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上肢撑地,匍匐爬出洞口。
洞外是个圆形的溶洞,约莫能够容纳下五十人,高十多丈,壁顶尽处皆是千万年方能形成的石笋。石笋滴水,许是年月太久,水滴石穿,是以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比西瓜还大的凹坑。
晓晓爬出洞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穿着那身五颜六色的污浊白衣的无眠,背影寂寥的望着那个坑在发呆。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过去打招呼,和无眠比耐性,她将永远是失败者。
他像是入了定的老僧,即使晓晓走到他身后,他也没一点警觉性,仿佛已经与石笋同化。
在快要走近他时,晓晓注意到了凹坑里的那潭积水,也就在那个霎那,口干舌燥的感知侵蚀了一切,她跄跄踉踉的扑了过去,一头栽进坑里。
入定无感的无眠回过神,猛然面色大变,一把抓过晓晓的衣襟,手一甩,将她掼摔开去。
被水浸湿的发凌乱的贴附在面颊上,晓晓面色潮红,水滴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襟,她直愣愣的望着暴怒抓狂的无眠。
“你不要命了!”他扑过去,步履趔趄,险些将她扑撞在尖锐如利刃的石笋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你都不能随便碰的!你听懂没有!”
他吼得声嘶力竭,吼完,大口喘气。
晓晓有点儿醒悟过来:“有毒?无解?”
他冷哼,眼里满是自嘲:“你真是有恃无恐,当我是神吗?”
“你不是吗?”她反问,语气是那么天真。
无眠看着她绯红湿润的面颊发愣,她的眼眸清澈如水,他伸手覆盖住她的眼睛:“不要再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无知,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舒蝉了。”
晓晓勾起嘴角,笑了:“我以为你喜欢我这样,原来不是。”笑容一收,她难得正经的换了语气,“这里的水不能碰,我们的食物最多能撑十天,现在,要怎么出去?”这十天说的是一日一餐,以尿充水等等手法的极限,她相信无眠会懂。
事实上无眠也的确听懂了。
“可以……”他哑着声说,“可以走出去。我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是发颤着,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晓晓拿开他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面上罩着一层死气,她轻叹口气,只要有一线生机,谁都不愿意死的。

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但如此极端的挑战体能极限也不是常人可以忍受得了。无眠和晓晓二人在漆黑一片的溶洞坑道里高高低低摸爬了五天,这五天过得有多凄惨就不用多说了,仅是忍受无眠比天气还变化不定的脾气就让晓晓的忍耐力冲到了极限。
“……楚国宁安道海平县有个添香楼,那里有位庖厨姓蒋,有道拿手菜是……”
晓晓忍无可忍,腹饥如火,胃里空荡荡得本已感觉不到饥渴是何物,偏无眠一张嘴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各种吃食。晓晓游遍寰宇十国,最爱的也就是各国风味迥异的食物,无眠描述的那些食物她若没听闻尝试过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她所熟知的东西,只需稍稍一提,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勾得她食指大动,馋涎直流。
“砰!”拐角时她故意将身子一侧,趴在她背上的无眠左肩狠狠地撞在了石壁上,无眠的言语终于被打断。
脑后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无眠无力耷拉下脑袋。晓晓奸计得逞,方要笑起时,左肩上猛地一痛,竟被他张口咬在了肩胛上。
“啊——”痛极怒吼,“你个混蛋!”欲使力将他甩开,没想到他咬得紧,这一扯竟生生的把肩上的一块皮给撕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背上的无眠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似笑似哭:“好饿……”他嘴上沾着血,舔唇,呢喃,“好饿……好饿……”
晓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使劲将他甩下,喘着粗气忍痛点亮了火折子,火光将幽暗潮湿的壁角照得如同狰狞的猛兽,无眠平躺在地上,眼睑微闭,表情扭曲,满脸痛苦,口中不停的呓语:“好饿……好饿……好饿啊……”
捂着肩上伤口止血的晓晓愣住,满腔怒火被无眠诡异的样子给吓得堵了回去。
“公子。”她喊他。
他不理。
“喂。”她口气不善。
他仍是不理。
“别装死!”她用脚尖踢他。
许是受了外力,平躺着的无眠突然颤抖着蜷缩起身子,口中的呓语愈发凄惶:“好饿……怎么办?我好饿……娘,我好饿……我好饿……娘,娘……我好饿,好饿……”
娘?
