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chapter44

这个孩子最终只留下一撮灰白色的骨灰。

齐悦将骨灰收集到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用线绑好了,挂在自己的胸前。

而后她乖乖的跟着皇帝陛下回到了圣殿。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空气微凉,夜风如水。

黑暗的虚空之上,亿万星辰汇聚成天河,像是流动的水晶一般璀璨明澈。

齐悦安静的倚坐在回廊里,睡衣滑下肩头,黑发抿在耳后,光洁的脖颈在伊芙银蓝色光芒的照耀下,透出一种冰冷的纤弱来。

她握着胸前挂着的玻璃瓶,一动不动的坐在夜风里,望着无尽的夜空。仿佛想要穿透160亿光年的距离,看到宇宙的那一头去。

但是她知道,她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皇帝陛下走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移动目光。因为确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但是他却必须向她解释,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走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天空。齐悦只是默默的垂下睫毛。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

“……从飞船里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但是真正想要解释的时候,他才发现所有的理由都这么苍白,毫无说服力,“医疗组尽力试着救活他,因为知道球球对你的意义。可是生老病死的规律是无法篡改的。他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丽齐想要告诉你真相,却怕你无法接受……”

但是齐悦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仿佛既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只是无动于衷。

皇帝陛下的声音就这么一点点低下去,最终沉寂在夜风里。

回廊上没有坐的地方,他在齐悦跟前单膝跪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璀璨夜空之下,他紫色的眼睛像是水一样柔软,里面的悲伤一点点渗透进人的心里去。

他握着齐悦的手,将它贴到自己的胸口上。他说:“乐乐,我从来都不敢比。所有你重视的东西、喜欢的人,我从来都不敢跟他们比……”

明明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贪求更多,可是所有的渴望都不能说出来,而现在,她连已经给了他的都要再收回去。

“可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他没有得到齐悦的回答。

伊芙悄悄的沉落进树荫里。夜色越深,齐悦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睡过去。

皇帝陛下起身将她抱回到屋里去。

她躺在床上了也依旧是之前蜷缩着的模样,仿佛她的怀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的小世界。她将那个小瓶子小心的呵护在那个世界的中央,不留给皇帝陛下一点缝隙。

在睡梦中,她的眼睛里终于能再次流下泪水来。

皇帝陛下俯身亲吻着她的头发。

在普兰托,这是宣告占有的行为,是恋人之间最甜蜜的私密。可是对地球人而言,这种行为可以不代表任何意义。

他最终也在她的身边躺下来,伸手将她连同她的小世界一起揽进自己的怀里。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胸口贴上她的胸口,将自己的心跳传达给她。

他喃喃念着对不起。

他想问她,是不是只有地球人才可以。是不是只有那个孩子才可以。为什么死掉的是别人,不能被原谅的却是他。

齐悦再没有跟皇帝陛下说一句话。她仿佛是在惩罚自己,不吃、不喝,在极度的困倦中悄无声息的睡去,从心里一点点把自己杀死。

新上任的医疗组长没有丽齐那样的母性和耐性,他处置的方法是直接给齐悦注射营养针剂和抗抑郁药物。那些高热量和令人躁动失控的药剂,唯一的用处是让她在皇帝陛下抱她的时候,遵循着本能放荡起来,然后在清醒过来之后,加倍的自厌和自我折磨。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正常回应的情况下,皇帝陛下的话也越来越少。只有拥抱的时候才能确认他们相互拥有,可是每次纠缠间他望见齐悦空洞茫然、被本能和燥乱驱使着的目光,心里就仿佛被刀刃一点点凿空那么疼。

他无比清晰的看着自己是怎么样骤然间失去她,然后再也找不回来。

某一天早上,齐悦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暖暖的落进来,晒得被子都要化掉了。

水晶墙外鸟鸣啁啾,鲜绿的叶子上滚落了露珠。

昏暗暧昧了许久的天地忽然变得清晰明亮。但齐悦的心情却并没有随之开朗起来。

皇帝陛下前一个夜晚没有出现。以往的每一个清晨,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他。让她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似乎是他一直坚持的特权。但这个清晨他也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霸占了球球位置的婴儿。

