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好像突然犯疑了,她放慢步子说道:“地图? 好像有点草率吧。如果一个副本落入他人之手…”
“不可能,”兰登说,“任何地方都没有副本。这不是画在纸上的那种地图。这幅地图非常之大,表明方向的路标横穿整个城市。”
维多利亚走得更慢了。“是画在人行道上的箭头吗?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但它更加巧妙。这个地图包括一系列隐匿的具有象征性的标识,分布在全城的公共场所。一个标识指向另一个…接着又是下一个…连成一条路…最终指向光照派的老巢。”
维多利亚乜着眼看他。“听上去就像寻宝一样。”
兰登笑出了声。“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如此。光照派把他们的一连串标识指引的路径称作‘光明之路’,任何想要加入这个兄弟会的人都必须沿此路走到底。这也是一种考验。”
“但如果罗马教廷想找到光照派,”维多利亚辩道,“难道他们就不能也跟着标识的指引走了吗? ”
“不。这条路非常隐蔽,这是一个谜,只有某些人才有能力解开并沿着标识指引的路线前进,找到光照派的教堂在哪里。光照派有意把它当作一个入会仪式,这不仅是一种安全措施,而且还是一个筛选新人的程序,它确保只有那些最聪明的科学家才能抵达他们的门前。”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十七世纪时,神职人员在全世界最有学识的人之列,如果这些标识在公共场所,那罗马教廷肯定有人能找出光照派的老巢在哪儿。”
“那当然。”兰登说。“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标识有特殊意义的话他们就会找到,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们从来不会注意这些标识,因为光照派设计的时候用了一个方法让神职人员永远不会去猜想这些标识意味着什么。他们采取的这种手段在符号学里叫作伪装。”
“伪装。”
兰登心中一动。“你知道这个术语。”
“伪装,”她说,“自然界最好的自卫方法。就像立起身体浮在海草中的喇叭鱼①一样。”
『注①:喇叭鱼具有细长的身体,最长约可到达六十一公分。喇叭鱼经常出现在珊瑚礁区,并伪装成珊瑚或海草,并会将头部的颜色改变成与被捕食的小鱼一样,以便顺利捕食。』
“没错,”兰登说道,“光照派采取了同样的理念。他们创造的标识都是以古罗马为背景的。他们不能用对称字或者科学符号,因为那样太显眼了,所以他们请一位光照派的艺术家——这人同样是个奇才——造出了‘光照派’这几个字的对称字式的符号,他们还委托他刻了四尊雕塑。”
“光照派雕塑? ”
“是的,制作这四尊雕塑要遵循两条严格的原则。首先,雕像的样子看起来必须像罗马城里的其他艺术品…让罗马教廷永远都不会怀疑这些艺术品属于光照派。”
“宗教艺术。”
兰登点点头,此时他感到有些兴奋,讲得更快了。“第二条原则就是这四尊雕塑必须含有特定的主题,每一尊雕塑都要巧妙地表现科学概念上四种元素中的一种。”
“四种元素? ”维多利亚说,“元素有一百多种呢。”
“在十七世纪时并非如此,”兰登提醒她,“早期的炼丹术士相信整个宇宙仅仅由四种物质构成:土、气、火和水。”
兰登知道,早期的十字架就是这四种元素最普通的象征——十字架的四臂分别代表土、气、火和水的四种力量。除此以外,历史上还确实存在许多类似的土、气、火和水的象征——毕达哥拉斯的生命轮回说,中国的《洪范》①,荣格的男性和女性原型,黄道带象限,就连穆斯林也尊崇古老的四大元素…虽然在伊斯兰教中这四种元素被称为“地、云、电、浪”。
『注①:《洪范》- 为《尚书》中的一篇,五行( 金、木、水、火、土) 学说史上一篇划时代的著作。“洪”有“大”意.“范”则为“法”,“洪范”即指“统治大法”,它第一次系统表述了以“顺五行”为桉心的治理天下之大法.将整个世界纳入五行系统之中。』
但对兰登来说,这种更现代的用法总是让他胆战心惊——共济会对原初物质四个神秘级别的表述就是:土、气、火和水。
