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毒确实是刘寄奴所为,他是无眠的书僮,平时负责替公子整理书房之类的杂务,医术尚可,于武学上面的事却是不大通的。当时端茶进来的宋府家仆突然冲无眠发难,刘寄奴护主心切,一着急便把身上藏的药粉儿一股脑撒了出去,然后趁对方迷了眼,一刀砍了那人的脑袋——若单是一种毒也便罢了,偏这十几种毒混合在一起,就连他这个施毒者也没头绪该如何化解。如何解毒,只得求助无眠。
晓晓推无眠出门,经过厢房门口时,他摆了摆手,晓晓停下,他指了指门板下趴着的那具尸体,晓晓会意,将那破门板移开,露出一具宛若稚童大小的身躯。
刘寄奴搀扶着钟如九蹒跚跟出,见到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由惊呼,“怎么是个小孩子?”见那孩子四肢蜷缩,如痉挛状,面上双目微阖,唇角微翘,一脸的满足幸福表情,不禁愕然。“公子……这,弥勒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弥勒慈”是乃无眠公子所创的一种毒,无色无味,本体是什么形状的没人见过。刘寄奴跟随无眠这么多年,也只最初试药时见过一两次,中此毒者全身肌肉迅速萎缩,神志出奇的清醒,却无法自裁,只得生受分筋裂骨之痛,中毒者明明痛不欲生,死前表情却又会露出涅槃重生般的微笑。
方才在屋里,刘寄奴一味的慌张,竟没留意到房外还有敌情,更不曾留意到无眠何时出手下的弥勒慈。
“这人不是小孩子!”晓晓蹲在尸体边上,深深地皱起眉头,“只是个侏儒。”
如果没有记错,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遭遇侏儒尸体,希望事情只是个巧合,这两件事没有关联性。
无眠显得十分疲惫,挥手示意晓晓推他出门,一行人把现场的混乱留给宋府的家丁处理。
杜仲是在申时末回来的,足足去了两个时辰,回来时身上带着伤,左臂上一条尺许长的口子,从上肩一直划到手肘,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杜仲右手持剑撑地,单膝跪地:“属下无能。”
伤口已经止血,只是袒露在外的血肉白骨仍是叫人望之胆寒。
“几招?”
“属下惭愧。”
无眠轻咳,精神委顿:“怕是连对方长什么样也没弄清楚吧?咳……”放眼天下,能躲过他毒器的人也实在没几人,杜仲铩羽而归,本在他意料之中,“去找何首乌,把伤口弄好了再来。”
“多谢公子。”杜仲临去时有意无意地瞟了晓晓一眼。
“我累了……”只三个字,房内诸人立时有默契的散开,钟如九始终倔强地不肯乞求解药,刘寄奴亦不敢在这会儿开口讨要,只得闷闷不乐地扶着钟如九出去。
晓晓替无眠铺好床褥,发现茶壶中的茶水冷了,便问:“公子还是喝铁观音么?”
正欲出门去倒热水,无眠突然在她背后厉声道:“跪下!”
晓晓一愣,无眠虽然性情喜怒无常,却从来这般严厉地在她面前正经端过主子架子,晓晓虽自认为仆,但通身傲骨却是与生俱来,无眠这么一喝,她当即肃容,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副倔强的傲气,站立的身体绷得笔挺,哪里有半分低头屈膝之意?
无眠冷笑:“你好大的脾气!”
晓晓顶道:“公子好大的火气!”话出口,想想不甚妥,声音放低,姿态也略略放低了。
无眠仍是见不得她那种勉强为之的卑微模样:“你当我没事逗你玩儿是么?你且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当啷!”一样东西丢过来,砸在了她的脚边,白蟒皮硝,看似朴实无华的外鞘,她有点不敢置信,这……这明明已经被……
弯腰拣了起来,拔剑出鞘,果然没有错,真的是她从小随身携带的那柄蝉翼匕。
“这是管骁晟送你的蝉翼匕,我没认错吧?”
晓晓眼皮突突直跳,蝉翼匕,他居然会知道这柄似剑非剑、似匕非匕的兵刃是蝉翼匕?而且……居然能准确地说出它的来历!
