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弘端起一盏茶,一手摘下直棂窗的下扇,对着窗外的一条覆盖在厚草之下的幽静小溪露出了笑容,道:“真真是巧心思,怎么可以这般灵秀,倒像是仙境一般。”
“要是弘表弟喜欢便常来瞧瞧吧,这园子四季的景色肯定都不一样。”雨兰矜持的坐在竹椅上,雨竹瞧着都在想,要是自己现在去一抽那椅子,那雨兰肯定会摔个狗吃屎——谁让她只坐了四分之一来着。
“多谢,得空会来看望姑母的。”崔安弘优雅地将斗彩葡萄纹的茶盏放下,温文尔雅道。
之后雨竹就抓紧机会让崔安弘讲外面的事情,这可是难得的一个了解外面世界的机会,崔安弘也没有不耐烦,一直面带微笑的慢慢讲述着,学里的同窗散学后有哪些活动,讲四书五经的夫子老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整天摇头晃脑的念书…雨竹和雨兰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十分羡慕,这比闺中的生活精彩多了。
听得入迷的后果就是直到崔氏派来的丫鬟进来为止,都没有人发现天色已经变了,乌沉沉的黑云铺天盖地,天色也已经变得昏暗,坐在室内不觉得,一出去就感觉狂风大作,雨竹被灰尘迷了眼,眼泪汪汪的疾步向前走。
…
赶在雨水落下来之前送走了杨老太太和崔安弘,崔氏舒了口气,由着秀月帮着卸下出门见客的钗环和大衣服,换上家常的衣裳,感觉带紧绷的头皮放松了下来,崔氏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好久没出门,乍然之下还有些不适应,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崔氏略一沉吟,对刘妈妈道:“那边安排得怎样了。”
刘妈妈将手指插进崔氏浓密的乌发中轻轻按摩着,闻言笑道:“放心吧,前些时候就动手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发作了。”
崔氏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要不是她是邹尚书送来的,怕自己处理了影响老爷仕途,才不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没事那么喜欢送歌妓做什么,赶明儿他女儿出嫁我也要想法子送几个给他女婿才好。”崔氏站了起来,咕哝着走了几步,忽然脸色一变,赶紧吩咐刘妈妈:“快,赶紧派马车去接老爷回府,这雨这般大,怎能坐轿骑马…让车夫快点,这雨眼看着就要下来了。”
刘妈妈也不多话,匆匆出去安排马车了。
…
不一会儿就是暴雨倾盆,雷声轰隆,不觉于耳。
等林远之一身干爽的进了房,等待他的就是一盏冒着热气的姜母茶,加了红糖和生姜,熬得透透的,饮如腹中**辣、暖烘烘的,顿觉精神一震。
被崔氏督促着喝下姜母茶,又拉着要他换衣裳,“不妨事,家里的车来的刚好,一路上一点雨都没淋着。”林远之无奈的将手搭在崔氏的肩膀上,制止道。
“没淋着雨又怎样,在那么大的雨中走一圈,衣裳上都是湿气,最容易生病了,老爷还是换上吧。”
没奈何,林远之只得听从。
等都收拾好了,夫妻俩人才各自捧着热茶说话。
“…幸亏分了家,不然这大小姐还不知道要给下面几个妹妹惹多大的麻烦…”崔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我看大嫂子的脸色很不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到现在也没露一丝风声,捂得这么严实恐怕是出大事了。”
