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身上可有伤痕?”赵淑娴仿佛找到了击破口,得意地说道,“你将坠马之故赖在我头上,证据呢?我还冤枉的很呢。”
“巧了,我还真有。”容思勰露出得逞的笑意,“几年前圣人钦赐良驹踏雪,现在踏雪的腿骨还是碎裂的,若是赵二娘想要证据,直接派人去王府一观即可。”
赵淑娴被噎了一下,然后去拽皇帝的袖子:“圣人,你看她!明明是她自己骑术不精,从马上坠下,却偏偏赖我!”
“那你如何解释马腿断裂之事?”容思勰追问。
“打马球难免磕磕碰碰,我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
容思勰抓住漏洞,问了出来:“可是你刚刚才说,我意外坠马和你毫无关系,现在怎么成了一时失手?”
皇帝也对赵淑娴漏洞百出的对答感到失望,眼睁睁看着赵淑娴被容思勰绕进去,然后间接坐实了自己的罪证。果然,宸王和容颢宗几个人很快跟进,说道:“圣人,既然赵二娘已然认罪,那便可以移交大理寺了。”
“我没错!”赵淑娴大喊。
“住口。”许久未发声的皇后猛然开口,她的身形摇摇欲坠,靠侍女地撑扶才能站立。她抬起脸,露出一张白得吓人的面容,她看向赵淑娴,冷冷说道,“朝廷命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然后赵皇后推开侍女,自己撑着向皇帝施了一礼:“圣人,是我教妹不严,让她犯下如此大错,我愿亲自下旨管教她,还请圣人恩准。”
“阿姐你做什么?我明明…”赵淑娴不满地说话,忽然接触到赵皇后的眼神,她心里跳了跳,被吓得噤了声。
容思勰心里叹息,真不知该说赵淑娴什么,皇后明明在捞她,赵淑娴却连皇后的话都要顶撞,简直…
“圣人,长姐为母,二娘做出今日之事,全是我的过错。我这就下罪己诏书,并将二娘带回立政殿,按宫规处置。”
皇后想将人带走,容颢宗和容颢南可不同意,容颢宗说道:“皇后殿下母仪天下,治理后宫,功劳赫赫,何错之有?赵二娘的事情与皇后无关,下罪己诏实属不必,不妨交付大理寺,大理寺自有章程。”
听到这番话,皇后却露出讥讽的笑意,治理后宫,功劳赫赫?呵,可不是么,她辛辛苦苦平衡后宫势力,操持中馈,一刻都不敢放松,然后呢,皇帝又是怎样回报她的?
皇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笑话,最宠爱的妹妹和最敬重的夫君联手给了她致命一刀,而此刻,她却不得不替这两人转圜,好保全她们赵家的颜面。
之前宫里起流言的时候,皇后还为此责杖过很多宫人,现在想来,她就是一个被亲近之人蒙蔽了双眼的蠢货,真是可怜可笑。
皇后面无血色,定定看向皇帝的眼睛:“二娘还未许配人家,被大理寺提审实在有毁闺誉。如果圣人和王爷信得过我,不妨将二娘交予我,我定会给和光郡主一个交代。”
皇后话中有话,皇帝也难得生出些许赧然来,这样做是有些对不起皇后,为此皇帝特意瞒了中宫许久,可惜还是捅开了。然而帝王的愧疚总是短暂的让人心寒,很快,皇帝的思绪就转到另一点上,二娘还未许配人家…
宸王等人也没想过能把赵淑娴弄到大理寺去,见皇后退步,他们也跟着退让,说道:“既然如此,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处置赵二娘?”
皇后正打算说话,却被皇帝打断了:“皇后宫务繁重,这等小事,就不需要劳动她了。”
赵皇后心里一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皇帝这话,莫非是信不过她,害怕她将赵淑娴带走后,私自加刑,这才拦住?