“不用那么惊讶地瞪着我,管骁晟是叶霞绮的儿子,算起来,也是我的师兄……”那双漆黑的眼眸闪了闪,低低呢喃,“药疯子……”
药疯子……她没想到无眠对她的家私居然了如指掌,看来很多她不想提也不敢提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没有一点隐私可言。管骁晟是不是神农百草门的弟子,叶姥姥并没有细说,其实叶姥姥对她虽有哺育抚养之恩,待她宠若孙女,但关于师门的事,却相当谨慎,讳莫如深。晓晓对于神农百草的认知不深,但显然相对的,无眠对她、对舒家堡的情况却摸得清清楚楚。
管骁晟,的确如无眠所形容的那样,是个对医药研制痴迷如癫,最后甚至走火入魔,毁灭自我的疯子!但他同样是晓晓的忘年之交,是幼时最宠她的“亲人”之一。
无眠面带微笑的伸出双手,凌空虚拍,未发掌力,但招数却是由缓入疾,看得晓晓心神激荡不已。
风雷掌法,他居然会管家的独门武功风雷掌!他和管骁晟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管骁晟连风雷掌都会教他?!
无眠掌势一收,脸上的笑容同时骤敛:“居然用我亲手打造的兵刃来刺杀我!舒晓晓,是该赞你们够愚蠢,还是该赞你们够勇气呢!”
晓晓身子晃了晃:“你……你……”
“舒蝉,舒晓晓……你好……”
那年他十二岁,自师父袁鸿收他入门已是三年,然而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见好转,袁鸿几乎把能想到的药方都在他身上一一试了个遍。十二岁那年无计可施的袁鸿叫回了一个据称在医术药剂方面堪称天才的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管骁晟。管骁晟果真如同传闻的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疯子,无眠的宿疾困扰了袁鸿三年,在管骁晟眼里不啻于一个最佳的试验品,如果说袁鸿花在无眠身上的三年不过是费尽心思,那么管骁晟加注在无眠身上的心血可谓是呕心沥血——幸运的是,无眠苟延残喘的破坏身体经受住了管骁晟的千锤百炼,没变白痴,也没变残废,居然又安稳的多活了一年。
无眠的身体不适宜习武,加上入门后的那几年几乎日夜和草药打交道,后来更因管骁晟的关系,他被半强迫式的成为神农百草门下最善用药也最善用毒的一个天才少年。他精通医毒,也精通机关术,冶炼工艺等也堪称首屈一指。
十三岁那年,心无旁骛的管骁晟突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十岁大的小女孩,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女孩子喜欢的,无非是一种花草饰物,他是这样认为的。但管骁晟摇头:“她是不一样的!我们晓晓是不一样的!”
晓晓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晓晓是不一样的……我们的……
中年未娶,无儿无女,一门心思都在医药上的管骁晟,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只要话题一扯上那个小名儿叫晓晓的小丫头,整个人看起来都会和蔼可亲三分。那个时候,为了避开管骁晟严肃的面容,他会刻意在他面前提那个精灵一样的名字,百试百灵。
他终于发现了要在管骁晟手里活得自在,少受折磨痛苦的秘诀——舒晓晓!一个受尽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一个经常调皮闯祸却没人舍得责骂的小公主,一个据说笑起来很甜,会撒娇称自己是一只舒服的小蝉儿的……
“我……我没有!不关我的事……”第一次,第一次,在无眠面前她开始感觉惊慌,是什么让她觉得必须得为自己去辩白?必须让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得像随时要晕厥的男子消除误会……
她没有……没有要杀他!虽然从没把他当过自己真正的主人,虽然从没把他的生死当真放在自己心上,但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深切的痛。
管叔叔……叶姥姥……
父亲……
“晓晓……晓晓……”脑袋里像是要炸裂开,残影闪个不停,父亲呕血,弥留时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神那样的痛,“晓晓……不要报仇……不许……必须忘记……”
“我没有!”她尖叫着吼了出来,眼中含泪,慢慢跪倒在地,“我没有!”
