咻然一亮,驱散了集聚多时的乌云,可季赫见了却只觉异常辛酸,咬了咬牙道:“臣记得误会解开后,周…王爷还和主子一同去剿了那帮山贼。”那是自己随侍在侧如何不知?
“是啊。”曦帝笑道:“之后,当地百姓感激我们送上财物全被冥义推了。”自然,自己亦不在意那点东西,“只留下几只鸡鸭烤着吃了,喝了一夜的酒。”
“陛...下?”见曦帝笑容慢慢掩去复又成昔时恍惚之态,季赫不由忧心道。
“季赫,梦醒后朕便想究竟为何会梦见那么久之前的事呢?”
分明早就忘记了阿?曦帝闭了双目,话说得极轻,仿佛依旧身处梦境,“忽然而又觉得会不会这转眼一瞬的二十年方才是一梦,梦醒了我仍不过是平常的世族子弟四处云游,与冥义一见如故,结义金兰,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共话平定天下,救黎明苍生…”可如今自己却在这九层宫阙谋划他父女性命…
听着自己是侍奉多年的主子用近乎怀念的声调说着往事,甚至到后来连自称都用了‘我’字,季赫突觉悲凉。神色一整,曦帝转首不见迷状,问道:“殷,还没消息么?”
听得曦帝提起早已在族谱中被抹去的名字,季赫一怔,道:“尚未。”
忍了忍终耐不住握紧了拳道:“陛下,若陛下此时反悔还来得及。”
“季赫!”曦帝高声打断,接着淡淡道:“卿逾矩了。”
季赫单膝跪下,曦帝却并无问罪之意,似喟叹道:“来得及?季卿今日怎如此天真?开弓从无回头箭,早就来不及了。”顿了顿,轻轻复道:“自十五年前起,就已来不及了。”


季赫一颤。早就来不及了…此言如此耳熟,多日前殿下也曾说过。“乘还不迟?季叔,我一直便是如此告诫自己的,却不知…其实已然迟了,很久之前,在怀日楼中就已然迟了,早就…来不及了…”

冰刃在空中划过,划出银光,栖雁清冷的声随之响起:“铭烟是你所杀?”
侧翻,掠出季殷攻势不减,“只怪她听到不该听的话。”
自己就下任无影与之合谋,谁料竟发现被其听了去,当下无奈只得亲自动手将之除去。季殷暗卫之首武功甚高,加之早早在此布局又片的钨启昊派部属相助,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栖雁见其说的平常怨愤之余难免有失。身中一掌,口中一阵腥味,栖雁却只兀自一笑,钨启昊欲拿自己威胁守城之军,却不晓来相助的季殷却只欲取自己性命,若只是持自己以胁或尚有万一之法,可若…自己当真死了,思及过往栖雁还真无把握箫吟是否会在冲动之下与钨启昊短兵相接,让他人占那渔翁之利。栖雁平日行事谨慎,但反计谋皆万般思虑,无奈此次情景勾动前因,总想着防备曦帝与钨启昊串谋,实不曾想十多年的合谋一朝被弃。那日季殷夜探如今看来也不过引自己落网的诱饵,可叹她竟以为任无影因此对己生疑,不晓其与曦帝方才真正是早就勾结,算定自己必回城,怂恿钨启昊在此布下罗网,再由季殷痛下毒手,待自己死后箫吟等不知就里只会怨恨钨启昊,说不定还会与钨启韶联盟,如此岂非羊入虎口?越思越想不由心头越发焦急,这里周围布着各式阵法,鼻间可闻幽幽暗香,处处伏兵,闪闪箭头隐隐可见,未曾动手想必钨启昊无意要自己性命的缘故,只是…在此等环境想要脱身却是难若登天,更别说眼前还有一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季殷。
慢慢不觉内力不济,栖雁勉强定下神来,然胸口处阵阵发痛,之前为掌风所袭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右手一挥卷起尘沙阵阵,人若飞雁凌空而去。
季殷正攻势凌厉,见其突然撤身,不住骂道:“郡主这般人物竟临阵脱逃,岂不贻笑大方!”
栖雁身形不缓,只淡淡道:“让他们笑吧。”
季殷深知栖雁轻功厉害,眼眸一闪挥手命人放箭,无奈所埋伏的皆是钨启昊亲兵得命万不得已方可出手此刻不尽有些犹疑,季殷立以传音之法道:“弥鞨此时还不出手莫非当真功亏一篑?!”
弥鞨乃钨启昊心腹,此次以之为。弥鞨咬牙挥手霎时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地在雾沉沉天空下破风而去。幸得栖雁轻功卓越,移动身形堪堪避了,但速度亦不得不慢了下来,心中暗道:一群傻子为人作嫁不算,还自掘坟墓!
见季殷愈发近了,却是无法,正在此时,突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被人护在怀中,扭过头去一看,一张温和的笑脸近在眼前,栖雁忍不住低呼:“祁洛暄?!”
季殷更是惊得进退不得,怔愣不已地看着绝对不该出现的人,讷讷不敢置信道:“二殿下?”
季殷醒过神来见祁洛暄带栖雁坐上一匹早已准备好的马,连忙赶上去阻拦道:“殿下,您这是…”
祁洛暄瞟了他眼却是出奇的平静,道:“你便是季叔的双生兄弟了,二十余年来我竟未觉。”说着温柔地看了眼满脸疑问的栖雁,淡淡道:“我们要走,殷叔欲拦否?”
