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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残留下一滩血迹。
纪一鸣紧张起来:“萧阑,你没事吧?”
“没事,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打从第一眼看到纪一鸣开始,萧阑就觉得莫名其妙的顺眼,这种顺眼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这个人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贺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身旁,一边朝暗处冷冷开口。
“姚三刀,该出来了。或者,我该喊你李青?”
“嘎?”萧阑眨眼。
他当然知道姚三刀,这人正是他们去鄱阳湖的导火索,姚桐的父亲,贺渊的同门师叔。
但,他不是已经在鄱阳湖底失踪了吗?
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们三个的呼吸声,仿佛再没有人。
“唔!”纪一鸣突然睁大双眼,手按在脖颈处,身体像是被人拖着往后退。
萧阑飞快地跃起,伸手要去拉人。
“别动!”贺渊阻止他,从萧阑手里抢过枪,朝纪一鸣身后的虚空开了一枪。
纪一鸣摔落在地,萧阑这才看到他手捂着的脖子部位有一条细细的血痕,正不停地出血,如果再晚一步,也许就要割断喉管,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贺渊不让他贸然拉人的原因。
敌暗我明,隐在暗处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起袭击。
纪一鸣随手扯了块布料把脖子束起来暂时止血。
萧阑接过贺渊递回来的枪,垂手不动,听音辨位,俊美面容罕有的沉静。
贺渊状若不耐地转身欲走。
一条透明的,极细的丝线直直刺向他后背心窝的位置。
萧阑也开枪了。
枪声打破静默,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闷响,一个身影重重跌落在地。
长相平凡无奇,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也找不着的容貌。
李青。
也是姚三刀。
他大腿和肩膀的位置各中了一枪,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你们怎么发现的?”他咬牙。
贺渊没回答他,只冷冷道:“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纵声大笑:“你们害死小桐,我让他们陪葬,也不算亏啊!”
贺渊面无表情:“当初你拜师学艺,你师父就曾说过你心胸狭窄,过于追求名利,终究要死于这上面。”
姚三刀冷笑:“那帮冥顽不化的老头子懂什么,我想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点又有什么错了!我资质是师门之罪,他们却不教我最好的本事,还藏着掖着!”
“你要找长生不老药,却把亲生女儿间接害死。”
“小桐是死在你们手里的!”
贺渊漠然:“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去鄱阳湖。”
姚三刀喘气:“……我们来做个交易。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古蜀的珍宝放在哪里,我个人力量有限,上次只拿走了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留在这里。”
萧阑插嘴:“大叔,说谎前要打下草稿啊,如果你上次能带走一部分,这次为什么要帮古神引这么多人过来,无非是这里头有什么机关是你开不了的,所以要找一大帮人来帮你开路,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姚三刀:“……”
贺渊指着冰墙里的人:“先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怪笑:“放他们出来干什么,人少,能瓜分的东西不是更多?”
萧阑摇头晃脑:“我们这种高尚的思想境界是你理解不了的。”
人为刀俎,姚三刀强忍下火气:“把冰劈开就行了。”
他刚才袭击萧阑的时候,随身带了一根铁棍,被萧阑避开,打在冰墙上,那地方已经裂开一条缝,贺渊捡起那根铁棍,在裂缝上又加了几下。
冰层随着缝隙纷纷龟裂,被禁锢在里面的人跌落下来,人人被冻得脸色发青,但尚有气息,估计时间也不算长。
“怎么出去?”贺渊问。
那头纪一鸣和萧阑拿着酒精给众人擦拭,帮他们慢慢苏醒。
姚三刀哈哈大笑:“很快你就不会关心这个问题了!”
他说话之间,剩余的冰墙纷纷碎裂砸了下来,整面墙壁等于失去屏障,暴露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古蜀最辉煌的时代,正如中原许多古老的王朝,货币价值仍不是以银本位来衡量的,金银在当时的地位远不及青铜铁器,所以他们看到的光芒,也不可能是金银发出来的。
而是小山似的的珍珠,玛瑙,水晶,甚至各种颜色的宝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宝石的光芒映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江秀敏醒来没多久,就被这番景象攫去了呼吸,她想过古蜀遗迹中也许藏着大量的古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直观的财富。
再看其他人的神情,都跟她相去不远,甚至比她还激动。
苏介轻轻抽气:“我不是在做梦吧?”