维多利亚似乎感到莫名其妙。“那么是不是这个光照派的艺术家塑造了四尊雕塑,看起来具有宗教意味,但实际上却是代表土、气、火和水? ”
“正是这样,”兰登说着,很快拐上了通往档案馆的森蒂内路。“这些雕塑混在遍布罗马的不可胜数的宗教艺术品中。兄弟会把艺术品匿名捐献给特定的教堂,然后利用他们在政治上的影响,轻而易举地把这四尊雕像放在了他们精心挑选的罗马的教堂里。每一尊雕像都是一个标识…微妙地指向下一座教堂…下一个标识在那儿等着。这些标识在宗教艺术的伪装下起着提供线索的作用。如果一个光照派的申请人能找到第一座教堂和土的标记,他就能按照它的指引找到‘气’…然后是‘火’‘…“然后是‘水’。…“最后到达光照派教堂。”
维多利亚看上去越来越糊涂了。“这跟抓光照派杀手有什么关系呢? ”
兰登微微笑了笑,亮出了绝招。“噢,有关系。光照派用了个很特别的名字称呼这四个教堂,那就是科学祭坛。”
维多利亚皱皱眉。“可是,这什么也说明不…”她突然停下来,“科学祭坛? ”她惊叫道,“光照派杀手。他警告过红衣主教将成为科学祭坛上纯洁的祭品。”
兰登对她投以一笑。“四名红衣主教,四座教堂,四个科学祭坛。”
她惊得目瞪口呆。“你是说红衣主教被献祭的四座教堂就是标明古老的光明之路的那四座教堂? ”
“我相信是这样的,是的。”
“但杀手怎么会给我们留下这条线索呢? ”
“怎么不会呢? ”兰登回答,“没有几个历史学家知道这些雕塑,相信它们存在的人就更少了。而且,这些雕塑的位置四百年来都无人知晓,毫无疑问光照派相信再过五小时也不会有人知道。除此以外,光照派再也不需要他们的光明之路了。他们的秘密巢穴早就不用了。他们生活在现代社会。他们在银行会议室、餐厅、私人高尔夫球场碰头。今天晚上他们想把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时辰到了,他们要郑重其事地现身了。”
兰登担心光照派露面的时候,还会出现一种他没有提及的对称字。、四个印字。杀手发誓说每一个红衣主教身上都要打上不同的符号。证明古代传说千真万确,杀手说。四个对称印字的传说跟光照派自身一样古老:土、气、火、水——四个字绝对对称,就像“光照派”这个词一样。每个红衣主教都要打上一个代表古代科学的元素的烙印。谣传这四个印字是英语而不是意大利语,这一点是历史学家一直辩论不休的论题。英语在衍生变化上太随意了,这点与他们的母语截然不同…而光照派从不随意做任何事。
兰登拐上档案馆前面的砖砌小道。那些可怕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不断地翻腾。光照派那蓄谋已久的阴谋正渐渐显露出来。兄弟会发誓尽可能保持沉默,他们要蓄积力量以使他们可以毫无畏惧地重新露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达到他们的目的而发起反击。光照派再也不用躲起来了。他们要炫耀他们的势力,证实阴谋般的神话确有其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目瞪口呆。
维多利亚说:“我们的陪同来了。”兰登抬起头,看到一名瑞士侍卫兵正匆匆穿过旁边的绿地朝前门走来。
卫兵看到他们便停下了脚步。他瞪着他们,好像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背过脸去掏出对讲机。显然他对自己要做什么产生了怀疑,对着对讲机的另一头急切地说着什么。他气愤的喊叫声传到兰登耳朵里,虽然他听不懂,但话里什么意思却非常明显。最后,这个卫兵垂头丧气地把对讲机放回去,转过身来,带着一脸的不悦。
卫兵带着他们走进档案馆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穿过了四道钢门,两道用万能钥匙打开的入口,走下一个长长的楼梯井,到了一个带两个暗码键盘的门厅。穿过一连串高科技电子门之后,他们到了一个长长的走廊的一头,里面是一道宽大的橡木双层门。卫兵停下脚步,又打量了他们一番,低声咕哝着.走到墙上的一个金属盒前,把上面的锁打开,摸到里面按下了一个密码。他们跟前的门“吱吱”地响起来,锁死的门闩打开了。