肩膀微微颤抖,房内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
他说:“我信你。”

错骨
洞里很黑,崖壁上方渗着水,石壁光滑如镜,却是湿润冰凉入骨。她背心贴在石壁上,不敢过分用力呼吸……两天一夜,不眠不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已经别无选择,只需一个疏忽大意就会随时丢了性命,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即使对方是……舒秀的姐姐。
溶洞内寂如黑夜,水滴声摧残着敏感的听觉,每一声,都如同地狱的催命符。
风飒飒地倒灌进洞口,凄厉的呜咽声陡然响起,她的心跳加快,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追杀过无数人,也被无数人追杀过,却从没有现在这样让人心里完全没底。
她在哪?在洞口?洞内?还是……就在自己身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了,她猛地一惊,方才自己可是睡过去了?有吗?
正惊疑不定,颈侧一股凉风吹过,她才警觉扭头,一只冰冷的手已然牢牢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一次见面,碍于舒秀,她虽对她嗤之以鼻,终究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脾气。在她印象里,舒秀的这个二姐,有点高傲,有点冷漠,甚至骨子里有点儿和自己很相似的东西存在,但正是因为这份冷血的相似,以至于她对她没什么好感。
月牙如镰,漫天星斗,夙夙闭目,喟叹。
阿秀,你在琼城过得好不好?你可有一点……一丁点的想起我?
风刮过草地,茸茸草毡伏倒如海涛波浪,草籽飞扬。舒雪傲然睥睨脚下,衣袂随风翩飞,声音依旧冷若冰霜:“不用懊恼,你不是败在我手里,是你身上残留了神农百草的‘暗夜留香’。”
“那有什么分别?败了就是败了,哪来那么多借口?”
舒雪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补了句:“有分别,因为这次我不会杀你。”
夙夙咬紧银牙,恨道:“我不会感激你。”
“没要你感激。”舒雪将她如小鸡仔般从草地上拎了起来,夙夙也不反抗,任她施为。“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要我帮你?”
夙夙面色发白,良久,嫣然一笑,笑容媚得勾人魂魄:“阿秀总说那位仙女般的大娘聪明绝顶,你倒不妨让她自己去猜猜……唔……”
舒雪手上用劲,直接将她的左手腕骨卸脱臼。
夙夙忍痛继续说:“她既是千百般的好,让你们死心塌地地惟命是从,说什么菩萨心肠,说什么行侠仗义,说什么侠之大者……满嘴仁义道德,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堆狗屎,沽名钓誉……啊——”
舒雪下手毫不容情,瞬间将她四肢关节全部卸脱臼,手指摸上她的下颚:“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夙夙倒在地上,四肢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姿势,她用躯体在草地上蹒跚爬行,也不知是疼痛还是笑得太用力,她全身颤栗,大笑若狂:“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舒雪!你不敢杀我!”
舒雪面不改色,声音冰冷,丝毫没有感情波动:“你还有用,我不杀你,但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她抓起夙夙的左手,那手背上白皙年轻的肌肤分外有弹性,五指纤纤。舒雪握着那只手,毫不留情的从拇指指节开始拉拽,骨节喀喀喀喀脱位声响成一片,连同夙夙发出惨叫声消散在茫茫草原上。
夜风飒飒地吹,如呜如咽。
“舒蝉——我兰夙夙今日对月发誓!若我不死,这日之辱必将十倍偿还——”

何伯为难地看着床榻上瘫软如棉的红衣女子,她全身肌肤完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伤口,但整个人却像是被人生生拆折成了零碎一般。
“接骨倒是不难,难的是要保证她一点遗症都没有,这个……老夫恐……”下手的人太狠了,错骨的手法更是前所未见的精准,基本上把全身上下能错位的关节全部脱臼了,就这样还能保证人不死,一丝儿经脉都不曾损伤——活生生的将人弄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废物!