他比以往齐悦照料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活泼,就像每一个在这个年龄段的地球婴儿,他咿咿呀呀的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臂,眼睛里光芒清澈干净,没有烦忧,不经风霜。

他用柔软的头发蹭着齐悦的胸口,身子团得像只圆子,在费力的讨好着她。

短暂的僵硬之后,齐悦倦怠的伸手将他推到一旁,翻了个身。

他从后面试图攀爬过她的肩膀,口中说着不成字的单音,不知道在请求些什么。

他终于翻到齐悦的胳膊上,探出肉呼呼的脸蛋来,水汽充沛的眼睛里带了些孩子独有的无辜和委屈,望着她。

齐悦用枕头用力的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似乎有些失望,却并没有放弃,从齐悦的胳膊上滚落下来,笨拙又顽强的翻身爬起来,蹭蹭蹭,蹭到她的怀里,小心的、乖巧的啃着自己的指甲,假装睡过去。而后时不时偷偷睁开眼睛瞟向她。

齐悦攥紧了胸口的玻璃瓶,对他说:“离我远一些。”

但是他沉默着,却越发的贴近她,偷偷伸出小手来,拽住齐悦的头发。

齐悦用力的将头发抽出来,再一次翻了个身。

那个孩子在她的身后,终于再没有动静。

齐悦的眼睛里却再一次聚起泪水来。

那曾经是她全心呵护着的孩子。可是他是假的。他健康快乐,享受关爱的时候,那个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正性命垂危,一个人沉睡在冰冷的实验室里,痛苦并且无助。

她的孩子已经死去了,为什么这个冒牌货却还要再在她的眼前招摇……

但是她知道她心里真正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那个孩子又在她的身后说起分辨不出本意的单音。

他咿咿呀呀的重复着,想要让齐悦听明白。

而在那无数次的重复中,齐悦终于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七……马莲开花二十一……球球……乐乐……抱……”

泪水终于再也止不住。齐悦背对着他,用力的将胸前的玻璃瓶握紧,抱到怀里……

事情终于严重到让评议会和元老院妥协的地步。

被调往7.5光年之外的殖民星上调查的丽齐•范德尔再一次被召回普兰托的圣城。

下了飞船,丽齐甚至来不及换一身衣服,便赶到圣殿来见皇帝陛下。

随即,一种无法言说的懊悔和悲愤在她的心里聚集起来。

医疗组全部聚集在皇帝陛□边,没有哪个人在这个时刻有闲情或者善心来关心齐悦的死活。

丽齐推门进去的时候。齐悦已经因为多日的绝食虚弱不堪。

球球茫然无措的举着自己的奶瓶想要喂她,被无动于衷眼神拒绝后,便不安的在屋子里爬来爬去,四处寻找她可能喜欢吃的东西。他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堆放到齐悦的面前,然后才明白真正被厌弃的是他一般,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齐悦没有办法无视他的眼神,便闭上眼睛,不去关心。

泪水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她心里还有一种执念,想着把球球的骨灰带回地球。

但是她心里同样充斥着自我厌恶和对皇帝陛下愧疚又痛恨的心情,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最终选择将以这种方式进行惩罚和抗议。她所预想的结果,不外乎将命赔给皇帝陛下,或者逼迫他放弃她。无论最终结果是哪个,至少她和他之间都不再有所纠缠了。

但是她并没有想到皇帝陛下的心情,她并没有意识到,皇帝陛下比她做的还要决绝。

丽齐走进屋子里,把球球抱起来。

这个时候她无比的想要暴打齐悦出气,可是齐悦是个不堪一击的F级以下,只要一下就会彻底的报废掉。

她又想骂她,可是齐悦这次是真的让她失望透顶,她已经不想再把口水浪费在她身上。

她最后只能说:“你扪心自问,普兰托人欠你什么,皇帝陛下又欠你什么。我们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救活你?让你抱着你的地球婴儿,如愿以偿死在地球人的飞船里就好了!”