晓晓怀疑自己听岔了?低下头贴近他仔细听了听,发觉一点没错,无眠在喊娘!
这个家伙居然也有娘?
啊,呸!不对,每个人都会有娘!哪怕喜怒无常的无眠自然也是母亲所生所养。晓晓见不得他唤娘时无助的样子,把心里的火略略压了压,先将自己肩上的伤口处理好,然后翻出牛胆翻皮囊。那囊袋里的肉干早已所剩无几,另一只囊袋里装的净水也早已空了,如今装的其实是尿液。
尿液装是装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两个人都不会去碰,所以这两天两个人都处在脱水状态。晓晓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拔掉水囊塞子,才将水囊袋凑到他嘴边,呻吟不止的无眠突然睁开了双眼,犀利的瞪向了她:“你想做什么?”
晓晓大为尴尬:“喂你喝……水。”
无眠眼神异常诡异,火光摇曳下的脸孔苍白中透着惨然的颜色:“是么?”他咧嘴,无声的笑,眼神愈发灼热。晓晓似有所觉,猛地后退,却不曾想被他出手奇快地一把抓住,连拖带拽的拉了过去。
晓晓劈手将水囊砸了过去,刹那间水滴横飞,淋淋漓漓地溅得无眠满脸满身。无眠公子素来爱洁,即便到了此地,满身狼狈也是一身的脱俗傲然。一时,二人皆屏息愣住……
下一刻,无眠跳起怒不可遏的扇起一巴掌:“贱婢!”
晓晓仰头避开,大笑不止:“公子,你好奢侈,怎可如此浪费啊……”
无眠气极,一手掐住她仰起的脖子,那纤细的脖颈似乎不堪他一握,随时便会折断般。晓晓使劲掰开,冷笑:“又来这招?公子能换种手段吗?”大家都饿了这么多天,但无眠亏在身体根基差,这两天要不是靠着晓晓又扛又背,他根本撑不到这里。
两个饿得快脱力的人扭打在一起,用的都是小儿无赖招数,无眠掐喉,晓晓便用指甲挠他脸,若非无眠松手及时,一双眼珠险些被晓晓抠挖出来。
晓晓跳到无眠身上,骑跨在他腰上,双腿弹压住他的下身,一边喘气一边笑:“你知不知道我刚学会走路就会打架了?”
话刚说完,笑容便僵在了唇边,连粗重的喘息声都没有了。
无眠喘息着使劲让她推开,她僵硬的歪倒在一旁,他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一脚踩在她胸口:“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会打架的时候,我就会下毒了?”
晓晓翻了翻眼,火折子刚才扭打时熄了火,但她知道无眠双目能夜视,所以仍是朝他所在的方位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白眼。
无眠没有为难她太久,将那掉落的火折子收在自己腰袋里后便替她解了毒:“往前……咳……再走半里……我不会死的……咳咳……”
晓晓还真信了他不会死这话,之前这种感觉还不强烈,发生了刚才的事后,她总觉得无眠之所以还留着她一起赶路,不仅仅因为她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丫鬟,而是……
无眠趴到了她背上:“走……别再动歪脑筋。”
晓晓一步三踉的往前蹒跚,走了十余步,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吃没吃过人肉?”