他在神农百草行医数十年,见惯了奇难杂症,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伤成这般模样。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也不是没有,老夫的能力有限,不等于旁人做不到。只是……全身接骨,所耗之精力……”
何伯说得既含蓄且为难,晓晓如何听不明白,当下沉吟片刻,道:“多谢何伯,请您先施针,让她暂且不要醒来,以免疼痛难忍。”
何伯点头应承。
晓晓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夙夙,眼中流露出叹惋之色。

无眠今日精神尚属不错,风和日丽,早膳过后便去了园子赏花,起初宋无忌在旁作陪,等晓晓寻去时,发现园子里只剩了宋府的两名丫鬟在无眠边上伺候。无眠素来不喜生人靠近,这会儿便遣了两名丫鬟在园门口远远站着,不让她们近身。
“公子!”园子里视野开阔,却也是日头最晒的地方,并无遮檐,晓晓快步走了上去,“公子也不怕日头太毒?”说着,便要推他去亭子里。
无眠摆摆手,抬头看她。
逆光中的晓晓明亮堪比牡丹,无眠低低地笑:“又有事求我了吧?”
晓晓蹲下身子,双手扶在他的膝盖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什么话都不说。
无眠叹息:“你真是要我命啊!”

晓晓推他离开花园,一路上都是静默,直到门口,何伯迎了上来,躬身喊了声:“公子!”面现愧色。
无眠点点头,对晓晓说:“你在外头等我!”
房门缓缓关上,把晓晓隔绝在外。何伯将无眠推到内室,另一侧屏风后钟如九扶着杜仲走了出来。
“是她么?”
杜仲受伤的胳膊用纱布绑得严严实实,固定带悬吊在脖子上,虽已过去了两天,但当日的激战和所受的伤痛仍然历历在目。他不自觉地五指收紧握了下:“当日她虽蒙面,但依身形判断无误,更何况……”
“更何况当时你落败险些命丧她手,是白芷的妹妹及时出手救了你,而且一路追踪,最后将此女掳送至宋府门外,对吧?”
没想到这样细小的事都没能瞒过门主,杜仲惶恐汗颜,颤巍巍地俯身跪地:“是属下无能!”
无眠冷哼,吩咐何伯:“把她弄醒,我有话问她!”
何伯迟疑道:“这……只怕醒来会剧痛难遏,万一……”
“在我面前,还没人敢肆意自尽,即便是咬舌也不行!她如果真生了这样愚蠢的念头,那也是死不足惜!”
何伯走近床边,将刺在夙夙头上的几根银针拔下,紧接着手指在她眉心和两侧太阳穴上揉捏了一会儿。夙夙绵软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随着她口中逸出的一声嗯嘤,那双充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替我问勇王殿下安好!”无眠微微笑着,瞳眸中的杀伐之意却让他的话额外透出森冷。
夙夙平躺在床上,斜目而视,一双眼中有痛楚有愤怒。无眠出手如电,眨眼间两枚银针嵌入她的两颊,夙夙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像狗一样伸长了舌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东西叫离魂草?”无眠淡然地微笑,双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胳膊。
夙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惊恐。
“其实要你开口说实话很容易,但我不喜欢你刚才故作高傲的表情,在我面前,不要装什么清高!”“喀”的声,手肘的骨节就位,但同时夙夙却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无眠缓缓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上身前倾,十指如飞,笑容依旧,“你听,它们可是在哀求,在哭泣?放心,我肯替你接骨,自然能保证你完好如初,你该高兴的,对不对?”
“啊——啊——啊——”
“喀喀喀……”
“啊——我说!我说……我说……”

晓晓在门口一站便是两个时辰,看金乌渐落,斜影打在死气沉沉的门扉上,一点点的倾斜移动,她却仿佛化作了一道木桩,早已遗忘了时光。
房内的钟如九递上巾帕,替显得有些脱力的无眠小心翼翼地拭汗,无眠衣衫尽湿,汗湿的料子贴在身上,活似刚从水里爬出来。
“公子,您喝口水。”她真的很担心无眠的身体,记得那时自己恢复意识,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真是让她毕生难忘。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她,就这么神奇的从奈何桥的彼端被这个面带病容的男子拉了回来。
他也许并不是天底下最英俊、心地最善良的一位医师,但诚如他疲倦的笑意中扬起的自傲,他真的是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医师。活死人、生白骨,夺天地造化,世间上只有他不想救,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神农百草的无眠公子!闻名不如见面的……见死不救!