赵皇后心里的讽刺之意更重,真不愧是帝王之恩,转瞬即逝,据她入宫不过五年罢了,皇帝的信任和恩宠,竟然薄凉至斯。
这一出同样出乎宸王等人的预料,他们本以为这是宸王府和赵家的博弈,可是看来,皇帝对赵淑娴的偏袒,似乎要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同时驳了嫡妻和重臣的颜面,皇帝也觉得尴尬,可是他看着赵淑娴楚楚可怜的小脸,实在不忍心让她受罚,这才豁出帝王颜面,亲自下场和臣子角力。
“赵二娘虽然失手打断了和光的马腿,但和光不是没事么,和光的鞭子也险些抽到二娘,我看此事,各退一步,就这样了结吧。”
容思勰顿觉无语,什么叫她没有事情?她差一点落下残疾好吗!
显然其他人也觉得荒谬,宸王和容颢宗几人不说话,无声地表达抗议。
皇帝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但是看到宸王府的几个人这样不识情面,他也慢慢升出火气来。
容榷一家,到底是掌权太久了,连他的面子都敢落。
皇帝情绪的变化,很快被赵淑娴发觉。她放心地将争强出头的机会交给男人,自己安心当解语花,现在皇帝心情不好,自然该她表现了。
赵淑娴道:“圣人莫恼,区区小事,何以值得陛下烦心?我不过是失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和光郡主竟然这样小气,死咬着不松口。她的鞭子差点抽到我的脸,我还没告状呢!”
赵淑娴的厚颜无耻完全刷新了容思勰的认知,她压抑着火气,说道:“不是故意?一时失手,如何会将马腿打断?要不要请马倌前来验看,看看是不是故意的?”
“马球场上时有意外,你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皇帝忍无可忍地打断,“此事朕自有定夺,与你们俩无关,你们俩先下去。”
容思勰心里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只能依言退下。赵淑娴本来不愿意走,看到皇帝的脸色,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
出殿时,容思勰忍不住朝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赵皇后虽然已经生下六皇子,但身形依旧纤瘦,宛如少女。此刻赵皇后笔直地站着,不肯露出丝毫怯意。
但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全靠侍女撑着才能站稳的身体,却泄漏了她真实的情绪。
就算是和赵家敌对的容思勰,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内侍将容思勰和赵淑娴送出殿外,然后当着她们俩的面,关上高大的殿门。
宽敞的汉白玉石阶上,一时只剩下容思勰和赵淑娴两人。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赵淑娴终于有机会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你看,我就说,你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容思勰只是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都不看赵淑娴,转身往下走。
“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事。不过,别说你毫发无伤,就是你真的摔断胳膊摔断腿,我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赵淑娴得意的话语从身后追来,“你信不信?”
容思勰停下脚步,侧过身子回头。
赵淑娴站在几步之外,正得意地朝她笑。
“你姐姐对你有求必应,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姐姐吗?”
赵淑娴噎了一下,恼怒地喊道:“我们姐妹的事情,用你管?”
容思勰冷冷笑了,她不想再和赵淑娴说话,转身朝下走去。这回,她再也没有停顿。
等容思勰走下台阶,她还能看到赵淑娴站在高高的殿台上,美丽的面容与辉煌的殿阁相得益彰,宛如一副壮丽的宫廷工笔图。
赵淑娴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眉目中满是志满意得,骄傲的不可一世。
容思勰却在想,皇帝能护你一时,又不能护你一世。赵淑娴,此仇不共戴天,我倒要看看,是谁先从高处摔下来。
第八十三章☆、惊闻噩耗
赵淑娴和容思勰在马场起冲突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皇后的妹妹打断了和光郡主的马腿, 然后和光郡主一鞭子照着皇后嫡妹的脸就抽过去了。