姚三刀嘴角勾起一抹诡笑:“你们还急着离开么,不拿了东西再走?”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吕四爷甚至已经站起身朝那堆东西走去。
“大叔,你再磨磨蹭蹭,我手指一痒,指不定就擦枪走火了。”萧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
姚三刀身体一僵。
“古蜀人有着极其辉煌的文明,建造这里的时候,也融入了日月星宿的方位排布,再过一刻……十五分钟,那里,”他指着石壁上的某一处,“会打开一道门,到时候进去,就能直接通往外面。”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其他人已经跑向那堆宝石,抓起一把就往口袋背包里塞,直到塞不下来,还不停地在拿,看到更大更漂亮的,又把原来的掏出来丢掉。
姚三刀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难看,但他并不求饶,只是不住冷笑。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另一面的石壁上,果然慢慢地撕开一道口子,正好能够容纳一个人过去。
陈白大喊一声:“别捡了!”
其他人忙不迭装了大袋小袋地跑过来,其中以于叔最为搞笑,他的背包在先前的路上弄丢了,于是只好脱下所有上衣来装,然后打结背在身上,看起来整一个越南难民。
姚三刀按着伤腿站起来,却不动。
贺渊眼神一闪,拽起他就往洞口走。
姚三刀镇定自若地冷笑:“这个口子只会维持半刻钟,半刻钟后,口子愈合,你们要再等一年的时候,才能出去,你们不抓紧逃命,还等什么?”
贺渊漠然,脚步不停:“我很公平,既然是你提供的主意,自然是先让你出去。”
他力道极大,姚三刀又受了伤,根本无法抗拒。
眼看就要被推进口子里去,姚三刀大喊大叫,死命抵住旁边的柱子,大口喘气:“错了!我记错了!这道不是,要再等一个时辰,等一时辰后的才是!”
贺渊冷冷道:“那这个口子,又通向哪里?”
对于不关心的人,他是真正的冷血冷清,姚三刀惊悸未定:“我也不知道,古神说过,按照特定的时辰,会打开十二道不同的口子,分别代表了荒芜,生机,虚空,宿命……十二个不同的方向,我只记得顺序,并没有去过!”
一个时辰后,新的口子在原处慢慢形成,这会儿姚三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一瘸一拐地往那里走,眼看已经进了半身,又被贺渊生生拽了出来。
“你最后,其他人先走。”他表情淡淡,姚三刀知道这个师侄的厉害,暗自愤恨,却强忍住火气没骂出口。
刘教授,江秀敏,吕四爷,陈白……
一个接一个从那道口子里进去,最后是萧阑和贺渊。
口子开合时间很短,眼看又要慢慢愈合,姚三刀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手抓住口子边缘,脑袋和肩膀已经钻进去,却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后一扯。
耳边随即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你是与我定下契约的,这就想走了?”
是古神!
姚三刀扭曲了脸庞,眼看着口子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上,不由嘶吼出声:“不—————!”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陈白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再世为人。
于叔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他设想着自己刚才背了那么多东西出来,足够把自家的小店规模扩大,在京城三环以内买个房子,嗯,还要别墅式的……以后老子一顿要买两碗豆浆,一碗喝着,一碗浇花,怎么着!