背上那具身体明显一僵,肌肉紧绷的触感令晓晓一颗心猝然坠落,脚下一软,她险险跌倒。
背上那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别怕,我们能活。”
第一次,他用了“我们”,晓晓不是当真没心没肺的人,从落到此地起,无眠对求生的欲望异常强烈,但他自始至终都说的是“我不会死”。
晓晓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不是圣人,她也会畏惧死亡,但一个人如果无法选择生死,好歹别让她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死去。
她是个人,不是食物。
但显然对方未必这样看待她。

天旋地转的同时,她看到了璀璨的流光——
明亮如夜空的流星,划过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闪光。
等那眩晕感过后,她瘫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看着遥远如繁星的墙顶,倒吸一口冷气。胸肺隐隐作痛,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触动消息机关后,被暗桩硬撞进此空间后惯性甩出的无眠正摔在她前方三丈之地。她正欲爬过去查探,却看到无眠已清醒过来,跪趴在地上一寸寸的往前爬。
晓晓跌跌撞撞走过去时,他正手脚并用的在地上乱爬,情绪崩溃般的哭喊:“为什么会是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
他反反复复问着为什么,神色失常,如同疯癫。晓晓想搀他起来,手才伸出去,便被他一把抓住,张口狠狠地咬在胳膊上。
“啊——”一而再的被咬,饶是泥胎菩萨怕也被咬出十分真火来,更何况是向来不肯吃亏认衰的舒晓晓。“放手——”
无眠双目尽赤,牙关紧叩,生生的将她的胳膊咬出血来。
晓晓见甩不开,踹他也如同踹在死人身上,仿佛浑然未觉,晓晓大叫一声,痛得涕泪迸出,扑过去不管不顾的对准他的胳膊也是照样一口咬下了去。
无眠咬得多狠,她就还报多狠。只一瞬间,受痛不住的无眠张口喊了声,晓晓趁机脱身,一脚将他踹得老远。
“别以为狗咬了我,我就不会去咬狗!”她躲得远远的,冲那个状似疯癫的男人怒骂,“无眠你个疯子!畜生不如!我是人,不是你的食物!卖身为奴与你又怎样?我卖身不卖肉——”
肩上的伤口有多深她看不真切,但胳膊上的撕咬伤口已是血肉模糊,无眠的思维已经不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晓晓只能把他归纳为疯子来看待。
将袖管撕成条幅状,小心翼翼的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因为伤在右手,她左手包扎得不是太灵活,即便如此,她仍要分心去留意无眠的动静,防止他突然再次发癫。
可被晓晓一脚踹出老远的无眠却没再有任何反应,他就这样横卧在冰凉的地上,也不知是否晕厥了。晓晓不敢轻易靠近他,便贴着墙壁慢慢绕步,边走边将手敲摸墙壁,希望能找到出路。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封闭密室,四角不知道挂着什么东西,居然发出柔和的晕黄光芒,将室内大致情况照了出来。四面皆是石壁,手摸上去时才发现原来石壁光滑如镜,晓晓定神回望,发现壁上竟隐隐照出自己狼狈的残影。
“我要是你,就会老老实实的坐着……这里的东西不是你能随便触碰的……”
她回头,防备的望着不知何时从地上爬坐起的无眠,他的神情恢复了正常,没疯也没癫。晓晓略微松了口气,试探着喊了声:“公子,你醒了?”
无眠不理她,没好气的说:“过来。”
晓晓当然不会过去,僵直的站在原地。
无眠皱了眉:“过来,扶我……”
傻子才过去。
她在心里嘀咕了句,呆在原地一寸都没挪。
“我站不起来……”他叹息,“你那一脚还真狠……”
晓晓语气凉凉的说:“彼此彼此。”
“这里你不熟,一步走错,可能尸骨无存……”
“我不熟,难道你很熟?”