她转身离开,球球在她的怀里挣扎着,努力的向齐悦伸出手去。

面对丽齐的时候,齐悦心中的防线骤然松懈下来。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些天来她一直装作漠不关心的事:“萨迦怎么样了?”

丽齐的脚步停了停,“你自己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chapter 45

chapter45

丽齐带着球球离开之后,有很长时间,齐悦只是望着水晶墙外的密林。

夏日午后的对流雨如信而至,天地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明明视野被冲刷得清晰,万物却都变得模糊。

就像是此刻齐悦的思绪。

其实见到球球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而现在连丽齐也回来了。

她记得皇帝陛下出现的时候,球球总是安稳的睡着。只有当皇帝陛下睡去的时候,他才会短暂的睡醒过来。而他们的情绪又表露得如此同步,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

丽齐曾经说过,24年之前,是她唤醒了皇帝陛下。

……

他明白他们之间的症结在于那个孩子,他想用这种方式把那个孩子赔给她。如果她只想要那个孩子,那么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齐悦轻轻的伸出手去,对着虚空问道:“你在吗?”

四周渐渐汇聚起浅绿色的莹光。那种明澈如水的光芒淹没了一切,少年的身形在齐悦面前凝聚起来,却已经再不是能够触摸的实体。

他凝望着齐悦,面容模糊,那双紫罗兰色眼睛却依旧美丽得恍若梦幻。

他的目光里汇聚着千万年不曾改变的悲伤,他把手伸出来,似乎想要握住她的,却已经无法再碰触,他似乎有些落寞,却只是静静的把手收回去,说:“我在。”

他们在这片虚空之中对望着。

明明是自己想要见他,齐悦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不是骗人的……我过去说的那些,都没有骗你。”

她曾经说过,她此生都只爱他一个人,只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只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只愿意和他一起变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厌弃他。

所有的这些,都是真心的。

“我现在依旧爱着你,萨迦,”她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我只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个孩子是不可替代的……”

在这个连一颗花都可以把她吃掉的星球上,这个孩子的存在提醒着她她的过去和本源。告诉她她不是食物或者肥料,也不是普兰托人送给皇帝陛下用以排遣孤单的宠物,而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也有需要她保护的人,需要她做到的事。

只要想到她一无所知的幸福着的时候,那个她发誓要保护的孩子遭遇了什么。只要想到为了她的生存,那些人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和萨迦在一起的每一刻就都变成了罪孽,让她饱受懊悔和自责的折磨。

“对不起,”她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却只能一遍一遍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要告诉他,请不要再折磨自己。他在她的心里同样是无可替代的。

可是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场二选一,你选择了某一条路,就必须要放弃对另一条的眷恋。

她和萨迦之间已经走到了终点。

“……我明白了。”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回答,那些美丽的萤光静静的从他身上消散,他俯身亲吻齐悦,悲伤浸润在空气中。在消失之前,他问道,“如果一切都可以改正,你还会不会再爱上我……”

最后一点萤光也消散在指尖,齐悦对着一片虚空,最终没有做出回答。

丽齐抱着种子赶回皇帝陛□边的时候,在医疗组和特卫队的簇拥下,沉睡多日的皇帝陛下终于再一次睁开了他紫罗兰色的眼睛。

他仿佛一梦醒来,重新变回了遇到齐悦之前的情形。冰冷的眼睛平静无波,看不到半点欢喜或者悲伤。

他没有再提起他的妻子。

丽齐在那一天稍晚些时候,再一次去探望齐悦。

她并没有跟齐悦多说一句话,只是平静的给她诊治,然后为她注射营养针剂。

那种精心调配的营养剂见效迅速,齐悦的体力很快便恢复如初。

“你可以带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丽齐说。

齐悦略微怔楞的望着她。

“你可以走了。”丽齐说,“随便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皇帝陛下刚刚下了命令——”