卫兵转过身第一次开口跟他们说话。“档案就在门里。上面指示我就把你们送到这儿,然后回去接受另外的任务。”
“你要走啦? ”维多利亚问道。
“瑞士侍卫兵不准进入秘密档案馆。你们能来是因为教皇内侍直接下令给了司令。”
“但我们怎么出去呢? ”
“进出口都是单向的,你们不会有问题的。”这就是他们之间全部的对话,说完这些卫兵旋即转身沿着走廊离开了。
维多利亚发表了几句意见,不过兰登没有听,他的心思还在面前这道双层门上,他想知道门后到底藏着什么谜。
47
虽然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知道时间紧迫,但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走着。他需要这点时间独处,理清自己的思绪才能做开场的祷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进了北侧楼,过去十五天来的考验真让他不堪重负。
他已一丝不苟地履行了他的圣职。
依照梵蒂冈的传统,教皇死后,教皇内侍将手指放在教皇的颈动脉上,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然后叫了三声他的名字。这样就确认了教皇已经辞世。根据法律,对教皇不进行尸检。接着,教皇内侍封上教皇的卧室,毁掉教皇的渔夫戒指①,打碎做铅封的模具,安排了葬礼。一切就绪,他开始准备召开秘密会议。
『注①:渔夫戒指的宝石上刻有圣彼得在船上拉网捕鱼的雕像,教皇在签署重要的教会文件时将渔夫戒指当做图章使用。教皇去世后,这枚戒指也要毁掉。』
秘密会议。他想,最后一关。这是基督教世界中最古老的传统之一。
现在,由于秘密会议的结果通常在会议召开前已为人所知,所以人们往往指责这个程序是墨守成规——与其说是选举,还不如说是做戏。然而教皇内侍知道,这只是对秘密会议不理解罢了。秘密会议不是选举,它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权力移交。这一传统是永恒的…机密性,折叠的小纸条,选票的烧毁,古老的药品的混合物,烟雾信号①,这些都一应俱全。
『注①:根据有关教皇选举的法律.红衣主教每天两次在西斯廷教堂举行秘密授票,计票后选票立即焚毁,其烟经管道引出窗外,使聚集在圣彼得广场的群众知道投票情况。如没有一个候选人够票数,用湿草烧选票而冒黑烟,如教皇当选,用干草烧选票而冒白烟。经新教皇宣布解散秘密会议即停止活动。几天后举行新教皇加冕札。』
教皇内侍穿过格列高利十三世的凉亭的时候,他想知道莫尔塔蒂红衣主教是不是还在恐慌之中。莫尔塔蒂无疑早就注意到候选主教已不知去向。他们缺席了,主教们很可能就得投上一整晚的票。教皇内侍非常清楚,莫尔塔蒂担任选举官的职位是件好事。这人有独立的见解,能直言不讳。今晚的秘密会议比以往更需要一位领袖。
走上皇家楼梯的最高层,教皇内侍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生命的悬崖边上。即使从上面这个地方他也能听到下面西斯廷教堂里的吵嚷声—一那是一百六十五名红衣主教不安的说话声。
一百六十一名红衣主教,他纠正自己。
刹那间,教皇内侍向下落去.仿佛骤然直坠地狱,人们惊叫着,火焰吞没了他,碎石和血雨从天而降。
接着是一片寂静。
这孩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天堂里,周围一片洁白,灯光炫目而纯粹。
虽然有人说一个十岁的小孩不可能懂天堂是什么,但年幼的卡洛?文特斯克对天堂的理解却非常深刻。他现在就在天堂,除此以外还能在哪儿呢? 尽管他才十岁,却已体会到了。上帝的威严——雷鸣般的管风琴声,高高的穹顶,昂扬的歌声,彩绘的玻璃,泛着微光的青铜像和金像。卡洛的母亲马利亚每天带他去做弥撒。教堂就是他的家。
“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来做弥撒? ”卡洛这样问道,倒不是他不愿意这样。