听众们啧啧称奇,一边感慨皇室就是皇室,连边角料都这样精彩, 一边期待着这件事情的后续。
以和光郡主和宸王的性格,不把赵家女扒下一层皮来,岂能甘休?而以皇后又非常护短,这桩事,乐子可大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翘着首期待后续,宸王府也不负众望, 当天就进宫了。
然而这件事的最终走向, 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宸王府的人出宫时脸色就不太对,后来没多久, 容思勰的封邑迁到鱼米之乡,虽然还是八百户,但是拿到手的俸禄翻了几倍不止。
与其说这是安慰, 不如说是安抚, 堂堂一品郡主险些被马蹄踩踏, 始作俑者却毫发无损,宫里甚至连个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
而皇后的反应也非常奇怪,她对此事三缄其口,一反之前护妹狂人的形象, 而且闭门谢客,娘家的拜帖连着拒了三次。
这下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来,那日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人对各种小道消息热情的超乎想象,这些官宦人家各显神通,开始打听皇家的八卦,挖着挖着,就牵扯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来。
皇帝和赵家二娘,似乎…
这些人一边暗呼劲爆,一边忙不迭收手。怪不得,连宸王府都无可奈何,只能让和光郡主吃了那个闷亏,原来如此。
而皇后闭门不出,连续给娘家没脸,也侧面佐证了这件事情。
即使当事人都对此事缄口不言,可是皇帝和赵淑娴的流言,还是悄悄传播开来。
容思勰食邑翻倍,她本人却并不怎么高兴。
不光是她,整个宸王府都阴沉沉的。他们家显赫这么多年,头一次和皇帝闹僵了。
当然,明面上,宸王府一家对这个处置心服口服,没有任何怨言。
但私下里,却有很多事情悄然改变。
这时候,阮歆已经过门,正式成为皇家的媳妇,大宣的四皇妃。因为容思勰和阮歆私交甚好,她曾悄悄请示过父兄,用不用和阮歆拉开距离,宸王什么都没说,容颢宗则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切照常即可。
一切照常。
于是容思勰也明白,父亲和几位兄长,更加看好四皇子。
或者说,他们一家只能让四皇子上位。
六皇子是赵家的血脉,宸王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六皇子荣登大宝,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份不显,七皇子和襄平公主扯上了关系,说来说去,留给宸王府的选择,只有大皇子和四皇子。
大皇子和四皇子一个占长,一个占嫡,身份上就占了先机。但这两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成长经历和性情却全然不同。大皇子生母为薛贵妃,一路从后宫厮杀出来,大皇子作为头一个皇子,从小没少受暗算,所以大皇子心性狠,手腕毒,是一个合格的皇子,以后也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
但宸王府,却不能让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皇子成功上位。
哪一位爱权爱财的帝王,能容得下权倾朝野、显贵三代的宸王府呢?
但四皇子却不一样,他是中宫嫡子,一出生就有人请封他为太子,昭明皇后也是一位外柔内刚的能人,将四皇子护的密不透风,可以说四皇子在期待中出生,又在期待中成长,
这样的成长条件下,四皇子果然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在容思勰的印象中,四皇子总是带着笑意,无论是哪一个姐妹被刁难,他总会站出来解围。秋狩的时候,大皇子多次出言试探容思勰,都是四皇子帮她挡回去的。
这样温和的皇子,才是权臣们心中,储君的上上之选啊。
所以有权有势的涅阳长公主毫不犹豫地将唯一的骨肉嫁给四皇子,宸王府在岿然不动中,也悄悄倾向四殿下。
容思勰觉得,如何不动神色地和四皇妃阮歆表达亲近之意,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容思勰本来认为,王府和皇帝闹僵,就已经很糟糕的局面了,可是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初春的时候,承羲侯为了体面,向宫中递了一份赐婚折子,希望能得到圣人亲口赐婚,然后风光大办。
一转眼已到四月,赐婚旨意,杳无音信。
这说明了什么?
