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眼可与噬灵有关?”沈楼问朱星离。
“十之八九,”朱星离在泥地里捞出一颗被蛮人漏捡的眼珠子,冲洗干净, 对着日光细瞧,“噬灵符中间那个白珠, 没准就是人眼珠。眼为聚灵之物, 乃是人身上最易炼化的地方。传闻上古时期,有邪魔用九百九十九只眼珠子做成了千眼万相阵, 内力有上千幻阵层层叠加,人一旦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朱太师的杂学讲堂,沈家的土匪们不爱听。沈楼谢过朱星离,便去整兵,留下一百名北域军在广武城善后, 其余人即刻拔营。
贺兰山一带,是北漠几个部族的交界处。虽然贺若统一了部族,但各部贵族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些交界处防卫很是薄弱。上一世沈楼就是走的这条路,险些破了北漠王庭。只是当时朝廷供给没有跟上,大军陷入困顿,沈楼又遭暗算中了噬灵。
宣战便开打,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捷报频传。温石兰无暇继续往南域比剑,提前回了北漠。
“既然你已认回林家,你爹的骨灰就葬回祖坟吧。”林叶丹皱着眉头,看向林信手中绑了红绳的白瓷罐。
“本侯何时说要认回林家了?”林信挑眉。
林叶丹顿时黑了脸。
“叔父的事,儿子与不负商量。给朝廷的奏报,还要劳烦父亲快些写出来。”林曲不慌不忙地把父亲支走,温柔浅笑地看向林信。
方才亲口说了自己也是林家人,这会儿又反悔,林信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我娘的骨灰还在蛮人手中,等我找到,要把他俩合葬回鹿栖台去。你们林家书香传世,不许她过门,定也不肯让她入祖坟,没用的话就别说了。”
“叔父已经自立门户,本就该葬在鹿栖台。只是现下鹿栖台还未修好,若你信得过为兄,在婶娘的骨灰找到之前,不若将叔父的骨灰暂存在踏雪庐。”林曲说出的话,总是恰到好处,让人无从辩驳。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着实没有回鹿栖台安葬父亲的时间。林信想了想,便将骨灰留在了东域,只身往南域去。
虽然自家师伯能赢过温石兰,但噬灵的事还是要提醒一下,让他早做防备。
黑色牛角中,还有一道噬灵符,被当场焚烧,只留下一只空牛角。连带着给帝王的奏报,一并送去墉都。
春闱结束,忙了许久的英王殿下终于得闲,在自家王府里吃鳜鱼。桃花开落,正是鳜鱼肥美的好时节。封重早早让人定了许多鳜鱼,本想等林信回来一起吃的,奈何那家伙迟迟不归,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先吃了。
“启禀王爷,渊阿刃六求见。”王府的侍卫前来通禀。
林信的渊阿九刃,平日就跟在割鹿侯身后充当吓唬人的背景,偶尔用来传递消息,寻常人都记不住他们的样貌。但只要看到那身孔雀绿锦袍,就不会认错。
“叫他进来。”封重可没有“周公吐哺”的精神,头也不抬地边吃边等。
“参见英王殿下,侯爷让属下给您带信来,”刃六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和一只牛角,“此物是温石兰留下的,侯爷请您一并献给皇上。”
封重吃掉最后一块鱼肉,这才抬头看向刃六,没有起身去接东西,慢条斯理的端起杯盏,喝了口茶,“你们侯爷几时回京?”
“属下不知。”刃六保持着举东西的姿势,抬头看向封重。
“唔,”封重点点头,缓缓起身,突然拔剑,“把他拿下!”
几名侍卫瞬间从角落里窜出来,将刃六压在地上。封重用剑尖挑了挑牛角,“说吧,谁指使你假扮刃六的?”
“刃六”面露惊疑。
封重冷笑,露出一边的小梨涡。似乎并不怎么吓人,只得作罢,拉下嘴角,用剑尖拍了拍那人的脸,“你的确跟刃六有几分像,但也只是五分形似,当本王是瞎的吗?”
