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类小说上一章:腹黑首席赖上亿万妻
- 另类小说下一章:豪门契爱:总裁绑来的女人
“所以他牵住我的手时,我真的在发抖,我也不明白怎么了,就是身体一直在发抖,导致他也困惑了几秒,还以为我是在害怕。”坐在马桶上,乖乖地听凭我用毛巾包裹住她的头发时,章聿带着哭腔对我说,“或许我真的是有些在害怕。你知道的,我喜欢他近七年,后来我干脆认命了,我对自己说,就一直这么继续下去吧,让他做个即便我以后结了婚,有了子孙,最后在病床上等着大限时,依然是最喜欢的那个人——缺憾着的但却特别温暖…我明明已经作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但今天却,要命…他握住我的手时,我在他的手指上掐了一下,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吃了他,也不是真的‘吃’了他,而是…总之…我是想…总之,我快高兴疯了…”
当时我几乎要被从章聿身上散发出的窒息性的喜悦完全吞没,她像个正处在最鼎盛期的漩涡,捣毁整个世界也仅仅是时间问题。只可惜随后两年,他们俩把我所知的一切言情戏码都演绎完毕,还是黯然分道扬镳。
“我的家,我房间的门,现在还留着他最后踹坏的痕迹,”章聿从我的肩膀上抬起脸,“记得吗?当时你拉着我,你也被吓坏了,还说‘我们要被他杀了’,一个劲儿地劝我别分手。哈哈哈哈——”她仅仅用声音在笑,“多疯狂啊。”
“我那会儿就说,你们应该去演《天生杀人狂》,你们比里面那对神经的情侣还要可怕,要是继续折腾下去,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是指日可待的。”
“所以为了世界和平,我们分手了呀。”章聿的声音软下去,两手不停地撕扯着一张纸巾,“…其实,上次的婚礼,我原本就猜测,小狄没准儿也会去,既然新娘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那受邀参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最初,我是期待他出现的,我想见见他。毕竟好几年没有联系,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见见他。我只有这个念头,随后会发生什么,会怎样,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我只需要他在我的面前,站个几分钟,哪怕几秒,让我看看他。我真的很期望。以至于只是假想万一他没有现身,我都觉得异常地失落——可结果呢…我果真见到了他,他还很好,很不错,没有什么变化…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应付,我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地重温一次——他看着挺好的,但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说得那么动情,然而我却近乎无耻地走神了,我只关注章聿的脸,回想这中间隔了多少年?到底多少年了?那个时候,二十出头的她像个刚刚被切开的橙子,散尽了鲜美的汁液和夸张的香,在深夜赶来告诉我,她被那个牵手的动作下了咒。二十出头的时候,“真爱至上”不是笑话而是神谕。它就应该被纯粹而有力的火光燃烧,反复出现夸张的画面,雨中相拥,雪中哭泣——都自然得很,都没有问题,谁也不会责备,哪怕奉献上生命,最后都能被理解。
但让我们谈一谈那些久远的古老的经典的童话,有哪个公主是三十岁的吗?三十岁不是公主家的马夫的妻子吗?不是森林里的巫婆吗?她们配谈爱吗?她们知道怎么谈爱吗?她们更擅长的不应该是麻木和诅咒吗?当神圣的光泽从天堂落到她们脸上,她们还能够表现出什么叫幸福吗?
章聿在我的梦里回到了那个童话般的夜晚。她穿一条水淋淋的裙子,将我的梦境整个儿化得波光粼粼。她站在门外,抱着我又叫又跳,和当初没有两样,而她随后坐在卫生间里垂着头任凭我用毛巾揉着脑袋,和当初也没有差别。但梦里的她突然捂着嘴朝我笑,眼睛里写满了揶揄,使我顺着转过头去——
“哦,”我在梦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又对那个人说,“看看吹风机在哪儿。”
他在门外回答:“不在里面吗?”
“没呢。昨天你不是替我吹过头发吗,放哪儿了?”