林远之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恼道:“以后不准兰丫头再和那个红豆有什么牵扯,什么请客见面的都帮她推了。”伸出手敲了两下桌子,又道:“她也不小了,这婚事也就先定下吧,我瞧着你给的那张单子上有个人不错,你有空再详细打听一下,若是真的人品才学都出挑,那就先定下,等她及笄后再完婚。”林远之很利索的拍板决定。
勾了勾唇角,崔氏柔声答应道:“妾身定细细打听清楚了。”这个庶女还是将她关在家里绣嫁妆比较让人放心。
第94章 闺蜜
等到暑气升腾到最盛的时候,红红的石榴已经挂满了枝头,果实星悬,光若玻础,如珊珊之映绿水。
雨竹以前就爱吃石榴,见自家园子里的石榴熟了便起了折腾的兴趣,打算做红榴饮。先打发小丫鬟在院子里捡着红得裂开的那种熟透石榴摘了二十个,洗过的石榴红艳艳的,裂口处露出晶莹如宝石般的子粒,瞧着就让人满口生津。
“小姐,让奴婢来剥吧。”华箬卷起袖子就要动手,石榴虽好吃,可是吃着麻烦,一般主子们吃石榴都是有丫鬟剥好了盛在碗里,用银勺舀着吃。
“不用,你帮我打下手就行。”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有趣,雨竹手下动作不停,在盆中倒入干净的水,接着再把切开的石榴拿过来放入水中,在水中把原来切开的石榴用力掰成两半、四瓣,直至把石榴里面的石榴子都给取出来。因为是在水里,破碎的白色果衣都浮上了水面,红玛瑙般的石榴子具沉在盆底。
主仆两人一齐动手,很快就将二十个石榴的籽全都剥了出来,“行了,拿这个去小厨房,让钟妈妈把它做成红榴饮,给母亲和嫂子那边都送些过去。”雨竹拈起一小撮水洗过后更加晶莹剔透的籽粒,轻轻放入嘴中,仔细体会那酸甜的浆汁在轻微的破裂声中溢满口腔的美妙滋味——真是好吃,这原汁原味的感觉,没有经过催熟的籽实个个红艳水润,酸甜多汁,又解暑又醒神。
做好的红榴饮滋味浸液,馨香流溢,雨竹捧着个莲花纹样的水晶碗品咂着,心情极度惬意。
没多一会儿。到各处送完红榴饮的华箬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让雨竹更加振奋的八卦。
宁远侯府大小姐红豆的亲事定下来了,定的是汝南王府的世子,不过是作为世子侧妃进门的——世子妃与世子是自小就定亲,明年就要完婚了。
雨竹享受似地靠在了椅背上,不知道那位同乡没当上正室是什么样的感觉,当初她无意间看到了红豆与那个端梧的私情,当时就觉得不妥。门第的观念在任何时代都存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制度与舆论无疑是愚蠢到极点的行为,不过那个同乡很讨人厌,要是自己去提醒她说不定还会被认为要阻止她的青云路,雨竹可不是烂好人,如果是分家前还会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去告诉长辈来管束,可既然都分家了那随她怎样荒唐都与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喝完了红榴饮,雨竹就撂开了手,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花心思在上头,反倒是雨兰。这个姐姐最近可是正在闹脾气呢,跟林远之哭了多少次,死活不愿意嫁给崔氏给定下的周家嫡长子,孙姨娘还拖着病弱的身子去求。她自知可能熬不过这一关,早先就在崔氏坐小月的空档就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典当成银票给女儿添嫁妆,指望着雨兰能嫁个好人家,谁知到太太居然偏心至此——那周家上一辈儿都是土里刨食,借着长子出息,考取了庶吉士这才渐渐有了些体面,根本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的家族!