他自小对书籍、人脸,皆过目不忘。见过一次的人,便不会认错。
封重将书信和牛角用樟木盒子装好,拿去给元朔帝,禀明有人冒充刃六给他送信和牛角,信他没有拆,请父皇定夺。
此时,元朔帝封卓奕,正捏着东域传过来的书信与牛角翻看。可想而知,若是封重信了那假刃六,拿着牛角来邀功,将是何等情形。
“此物乃是那人哄骗儿臣献给父皇的,还请父皇莫要触碰,以防有诈。”封重让侍卫端着樟木盒,不许他靠近龙椅。
封卓奕看向站在一边的太子,神色有些冷。这种毫无用处,却能惹他厌恶英王的事,显然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太子却一脸坦然,“能提前得知东域所献为何物,此事着实蹊跷,不若将那人押上来,问问清楚。”
这就是要当面对质了,封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五花大绑的假刃六被带到了帝王面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吓得,面色泛着青白。
封重看向太子,见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抵住盘龙大柱,仿佛见鬼了一般地满脸震惊:“你…”
“太子,你认得他?”元朔帝蹙眉,愠声质问。
跪在地上的假刃六,忽然抽搐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嗬嗬”声。
火光电石间,封重一跃而起,借着灵剑之力急速后退。那假刃六突然暴起,周身皮肤鼓胀,“嘭”地炸裂开来,鲜血喷溅到了元朔帝与两名御前侍卫的身上。
及时躲到了柱子后面的太子毫发无损。
“护驾,护驾!”封卓奕突然惊恐地大喊,两名近卫迅速拔出灵剑,待要激发鹿璃,却腿脚一软,双双跪倒在地,喷出血来。这是灵脉被封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皇帝:我是谁,我在哪儿?
虫虫:你中计了呀爹!
皇帝:快来护驾!
虫虫:我也自身难保啊,等我吃口鱼冷静一下
第74章 国祚(三)
封卓奕浑身发抖, 立时意识到这是朱星离所说的“北蛮巫术”, 咬牙道:“传太医,急召朱星离回宫,快!”
“父皇!”太子从盘龙柱后走出来,满眼关切地看向皇帝,脚步却停在高阶之下, 没有上前。
封重一言不发地缩到角落里。
殿门外的侍卫立时跑去找太医, 玉阶上的六名金吾卫快速走进来, 护在帝王身前。大殿里乱成一团, 太子下令封锁帝王寝宫, 不许任何人踏出宫室一步。
“逆子!”元朔帝紧紧攥着扶手上的金龙头,声音嘶哑,双目赤红地盯着地面,也不知是在说谁。
“六皇弟,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也是一脸愤怒,转头看向封重, 却发现原本封重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大声质问,“英王呢?”
封重早已溜到了殿外, 躲在暗影处,跟一名被他打晕的侍卫换了衣裳。将灵剑藏到背后,挂上侍卫的宽刀走出来,混进无头苍蝇一般寻找英王的侍卫群里,趁乱跑出了寝宫。
今日之事, 显然是太子封章安排好的。他没有中计带着假刃六来邀功,太子就主动找茬叫那人来大殿。如今皇上中招,自身难保,情势十分不妙。
宫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封重闪躲进小巷里,瞧见身着银色铠甲的大批羽林军,正浩浩荡荡地朝帝王寝宫进发。皇帝没有下令调羽林军来护驾,是谁下的令不言而喻。
封重牢牢记着师父的教诲。
“知道修仙之人为何比凡人活得长吗?因为仙者会御剑,打不过可以跑。”
南域,临近荼蘼节,天气已经很是炎热。清凉殿后的水车一刻不停地往房顶运送山泉水,哗哗的雨幕将殿内殿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菁夫人刚睡饱,精神抖擞地跑到林信身边要跟他玩。林信席地而坐,拿着个麻绳做的老鼠,一边逗猫一边跟朱颜改说话。
“噬灵无解,还望师伯小心,若是蛮人前来,万莫叫他近了身,也不能徒手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朱颜改一言不发地捣鼓着手里的小灵器,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师伯,有件事,侄儿想向您求证,”林信抱着菁夫人,凑到朱颜改身边,低声问,“咱们朱家,是不是有一个上古大阵?”
“咔嚓”,朱颜改一个用力,掰断了手里的小物件,蹙眉扔到一边,“你怎么知道?”