“因为我对上帝承诺过要这样做。”她答道。“而且,对上帝的承诺是一切承诺中最重要的,决不要违背对上帝的承诺。”
卡洛答应母亲他决不违背对上帝的承诺。他爱母亲胜过爱世上的一切,她就是他的保护神。有时候他叫她圣母马利亚——尽管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称呼。她祈祷的时候他也跪在她身边,嗅着她身上散发的芳香,倾听她念经时的柔声细语。万福马利亚,上帝的母亲…为我等罪人祈祷…既在此时此刻,也在我们辞世之际。
“我父亲在哪里? ”卡洛问,实际上他早已知道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现在上帝是你的父亲,”她总会这样回答,“你是教会的孩子。”
卡洛喜欢听她这么说。
“每当你感到畏惧的时候,”她说,“记着现在上帝就是你的父亲。他会永远注视着你保护你,上帝为你设定了宏伟的规划,卡洛。”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他已天生就能感知上帝的存在。
血雨…
烈天而降的血雨…
一片寂静。然后是天堂。
刺眼的灯光熄灭之后,卡洛知道,他的天堂实际上是巴勒莫城外圣克拉拉医院的加护病房。卡洛是一场恐怖爆炸中的惟一幸存者,那时他和母亲正趁假日参加一个弥撒礼,炸弹炸毁了礼拜堂,三十七人遇难,包括他的母亲。报纸把卡洛的死里逃生称作圣弗兰西斯的奇迹。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爆炸发生前一小会儿,他从母亲身边走开,大着胆子走进了一个装有防护装置的凹室,他盯着一幅描绘圣弗兰西斯故事的挂毯思量着。
上帝召我去那儿的,他断定,他想救我。
卡洛痛得神志不清。他仍能看到他的母亲,她跪在教堂长椅边,亲了亲他,然后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她那散发着芬芳的身体被炸开了花。他仍能感受到人性之恶。血雨从天而降,他母亲的血! 圣母马利亚! 上帝会永远注视着你保护你,她的母亲告诉过他。
但现在上帝在哪儿! 这时,仿佛他母亲的话在世上显灵了一样,一名牧师到医院来了。他可不是一般的牧师,而是一名主教。他在卡洛身边祈祷,感谢圣弗兰西斯的奇迹。卡洛身体复原后,主教安排他住进了自己主持的大教堂的附属小修道院。卡洛和修道士一起生活、学习,甚至成了他新保护人的祭台助手。主教建议卡洛到公立学校读书,但他不肯,因为没有比呆在他的新家更让他开心的事儿了。他现在是真正地住进了上帝的家园。
每个夜晚卡洛都为母亲祈祷。
上帝救我是有原因的,他想,但那是什么原因呢? 卡洛到了十六岁,按照意大利法律,他必须接受为期两年的预备役军事训练。主教告诉卡洛如果他进了神学院就可以免去这项义务。卡洛告诉他自己打算去神学院读书,但他首先要懂得什么是恶。
主教不明白他的意思。
卡洛告诉他如果自己要在与恶斗争的教会中度过一生,他首先就得理解什么是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在军中更能理解罪恶。军人都使用手枪和炸弹。一颗炸弹炸死了我的圣母! 主教极力劝阻.但卡洛决心已定,不可改变。
“保重,孩子,”主教说,“记住,教会等你回来。”
卡洛在军中服役的两年不堪回首。他的少年时代是在沉默和冥想中度过的,但在军中,没有片刻的清静可以让人思考,只有无休止的喧闹和嘈杂。到处都是庞大的机器,没有哪怕一小会儿的安宁。虽然士兵每周在营房做一次弥撒,但卡洛并没有从他任何一个同伴身上感受到上帝的存在。他们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没法领会上帝的存在。
卡洛讨厌他的新生活,很想回家,但他决心坚持到底。他得搞懂什么是恶。他拒绝用枪.所以军方叫他驾驶救生直升机。卡洛讨厌那种噪音和气味,但至少这让他能飞上蓝天离他天国里的母亲更近些。然而,当他获悉飞行训练还包括跳伞时.他吓了一跳。然而.他别无选择。
上帝会保护我.他对自己说。
卡洛的初次跳伞是他生命中最刺激的感官体验。那种感觉就像与上帝一起在空中飞翔似的。卡洛朝地面滑翔的时候,他看不够…周围一片寂静…他漂浮在空中…他在翻卷的洁白云海中看他母亲的面孔。