林远之最近气得不轻,一片心意不被理解实在是有够郁闷的,雨竹知道他的意思。庶女难嫁,雨兰一心想高嫁,可若是考虑高门那便只有庶出的哥儿了,大家族里是非多。庶子自小被嫡母打压或是捧杀,不是怯懦便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混账,嫁过去日子能好到哪儿去?选的这个周家少爷虽说家门不显,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出息啊,庶吉士是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出的年轻而才华出众者,能成为庶吉士的一般都有机会平步青云,虽说现在还不显,但若是在三年后会试前进行的考核中成绩优异者便可在翰林做编修或检讨,正式入翰林。即使考核不够好也可去六部任主事或御史,还是不行也能活动活动去地方任官…实在是庶女的最佳夫婿对象了。而且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万一人家熬出头了,那大家嫡女也是娶得的。
昨儿又闹了一场。崔氏和林远之对雨兰动不动就抹眼泪的样子看着闹心,索性把她关在房里反思,徐妈妈得了崔氏的示意去把这里的道理讲给她听,偏偏雨兰的倔劲上来了,就是死咬着不同意。
崔氏倒是满意,从上次选簪子的事件中她就看出来了,雨兰不是那种心思小的,作为庶女竟然没有让好东西给嫡女的自觉,再加上以前没少算计雨竹,虽没有实质性的恶果但也够让人恶心的,所以也就不能怪她下狠手了,拟定名单的时候其余人选都普通,第一和第二的人选可都是费了她不少心思,第一就是什么都好就是门第不好的周家长子,第二是除了门第好其他都不好的永昌侯府的嫡出二房的一个庶子…周公子的条件肯定配雨兰最好,她写上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家老爷铁定会选他,而敢跟嫡女抢簪子的雨兰定不会知足,肯定少不了哭闹,不过她闹得越凶越好,早点把林远之对她的慈父之心折腾光了才不枉自己暗里给她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崔氏可不愿意雨兰嫁进永昌侯府后再仗着那点情分上门诉苦求助,面上情她会全了,但私底下的就都得她自己受着,包袱要甩就要甩得彻底才好…
孙姨娘屋里。
久病之下,孙姨娘那点子姿色倒是去了一大半,面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抹眼泪:“兰姐儿你放心,姨娘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太太把你推到那火坑中的。”
雨兰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闻言又沁出泪来:“姨娘…”果然红豆姐说的没错,谁都不会比姨娘更关心她,可恨以前自己被徐妈妈迷了心窍,居然做出那么些伤害她的事情来,雨兰想着就后悔不已,“姨娘还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有爹爹呢,太太不敢害我的。”
“怕就怕老爷被管了迷汤,非要你嫁过去可怎么办啊。”孙姨娘忧心忡忡,瘦骨伶仃的手抚上了胸口,低声道:“我打听到还有个好人家,可惜被太太拦了。”
雨兰紧张的握住拳头,也顾不得谈及自己亲事的羞涩,急道:“哪家的?”
孙姨娘唇畔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是永昌侯府的小少爷。”
“真的。”雨兰一听喜出望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大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里却有了打算,既然有机会那就要争取,红豆姐能凭着自己的手段搏了个世子侧妃的身份,那自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一把?
…
刘妈妈拿一块银子给了一个穿杏子黄比甲的小丫鬟,目送她渐渐远去这才笑呵呵的转身进了正房。
“太太,成了。”
崔氏丝毫不露意外之色,笑道:“骗个孙姨娘那般脑子的还不成,那才叫奇怪。”
刘妈妈笑着应是,道:“难为太太忍了她这么久,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收拾她了。”
“好了,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儿毓秀要带她女儿来来瞧我,你快去厨房收拾些玉食糖粳来,我记得闺中的时候她最爱吃了。”刘妈妈隐约记得那位自家太太的闺中密友,印象中是个安静文雅的小姑娘,当下也不多问,躬身下去准备了。
没多久,徐家二太太白氏就带着女儿上门了,因为两个闺中密友时隔多年未见,又满肚子话要说,雨竹便被拖出来招待那位徐家五小姐,平素雨竹最讨厌这种待客了,所谓招待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客人愉快,这就免不了自己要受委屈,可是她心底隐藏的不愿在见到来人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如清姐姐,怎么是你啊。”雨竹惊喜出声,这不是在芷馨会上唯一帮自己说话的那个徐家五小姐嘛,记得当时自己还送了个香囊给她表示感谢。
“林妹妹好。”徐如清柔柔的见礼,也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子是芷馨会上认识的。
雨竹默,为毛又是“林妹妹”,姐才不是林妹妹。
“姐姐何必这么见外,令堂和家母多少年的闺中好友了,难道还互称‘白姐姐’和‘崔妹妹’吗?还是叫我雨竹好了。”雨竹铁了心不再让她喊自己“林妹妹”。
徐如清对雨竹印象很好,闻言立即从善如流,笑着喊了一声“雨竹妹妹”。两人相视一笑,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
估计两个娘亲那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雨竹便领着徐如清去自己的院子,毫无例外又收到了一连串儿的赞美。
雨竹谦虚了两句,拉着徐如清的手进屋坐下,笑道:“上次赶着回去,都没好好谢谢姐姐,之后不得邀请又不敢上门…心中一直记挂着,今儿倒是好机会。”说罢,极正式地行了个礼,当初在众贵女都露出那副恶心的嘴脸,大肆挖苦、嘲讽她的时候,自己的堂姐、表姐没一个人站出来帮自己辩解一句,只有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挺身而出,那份感动自己还深深地记在心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95章 孕?