这一念宫,早期乃是一座上古仙府,仙府主人已经不可考。传闻朱家藏古籍万卷、灵宝如恒河沙多不胜数,着实有些夸大,因为大部分的宝物早已遗失。但也有一些十分厉害的东西留存下来,比如那组上古大阵。
这是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的秘密,连朱星离都不清楚。
“因为,有人通过这个阵,回来了。”林信看着师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大殿里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窗外哗哗的雨声,朱颜改额间三颗米粒大小的鹿璃珠,映着被雨幕打断的阳光,忽明忽暗。
“喵。”菁夫人窜上矮几,伸出爪子拨弄额坠。
“他说,大阵在石壁后,门高十丈。”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林信又多说了一句。
朱颜改捏住猫爪,“跟我来。”
藏书洞沁凉幽深,数不胜数的书籍字画整整齐齐排列在石壁上。并不尽然是古籍孤本,四书五经、传奇游记、诗词医书,应有尽有。
修仙界经历过衰落颓败的时期,依靠古籍残卷才恢复到如今的状况。朱家继承了这座仙府,便秉承先人的做法,将时下的书籍收集于此,福泽后人。
“改日,将我的满月刀法也放进来。”林信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心中很是震动。
“后人应该更想知道吸魂之法。”朱颜改瞥他一眼,弹指点燃了远处的烛火,直径走到了一面石壁前。
石壁完好无损,敲之也没有回音,根本就是实心的。朱颜改指尖沾了朱砂,快速在石壁上画阵,快到林信也分辨不清。
“轰”一声巨响,没有任何裂缝的石壁骤然碎裂,露出了一丈见方的小室。与沈楼描述的一般无二,十丈高的门上结满了青苔。
朱颜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石门,鹿璃的灵光瞬间溢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信闭了闭眼,待眼睛适应了光,方才看清室内的模样,不由得惊呼出声,“怎会如此?”
这石室,是用来画阵的,地面本应平坦如祭坛。但如今,乱石嶙峋堆积成山,墙壁上坑坑洼洼。穹顶上本应裹着原石的鹿璃尽数裸露了出来,荧光灿灿。
朱颜改抬手,灵力卷起罡风推开碎石尘土,露出已经失了颜色的阵图。回溯时光的大阵,只能用一次,用过便没了。
如那些消散的魂魄一般,定在了毁灭的瞬间,不复还。
林信站在这里,忽而有一种错乱感,好似这石室里关着的乃是上辈子的世界。
“难怪,”朱颜改眸色深沉地逡巡了一圈,快速关了石室,不再多看,凤目微凛地看着林信,“那个回来的人,是不是沈楼?”
林信一惊,“师伯…”
“呵,他说北方有人一顿吃多了火焰鱼死于非命,然火焰鱼是南域特产,价钱昂贵,寻常酒楼一日绝不可能做出那般多。孤派人去查证,根本没有这回事。”朱颜改哼了一声,带着林信走出藏书洞。
被关在外面的菁夫人正撅着屁股挠门,见林信出来立时扒着他的衣摆爬上去,蹲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地舔爪子。
朱颜改伸手摸猫头,菁夫人扭了扭,张口佯装咬他,把手吓唬走。“夫人那时候,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是,”林信对于自家师伯的洞察力深感钦佩,也不瞒他,“据说那时候噬灵泛滥,一切都毁了,师伯便开启了大阵。”
“沈家小子…”朱颜改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那他可是肩负着天下苍生了,这事可不能办砸。”
因为大阵已毁,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天下楷模、四域之首的玄王沈清阙,被推举为回溯时光、拯救仙道的那个人,打从重生伊始,沈楼便注定不能单为他自己而活。
林信蓦地有些堵心。
说话间,朱江春快步来报,“英王殿下来了,带着一身伤!”
朱江春的两名弟弟,朱江夏和朱江秋一人一边搀着封重走进来。
“怎么回事?”林信三两步跑过去,扶着封重查看。
“嘶——没事,都是皮外伤,切莫让人知道我在一念宫…”封重看到林信在这里,一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在清凉店的竹席上躺着了。而“帝王遇刺重伤,太子监国”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南域。
朱颜改看着金吾卫送来的太子手谕,眉头微蹙。
封章果然把这件事推到了封重身上,言说他勾结蛮人,意图谋朝篡位。勒令列侯诸公不得收留,见之立即送往墉都。
“这个王八蛋!”封重气得心肝疼。
“帝王有难,诸侯自当勤王救驾。”朱颜改拿起剑架上的灵剑。
“师伯,”封重赶紧拉住朱颜改,“如今帝王不曾点烽火,又是储君监国,诸侯不可擅动!若是南域出兵,便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其他诸侯便可起兵阻拦,到时候救驾不成,反到会让大庸陷入战乱。
“当务之急,是快些给北域送鹿璃!”林信攥紧了拳头。
既然能得到噬灵,太子与蛮人之间必有约定。封章极力反对沈楼攻打北漠,如今大权在握,第一件事定然是下令撤兵。如果沈楼坚持不撤,便会断了粮草鹿璃的供给。
大军已经与蛮人交战三日,双方都杀红了眼。
沈楹楹背着桑弧大弓走进帐中,摸了把脸上的血污,“鹿璃怎么还没到?弓箭兵已经没有鹿璃可用了!”