这件事在承羲侯府引起轩然大波,伏在暗处的流言悄然而起,汇成惊涛骇浪,席卷了整个萧府。
最开始放出萧谨言和容思勰订亲的消息时,萧府内就颇不平静。世袭罔替的侯位谁不想要,如果萧谨言当真娶了郡主,那侯爷之位铁定要落到大房没跑了。府中之人嫉羡有之,眼红有之,当时就有不少人说酸话,但是老侯爷全力支持这门亲事,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没人敢闹到明面上。
可是迟迟不来的赐婚圣旨,宛如落入油桶的火花,瞬间点燃承羲侯府内潜伏的危机。
“父亲,您的折子递上去一个月,现在都没有音信,圣人的意思您还看不出来吗?”萧三说道,“非常明显,圣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萧家和宸王府结亲。”
“而且宸王府前些日子刚和宫里闹翻,和他们家结亲,小心反被牵连。”另一个人说道。
萧大被逼急了,道:“你们这话是何意?前些日子议亲时,怎么没见你们提出异议,到现在都定下了,你们反倒都跳出来了。”
“能让郡主当儿媳,大兄自然愿意。”萧三说道,“可是萧家传承至今,全靠圣人的信任。忤逆圣人,宫里会怎么想?总不能为了大房一门之利,就搭上我们整个萧家。”
“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话,把大房置于何地!莫不成你想自立门户?”
“大兄好生威风,我不过是为了家族多说两句,大兄竟然要逼我出去。”萧三语带嘲讽,看向萧二,“二兄,我听你的,你说该如何?”
萧二和萧大是双胞胎,但这两人并不相像,不光是相貌,连性情也大相径庭。萧大精于书画,仕途反而不太得意,而萧二恰恰相反,为人沉稳,为官也谨慎,官途远比兄长通顺。故而,他虽然排行第二,但在兄弟中,远比身为长兄的萧大有威信。
见众人都看过来,萧二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三弟和大兄所言都在理,萧府不可中途毁约,但也不能罔顾圣人的意思。具体如何,还得父亲来定夺。”
一直不曾说话的萧谨言轻轻笑了,二叔又来这招,看起来不偏不倚,但无形中,就带偏了听者的思路。
承羲侯就这样静静听着儿子们吵闹,他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眼眸晶亮,一看就能知道,萧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
萧二将话头推给承羲侯,承羲侯如他所愿,接起主导权。承羲侯黝黑的眼睛慢慢从堂下扫过,见者无不低头,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萧谨言身上。
这是他最得意的孙子,也是他精心教养的继承人,叔叔们为了萧谨言的婚事吵得不可开交,而萧谨言本人,却安静地恍如事外之人。
于是,承羲侯将话题挑到萧谨言身上,说道:“明明是四郎的婚事,你们一个个倒激动的没形。虽然婚姻是父母之命,但总要当事人愿意。四郎,与和光郡主的婚事,你怎么看?”
萧谨言抬起头,脸白如玉,越发显得眸子幽黑明亮。他不顾礼法,近乎无礼地直视自己的祖父,萧府的当家人:“正如父亲所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总要看得长远些。”
萧谨言这话说得众人心头一跳,不少人露出惊慌之色,斥道:“小儿无知,简直放肆!”
承羲侯却露出笑意:“这么说,你还是愿意?”
“谨言不才,但初衷从未改变。”萧谨言定定看向承羲侯,说道,“请祖父成全。”
承羲侯只是摇摇头,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萧大和萧三不愿意,还要再说,却被承羲侯喝止。
“都出去,四郎留下。”
萧家的儿郎们都惧怕承羲侯,既然老爷子都这样说了,他们只能忍住不满,恭身退下。
经过萧谨言时,每个人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被长辈们以这样的目光试探,萧谨言依旧平静冷淡,一言不发。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承羲侯突然收起笑意,厉声喝道:“还不跪下!”
萧谨言早就料到这一遭,毫不意外地跪在青石地板上。
“我们萧家以银枭卫起家,历代都是圣人的心腹,替圣上卖命。你倒好,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谨言不敢忘却先祖遗训,时刻以先人之言鞭策自身。萧氏儿郎,无论是生是死都追随正统,效命天子。”萧谨言目光沉静,声音却宛如金玉,掷地有声,“谨言报效九州共主之心,从未改变。”
现在龙椅上这位是天下之主,下一位,同样是。
承羲侯自然听出了萧谨言的言外之意,他冷哼一声,说道:“跟我玩这些文字游戏,你还太嫩了。你祖父我玩命的时候,你父亲都还没出生呢!你哪里来的胆子,在我面前耍花样?”