如清生性敏感,还带着些清高,多看不惯那些人前端庄淑雅,人后打骂丫鬟、尖酸刻薄的所谓贵女们,上次在芷馨会上的相助也是看不惯她们因妒生恨,那样辱骂刁难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没成想居然碰上了一个难得真诚不做作的,更兼是母亲好友的女儿,心里更加高兴,连忙将雨竹拉起来,笑道:“妹妹客气什么,当时是个人都该出手,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还有上次你送我的那个香囊别提多精细了,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反倒是我要谢你呢。”说罢瞟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风铃,道:“这丫头总是仗着自己手灵巧些就肆意瞧不起我房里其他人,你那个香囊一来,她再不敢显摆自己的针线了。”
风铃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都服侍了小姐十几年了,小姐的性子是怎样的她哪里会不知道,最烦那些曲曲暗暗的,今儿居然在才第二次见的人面前调侃起了自己,实在难得,这就是接纳这林家二小姐了。
她有心配合,便嘟囔着抱怨:“小姐你又说人家坏话。”
雨竹满脸笑容的重又坐下,招呼着如清喝茶,华箬早已很有眼色的取了雨竹最喜欢的那套骨瓷清花手绘缠枝莲纹的茶盏,泡了紫笋端了上来。
如清揭开盖子,顿觉芳香扑鼻,细看只觉汤色清亮,芽色带紫,芽形如笋,在杯中舒展如兰花,喝一口茶味鲜醇而回味甘甜,忍不住赞道:“好茶。”雨竹笑吟吟的喝着茶,虽说这紫笋得来不易,而且自己也没得多少,不过得到如清的喜欢倒也不枉自己将珍藏拿出来分享。
“如清姐姐,你家在哪里。得空我去瞧你。”雨竹最近也有些无聊了,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没事找找青露的茬,恶整的青露整天龟缩在院子里不敢出门一步,生怕一出去就要遭受不幸,紫露么娘已经在收拾了,蹦跶不了几天,孙姨娘病歪歪的以死抗争,可谁管她死不死。娘要怎么摆布她们母子就怎么摆布,自己在一边看戏都觉得无聊,实在是太木有挑战性了,好不容易逮个合心意的朋友,偶尔出去串串门子也不错。
如清并没有嫡出的姐妹,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里,闻言不由笑了:“近的很,母亲本来早就要来了,可是又不愿打搅你母亲养身子,这才拖到了现在。我就住东边的王府街,从你家坐马车拐个弯儿就能看到了,尽管来,我平日在家也只是看书作诗。有的是时间,你来了自有新奇的点心招待。”
两人聊了一会儿,雨竹惊喜的发现这个姐姐比“林妹妹”还是多些烟火气的,比如她就对美食很有钻研,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都激动不已,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当崔氏打发人喊两人过去吃饭时,雨竹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怎样将荷花细饼做的更酥软细腻,如清两眼亮闪闪的。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的插话提两句意见。
崔氏得知后笑得十分欣悦,对着旁边娴静坐着的白氏道:“我这个闺女叫我宠坏了,馋的不行。总是琢磨这些吃食,倒把你家丫头也带累了。”
白氏面容秀丽,梳着反绾髻,一件浅玫瑰色的罗绸湘纹的褙子衬得她肤白如玉,黛眉轻扫,略施脂粉,与如清有六分相像,闻言抿嘴一笑,指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如清道:“你莫被她这幅样子给骗了,这丫头嘴也馋着呢。指不定是谁带累谁呢。”
雨竹和如清对视一眼,无奈的选择闭嘴。两个当娘的心情正好,就随她们怎么说吧。
杜氏极其利落的张罗好了一桌子菜。待丫鬟上齐后,又十分规矩的站在崔氏身后布菜。
“坐下一起吃吧,又没有外人。”崔氏并不是那种熬成婆后就喜欢折腾儿媳妇的婆婆,平日对杜氏从未有过刁难,再说崔氏精明着呢,折腾媳妇除了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人,弄得家宅不宁之外又有什么好处,媳妇再怎么尽心伺候又哪有丫鬟来的熟练和周到,又何必做那种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的事情呢。
“你倒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有儿媳妇伺候了,马上你家老二也要娶妻了吧,到时候就有两个媳妇,再把闺女嫁出去就能过老封君的舒坦日子了。”因为关系极好,白氏调侃起来丝毫没有手软。
