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无力担负这么多人的牺牲。
她最终妥协了,答应嫁给他。那场婚礼作为胜利者的炫耀,在梵特尼举行。
她的行为亵渎了为她而死的英灵,她在那一天成了梵特尼的叛徒。
她背负着仇恨和罪恶感出嫁,对于自己的丈夫无法产生半点厌恶和痛恨之外的感情。
他们互相折磨了足足三年,直到她生下孩子,才有了短暂的平和时光。而后十年过去,连仇恨的原因都有些淡忘了,她以为自己一生都将这么浑浑噩噩的与仇人共度。而后她得知,他挑衅了她的挚友,而后在决斗中杀死了他。
她终于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带你走。”安瑞斯最后说。
希尔斯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莱维以为我能留住你,所以提了条件。”
——想走就留下儿子,并且永远也不许去找他。
“我一直感到很抱歉,希尔斯。可是如果换成是你,能若无其事的和杀死自己爱人、挚友、亲人、同胞的人一起生活吗?”
作为不久之前刚刚抢过亲的人,希尔斯对此行为原本无任何负罪感。满足自己的私欲是多么直观而强大的本能,足够蒙蔽双眼,让人看不清对方所遭受的痛苦。
但是安瑞斯和莱维同时又是如此鲜明的前例,希尔斯在这一刻居然忍不住进行了带入。
“你这么问没意义,我是这个假设里负责被恨的那类人。”自私的艾尼米人最终还是觉得,满足自己更重要些,“不需要明白受害者的心情。”
“但是就在刚刚,你放那个小姑娘离开了。”安瑞斯说,“你没有以爱为名,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
希尔斯稍微有些烦躁起来,“我不知道。”
不伤害也许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骄傲。属于艾尼米战士的骄傲。
当初他与萨迦的赌约,固然只是一个计策,可是那场决斗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他既没有在决斗结束前把齐悦掳掠到手,也没有赢得最后的胜利。
如果是胜利者,他尽可以随心所欲撕毁约定。但是他战败了,并且最后在萨迦的“饶恕”之下活了下来。这种情形下,不守前约对齐悦出手,是对他自尊的进一步践踏……他还没有这么不知廉耻。
私欲和骄傲发生了冲突。偏偏齐悦在此刻送到嘴边,该吃下去还是吐出来?这是希尔斯目前烦躁的根源。

“你跟你的父亲不同,儿子。”安瑞斯温暖的碧绿双眸带着鼓励望向希尔斯。她希望他能思考这个问题,却并不急功近利。于是岔开话题,“所以我猜想你也许会怜悯我的心情,原谅我当年的抛弃。所以我在这里向你请求……”
希尔斯深刻体会到了价值观产生的隔阂,“……都说了我从来没怪你,我不是输不起的人。”而后他稍微感到有点难为情,“虽然再见到你,也稍微有点高兴……”
希尔斯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然后就被抱了个满怀。
“喂,别靠这么近!”希尔斯印象中,这个生养了自己的女人没有这么情绪化。
果然,下一刻她眼睛里的泪水就换了性质,“乖儿子,海神号可能要遇到大麻烦了。赶紧养好伤,先帮我打完这一架再说。”
……
结果还是有求于他啊摔!