素来沉稳的季殷当真被这突现的乱局搅得心头大乱,却见不远处人头涌动,本暗伏的兵士纷纷往此而来,暗道不好,定是先前所说的被弥鞨听去,此人心思深沉恐怕…
再望向一脸温和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坚定的祁洛暄,只得无奈让开道:“殿下速离。”宁可计划不成,亦不能让二殿下有失。
祁洛暄颔首,在栖雁耳边轻道了句:“坐好了。”便急忙驰马飞奔。
另一边,弥鞨带人赶至反被季殷阻拦,不由抬高眉毛道:“季殷你这是做什么?”
季殷冷冷道:“计划有变。”弥鞨怒道:“这岂是你一人决定的!”说着拔除腰间弯刀,人却是往后退了几步,他素知季殷武功厉害此刻翻脸自己断不是其对手,但要其放弃退回是万万不甘,更何况季殷此刻翻脸也难以善了,这么一想凶光一闪,命人即刻启阵放箭。
耳听得风中夹着异声,栖雁便知其有意破釜沉舟,若迟片刻被围箭阵之中片当真插翅难飞了,急道:“他们启了箭阵,时不宜迟,速往西行。”
祁洛暄应声调转马头,数十支飞箭呼啸掠过,祁洛暄身子一顿,随后握紧缰绳,那宝马也似有灵性般在此险地未曾乱蹄,健步狂奔。
天愈发阴了,雪零零星星地飘落贴在脸上,被体温烘热,化成了冰水,蜿蜒着流,慢慢从脸上滴落,渗进衣领中,栖雁只觉冰地透心不觉一缩,立刻护着自己的人拥地更紧了,紧到她能清晰地听见那温暖胸膛里传来一声声的心跳。
“祁洛…”心跳声伴着马蹄声以及逐渐园区的厮杀声,使栖雁亦慢慢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直觉有什么不妥,正待开口却被人打断。
“栖雁。”
“唔?”栖雁欲回头望去,无奈祁洛暄双臂箍得太紧竟是无法转身,只听他在耳边有些迟疑地问道:“铭烟姑娘…是殷叔杀的么?”
栖雁咬了咬唇,道:“是。”
长长的沉默,良久祁洛暄才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父皇害你娘丧命,害你舅舅背负了十数年恶名,害你父女失和,连你的知己良交亦因此…真的对不起,如果可能我定一一弥补,但…
栖雁久不闻其声,恐妻自责,道:“这本与你无关。”
铭烟…想起那时时带笑,娇嗔着与自己嬉闹的人,也只能短短道了一句,剩余的话被堵了下去,再无法出声。
“栖雁,还记得怀日楼初见你时,只觉那白衣少年气韵脱俗,锋芒内敛。而后又感之玩世不恭,悠自嬉笑于世间,待用心欲探出一二,却反而愈见迷惑了。”
再开口,祁洛暄却说其不相干的话来,栖雁秀眉微蹙,心中那隐隐的不安越加重了,但偏说不出所以然来。
“刚见到你时,那白衣少年似乎始终俊颜挂笑,无论何时皆是如此,就像在昭告世人其一直都活的舒心,玩得开怀,可再亮的星辰亦难免有暗淡之影。你许是不知自己转眸的刹那,被藏得极深的寂寥会若流星一现,几不可觉得悲悯更扣人心弦。”
“祁洛暄?”
“所以我忍不住时时探究,夜夜思索,你究竟在悲什么?悯什么?看似如同仙人悲悯尘世,可那份悲伤却又近于芜自哀怜,但转瞬间,这些寂寥,悲悯又消失于无形,就像从未存在一般,只余下化不开的苍凉…”
祁洛暄的声渐渐轻了下去,栖雁却一无所觉,完完全全的愣在了那里,她想起了怀日楼中初识,想起了月下赏竹,想起了错身之约,想起了那夜他奏曲还琴…
哪一次自己不是带着三分疏远,七分防备?哪一次自己不是小心试探,谨慎处之?可结果一次一次,他却是至诚相待,而自己不仅辜负了他的真心,还伤他至深!
这么想着,栖雁只觉那胸膛烫得灼人,竟是再难以安稳坐着了,用力转过头去,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前一刻还明明紧紧握着缰绳撑在自己身侧的手突然就松了,随着她转身的动作,祁洛暄竟是晃了晃摔下马去!栖雁一惊,连忙拉住缰绳停下马来,跳至其身侧,但见其面色灰白,嘴角处殷殷可见褐色血渍,这
光景竟像是中毒了,连忙将之扶起,手伸到其后背却发现上面赫然插了一支钢箭!
莫非是之前过阵时中的,他竟一声不出…
栖雁定了定心神,忙以内力逼出细细察看伤处,“奇怪,这箭上分明无毒。”四周血亦未变黑,想来钨启昊本不愿取自己性命,自然不会在箭上抹毒,但…他分明又确实中了剧毒…
抬起他手腕,正欲再替之把脉,却反被握住,抬头一看,正对上祁洛暄含笑的眼,“你醒了,还好么?”栖雁急急发问,祁洛暄却是不答,转首看了看四周,这才放心道:“这里差不多应该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