“就放搁架上了呀。你再看看?”传来脚步声,他已经站在那里了,他就要探出脑袋了,我却在这时醒了过来。
手机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唱着用以闹铃的歌。
“如曦,小米要走了,预备明天晚上开个欢送会。除了我们部门之外,小米之前一直在企划部,和他们很熟,所以一起叫上吧。正好积累了很久的公共娱乐金没有用。大家也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次了,省得再被我看到有人反穿着裤子就来上班这种事。”汪岚在我经过她的办公室时喊住我。
“她接受了?去印尼?三年?…和男友分开吗?那结婚怎么办?先搁着?不怕出问题?”我心里好像装着一个摇奖机,几百颗珠子想从一个出口挤出来。
“你可以明天晚上直接去问她。”汪岚看着我笑。
她让我语塞了,半天我才自问自答地点头,“也是,这年头工作不好找…”
“那这事交给你负责吧。定了场所和人数后告诉我一声。”
“好。反正我也刚想找机会喝几杯。”我举起两手压着汪岚的肩膀,“真的,我要好好喝几杯。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从窗户上纵身一跃的。”
“行,你经过八楼时,帮我转达一下让他们赶快把这个月的发票报销了,拖了好久呢。”汪岚开着玩笑,同时从我脸上摘走一根线头,“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么?又跟你妈吵架了?”
“啊…你不提还好。我几乎都忘了。”
距离上次和辛德勒看电影仅仅过去了三天。这三天我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充分地忙碌起来,连带下属们被使唤得团团转,印度人看我的目光已经透着恒河般源远流长的恨意了,然而我必须让自己有效地分散一下精力,以至于开车等红灯时也忙不迭地背诵《百家姓》。
因为我不想,不愿意去回忆发生在电影院里的那个动作。我更不能去推敲和琢磨,我知道那对我来说犹如潘多拉之盒般,打开便是不能挽回的。所以只要有任何可以阻止大脑去联想的事物——《百家姓》背完我还有《千字文》,还有九九乘法表。
但老妈或许从对方那里获得了消息,她激动地打开电话,“听说你们俩处得不错?是吗?真的吗?”
我好像挣扎在激流中的溺水者,抬头看见老妈在岸上又单了一盆洗脚水进来,“你别那么激动。碰了几次面而已,是不是我没有拿刀捅穿他两个肾脏你就觉得那叫处得不错?”
可惜她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一个劲儿地赞扬我如何进步,“很好了很好了,你这次的表现比之前好多了。我还跟你爸说,看来你这次是真心想谈恋爱了。”这或许是三年来我听过的最恶毒的话,况且她用上嘉奖的态度,“这个周末我们不在家吃了,去外面吃饭,你想去哪个饭店?”
是啊,我参加电视台财经节目拍摄,家里没有外出庆祝过,我拿到公司业绩大奖,家里没有外出庆祝过,而我和一个相亲对象看了几场电影,家人就忙不迭要张罗欢庆,“好啊,也行,你去订饭店吧,让他们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最后把我的肉切成一块一块,你要吃红烧还是清炖?!”那仍然是个被我“摔”断的电话,我的气势如同被砸向墙壁的一只棒球,于是它急速变形后在我猝不及防之间反弹回来——辛德勒的电话不等我喘息,紧随其后地响了。
“在忙吗?”他问。
“嗯…”
“打搅到你了?”
“…没。”
“呵呵。”
“有事么?”
“想问问你晚饭有安排吗?”
“怎么?”
“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印度餐厅,你有没有兴趣?”
“哦,今天晚上大概不行。”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呢?”
“明天吗?现在还不好说。”
“要不,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告诉我,我先去订位。”
“嗯,好的。”
“好。那就这样?”
“嗯,那我挂了。”
“嗯,拜拜。”
如果写进小说这一定是最乏味的对白,我想没有作家愿意进行这样瓦解她自尊的描写,可我却成为它的组成部分。我只能形容这好像是被装进盒子的声音,还是个很小的木头盒子,用几枚长铁钉钉死了。声波在里面狭窄又机械地重复。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传不出去,透不出去。嗡嗡嗡,嗡嗡嗡。——我的脑子要炸开了。
KTV包房的一角有人率先倒塌下去,如同溅起一阵咸味的海,传来昏暗的哭声。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汪岚走去拉住瘫坐在地上的小米,却被对方抓得一个踉跄。她蹲在小米面前,用手背擦着女孩的脸颊。
“早说了,什么《我要的幸福》《可惜不是你》,都不准她点才是。放着好好的《狐狸精》和《王妃》不唱。”我扭头对身旁的人讲。
“呵,下一首还是《十年》呢,推波助澜啊。”马赛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又从点歌台转向我,“啊——盛姐你的酒量不错么?”