“鹿璃不会到了,”沈楼坐在帅位上,满面寒霜地捏着刚刚送来的圣旨,“太子监国,下旨撤军。”
他们先前已经打到了阴山脚下,再向前便是王庭。乌洛兰贺若定然会派人来和谈,届时只要让蛮人交出大巫和噬灵,便大功告成了。然而前几日温石兰突然回归,大庸这边鹿璃不足,连吃几场败仗,如今又退到了呼延河以南。
“封章这个王八蛋!”沈楹楹气得一拳砸碎了案几,几万修士、数十万凡人大军,岂是说撤就撤的。就算要停战,也得有个过程,骤然掐断了鹿璃,是要他们把脖子递给蛮人砍吗?
“报——鹿璃告急,弓箭跟不上,蛮人过河了!”
沈楹楹咬牙,“哥!”
“黄阁,去浣星海调鹿璃;紫枢,去西域找钟有玉借!楹楹,走!”沈楼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这仗,绝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便是万劫不复。
营门口,一身劲装的林信,带着渊阿九刃和装满鹿璃的马车,刚刚站稳。
“这是我半年来攒的私房钱,本是打算用来娶媳妇的。”林信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
他贪污来的鹿璃,都藏在了鹿栖台。本打算攒个几年,差不多够沈楼痛痛快快打一场。然而,如今,只能解解燃眉之急,对于这场大战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打了个手势,立时有将士上前,接过鹿璃直接送往前线。沈楹楹只来得及欢呼一声,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战场奔去。
沈楼策马冲过来,一把将林信揽到自己马上,快速亲了一口,“给你娶。”
林信还没尝出滋味,便又被抛下马,赶紧在空中翻身,落地站稳,沈大元帅已经瞧不见踪影了。
独留下一群下巴落地的守营兵,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将士们:( ⊙ o ⊙ )
信信:欢迎来到”搞基吧元帅“真人秀,我是主持人割鹿侯
渊阿:我们是道具组,请忽略
楼楼:我是嘉宾,元帅
楹楹:我…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75章 国祚(四)
呼延河, 手持弯刀的蛮人大军在河水最浅之处快速蹚水, 清浅的水混杂着污泥,溅起三尺高。
大庸的箭矢不断射过来,皆被提前过河的蛮人修士挡住。弓上没有鹿璃,射出的箭矢便不带灵力,蛮人修士只消轻轻挥动长刀, 便能将那些普通的羽箭挡开, 伤不到身后的士兵分毫。
“停箭!”弓箭营的将军下令停止, 这样射下去也是浪费。弓箭兵齐齐后退, 手持长矛的骑兵变阵, 冲上前去。
“杀——”骑兵手中的长矛上还有鹿璃,与蛮人修士的长刀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带着灵力的长矛,划过几名刚刚冲上岸的蛮人脖颈, 灵力化作罡风,瞬间将脆弱的脖子划断, 鲜血齐齐喷溅出来, 形成大片的血花。提着大刀的蛮人修士自背后袭来,将手握长矛的骑兵砍翻在地, 一刀斩下了大庸修士的头颅。
短兵相接,杀声震天,呼延河的石头滩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一名北域小将作为先锋军,十分英勇,冲到最前面独自缠住了三名蛮人修士。他是沈家家臣, 马上就要封千户了,一手银枪使得极好,鹿璃的灵光镀满长长的枪杆,牢牢抵住同时砍过来的两把长刀。
小将挑眉一笑,运转灵力,骤然将两人推开,一招回马枪戳向试图偷袭他的另一人。就在这时,银枪上的鹿璃闪了闪,咔嚓一声碎裂,灵力耗尽。
只得弯腰躲过这一刀,快速摸向装鹿璃的马兜,却摸了空。这几日鹿璃紧缺,就连将军们每日也有定例,他今日的份额已经用尽。