他越想越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这么轻?一摸身上,只有干瘪瘪几件衣服被打结揉得跟咸菜似的挂在身上,什么宝石玉器,通通不翼而飞。
“我的东西呢?!”他跳了起来。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一样,身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萧阑没空理他们,他四肢平躺瘫软在地上,刚才要拉上刘教授,还得扯着恋恋不舍的于叔,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纪一鸣把他扶起来,刚想帮他按两下肩膀,手蓦地一空,人被抢走了。
贺渊顶着一张面瘫脸,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晚了一步,就拍马也追不上。
纪一鸣暗自苦笑了一下,对萧阑慢慢道:“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人、事,我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背出他们的台词。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尝试去看精神医生,心理医生,甚至是催眠,都没有结果。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也许是我的前世的一些片段,因为心愿未了,所以一直执着。”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出现在梦里的人是谁,他伴着我一起成长,在梦里跟我一起读书识字,闯祸捣乱,长大了跟我一起驰骋沙场,我发誓要当他的不二之臣,为他守那万里河山,锦绣中原。”
萧阑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后来便慢慢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听着。
贺渊没有说话,脸色依旧是冷漠的,手却揽着萧阑的腰,不肯放松半分。
“但是,你知道,后来一切都变了,我没有办法守约,只能陪着他一起赴死。”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即便相信那是前世,也仅止于梦境而已,直到遇见了你。”
说完这些,他笑了起来,朝萧阑伸出手,温柔地望着他:“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我叫纪一鸣,曾经的名字,叫蒙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局了!大家知道我这4天为啥没动静了吧,都码这1W字去了…
大家出来了,坏人得到报应了,挂的人也很少,开心了…蒙毅同志也揭开身份了,CP当然还是阑尾和小黑,但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不是么,前世的熟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有种相隔千年大家终究会重逢的感觉,嘿嘿,多么美好。
有童鞋抱怨小白只是个打酱油的,话说他本来就是打酱油的啊,俺从没想过把他的地位上升,只是偶尔给贺小黑添点堵而已,哈哈。
番外会有,1-2个这样。这两天写了就发。
然后想问问希望买这篇文定制印刷的童鞋有多少,想要的童鞋麻烦在文下留个言,因为还要校稿神马的,人少俺就不开了,懒 _,…
当然,跟山河一样,如果开了定制的话,也会有额外的定制番外(*^__^*)
接下来就是新坑了,俺要准备一个月的事情,因为要查资料什么的,届时请大家多多支持,是古耽,嘿嘿。
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我偷偷跟你说哦……
萧阑:小黑,你过来,这个好好吃的……
萧阑:小黑……
纪一鸣哀怨地回头远望,内心默默道:来日方长……
番外·阿毛
“你们都出来了,怎么就忘了我……”
萧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耳边丝丝冷风钻了进来,顺着颈项吹向背脊,仿佛还有人在耳边轻喃,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脖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没醒。
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星期,这一日贺渊临时有事出了门,萧阑却突然发起烧,反正也正放着寒假,索性待在家里呼呼大睡。
“叽叽,叽叽……”
阿毛在枕头上踩着毛茸茸的爪子,就像小猫踩奶一样,显出与平日不同的焦躁。
往常这个时候,它通常是窝在萧阑旁边睡觉的。
额头上的热度让萧阑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好几拍,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床头隐隐约约站了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脑袋嗡的一声,神智蓦地清醒大半,再定睛看去,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鬼影。
只有阿毛还在枕头上蹦跶,见他醒过来,忙蹭上去拱着脑袋撒娇,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
“叽叽……叽……麻麻!”
萧阑眨眼,掐了掐脸颊,不痛。
那肯定是在做梦。
正想继续蒙头大睡,耳边又传来糯软的声音,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儿。
“麻麻!”
低下头,阿毛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看他。
萧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阿毛被戳得往旁边一歪,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它扁扁嘴,挣扎着站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撒娇:“麻麻……”
上古异兽会说话?
那也会长大了?
脑海里霎时冒出一只长大版阿毛直立行走,站在厨房自己煮方便面的情景,萧阑马上雷得风中凌乱,思路浑如被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踩踏而过。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指着枕头:“枕、头。”
又指着柜子上的电视:“电、视、机。”
阿毛顶着一张纯良无害,傻乎乎地看他。
我果然是在做梦。
他抚了抚额头呻吟一声,继续躺下去装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那股烫热已经退下去了,背后传来贴身的温热,腰上还压了条臂膀。
“小黑回来了?”萧阑打了个呵欠,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贺渊嗯了一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也许是很重要的呢。”萧阑又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缩了缩,完全没有问他行踪的欲望。
“我回了师门,解释姚三刀的死因。”贺渊淡淡道,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拂到耳后。
贺渊虽然没有拜过师,但总归被传授过道术,不回去解释一句是说不过去的。
萧阑喔了一声,忽然想起半夜里看到的黑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晨起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令人心生温暖。
“快过年了。”
“是吗?”萧阑抓抓头发,他早就孤身一人,对过年也没什么概念,往年也就是被陈白拉着去他家,又或者被刘教授邀请去吃顿年夜饭,但他更喜欢在这个时候背上背包跑遍帝都大小博物馆。
“今年一起过吧。”贺渊也没有过年的习惯,但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这句话。
两个人外加一只上古异兽,一只花猫,想到这情景,嘴角便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好啊。”萧阑无可无不可,懒洋洋的,眼角余光扫过一撮白色的毛团,想起一件事。
他拎起阿毛:“我昨晚好像听到它说话了。”
贺渊盯着在萧阑手下扭动的毛球看了半晌:“你在做梦吧。”
萧阑戳戳它:“叫一声给你家小黑哥听听?”