我放下手里的高脚杯,“一般吧,不算好,也就勉强能靠自己的力量爬进厕所。”
他莞尔,“已经很体贴了,像受伤的小狗自己找地方疗伤一样——”
“小狗?谁是小狗?”我竟然已经有了醉意,“至少我的酒量比汪岚还强些呢。”
“是吗?”
“你们都以为汪经理即便牛饮鹤顶红也能瞬间把它分解成原子和离子吧,可实际上,”我要起一根手指,“她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一杯雄黄酒就能彻底现原形的白素贞——明白吗?当我们这些人的克星是‘贫穷’‘疾病’‘孤独’‘时间’的时候,汪岚的克星很可能是——诶,我先不告诉你,你猜得出是什么吗?你猜猜看。”
“是什么?我不知道诶。”
“猜一猜呗。”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无理取闹的。
“真的想不出呵。”
“笨蛋,告诉你,是‘酒、酿、圆、子’。”
马赛当即笑了,“真想不到啊。”
“是吧,你原本也觉得汪岚很厉害吧?”
“没哦,我是没有想到盛姐你这么有趣,”马赛乖巧地弯着嘴角,他轻微的醉意反倒一下子曝了光——眼神真软,像从枕头边角里露出的一团棉絮,“至于汪经理,我从来就觉得她平易近人呢。”
“不就是在你面试那天和你做了同一辆车嘛,看你得瑟的。你是小孩子吗?还没结束青春期?喉结长大了没?”我用手指戳他的额头,于是他又笑了,是喝了酒的关系吗?他今天笑得真多,虽然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可他笑成了此刻射灯一般温柔的蓝紫色。而我不清楚在这整个过程中——光线投射在他身上,折射进我的瞳孔,神经传达图像,使我的大脑“看见”了他——这个过程里,究竟是哪个环节被迷离了的,哪个环节被酒精感染,它们忽然用背叛我的路线降伏了我。直到角落一把玻璃破碎的声音暂停了我的失魂落魄。
从汪岚手里挣脱的小米,用脚边的那堆玻璃碎片说明了一切。
她平视着汪岚,嘴角哆嗦着,眼里仿佛是怒火,提示着戏码即将进入冲突性的最高潮,却在下一秒突然大声痛哭。
“我不想走了。汪经理,你让我辞职吧,我真的愿意辞职啊。”小米用手捂着眼睛,啜泣声里每个字都被拗成了委屈的长音,“我觉得,心里好恨啊…三年,为什么要让我去?我没有信心啊。三年后我就二十七岁了,变成老姑娘了啊,我不要变成老姑娘再回来结婚…万一那时没有婚可结了呢…你赔我吗?你能赔我吗?你赔得了吗?”她的语序开始在哭声中混乱起来,“我不要…刚进公司时,我觉得像你这样很棒,我很羡慕你…可现在,我不要啊…我不想变成这样,好凄惨,我不要,我受不了…汪经理,你让我辞职吧——”即便被我拽到走廊上,她仍然像跳帧的唱片那般反复着几句话,“我不要…我不想变成那样…我受不了…我不要…”每个每个都用否定式。
“好了,好了,不就三年吗?一眨眼的事。”我撑着她的身体,讲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说辞。
“不可能…”她从眼泪中认出了我,“盛姐,其实我最气自己,我真的气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儿拒绝呢?为什么要答应?事业有那么了不起吗?事业比爱情还重要吗…可我竟然会认同这一点,这让我觉得真可怕啊…我二十四岁就这么想了,到二十七岁不就变成像你们那样了吗?”