上帝为体设定了宏伟的规划,卡洛。卡洛从军中回来后,进了神学院。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现在,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正沿着皇家楼梯走下去.他一边走一边试着理解将他带到这个非同寻常的十字路口的一连串事件。
什么都别怕,他对自己说,把今晚交给上帝。
此刻,他已能看到西斯廷教堂那高大的青铜门,四名瑞士侍卫兵尽职尽责地把守在门口。卫兵打开锁,推开大门。这时,里面所有的人全都转过头来。教皇内侍注视着眼前身着黑袍佩着鲜红饰带的人群。他明白了上帝为他做的是何种规划。教会的命运已掌握在他手中。
教皇内侍在胸口画个十字,然后跨过了门槛。
48
英国广播公司的车停在圣彼得广场的东面,记者冈瑟?格利克正汗涔涔地坐在公司的车里,嘴里骂着给他派活儿的编辑。虽然格利克第一个月评充满谥美之辞——头脑机敏,目光犀利,为人可靠一一但现在他正在梵蒂冈城里“值教皇班”。他提醒自己.为英国广播公司做新闻报道得比为《英国闲谈者》编写文章需要高得多的可信度,不过,这不是他的报道观。
格利克的任务非常简单,简单得要死。他只要坐在这儿,等着一群傻老头选出他们下一任头儿,然后到车外以梵蒂冈为背景录个十五秒钟的现场直播就万事大吉了。
绝了。
格利克难以相信英国广播公司还派记者到现场来报道这等不值钱的新闻。你今跪在这儿就是看不到美国的广播电视公司,真的看不到! 那是因为那些大人物自有高招。他们看美国有线新闻网,做提纲总结,然后在一块蓝屏前拍出他们的“现场”报道.加上备用的录像作为现实的背景。
美国全美广播公司甚至动用室内鼓风机和降雨机来增加现场报道的真实性。观众不再需要真实的报道了,他们要的是娱乐。
格利克凝视着挡风玻璃外面,越来越觉得沮丧。耸立在他眼前的梵蒂冈城这威严的高山般的建筑隐约使他认识到,当人类投入全部的才智时可取得怎样的成就。
“我这一生取得了哪些成就呢? ”他自言自语道,“一事无成。”
“那就放弃吧。”他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格利克吓了一跳,他几乎都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他转身朝后座一看,同事摄影师奇尼特?麦克丽正静静地坐在那儿擦她的镜头。她老是在擦她的镜头。奇尼特是黑人,不过她更愿说自己是非洲裔美国人,她块头不小却又很机灵,她也不会让你忘记这一点。她可是个古怪的姑娘。不过格利克挺喜欢她,而且他肯定能用得着这个伴儿。
“怎么了,冈瑟? ”奇尼特问。
“我们这是在干吗呢? ”
她不擦镜头了,说:“我们要目睹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
“锁在黑咕隆咚房子里的老头儿也激动人心? ”
“你觉得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对吧? ”
“就是这个问题。”
“说来听听。”她说话的口气像他母亲一样。
“我只是希望自己有点影响。”
“你为《英国闲谈者》写过稿。”
“是啊,不过没一篇引起反响。”
“噢,得了吧,我听说你写过一篇关于女王与外国人偷情的文章,非常有创意。”
“多谢。”
“嗨,情况正在好转呢。今天晚上你就要在你的电视生涯中留下第一个十五秒。”
格利克咕哝着抱怨了几句。他仿佛已听到了新闻节目主持人的声音。“谢谢冈瑟的重大报道。”然后主持人又骨碌碌转几下眼睛,接着报天气预报。“我真该试试播新闻的。”
麦克丽笑了。“一点儿经验没有就去播新闻? 还留着这样的胡子? 算了吧。”
格利克用手梳理了一下下巴上的一团浅红的毛发。“我觉得那会让我显得更聪明。”
突然车里的手机响了,谢天谢地,这让格利克的另一个失败到此为止。“可能是编辑部的。”他突然满怀希望地说,“你觉得会是他们要直播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