海神号漫长的旅程仍在继续。
我们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除非出于绝对的爱,不然宇宙航行都是枯燥乏味的。看够了一成不变的星空之后,这片令人感到无限渺小和孤单的空间,便再不能给人以任何消遣。
于是船员们各亮法宝,开发出层出不清、比宇宙航线还要无聊的找乐子游戏。
其中一种叫做刷副本。简而言之,就是就是把零和希尔斯分别当做Boss,轮流开刷。具体方法参见大冒险。游戏规则是从“我爱你”和“你是个白痴”里分别挑选一句,说给他们其中一个人听。
鉴于希尔斯基本没人敢靠近,这几天零各种被刷。常常走着路就有一个打扮成人妖的人扭捏着跳出来,捧着大脸娇羞道:“我爱你。”或者“你你你……你也没那么白痴……”
然后就有一群人冲上来揶揄“零老大你怎么说?”或者狂扁“居然敢擅自改台词你!”
——自从勇敢的把齐悦从恶龙希尔斯手中救出来,零就晋级成了“零老大”。
……零面无表情走过去,留下自说自话的一群。
根本就完全找不到乐子啊摔。
表白方法不停的被改进,零依旧面无表情,当他们透明。
于是最后终于改进到齐悦身上了。
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烤着小饼干,给零讲着她在地球上的经历见闻。零在一旁安静的翻看宇宙全图,不时目光温柔的望向他,回应她的话题。就像是清晨煮饭的妈妈和看报纸的爸爸。
这时,章鱼哥卡利安破门而入,扭头大喊:“谁推我!”
齐悦停下手上的活,带着最和善的微笑对他说:“坐,要不要先吃点小饼干?”
——跟来访的客人聊天,这是她在海神号上的工作。
章鱼哥偷偷望向零,乖乖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八条触手轮流往嘴里送饼干。
“我,我现在心里压力很大。”他说。
“嗯,怎么了?”
“前些天不是发现海盗船了吗?今天又碰到了炸得四处都是的飞船残骸,肯定是被袭击的飞船……怎么办,赤丸号就要来了。”
“别担心,有安瑞斯和希尔斯先生在,不会有事的。乖,喝口热水……平复一下心情。”
零捏碎了杯子柄……她没有把他当依靠。
章鱼哥圆鼓鼓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向齐悦,“我还是有些怕……能,能不能抱抱我?”
卡利安,好样的!偷看党们集体在心里大吼,这可比直接对零老大说“你是个白痴”找死多了!“准备好掩护,零老大要出动了。”
“噗……”自动门毫无征兆的闭合,将同时挤进来的围观党卡在门缝里。然后章鱼哥的脑袋被零的拥抱勒成了糖葫芦。
围观党集体绿豆眼。
“有没有感觉好受点?”零面带善良的微笑,问道,“还需要我再抱抱你吗?”
“不……不用了。”章鱼哥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
齐悦:“……你太用力了,会出人命啊喂。”
零:“没关系,他很软,能从酒瓶口大的孔里钻出去。”
8字脑袋的卡利安:“前,前提是酒瓶口上没玻璃碴……”

不过他们的找乐子消遣很快就结束了。
飞船的每一个角落都回响着安瑞斯优雅与爽朗并存的声音,她发布了紧急广播:“三级警报,全体船员立刻回到工作岗位。零、卡利安、齐纳……”她的声音顿了顿,大概意识到当飞船上有一条大恶龙的时候,最好不要把小白兔单独留下,于是补充道,“还有齐悦,到中央操控室来一下。”
围观党们同时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短短三秒钟内,便已经消失在齐悦的视野里。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零的时候,零走到她的对面,拨开她的刘海,飞快的亲了她的额头,“我们……”而后齐悦反应更快的给了他一个过肩摔,“……走吧。”
“……对不起,只是条件反射。” 到底是对什么的条件反射啊喂,你不是号称走路都能摔倒的吗?
齐悦用手擦着额头,外强中干的强调道,“不过是你先做错。太失礼了,下次会摔得更狠哦……不对,没有下次啦!”
“……”零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然而看到齐悦脸上可疑的红晕,所有的纠结就都不翼而飞了。他漆黑的眼睛温柔的眯起来,稍微有些遗憾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这么做是不应该的。”
“就是说你其实很喜欢?”零的眼睛里又有欢喜的光芒在闪耀。
“都说了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齐悦的心情忽然间有些难过。真是糟糕,她想……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再次教导零地球的常识,“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但是她终于意识到,自从零把他从希尔斯那里救出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渐渐偏离的“朋友”的初衷。她就像温水里煮的青蛙,对零举止里的暧昧渐渐习以为常,“朋友不行。你不能随便亲已经嫁了人的姑娘。”
零漆黑的眼睛凝视着齐悦,“可是,你说过不会回去找他。”他像个为了自己微渺的权利抗争的少年,“你不能这样。”
不能把他的前路和退路全部截断。
“我很抱歉。”齐悦小声的,但坚定的做出了回答。