“孙儿不敢。”萧谨言抬起头,说道,“祖父高瞻远瞩,自然对萧府的未来有数,孙儿哪敢在祖父面前卖弄。”
萧谨言虽然在认错,却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即使是萧家,也要提前向下一位天子投诚。
要不然,银枭卫里有的是想要取代萧家的人。
而和宸王府联手,足以保证将任何一位他们看好的皇子送上皇位,无论这位皇子是不是最合适的帝王人选。
萧谨言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私心。
承羲侯被气笑了,骂道:“你小子能耐了!滚出去给我跪祠堂,我不想看见你。”
萧谨言被罚的习以为常,利索地站起身。
出门前,他顿住,忍不住说道:“祖父,那我和七娘的订婚…”
“你还敢说!”承羲侯这回是真的动气了,“非得逼我动家法?”
即使动家法,萧谨言也得把祖父劝回来:“祖父,如果真的想下注,和宸王府联合,是最好的打算!”
承羲侯气极反笑,说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娶人家家小娘子,说辞倒一套又一套。我花这么大功夫培养你,就是让你在这种地方动歪心思的?”
萧谨言无言以对,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不止跪祠堂,债多了不愁,他反而坦然了,顶着祖父杀人一样的目光,再一次试探道:“祖父,那什么时候去宸王府提亲?”
“真当我不舍得打你?”承羲侯气得站起身,到处找趁手的家伙,他装模作样地找了一圈,一回头,发现萧谨言还站在原地,一副拿不到准话不挪窝的模样。
承羲侯既是气又是无奈,自己孙子怎么就长了个榆木脑袋,没看到他在找东西吗,为什么就不懂得跑呢!
承羲侯颇有些骑虎难下,不动手有失祖父的颜面,动手又怕自己手劲大,真给打坏了。踌躇片刻,他虎着脸说道:“我记得和光才十三吧,离及笄还有好几年呢,你急什么?”
萧谨言也有苦难言,他曾从重生之人赵恪口中得知自己定不了亲的消息,他生怕赵恪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这才急着赶紧定下。然而真正的缘由无法告诉祖父,萧谨言只能随口编了个借口:“好些人盯着和光呢,我只是求个稳妥而已。”
这话承羲侯才不信,但是皇帝不同意赐婚,无疑给萧家敲响了警钟,承羲侯不得不多替侯府考虑,即使最宠爱的孙子这样恳求他,他也不能轻易给出准话。
所以承羲侯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说道:“不用再说了,我好好想想,你先退下。”
听到承羲侯这样说,萧谨言也知道再也劝不动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依言告退。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之后,承羲侯慢慢踱到窗边,从楼上俯瞰院外之景。
承羲侯看到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安安静静地拐出议事厅,然后朝领罚处走去。
少年人的肩膀依旧瘦削,但脊背挺拔,修长劲瘦,宛如还未开刃的利剑,渐渐显出锐不可当的锋芒来。
承羲侯不由叹了口气,他想起他年少时,也曾一往无前,不管不顾,铆足了劲在银枭卫里闯荡,后来成家立业,不敢再这样拼命,这才慢慢从右使的位置上退下来。
后来他发迹了,反倒不愿意让子孙再趟这谭浑水,说起来,他这心思和宸王一模一样。所以几个儿子他都拘着,除了不听话的老五,其他几个都不知道银枭卫的始末。
当年老五闹着要加银枭卫,可把承羲侯气了个半死,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老五就和吃了秤砣一样,死不松口,承羲侯总不能把儿子打死,何况萧家也不能在银枭卫里没有人,所以他只能暂退一步,如了萧五的愿。
好在儿子们不省心,他却有一个聪慧的孙子,故而,即使萧大才智并不足以撑起侯府,承羲侯也执意将世子之位传给老大,就是因为,大房有一个足够优秀的孙子。
萧谨言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然后接过承羲侯府,将萧家的荣耀发扬光大。
所以承羲侯小心翼翼地看顾着萧谨言,生怕自己四孙子出什么意外。虽然不知萧谨言从哪里打听到了银枭卫的事情,但是看着解解闷就罢了,承羲侯可不允许萧谨言真和银枭卫扯上关系。
承羲侯早已为萧谨言铺好路,他安排萧谨言从大理寺入仕,不走银枭卫这种阴暗路子,而是光明正大地获得圣人的青睐和倚重,然后风光和顺地度过这一生。