上一次喝醉是在什么时候?想一想。我是个不胜酒力的人,所以更加知道自省。况且平日窝居在家观看《康熙来了》或《超级女声》,这两者又不具备让人买醉的欲望。“借酒消愁”是个美丽的词汇,可美丽也是个需要多种条件的字眼儿,需要前因,需要后果,需要一首恰到好处的歌曲,用几个关键字在节日过后的午夜像开始生效的咒语那样找到你的房门。
我想起上一次喝醉,并非朋友的生日,也谈不上遭遇感情挫败事业瓶颈,只是因为没有开瓶器。听着好笑,却是真的,当时贪图红酒的美容效果从网上购买了一瓶,临睡前准备开动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开瓶器。接近深夜十二点,附近的超市早已打烊,便利店只有牙签出售,我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用尽了钻、挖、掏各种方法对付软木塞,内心最后燃烧着无名火,誓不罢休地把酒瓶口朝台面上砸。它当然碎了,碎得还算厚道,保留了四分之三的完整,却还是让我为难。我和残破的酒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厨房里弥漫着微醺的香味,宛如一个嘲笑的问号,迫使我心一横,我从碗柜里找出最大号的玻璃杯,斟满,喝掉,斟满,喝掉,再斟满,这时我便觉得醉了。我依然坐在地上,靠着一侧的墙,眼睛在台面上无谓地掠过一只空碗,一瓶洗洁精,两块3M洗碗布,一个新买的不粘锅却一直没有用过。我就在这个不见丝毫浪漫气息、比生活更生活的窄小的地方,糊涂地毫无意义地醉了。如果他人还能借着这个麻痹的机会,畅快地哭诉恋人、家庭、这个不公的社会,可我只是睁着眼睛,索然寡味地回想着那只空碗放了几天了?吃什么后剩下的?
我连借酒浇愁也做不到。它们进入身体,却撞到铜墙铁壁般的一颗铅核似的心。就好像,很久很久以来,我睡着,做各种梦——我可以做各种与恋爱有关的梦,恋爱的场景,恋爱的桥段,我和梦里的人牵手,走同一条路,睡同一张床,隔着卫生间的门询问对方“电吹风在你那儿么”,可一直以来,他永远没有固定的形象。他从没有真正出现过。他是谁,我不知道。
我连在梦里进行的恋爱也不完整,恋人是虚构的无。他不存在。
而这“是很可怕的”。原来。
是很可怕的。
汪岚的面前有三只空酒杯。
我原本有些萎靡的眼睛几乎是被隐形的手扯开,“别告诉我这些是你喝的。”
“唔,这个不是。”她移开第三只杯子。
“…你不要命啦?!”
“不至于的…”她拉扯着裙子站起来,“没事。”右腿的膝盖却晚了足足一拍才打直。
赶在我之前搂住她的是马赛。他的确用“搂”这个动作,从汪岚的右手下穿过,扣住她的背。他在音乐声中凑近汪岚的耳朵,“汪经理,你没事么?你醉了。”又对我重复一遍,“她醉了。”我很清楚他在征求一个许可,“你要送她先回家么?”
他没有退缩,眼睛里透出某种昂贵石材的光亮,朝我微笑着,“盛姐,其实今天原本他们说我可以不来的,我刚进公司没多久,和米小姐也谈不上认识,但我想了想,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参加,我有些厚脸皮地说‘很久没唱歌了,所以非常想去’——或许你也知道了吧?我等了一个晚上,就是在等这个。”他将汪岚揽在胸前,像件衣服般盖着她。并将句子就断在了这里,如同一根食指,在弧线后抚去其中最关键的词汇。
出租车将我送到了家。
“小姐?小姐?是这里吗?你没事吗?”我是被司机从梦中叫醒的。
“嗯…”我瞄着不远处便利店的灯光,拍拍司机的座椅,“师傅你再往前点儿,停在‘全家’门口吧。”
“哦,好。”
等我摇摇摆摆下了车,夜风多少让人清醒了一点儿,我走进店门,在冷柜区抓了两罐啤酒。付完钱后等不及回家,在门前的花坛边就打开了。
胃里一阵冷后逐步回温起来。趁着两者交替的空隙,我彻底清醒了。原来刚才在出租车上我也做了梦。我梦见自己坐在厨房里与红酒较劲的那天,“没有开瓶器啊?”我对身后的人嚷嚷,“我忘了买诶。”
“摇一摇,瓶塞就会喷出来呀。”他接过酒瓶看了一圈。
“笨蛋,那是香槟,这个便宜货才没那个功能啦。”