贺渊嘴角一抽。
“叽叽!”阿毛无辜回望。
萧阑开始威逼利诱:“叫了晚上有鱼吃,不叫吃三天米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里那只花猫影响了,身为一只夫诸,阿毛的爱好居然是吃鱼。
三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
贺渊从萧阑手里拿走阿毛,让它自己到房间外面玩:“既然你退烧了,又这么闲,不如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目光灼灼,萧阑干笑:“黑大爷,奴家今日身体不适,能否改日侍寝?”
“不能。”贺渊面无表情,搂住他腰际的手紧了紧。
“枕、头!”
一字一顿,却又软软的调子传过来,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萧阑掏掏耳朵:“我幻听了?”
贺渊抿唇,没说话。
他们齐齐看向趴在床上,乌溜溜瞅着两人的阿毛。
“麻、麻!”
这回字正腔圆了。
它一边喊,一边还要爬过来蹭萧阑。
“麻麻,麻麻!”
萧阑已经石化了。
他石化的不是夫诸居然会开口说话,而是它喊出来的内容。
麻麻?
麻麻?!
麻麻??!!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番外·前世片断
那一年,刚刚统一六国。
佩剑站在九台之上的君王,衣袂随风飘扬,面容淡淡,却有种内敛的霸气,仿佛不动声色便将天下置于股掌之中,顷刻间翻云覆雨。
站在他旁边的,自然是长子扶苏。
帝王对他的爱重,天下皆知。
无论什么时候,右侧的位置如若不是空着,那必然站着扶苏。
只是几次臣下请立太子,帝王却都无动于衷,迟迟没有定下名分。
扶苏对这个看得不是很重。
从小在帝王的宠爱下长大,几乎从来没有被后宫的阴暗波及,一路阳光灿烂,可那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是非黑白。
统一六国,固然需要雷霆手段,可统一之后,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奉行法家之学的帝王,而是一个能让他们休养生息,远离战乱的统治者。
阴谋可以让一个人倒下,让一个国家灭亡,可只有堂堂正正的阳谋,才能令国家长治久安,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气魄。
扶苏相信这一点。
他的性情开朗,温和,甚至是温柔的,秦宫上下,很少有不喜欢这位公子的。
包括帝王。
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从小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又怎会不爱?
胡亥却有点开心。
原先秦国再大,也不过是六国之一,何况中间还杵着一个名义上的周天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父王统一天下,自称皇帝,从此之后,天下只有秦而无他国,数万万生灵,都要跪伏在地,仰望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活。
何其快意!
大丈夫便当如此!
一想及此,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战栗激动。
只可惜,他出生得晚,前面有无数兄长,再往上,还有一个更耀眼的。
名满天下,风华绝代的公子扶苏。
凭什么?
胡亥想不明白,自己同样是秦国皇子,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就晚了一步?
为什么每次他看扶苏的眼神,温暖而慈爱,而看自己时,又恢复了帝王特有的冷酷?
幸好,尚未敕封太子。
这起码意味着,自己还有希望。
胡亥跪在地上,背上手心,满是冷汗。
扶苏被派去与蒙毅一起修筑长城,却一边还包庇了从前燕国与齐国的罪臣,他觑得时机,在父亲面前进言,不求能令父亲一下子厌弃心爱的长子,但三人成虎,日久天长,总有那么一天的,不是么?