 


chapter 55


中央操控室。
中央的光屏上投射着距离飞船40光秒外的影像。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作为中转站的直径100公里左右的小行星。但是现在只剩下四散的碎石和飞船残骸。飞船显然是一艘客船,坐椅附带的紧急避难舱甚至没来得及打开,整艘船便被拦腰砍断,死于低温和窒息的乘客尸体散布在碎石和残骸之间,而死于自体爆炸的人则可能连粉尘都没有留下。
“很显然,袭击者的目的不在于抢掠财物或是飞船本身。这也许是一场波及无辜的狙杀,但更大的可能只是一群兴奋的海盗前往目的地时随手的试刀。”有人分析道。
齐悦的脑中有什么在嗡嗡的作响。
在纯然寂静的宇宙中从来都没有“血腥”的痕迹,生命的抹杀悄无声息,视觉效果甚至不足以激发人的感情。但是相似的场景还是勾动了齐悦的记忆。
令人颤抖的冰寒感觉从心底渗进皮肤,却不是恐惧——她仅仅只是看着,就感到不能自已的厌恶和愤怒,为什么有些人却能无动于衷的虐杀毫不相干的人?

导航员已经将屏幕切换为宇宙航路图。他指着其中的某个点说:“这是我们的位置。大概在100光秒之外,我们将从这里进入虫孔。虫孔的出口一共有四个……最近的那个,是亚特兰帝。”
亚特兰帝是多拉古星系边缘一颗小小的人造天体。在三千年前曾经是多拉古星系抵抗艾尼米人侵略的前沿碉堡之一,如今已经废弃多时。二十年前,海神号船长安瑞斯花费全部身家,从伊尔曼人手里买下了它。
它直径只有100公里,却拥有现代科技所能提供的最坚固防御,是一个完美的太空堡垒。对于在宇宙战争中失去故土和族人,战斗力普遍浮动在宇宙平均线之下的海神号船员们而言,它是第二故乡,也是最后的庇护之所。
如果它落到宇宙海盗的手里,无疑也将成为他们在多拉古星立足的根本。
安瑞斯和零分析,海盗们的目标恐怕就是亚特兰帝。
不过九艘舰船还不足以打开亚特兰帝的装甲,海盗们应该还有其他计划。
总之这些都是尚不可知的未来,目前摆在安瑞斯他们面前的大问题是清扫战场。
——这颗小行星已经彻底被击碎,形成了直径超过1万公里的碎石密集带。并且还在持续膨胀。受到吉尔星的万有引力影响,恐怕很快便会形成小规模的陨石乱流。

不过在进行定向吹散之前,“飞船可能还有幸存者。”齐悦微微低着头,目光遮掩在黑暗里,轻声说道。
零望着尚未关闭的光屏。屏幕上微弱的莹光映照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反射着水一样晴明的光芒。但是他既没有看齐悦,也什么都没有说。
安瑞斯笑道,“嗯,我也这么想。总之还是先进行救援吧。”

宇宙总是在平静的表象下掩藏着危险的旋流。
在这片看似已经被彻底摧毁、再不可能进行任何战斗的废墟里,有一支九艘舰船组成的小队正在虎视眈眈的潜伏着。
安瑞斯他们分析得没有错,宇宙海盗们的目标确实是亚特兰帝。但是号称太空堡垒的宇宙要塞,当然不是区区九艘舰船就能攻破的。
然而再完美的防御也并非全无漏洞,对于亚特兰帝而言,那艘每年定期返航,为要塞补充物资的海神号,便是它的薄弱之处——出于对船长安瑞斯的信任,亚特兰帝总是会毫无防备的为海神号打开装甲,接收它进入宇宙港。
而那就是海盗们进攻的契机。
只要在海神号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将它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可以利用它进行一场完美的木马计,兵不血刃的攻入亚特兰帝。
而作为整个多拉古星系最著名的一艘货运船,海神号的底细早已经被宇宙海盗们摸得一清二楚——船上一共有140余名船员,除船长安瑞斯和大副蛮锤可能拥有B级以上的战力外,其余船员都是废柴的D级左右,基本上不堪一击。
而那名可以作为战力的船长,恰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天真的人道主义情怀。
他们完全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么大肥羊的一艘飞船,能在宇宙中平安航行二十年。
他们注定会得到一个惨痛的教训。