无眠不吭声了,眼睑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手,指着左侧一面墙角:“那里,离地三尺三寸三分,摁三下……”
晓晓又惊又喜,迟疑良久,终是鼓足勇气走了过去,手指刚触到墙面,无眠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记得力道别太大。”
“轧轧轧轧”的消息启动声从墙壁那一侧闷闷的传来,晓晓警惕地退后,只见正对着无眠的一面墙破开一道可容一辆马车通行的豁口,刺目的光亮从外面直射进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尖唳的声啸迎面扑来,晓晓只觉得双耳一阵刺痛,不禁捂住耳朵大叫了一声。
等四周恢复了平静,回头却见无眠仍坐在原地,竟捂着胸口一口口的在呕血,鲜红色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滴在雪白色的地砖上,格外醒目。
“公子——”她大声呼唤,却发现自己完全听不见声音,“公……子……”
无眠摇头没有说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过去。
晓晓走过去,暂时不清楚自己的耳朵是暂时失聪还是当真聋了,她颤抖着将无眠扶起,无眠胸膛起伏不定,显然体力不支,呼吸急促。他手指着那豁开的洞口,晓晓领会,二人趔趄着走了过去。
跨过去,豁口外却又是另一番异样情景,令晓晓当场震骇得再也挪不开脚步。那是一个无比广袤的空间,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兵马彩俑。
初入眼,晓晓以为自己来到了聿陵,但马上她便排除了这个念头。眼前的兵马俑无论在种类和数量上都是聿陵俑室内无法比拟的。而且,在闷浊的空气中,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生漆味,这些陶俑的工艺精致,颜色鲜艳,人物神态栩栩如生,根本不像是安放了上百年之久的古董。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无眠却已经向前踏出脚步。
他走的不是直线,而是很奇怪地在兵马俑之间穿梭,绕得久了,晓晓渐渐琢磨出异样来,这分明踏的是奇门八卦的阵点。心里的忐忑没减少,反而疑窦丛生。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幅壁画,从室顶一直延伸铺到四壁,乃至地面,晓晓又是一惊,那画上山丘高岭,草野莽莽,千军万马厮杀,画虽无声,但那锣鼓号角之声仿若震颤在观者的心里。壁画用色浓重,漫天的红黑色,仿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血腥气渗人心肺。
画上人物众多,纷沓凌乱,但一眼望去,视线却会情不自禁的停留在一个点上——那里,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一角,画上之人站在战车之上,身穿染血甲胄,振臂举剑,背后高高着竖立的太常纛旗迎风展开,九仞十二旗带张扬在黑色的夜空……
晓晓心口一悸,张了张嘴,旗幡上的字虽然没有勾画出清晰的比划,但她仍是在这个瞬间肯定了一个事实,他们所处的地方虽不是聿陵,但相较聿陵也已经差不离了。
这是一座只有帝王才配享的陵墓!
和聿陵相似的陵墓风格,但规模和结构又远胜于聿陵。

第 38 章
烈日炎炎,绛县郊外,伏尸遍野,恶蝇扑面。
两军休战,双方各派使者于绛县会晤,只是两日和谈下来,双方使者唇枪舌战之余却都没法就公主銮驾遇袭的责任做出实质性的认可。
金国偏寒,金人耐得住隆冬冷风,却对这样的酷热天气有些承受不起,营中已有不少将士中了暑热病倒,营中军医面对这样恶劣的条件,更是提出了预警,这样的气候以及环境,很有可能会爆发且传染大规模的恶性疾病。
“水土不服么?”司寇觉思忖,而后一笑,“我不信只我们这么倒霉。”
齐国气候宜人,没有太过明显的四季之分,冬暖夏凉,齐国男子大多数文弱秀气,若是金国男儿受不得这酷热之苦,那齐兵只怕更捱不过这样恶劣的环境。
军医满额汗珠,却不敢抬头擦拭,讷讷地回答:“禀……禀王爷,齐……齐……平凉王帐下有神农百草门的人……”
司寇觉尚未有反应,胡克已大声呵斥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的本事没有那个神农百草门的大?”
司寇觉摆了摆手,胡克立即噤声。
司寇觉揉了揉眉心:“他们来了几个?”刚才一时疏忽,竟忘了齐国有个庞大且恐怖的民间游侠组成的医师组织,以齐昌焰那厮的性格,定然是有备而来的。
“看来得找个机会和平凉王喝茶了。”司寇觉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军医的无能,“将士们的伤病就全拜托各位了。”
军医们诚惶诚恐,同时倍受感动的跪下磕头:“臣等定不负王爷所托!”