“行了。”无眠瘫软地倒在了轮椅上,刘寄奴适时将温好的药盏递了过去,无眠接过杯盏时,手指竟微微发抖,震得那瓷盖与杯身碰撞,发出咯咯声响。
刘寄奴顿时红了眼,哽咽地喊:“公子!”
无眠没理会,望着躺在床上的夙夙,哑声问何伯:“应该差不多了吧?”
何伯钦佩地道:“公子掐算得很准,再过半刻麻沸散的药效就过了。”
无眠深深地喘了口气,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将药服下。
果然半刻后夙夙呻吟转醒,她分外警觉,一睁眼便眼珠乱转的先打量自己,满目防备。无眠替她接好骨之后,何伯又替她将四肢各处关节绑上木板加以固定,这时她躺在床上除了眼珠能动外,全身上下只剩下麻痒刺痛的感觉。
无眠轻咳两声,额上豆大的虚汗顺着脸颊淌个不停,声音愈发嘶哑:“你之前说金国内政大乱,洪王党与简王党为夺太子之位,在朝中频频暗杀敌对老臣,甚至连辞官的老宰相岳瓒也无端端的暴病身故了。而导致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其实不是司寇冽也不是司寇敦,而是司寇觉,是也不是?”
夙夙眨了眨眼,默认。
“司寇觉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想要杀我?我与他的前程有什么阻碍不成?”
夙夙怅笑:“无眠公子真会装傻呢。金国与吴国起战火,齐国作壁上观已非一日,怎的突然出兵袭掠七狼峰狼牙隘?最重要的是齐人拿狼牙隘当幌子,实则夺下了吴国的汶谷关。难道无眠公子此刻还要诡辩说这一切与你无干?”
无眠没作声,微咳。
“如今齐国占据了汶谷关,步步往南进逼,而阿秀……吴国的光复大将军舒秀已率军渡过岷江,收复了鹿州、琼城等地,一路往北推进,气势如虹。吴军与齐军联手,战事一起,金国君臣必然会先摒弃内讧之火,同仇敌忾,联合抗敌。这样……这样,勇王殿下精心策划的一番心血岂不是全部化为乌有?”
无眠双手转动双轮,调头往门外而去,钟如九急忙跟上,替他推动轮椅。
厢房的门终于打开,晓晓一身暮色,夕阳斜照,天际霞云纠缠在一起。
“公子……”在看清无眠的模样后,晓晓声音都不觉发颤了。
无眠气若游丝地说:“把她交给你了,是杀是放,都随你处置!”
晓晓感激道:“谢公子!”
钟如九恶狠狠地瞪了晓晓一眼,径直推无眠回房休息,杜仲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无眠回到房间后,钟如九吩咐宋府的丫鬟烧水准备浴桶,她忙前忙后,无眠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她进进出出,良久,正当钟如九急匆匆地奔告之洗澡水放好可以沐浴更衣时,无眠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冷峻地说:“传令长卿,让他去查清楚那个叫兰夙夙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刘寄奴惊道:“不是那个勇王司寇觉的人吗?”
“哼。”无眠冷笑,“真是如此简单?”

落霞
无眠公子在宋无忌的护送下由安南郡前往齐吴边境,同行的还有恢复期的夙夙。钟如九对企图刺杀无眠的夙夙戒备心甚重,连带的她对晓晓的敌意也越来越直接摆在面上。反观晓晓,倒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整日里忙着在伺候无眠,闲暇时也不得片刻休息。
距汶谷关大约十里有个名叫落霞县的小地方,虽名为县,却小得只比镇子大不了多少,户丁更是稀薄,但自从齐军驻扎后,这里逐渐成了汶谷关后方囤积粮草的重要隘口。落霞县地方虽小,但两面环山,一面绕河,地势易守难攻,所以贺梧一攻下汶谷,就将大军的大批辎重驻扎在了落霞县。
正事聊完,梅凤捧着茶盏愣忡片刻,拿起凑到唇边欲饮,忽地想起一事,笑说:“无眠公子身边的那几位婢女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