好吧,现在让我们把视角再次调转回海神号。
搜救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章鱼哥兄弟驾驶着宇宙清道夫在飞船的残骸和废墟之中寻找生命信号,而零在海神号的中央操控室里,一个人控制着八台机械手臂,从旁协助。
至于齐悦,尽管她很想帮上忙,但中央操控室所有东西都是只有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才会用的。她于是争分夺秒的跑向医疗室。

零所操控的机械手臂,复杂精密程度完全不下于人的胳膊,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机械操控师也不过能同时控制两台。他却能一个人控制八台,并且每一台的动作都流畅完美得像是在跳舞。
看到那些手臂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拨动碎石,拦截流石,在合适的部位安置诱导器,海神号上的专业机械师额头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冒汗了。
“不要跟他比。”安瑞斯笑着在一旁安慰道,“这是天赋,就像卡利安有八条胳膊,你只有两条。”
“喂喂,你不是想说他有八个大脑,而我只有一个吧!”机械师吐槽道。
“说了你也不懂。”安瑞斯笑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个怪物,没有可比性就行了。”
“说起来,安瑞斯,”机械师回头搜寻齐悦的身影,压低声音,“他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我们要骗那个小姑娘说……”
这个时候他们议论的对象打断了他们的话。
“卡利安,(97,27,104)位置。齐纳,(120,92,67)位置。”他一面同时协助着两个人作业,一面面色平静的对身后的人说,“请继续帮我保密,谢谢。”
机械师瞬间泪崩——这个时候还能分神,简直是在蹂躏他作为一个专业人士的自尊。

搜救工作总算平静顺利的结束了。卡利安和齐纳顺利的将三名幸存者的密封舱搬运进飞船。在安瑞斯带着人前去接收的时候,零单独叫住了她。
……
“你是说,我们救上来的人是间谍?”听完了零的分析,安瑞斯若有所思。
“有这种可能。”零说,“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遇到了落难飞船,你都会不遗余力的进行救援。他们的计划可靠性很高。”
尽管零只是说“可能”,但是安瑞斯对他的判断却抱有十成的把握。对方毕竟是指挥过无数次战争,并且从最终结果来看无一落败的传奇人物,这么简单的状况不可能判断失误。
“搜救之前为什么不说?”安瑞斯问道。
零没有回答……安瑞斯也立刻明白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然后她马上又问了一个更傻的问题,“你不打算让她知道?”
零摇了摇头。“乐乐很努力。”他说,“我不能让那些败类糟蹋了她的好心。”
安瑞斯笑了起来,“她未必就像你想得那么脆弱。这个孩子有一种一以贯之的决心,不会这么容易就动摇了……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碧绿色的眼眸里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烧——那些利用人的善意行恶的混蛋,不管是宇宙海盗还是猪油蒙心的老太太,都绝对不可饶恕,“就让我们,好好的招待一下我们的客人吧。”

但是搜救的结果小小的超出了零的预料。
密封舱门打开,蚂蚁女王红褐色的复眼出现在搜救者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安瑞斯和零不由自主的望向齐悦。而齐悦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便垂下眼眸,协助船医将女王搬了出来。
“卡尔塔人的幸存者。”安瑞斯压低了声音,问零,“难道她也和海盗们合作了?”
“只是个巧合。”零这么说,“卡尔塔女王不是谁都能使唤得了的。”
他很清楚,这个卡尔塔人所表露出的超越极限的求生欲望,绝对不会是因为仇恨。很多时候,爱是比恨更强大的动力。她执着于逃出普兰托的原因,必定是普兰托之外她无比挂念和珍视的事物,为此她不可能不谨慎的选择盟友。
“去看看另一个吧。”零对安瑞斯说着,自己则上前将齐悦从蚂蚁女王身边拉开,对齐悦轻声说,“这里交给我。”
齐悦点了点头,转而去另一边帮忙。