齐昌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王爷。”
齐昌焰随手接过,顺手在那侍女纤细的腰肢上捏了一把,但当茶盏中的水入口,他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同时将杯盏掼到地上,裂成五六瓣的碎片飞溅而起,有些不小心砸到了站在外围的侍婢,只是她们不敢吱声,一个个忍痛低头跪下。
“那群该死的东西,是变着法的整本王呢。”那张漂亮的脸孔上充满了不屑,须臾,眼波流转,他吃吃地笑了起来,“神农百草丢了个病鬼门主,这下子可真是好玩了。”眼锋一利,他突然高声喝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滚,滚出去——”
侍婢中有行动稍慢者,他上前就是一脚,将那女子踢的滚出老远。

晓晓倒吸一口气,胸肋隐隐作痛。
浑浊的空气蔓延包裹着她的是彻骨的冷意,壁画上的血腥气涌动,压迫感勒得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无眠看都不看那壁画,只是扶着壁画蹒跚着往深处走。晓晓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抬头观望。壁画初时色彩浓烈血腥,到得后来色彩逐渐变化得绚烂明艳,楼阁亭台绽现,偶有人物绘制,细辨也是娥眉高髻,似是宫娥美眷。
再往里走,壁画尽处,却是一道三丈高的石门,门上凹凸浮起,显是刀工精湛的浮雕,雕刻的是祥云辟邪蝙蝠之类的物什,晓晓来不及细看,无眠已是喘着气整个人伏在了门上。
“公子……”她发现自己居然又能听见了,可惜无眠没理她。
须臾,她眨了眨眼,发现无眠居然在朝她招手,她犹疑着接近,听他低声吩咐:“我已无力,你把门推开吧。”
晓晓伸手轻推石门,手掌尚未使多大的气力,只听门后喀喀喀一阵机关消息声响,她骇然急退,却发现无眠仍是靠在门上,苍白的面上浑然未有惧色,反而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
她呵呵一笑,重新走近。
无眠也不点破她,两个人虽名为主仆,共赴生死,但彼此间早无多少默契和信任。
门后的消息声响了五息的工夫便止了,四周又回复寂静,无眠冲她微微一笑:“无妨。使力推。”
晓晓此时也早已筋疲力尽,手上并没多少力气,原以为石门甚重,便打算用肩推,哪知道自己肩头才靠在门上,稍稍一使劲,石门便向内滑了开去,她劲使得过大,反而一个趔趄跌冲进去。
晓晓顿觉又被无眠戏耍,不由转头瞪视,没曾想门开后,无眠的身子竟软软地往下滑倒。晓晓不及细思,伸手扶住,却觉他浑身绵软,全身筋骨仿若散架般。她再无迟疑,一把将他拦腰搂住,他的头软软地耷拉垂靠在她的肩头,耳边的呼吸声已是细若游丝。
“公子!”
“进……去……”他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
“你撑着点。”
门里是间毫无装饰的夯土石室,极目望去,室内正中诡谲地搁着一口毫无纹饰的石椁。石椁旁杵立着两根一人高、儿臂粗的黄金烛签,签上插的蜡烛早已燃尽,在底座上凝成了一滩红泪。石室内的光线晕黄,光源来自于室顶四角悬挂的四盏宫灯,室顶并不高,似乎触手可及。晓晓举手小心翼翼地往一角宫灯边一晃,发现白细纱笼着的宫盏内并没有热源传出,她在心中“咦”了声,伸手要取,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软绵绵的低叱:“别动它。”
她及时把手缩了回来:“是夜明珠?”
“也是致命的机括消息。”
她吐了吐舌,笑道:“可惜不能碰,不然取下照路也是好的。”
无眠的头歪靠在她的肩膀上,对她的调侃置若罔闻。晓晓肩膀稍移,带动无眠的视线正对向那具冷冰冰的石椁。
“不用去拜祭一下么?”
无眠仍是无声无息,过得良久,方细不可闻地吁了口气:“躺了二十余年……早已是一堆白骨,拜与不拜他又能知道多少?”
晓晓被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站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儿,无眠才稍稍动了动脚步,竟是无声地示意晓晓往右侧的耳室走。晓晓扶着他步履缓慢地往挪,经过石椁前时,她终是没忍得住,说了句:“其实……你难得来一趟,还是……拜祭一下的好。”
无眠哼了声,抓着她胳膊的手劲居然猛地收紧,掐得她皮肉生疼。
耳室不大,无门无窗,自然没法跟真正的屋舍相比,但出人意料的是左右敞开的耳室内居然席地摆放着一张可卧可坐的矮床,床边设了一小几,几上居然还摆放着一副完整的红木漆器妆奁。妆镜开启,微蒙轻尘,除此之外,看起来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