“诶?不就是香槟吗?”他缓慢将标签转向我,怪不得是梦,它真的变成了香槟。只不过,和以往所有的梦不同,和那些半段式的、虚构的内容完全不同。他站在我面前,老样子,带着一点儿自满、一点儿自信、一点儿会让女生半夜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怎么也睡不着的帅气、一点儿说什么情话也不会突兀的洒脱——他是马赛。
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第六章
开门声像一双手,拔掉了水缸的塞子让屋内的时间朝前流动起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老妈提着大包小包站在玄关,那些塑料袋们用丰富的窸窸窣窣声簇拥着她,于是她仿佛加入了这场对话:“我就知道…”
老妈将东西运进厨房,冰箱门开了又关,随后传来水流声,自来水哗啦啦地不知洗着她带来的什么,她开柜门,玻璃发出欢迎的动静,它们是被拿出摆在台面上吗,这么吵吵嚷嚷?最后响起微波炉笃定的蜂鸣,像一个被无限拉长的“咪”的音。厨房就在老妈的运作下活了起来,宛如更换了电池的机器人,它在转动关节时发出复苏的声音,传进我耳朵,笃定地缓慢地挠。
“你爸去钓鱼了,一条三斤多一条十八斤,重得抱也抱不动。他在现场找当地的师傅杀了以后,但回家还是光鱼鳞就刮了一个多小时,大得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后来决定做红烧熏鱼吧,结果烧了三大盆,吓死人。我给你舅舅一袋,再给外婆送一袋去,这些给你,下饭也简单,哪怕当零食吃也不错。还有给你带了点儿桃子,桃子你要抓紧时间吃,放个几天就会烂,记得一个要六块多呢,烂掉就太可惜了。”老妈回到客厅,从地上捡起我的皮包和外套挂在门背后,她袖着手,又自言自语地问“怎么鞋子也少一只啦”。
我从沙发上缓慢地坐起身,想对她说点儿什么,张嘴的瞬间身体沸腾出汹涌的戾气,我慌张地冲进卫生间抱住马桶,等一通胃酸以起义领袖的姿态,带着鼻涕眼泪一起叛变出身体。是第五次了吗?那些绿色的是什么,胆汁吗?而我一呼吸便闻到来自身体的酸臭,它就像一捧在酷暑中久久未售出的梅子,自暴自弃地与飞虫为伍。
我抬起头,从墙上的镜子中看见守在门边的老妈,我看不清她的脸,她只是个披着草草色块的图案。
“你烫了头?”我撑着马桶边沿,坐在地上对她用懒洋洋的语调,“不适合你啊。”
“噢——是啊!给我烫坏啦,就是小区对面的那家,气死我了,你爸说我可以去给钢丝球厂家做代言了,我看真的可以。”她递来一杯温水和药片。
我仰起脖子喝,同时在腿上找力气希望可以支持自己站起来,“我以前就说小区对面那家很差了吧,你不相信。”
“他们说搞什么周年庆嘛,打四折,原来七百多现在只要三百块,我是被骗进去的诶。”她伸着手希望扶我一把,但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好像不停摇晃的碳酸饮料被选开了瓶盖,隔夜的猖狂再度从我嘴边涌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要喝成这样?”老妈一边拍着我的背,而她终于松了口,我知道她必然忍耐得很辛苦,她努力希望自己扮演出不闻不问的样子,猜测那才是我最需要的关怀,她明白没有追究的必要,这年头,工作事业感情,压力竞争挫折,想烂醉如泥最是不会缺少原因。但她毕竟没有那么坚强,她还是普通得如同所有父母一样,被无从下手的担忧煎熬得充满了伤感。
客厅里响起电铃声,老妈在我的授意下接通了它。我听见她与对方的交谈,称对方为“汪经理”,并且替我解释“如曦今天要请一天假吧”“哦,她身体不舒服,好像昨天喝——”我在此刻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出去,对老妈拼命摆手,终于将她的后半句扭转回来,老妈踌躇地看着我,“她身体不舒服,嗯,别的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