如果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萧谨言自己喜欢,承羲侯顺着他未尝不可。可是萧谨言看上的,偏偏是宸王家的姑娘啊。
自古君心难测,承羲侯已经老了,实在不敢用全府的荣耀,去拼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萧谨言说的没错,和宸王府联手,确实可以左右龙椅上的人选,可是这样风险太大,以承羲侯府在皇族中的体面,他们完全可以隔岸观火,等最后局势明朗之后,再行向新帝表忠心。
承羲侯自嘲地笑了,他大概是真的老了,即使身体硬朗,可以一颗心已然衰败,早已失去了当年一往无前的冲劲。万事只要稳妥就好,即使这样多多少少会得罪新帝,他也在所不惜。
承羲侯暗暗想着,谨言啊,祖父总说你想要什么,那就自己去拿。可惜这次,即使你自己动手,祖父也不能依着你了。
萧谨言领罚回来后,连着几天,心中一直不平坦。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改变。
他屡次求见承羲侯,都被承羲侯拒之门外,萧谨言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重,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另一个噩耗传来。
他的父亲,这几天被府中的流言闹得心烦,于是睡觉是时没有关窗。结果春日气候不定,萧大一不小心,就染了风寒。
本来这是小病,没人放在心上,包括萧大。可是一天夜里,萧大突然发起高烧,病情徒然加重。萧谨言衣不解带地守在父亲榻前,可是饶是如此,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萧家大郎,承羲侯世子,病逝了。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是HE,我发誓…
能不能搞掉皇帝,就看萧谨言,能不能劝服祖父了~
另一更在六点半~
第八十四章☆、喜事变白
承羲侯世子病逝的消息, 飞速传遍长安。
所有人都露出愕然的神情来, 然后就是不尽的惋惜:“怎么会这样,世子人好文采也好,好端端的, 怎么就给去了呢!”
前几日还热热闹闹商议订亲的萧府,一夜之间红事变丧事,处处挂上白幡,。
容思勰接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确认这个消息不是误传。
她突然想起萧谨言,七岁丧兄,十七丧父, 整个大房, 只剩他一个人撑着了。
那一瞬间,容思勰特别想跑到萧谨言面前, 即使什么都不说,多陪他一会也好。
可是礼教绝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只能按捺住心焦, 等待萧府的帖子, 然后随着父母, 一同前去吊唁。
容思勰在灵堂看到了哭得双眼肿胀的萧月瑶,看到了摇摇欲坠的萧秦氏,然后,才看到萧谨言。
几日不见, 他消瘦了很多,苍白的吓人。
容思勰跟随着家人,给亡者上香之后,站在萧谨言面前,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都说感同身受,可是不临其境,谁都不能理解他人的悲痛。
最后,容思勰只能低声说道:“不要怕,都会过去的。”
容思勰记得,当时她从马蹄下死里逃生的时候,萧谨言就不断在她耳边,告诉她有他在,不要怕。
从西市遇刺到马球场坠马,容思勰每一个生死大劫,都有萧谨言陪在身边。现在轮到萧谨言经历他人生的第一个劫难,而容思勰却无法陪在他左右,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话语,能多少为萧谨言带去些慰藉。
萧谨言死水一样的眼睛中终于焕发出些许活气来,他露出无奈的神情,似乎本想伸手抚摸容思勰的头,最后又硬生生放下。
“我知道。快回去吧,你的兄长们等久了。”
容颢南等人就在不远处等她,为萧谨言和容思勰腾出说话的空间,可是他们俩似乎却无话可说。容思勰静默片刻,深深看了萧谨言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灵堂门口时,容思勰突然回身,果然看到萧谨言还在默默注视她的背影。
那一瞬间,容思勰毫无缘由地感到悲伤。灵堂人来人往,容思勰不方便多说什么,这能隔着人群,用口型道了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