如果给前?宇宙海盗船长苏鲁一个反悔的机会,他一定会选在三个月之前的某一天。那一天他听说全宇宙油水最丰厚的普-艾航线上有海盗掘得第一桶金,于是心生贪念,做出向普-艾航线进军这么愚蠢的决定。
结果他干了一辈子的海盗,反而被人反劫了财,这一票就把全部身家都赔了进去。自己也被踢出春雨号。堂堂海盗船长,最后居然落得被警察救的悲惨结局。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自从登上了赤丸号的主舰,苏鲁才发现自己之前过的都是多么窝囊的人生。
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拦路抢劫,而不用老鼠一般躲避星际警察的搜捕。路边的小星球想要航路通畅?没关系,拿钱来买!多么快意人生……好吧,作为一个受过S级战力“天网”蹂躏的弱小的伊尔曼人,他承认肆无忌惮的杀人这点,确实不那么令人愉快。
不过这不要紧,苏鲁想,只要这一次能成功夺取海神号,他进入赤丸号高层的日子也就为时不远了。财富和权力面前,这点牺牲算什么?
这么鼓舞着自己的时候,苏鲁听到了密封舱被打开的声音。因为还处在假死状态,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但伊尔曼人身体里到处都是的智能芯片已经开始帮他分析四周的情形:两个B级战力,其中一个有修正?那就肯定不到B级了。其余都是D级,哦哦,还有一个修正到D级的——真实战力是,F级!决定了,万一计划失败,就挟持她当人质逃跑。
他已经可以想象梦寐以求的生活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可怜的苏鲁,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还远远没有结束。

诱导器在救援时便以准备完毕,引导弹发射,碎石和飞船残骸的定向吹飞很快便完成。
无数碎石以飞船为中心,像四面飞去,就像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亿万流星滑落。
与此同时,卡姆也从无尽的黑暗中缓缓醒了过来。
神经毒已经侵入到她的大脑,损伤了不少区域。她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了,却依旧记得卡尔塔的地下有近万枚卵等着她的哺育,她必须要回去。
她红褐色的复眼与齐悦黑柔的眼睛两两相对的时候,拥有全宇宙最敏锐视力的卡尔塔人在这一刻感受到命运的残酷。然而三个体节全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她已经没有抗争的资本了。
卡姆的心情平静到了极点。她所侍奉的女王陛下将种族延续的使命交到了她的手上,可是她已经是最后一名卡尔塔人,她无可交托,只能一遍遍的从头再来,直到成功或者毁灭。
“这里已经不是普兰托了。”然后她听到齐悦这么说。
【逃出来了……】她竟然觉得难以置信。
她试探着转了转自己的脑袋,齐悦上前帮她搬动了一下,调整好姿势。
而后便是静默相对。
齐悦低垂着睫毛,黑眼睛里平静无波。她攥了攥手心。
“你是卡尔塔人吗?”她终于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劫持过地球飞船?”
罪孽如影随形,卡姆从来都没有逃避过。然而此刻面对着那场袭击里唯一的幸存者,她却发现承认也是这么的艰难。
“是……”她最终还是这么回答道,“我是卡尔塔人,并且参与劫持了你们的飞船。我请求你不要在这里杀死我,”她用电子乱码一样的汉语对齐悦说着,“我请求你……”
她现在还必须活下去。
齐悦在这一刻想要追问;难道当初我们没有请求过吗?你明明也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不肯分一点怜悯给那些无辜的人?”
但是她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在这个拥有最原始和残酷规则的宇宙里,大多数种族都对外星物种保持着漠然的疏远。她已经不止一次被当做没有人格的道具对待了,却依旧学不会这种思维。
她终于将心中的悲愤压抑下去,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既然去过地球,那么是否知道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