崔氏知道白氏嫁进徐家后第二年就滑了一胎,之后又过了三年才生下如清,再隔了几年才生下嫡子,其间徐家老太太往房里又塞了不少人,庶出的子女生了不少也只能咬牙忍着,日子过得很不顺遂,心里也不好过,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白氏嘴角勾着笑,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一道麻油凉拌熏肉丝,嘴里喃喃道:“要是当年我有你一半的果决,也不会折了我那第一个孩儿。”
崔氏叹了口气,毓秀性子清淡善良她知道,可是在这后宅中哪里容得了女人的纯善,刚才聊得高兴,居然忘了这茬,崔氏放下筷子,拉着白氏的手问道:“你院子里那个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什么变化,她一直都有能耐得很,上次居然把手伸到宝哥儿房里去了,幸亏被发现了。”白氏有些心有余悸,那双翦水明眸中也渐渐流露出刻骨的怨恨来,“可是她这么些年来仗着老爷的宠爱已经有了些根基,竟然抓不到把柄,老太太那边又护着,只能不了了之。”
“哎呦,我的姐姐,我还以为这么些年来你长进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啊,你是主母,她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妾,居然这么多年还没把她收拾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崔氏恨铁不成钢,她最恨的便是丫鬟爬床了,当年孙姨娘爬床,要不是她被自己牢牢捏在手心里而且当时还有用的话,活活打死都是轻的。即使老太太压着她也敢动手,难不成还敢为一个丫鬟休了嫡妻不成。
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三个小辈,崔氏止了话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明说的好。
正当一顿饭吃完,丫鬟们捧上香茶时,刘妈妈急匆匆的进来了,也不说话,只眼角含笑的冲崔氏点了点头。
崔氏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捧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慢斯条理的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悠悠道:“去吧,让他们正经些,别办砸了。”
刘妈妈笑道:“是。”然后又下去了。
白氏揪着崔氏的袖子,道:“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崔氏很淡定的抢过袖子,微笑着歪了歪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养的个歌妓有孕了,打发出去便得了。”
…
当天邹夫人沈氏就十分震惊的得知了消息:自家老爷送给下属的一个歌妓居然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这个完全不是问题。可关键是那歌妓送过去才堪堪三个月!
沈氏只感到头皮发麻,这件事处理不好可就是结仇了,林家可是还有娘娘在宫中呢,越想越担心。赶忙换了衣裳去外书房找自家老爷。
刑部尚书邹方域正舒坦的躺在书房隔间的酸枝木棣环板围子罗汉床上,一个娇俏清丽衣着单薄的女子正跪在地上轻轻的给他捏着大腿。
“再往上一点…上面…对…对…就是那儿。”
等沈氏一路急匆匆的走到门前时,就见门窗紧闭,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一眼瞪退了守在外面的小厮,沈氏静悄悄的上前一步,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大人,你…捏疼奴家了,啊…”依依呀呀的娇喘带着稚嫩和清纯。落在邹方域的耳中是让人血脉喷张的诱惑,而到了沈氏耳中却是无尽的怒火。
“嘭——”
门一下子被砸开了,邹方域正将那女子拉到怀中,欲大肆轻薄的时候忽然被打断了。立刻恼火的吼道:“滚出去。”
没听见声音的他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不轻,赶忙下了塌赔笑道:“夫人怎么来了。”心中无奈,岳家势大,连带着妻子也要小心供着,“这东西敢趁我休息的时候勾引我,为夫正打算将她赶出去。”说罢转头厉声斥道:“还不快滚,本老爷也是你能够肖想的么?”
那女子衣裳凌乱,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被沈氏冰寒的眼神一扫,只得赶紧哭着跑了出去。
见那女子被打发了。沈氏只冷哼了一声,也没揪着不放。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问道:“老爷,上次送到德园去的那两个歌妓是老爷收用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