齐悦脑中一片空白,她停了很久才说:“哦。”

“不过你最好悄悄的离开,不要被评议会和元老院的人发现。某些人会很乐意把你当做研究样本送进科学院。”丽齐对齐悦的漠然相当不快,她带着一点不可言明的小心思,补充道,“你还没有为陛下生下孩子,普兰托人肯定会继续为陛下挑选新娘。”

齐悦垂着睫毛,沉默不语。

丽齐心里稍稍的有些好受起来。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爱得这么凄惨的妈妈,对着不识好歹的姑娘强调“是我儿子甩了你,还有无数比你好的姑娘排着队想要嫁给他”,然后就扳回来了一局似的。

这个不擅长使坏的科学工作者,只能用自己在人情世故上微不足道的狡黠给齐悦使点绊子,“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婚礼上劫持你的蚂蚁女王,就是之前劫持你们飞船的卡尔塔人。你好像曾经从陛下手里救过她的命?地球人真是匪夷所思的物种,一次次救助自己的仇敌,却全力伤害爱自己的人。”

齐悦依旧只是沉默着。自责已经让她对痛楚反应迟钝。万箭穿心,也不过习惯了就好。

丽齐站起身,在离开之前再一次对齐悦说:“什么都可以带走。”

但是在这个星球上,除了球球,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

她什么都不想带走。

她从床上起来,去衣物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翻出自己的电脑,又翻出皇帝陛下送她的相册。

她沉默的盯着相册的封面,那上面记载着她和萨迦最美好的回忆。

她平静的一页一页的翻看,而后安静的把它放回原处。

就像对过去做最后的道别。

在她觉得自己就这么收拾完毕的时候,她看到了床边摆放着的她和皇帝陛下的玩偶娃娃。

chapter 46

chapter46

就算已经得到了离开的许可,但是具体该怎么离开,齐悦半点头绪都没有。

她只是想着自己要回地球去,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普兰托了。

她提着自己小小的手提包走出了城堡。然后有些茫然的望着这个树木之上的国度。

普兰托的盛夏已经临近尾声,草木繁盛得几近绚烂。阳光明媚耀眼,将那些彩色映照得更加鲜亮。这个地方美丽如昔,可是在无助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还是地球上丑陋的钢筋水泥更温暖些。至少那里有提供给弱者的便利。

齐悦既不知道该怎么搭乘“地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船票。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圣城。

她就像是八十年代文艺片里那些从乡下来的姑娘,认真的回顾着听过的只言片语,想要在这个陌生的都市里找到传说中的公交站牌。

事实上在不久之前,她还像九十年代美国励志片里的女主人公,幻想着可以搭便车环游宇宙,希望能遇到一艘肯送她回家的飞船。

瞧,人总是衰老得猝不及防。

齐悦回想了很久,也记不起该往哪个方向走。

圣城里其实住了很多人,皇帝陛下的医疗队,皇帝陛下的特卫队,皇帝陛下的起居女官和管家……不过连丽齐都厌恶了她,齐悦觉得这些人恐怕都不会搭理自己了吧。

尽管如此,当有人出现在身后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回过身,鞠躬,开口求助。

“请问,去宇宙港该怎么走?”