“将军当心!”旁边的修士兵大喊一声,冲过来替他挡了一刀,那三名蛮人看出他鹿璃不足,立时群起而攻之。
“噗——”那命小兵立时被毙于刀下,小将大喊一声冲过去,却被蛮人一刀砍断了银枪,再一刀劈向他的脖子。
小将绝望地闭上眼,“嗖——”箭矢破空之声自耳边传来,睁开眼,就见一支灵光充沛的大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咚”地一声将那蛮人射了个对穿。
那力大无穷的箭矢未停,又带着这名蛮人穿透了身后的另一名小兵。两人被串成一串,重重地砸向刚刚爬上岸的一群蛮人,下饺子般纷纷跌进河里。
“郡主!”小将惊喜地转头看向身后。
手握桑弧神弓的沈楹楹,腰杆笔直地骑在马背上,随手抛给他一颗鹿璃,而后呼啸一声打了个手势。
骑兵齐齐后撤,重新装上鹿璃的弓箭兵上前,万箭齐发。
“嗖嗖嗖!”以为还是普通箭矢,蛮人修士漫不经心地出手格挡,却不料被灵箭穿透了刀风,直入心脏。
站在河对岸的温石兰见状,立时下令变阵。大庸的补给到了,这时候过河只有死路一条,蛮人抵抗片刻便开始后撤。
温石兰却是一跃而起,直奔策马而来的沈楼。
虞渊应声而出,与斩狼刀在空中划过,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两股强悍无比的灵力碰撞,罡风卷起地上的草皮,掀起丈许高。
剑气如落日长虹,随着剑招的变换,在空中连成一片,发出耀眼的光。灵剑撞在刀身上,如千钧铁锤直冲而下,震得人虎口发麻。
温石兰吃了一惊,这浩瀚如山呼海啸却偏偏能尽数收敛于一点的灵力,比之沈歧睿强横了不止一点!这哪里是一名二十岁的后辈该有的力量?
再看沈楼,一招一式稳如泰山,毫不费力,显然还未到极限。
“好小子,你以前可没这么厉害!”温石兰禁不住称赞他。
“你以前,也没这么下作。”沈楼侧身躲过一刀,冷眼看着温石兰。
上辈子跟温石兰打了近十年,虽然道不同,却不妨碍他欣赏这个人。神武天成,光明磊落,一代英豪。没料想,如今竟成了暗箭伤人的小人。
听到这话,温石兰面色微变,眼中泛起几分恼恨。恰在此时,虞渊剑破开防御灵力,朝他门面直刺而来。平平一剑,没有多快,也没有变招,好似少年人每日清晨习练的基础招式,却怎么也抵挡不住。
“嗤”一声响,躲闪不及的温石兰被刺中了肩膀,斩狼刀斜劈过来,将虞渊狠狠撞开。
“呜——”蛮人营地响起了号角声。所有的蛮人都退回了呼延河以北,温石兰受伤,不再恋战。
天色渐晚,沈楼下令鸣金收兵,今日这一场算是撑过去了。
林信大马金刀地坐在元帅帐中,把玩着沈元帅的笔墨、帅印。元帅亲卫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留营的兵将们不敢靠近,抓耳挠腮地向里张望。
“你们元帅,平日睡在何处?”林信叼着一根笔,点了点眼观鼻鼻观心的小亲卫。
“回侯爷,如今正在行军,元帅就睡在屏风后面。”小亲卫指了指林信坐着的椅子后面,那一幅充当屏风的巨大舆图。舆图将这帐子分作两半,前面用来商讨事宜,后面用来休息。
枕戈待旦,随时拔营。
林信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这一路紧赶慢赶,又拖着鹿璃跑了几百里,着实有些累了。
“侯爷可是要休息?属下给您铺个…”小亲卫话没说完,就被林信摆手制止。
“你方才也听见沈清阙说的了,本侯睡这里便可,退下吧。”林信慢条斯理地说着,言语间尽是含糊的暧昧。
小亲卫只有十几岁,瞧着嫩得很,听了这话脖子都红了,磕磕巴巴地说:“属,属下告退。”
屏风后的床铺有些简陋,只是一张平整的木板,上面铺了虎皮,扔着一只圆枕。林信蹬掉鞋子爬上去,在虎皮上蹭了蹭脸,上面尽是沈楼的味道,草木冷香夹杂着淡淡的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