可没想到帝王的反应,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既不愤怒,也无赞赏,只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你对你大哥的行踪,怎么这么清楚?
声音喜怒难辨,隐藏在冠冕之后的面容很模糊。
胡亥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心头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过于急切,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赵高来说这番话。
“不要忘了,那个人,终究是你大哥,还轮不到你来欺辱。”
你没有这个资格。
将最后一句话咽入喉咙,帝王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忍下眼中厌恶。
“下去吧。”
“诺。”
离去的背景仓皇而狼狈。
胡亥没有想到自己会惨败,心头的恨意一点点加深。
“过来。”帝王道。
隐在竹帘后头的身影轻叹口气,走过来,在帝王跟前跪坐下来。
帝王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摩挲,带着一如既往的怜爱。
“儿子记得,小时候胡亥虽然有些胡闹,可还是很惹人疼爱,怎会……”
怎会变成这样?
“兄弟,女人,甚至母子,都不过是随时会背叛你的人。”视线落在儿子身上,目光由冷酷转而为温柔,即便对着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儿子,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只有父亲,才是最疼你的,也永远不会害你。”
扶苏嘴角微扬,头伏在对方膝上,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父亲……”
不立太子,只是不想将他置于众目睽睽的危险境地,六国虽一统,却依旧有数不尽的刺客前仆后继,防不胜防,一旦确立名分,等待他的,除了兄弟攻讦,人心浮动之外,还有数不尽的暗杀。
所以父亲命他远驻边关,命他与蒙家兄弟一道修筑长城,为的也只是让他立下战功,积攒人脉。
他从不怀疑父亲对他所有的苦心和爱护。
由始,至终。
“朕在陵寝旁留了个位置,等你以后……你我父子就在一起吧。”
“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写到蒙毅,抓头!!!
父子之间的感情,不是爱情,是那种彼此依偎的骨血之情,只能说介于亲情和暧昧之间。
关于正文里为什么贺渊会认出李青就是姚三刀,俺写得隐晦了一点,所以很多同学都在问,俺回头看能不能抽时间弄篇番外解释一下,如果没时间弄的话,估计就会放在定制印刷里面了,因为最近实在太忙,老是加班……
番外·另一个开始
刘教授新得了个青铜鼎,听说兴许是东周真品,听说是秦国诸侯用过的,听说还跟三星堆有那么一点儿牵连,身为关门弟子的萧阑自然也被喊去,跟着瞎折腾了半天,直到下午六点才被放行。
自打从古蜀国回来后,萧阑就搬到贺渊家,反正他那房子宽敞,不住白不住,留着也是浪费,当然这只是萧阑的说法,对于贺渊来说,那等于从此跟安静宁和的环境说拜拜。
贺渊的房子离学校有点儿距离,得坐七八站车,冬天的北方天黑很早,萧阑走出校门的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呼呼地灌,有点瘆人。
他站在车站,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以往这个地段附近,都会有些小吃摊子摆着,什么糖葫芦驴打滚麻辣烫章鱼小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这会统统不见踪影,连带围在小吃摊子周围的人群也都没了,整条路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路灯的电线也有点问题,一闪一闪,时明时灭,只有车站的硕大广告牌灯管照亮着。
萧阑是个没心没肺的,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也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就算在前一分钟他看着一辆309路的公共汽车驶过来,车上除了司机没有一个乘客,可司机依旧在车站这里停了很久,脸色苍白麻木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才重新关上车门开走,萧阑依旧嘴里哼着小曲,面不改色地目送着公车离去。
你这个月运气不太好,尽量少出门。
这是贺渊跟他说的。
当时萧阑也没空多问,因为他已经在床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只来得及掀了下眼皮子就沉沉睡去。
结果今天贺渊被一个公司重金聘去帮人家看风水,据说那个公司所在的大厦已经连死了七个员工,每个月几乎就发生一起,搅得公司上下不得安宁,听闻贺渊的名头,特意托关系请人来求他去看看,碰巧刘教授这边又有了青铜鼎这个事儿,师父有令弟子岂敢不从,萧阑就屁颠屁颠来学校了。
远远的又来了一辆公车,仍旧不是萧阑想坐的,仔细一看,居然又是309路。
萧阑下意识愣了一下,再定睛望去,车上依然空无一人。
甚至,竟然还是那个司机。
萧阑吐吐舌头,知道自己也许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一转身绕到广告牌后面,就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
那人身材很瘦,衣服套在身上空荡荡地飘着,活像吸毒过多的模样。
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萧阑身上,等走近了些,萧阑才闻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请问……”
那个人慢慢开口,声音有点暗哑。
“昌平陵园怎么走?”