她不敢直视对方的面孔,因此只看到他笔挺修长的双腿和手上提的旅行箱。

“我送你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这么说道。

是米兰的声音。

齐悦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而米兰则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小小的包裹。

米兰在前面走,齐悦在后面跟。米兰很会照顾人,刻意放缓了脚步,好让齐悦能跟上。

他身上并没有军人那种魁梧的压迫感,反而王子般挺拔俊秀,却同样让人觉得坚定可靠。他沉默寡言,总是不声不响的在被需要的时候出现,让人无法忽视。

齐悦一直很尊重他,却不亲近。因为他在一开始便把这场婚姻阴暗的一面告诉了齐悦,让她做一个花瓶,不要试图影响皇帝陛下。

但是也确实只有他不曾为了皇帝陛下指责她或者牺牲她,反而在她被挟持的时候,以保护者的立场出现在她的面前。

尽管一直被人骂圣母,但其实齐悦对这个宇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种朴素到近乎冷漠的看法:如果你没有用,别人凭什么对你好。

所以她很懂得付出和感恩。哪怕被提出超过她能力的要求,也努力去做到。因为她希望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但是她在普兰托所遇到的,全部都是竭尽全力也无法做到的事。所以她并不觉得普兰托人亏欠了她什么。

就算是丽齐,也曾对齐悦说过,救治她是希望她能陪伴皇帝陛下。米兰却什么都没有要求过。

在这样一个时刻,齐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人。

“对不起。”

当寂静被打破的时候,齐悦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这句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但事实上开口道歉的却是是米兰。

短暂的怔楞之后,齐悦依旧保持沉默。她不知道米兰为什么道歉,米兰也没有继续解释。

城堡前的广场上没有树木的荫蔽,阳光明亮灼人。他们就像是相识很久的朋友在街口偶遇,然后顺路同行。

“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离开普兰托?”在即将离开广场的时候,米兰忽然开口问道。

“去宇航港,找一艘飞船……”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说服对方,让你搭乘飞船?”米兰甚至都没有回头,“你身上没有带信用卡吧?”

齐悦低着头没有说话。萨迦确实有给她开户,但是账户上所有的钱都不是她的。她想切断和萨迦的关系,当然不会用他的钱。

米兰停住了脚步。

“算我借给你的。”他说。他手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指环,金色的纹路像是缠绕的花枝,中心攒起小小的花朵,花心里碧绿色的宝石剔透如水。“身份识别器,可以打开我的信用账户……”他又补充了一句,“里面没多少钱。”

齐悦没有接。

“我可以工作。”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信心一般,齐悦说,“我可以用劳务抵偿船票。所以……”

米兰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恐怕很难。”他并没有强调齐悦是个没用的F级以下,只是很认真的劝说道:“收下吧,这个宇宙比你想得更残酷,凭你一个人是很难走下去的。既然有非做不可的事,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小细节。”

齐悦下意识握了握胸口挂着的玻璃瓶。她必须要把这个孩子的骨灰带回地球。

米兰又说道:“我已经不是特卫队的成员了,这只是私人的帮助。”

齐悦略有些怔楞,她并没有追问米兰为什么离开特卫队。这从来都不是她能插手的范围。但她还记得,当初知道可能会失去在皇帝身边工作的机会时,丽齐有多么难过。作为皇帝陛下的特卫队长,米兰可能比丽齐更看重自己的工作。可是他却这么平静的把伤口露给齐悦看,只是为了让她毫无负担的接受他的帮助。

她终于伸手接过了那枚指环,说:“谢谢你。”

米兰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又说:“宇航港大多数飞船都是为C级以上战力的乘客研发的,起航时你的身体可能受不了。我刚好认识一个船长,他的船员大都是D级以下,他的飞船你应该可以乘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他打声招呼。”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变得很容易。

齐悦并没有怎么犹豫,便回答:“我愿意,麻烦你了。”

米兰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通过了传送门和地铁。

当层云一样的树荫再一次遮蔽了地面,空中出现了浣纱似的蜿蜒小路时,齐悦不由回头望向那棵高耸入云的巨木。

它那么孤单的伫立着。

那些精灵翅膀一般的金色花朵已经尽数凋谢。微风拂动,浅绿色的枝条万绦垂下,萤光轻扬,静默无语。

齐悦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七弦琴的曲调。断断续续,不成乐章,依稀可辨那是欢乐的调子。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