萧阑忽然想了起来,他们上回去四川,在那个名叫贡布的小镇上停留时,在旅馆里时不时闻到的一种陈旧腐朽的味道,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还没回答,肩膀蓦地被拍了一下。
转过头,是贺渊。
“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贺渊冷冷道。
“没有你的日子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萧阑捧心状故作惆怅,一面回头,发现刚才问路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人就被塞进车子。
萧阑摸摸鼻子,看出贺渊不大高兴,赶紧狗腿一下,模仿阿毛的动作,脑袋在对方颈窝上蹭了几下,直到把冰山蹭融化。
“叫你不要出门,怎么不听?”贺渊的表情稍稍柔软了一些,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抬起他的下巴瞧了瞧。
气色还好,就是眉宇间有点晦暗,意味着这个月时运比较低。
“刘老头在电话里说得挺急。”萧阑没多解释。他本质上的行事还是挺男人的,无论是在古楼兰地下城或者是后来的鄱阳湖底,就算受了伤,能忍则忍,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就算平时神神叨叨嘴巴几乎没一刻安静,但真正要说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么一两句,他知道贺渊能听懂,也没必要跟女生似的非得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贺渊淡淡道:“这两天不管谁喊你,都尽量不要出去,不然很容易碰见刚才的事情。”
萧阑眨眼:“那个人你也看见了?”
“嗯。”
“那后来怎么不见了?”
“因为我来了。”
“……”
萧阑挠头:“我的劫数,不是在那个石台爆炸之后就全解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
贺渊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怎么用比较浅显的语言解释。
“你命中的死劫,是跟当年的诅咒有关,但是人的一生,本身会有无数起伏,一命二运三风水,说的都是跟人有关的气运,上次只是解了死劫,以后的路会顺畅些,但如果说想一下子就大富大贵,也是不可能的。”
萧阑恍然击掌:“我明白了,这就像是一头猪修炼成人,只是突破了最难的那个坎,可它想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像我这样的四好青年,也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贺渊沉默了很久:“……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前面十字路口是红灯,车子速度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马路上的车不多,全无白天的喧嚣长龙,显出难得的安静。
斑马线上,有个人慢慢地过马路。
人行道的绿灯倒计时节奏很急,他却走得很慢,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有余暇转过头来,朝着这边咧嘴笑了一下。
萧阑眼神很好,甚至还能看得见那个人两只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眼眶周围深陷下去,身上穿着一病号服,踮着脚尖走路。
绿灯亮起,在他们旁边的车子忽地一声开出去,迎面将那人撞上,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没有出现任何车祸事件。
“……”萧阑小声嘀咕:“今天怎么这么多?”
“今天是三年一遇的阴月阴日。”贺渊很专心地看着前面,一点也没受影响。
萧阑忽然问:“小黑,你说姚三刀……嗯,就是李青,会不会还没死?”
“也许。”
“那如果他从那里出来,会不会来找我们?”
“可能吧。”贺渊微微拧眉,瞥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萧阑把前几天夜里,自己隐约看到床头人影的事情说了一下。
贺渊摇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他,可能是时运低,梦魇了,他跟那个古神有交易,古神不可能会放他出来的。”
萧阑喔了一声:“当时你怎么猜出李青就是姚三刀的?”
“人就算改头换面,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不会变的,李青跟我们相遇的时候,说话就带了一口东北方言。”
萧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对。”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姚三刀跟别人开玩笑用过东北话,他那个‘着’字的尾音的用法很特别,别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就这一次?”
“一开始只是怀疑,在你说那个李青听到鬼电话,反应很平静的时候,我又特别注意了他,发现这个人虽然像是跟在我们后面走,但实际上他对路线是很熟悉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来过这里。”
“第三次确认他的身份,是从八门里出来的时候,跟他在一起进生门的,还有其他人,但只有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而且脸色很平静。如果不是本身对阵法熟悉,又曾经到过的人,怎么会没有受伤?”
萧阑谄笑:“小黑大人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渊皮笑肉不笑:“擅自出来的帐,回去再算。”
萧阑愁眉苦脸,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转移话题,还是徒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贺施主何必穷追不舍?”
贺家家长邪魅一笑“血泪的教训才能铭记于心。”
血泪的教训?怎么教训?萧阑马上想到一张雪白的床上印着斑斑血迹,自己四平八叉躺在那里涕泪横流的场面,整个小心肝立刻就惊悚了。
“我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东西落在学校,很重要的!……”
大年三十。
两人一起守岁,肯定要比一个人热闹多了。
如果这两个人又是情人,那么节目就更丰富了。
上午:睡到中午再起来。
下午:采购各种年货、瓜果蔬菜、鱼虾肉类。
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把春晚看完,然后两个人出门放鞭炮去。
这是两人早就定好的了,这一切在他们把年夜饭做完之前,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的。
糖醋排骨,凤尾虾,清蒸桂花鱼,麻婆豆腐,可乐鸡翅,醋溜白菜,上汤豆苗。
阿毛和小花盯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兴奋得吱哇乱叫,尤其是已经半开化了的阿毛。
“麻麻!菜!吃吃!香!”
它眼巴巴地趴着桌角,恨不得能顺着桌腿儿哧溜跳上去。
其实之前它已经这么干过了,当然最后被武力镇压。
当最后一道汤也端上饭桌,一夫诸一猫终于取得了自己的合法地位,能够跟着家长们一起趴在座位上等着开饭。
门铃声想起。
萧阑去开门。
门外是刘教授和于叔,一人提了瓶红酒,一人提了两只烤鸭。
“哟,小阑尾啊,我们蹭饭来了!贺大师,先给你拜个早年啊!”
贺渊微微一笑,走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自从跟萧阑在一起之后,冰山其实也会笑了,虽然次数不多,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萧阑挠挠头,两人世界的梦想被打破。
但是多了刘教授他们,似乎也热闹一些,再说两个老头过年也确实冷清了些,难怪要跑过来。
拾掇一番,四人坐定,刚要开饭,门铃声又响起。
还是萧阑开门。
这次是乐雍如。
他背着个大背包,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到萧阑差点没扑上来。
“小阑尾,我又离家出走了!你可要收留我,要不大过年的我就得流落街头了!呜呜呜!”
萧阑一脸黑线:“先进来再说吧。”
乐雍如嘿嘿笑:“我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不过银行卡带了一叠,要吃啥我现在就出去买!”
好嘛,又多一双碗筷,嗯,挺热闹的。
小花很不满,它的座位没了,又得趴在桌脚边了。
没过两分钟,门铃声又响。
萧阑有气无力:“小黑,你去开门。”
贺渊摸摸他的头,走过去开门。
纪一鸣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外头,笑容温柔灿烂。
“我来拜个早年,不打扰吧?”
贺渊面无表情:“打扰到了。”
手握着门把就要关上,却被纪一鸣眼明手快伸了只脚出来堵住,接着整个身体就挤了进来,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稳重可靠的形象。
萧阑对纪一鸣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看着这一屋子人,这一屋子始料不及的热闹。
“呃,进来坐吧,你吃饭了没?”
纪一鸣摸摸肚子,无辜道:“还没。”
“那一起吃吧?”
“好。”
纪一鸣眉开眼笑。
贺渊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到阿毛那里,并同意阿毛可以坐在客人前面一起吃饭。
半个小时后。
于叔弃了红酒,垂涎贺渊这里的伏特加,结果是大着舌头还要跟贺渊和乐雍如拼酒。
刘老头则跟萧阑絮絮叨叨说着前些日子那个青铜鼎。
阿毛很不爽自己的座位被抢,拼命地给纪一鸣找不痛快,助阵者小花。
电视里宣布着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远处爆竹声阵阵,天空不时绽出一两朵璀璨的烟花。
贺家房子里,热闹而充满过年的氛围。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别开生面的大年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