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仪亲自迎到门前,对容思勰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行动不方便,托人带句话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过来。”
容思勰如今已有八个月身孕,行动间颇为不方便,她一边托着肚子,一边对韩清仪说道:“二兄和二嫂乔迁之喜,我怎么能不过来凑个热闹?”
进了门,容思勰的神情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她客气地对韩家众人点头一笑,然后对韩清仪说道:“没料到二嫂这里这么热闹,早知道二嫂有人陪,我就先回王府看看,不然一会阿娘又要念我。”
“你小心些。”韩清仪扶着容思勰,扬声对侍女说道,“快给郡主搬坐塌来。”
“不必了,我坐着乏,不如站着,再说我一会还得去王府,二嫂不必麻烦了。”容思勰道。
“郡主真是孝顺,若五娘有郡主一半懂事,我就满足了。”韩二夫人陪笑道,“五娘刚才还说仰慕郡主高义,我看不如让五娘在郡王府住一段时间,也能多和郡主学学。”
容思勰瞥了韩二夫人一眼,笑道:“二嫂才是王妃,这要看二嫂的安排。”
“二婶和你开玩笑呢”,韩清仪淡淡说道,“五娘家里还有课业要上,住在我这里做什么。”
容思勰笑而不语,扶着肚子和韩清仪说话。韩二夫人被韩清仪这样落面子,心中不悦,当着容思勰的面又不敢发作,正憋屈着,听到侍女在屋外通传:“王妃,郡主,宸王和宸王妃来了。”
“大兄和大嫂来了。”容思勰和韩清仪都回过头,朝门口迎去。
容颢宗和楚漪并肩而来,看到容思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俩都捏了把汗,容颢宗连忙道:“小心!”
楚漪更是快步走到容思勰身边,伸手扶住容思勰:“你出来做什么,我们有手有脚的,还能劳动你不成?”
容颢宗和楚漪进屋,屋里女眷又是一番见礼。
容颢宗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大部分注意力还集中在容思勰身上。
年轻的姑娘们却在窃窃私语,宸王居然这样年轻英武,听说已调到刑部供职,当真是年少有为,不愧是几年前风靡长安的人物。
容颢宗此行是为了接容思勰,他不方便在女眷屋里多待,容思勰也紧跟着告辞:“二嫂,我一会再过来。”
“好,你自己小心些,我这里又不急。”韩清仪把人送到门外,叮嘱道。
韩清仪和容思勰几人出屋后,韩家的女眷们低声讨论刚出去的这几人:“郡主回来,居然是王爷亲自过来接人?哪有兄长迎接妹妹的理?”
“郡主果然受宠的很…”
屋外传来韩清仪的脚步声,这几人自觉住口。
容思勰和容颢宗走远后,她问向容颢宗:“阿兄,你和大嫂怎么过来了?”
“你家都不回,就直接来了这边,母亲气得不轻,我只能亲自过来捉你回去。”
楚漪也笑道:“可不是么,你不在府里,我们可不敢在母亲生气时往跟前凑。”
容思勰哭笑不得:“我的马车先路过郡王府,我就下来看看,这不是马上就要往王府去了么,你们俩何必跑这一趟!”
“我们亲自来一趟,不然不放心。”楚漪瞅了非要跟过来的容颢宗一眼,替他说道。
容思勰回宸王府给黎阳、宸王请安,等她再回来时,郡王府已经来了许多人了。
看到她过来,一堆人站起来相迎。
林静颐故意朝容思勰身后看了一眼,打趣道:“奇怪,今日居然只有你一人,四表兄怎么没跟着?”
“你少贫!”容思勰瞪林静颐一眼,“新朝初定,圣人下令要重审几年前的旧案冤案,大理寺这几天忙的很,我懒得等他,就自己先来了。”
岑颀前几年跟着丈夫到京外任职,今年刚刚回来,她看到容思勰,颇为感慨地说道:“我离京时,你还没有订婚,没想到我再次回来,你都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了。”
“七娘,我们先说好了,无论你这一胎是男是女,都要给我留着。你和四表哥的孩子,这得长成什么样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留给我做媳妇或者女婿吧!”林静颐大笑着说道。
林静颐还没说完就被周围的夫人们打:“少来,就你嘴快,这话我们可不依。”
二娘、三娘等人也回来了,二娘对着容思勰点头微笑,容思勰也回以笑意。
多少年了,她们姐妹难得同聚一堂,可惜,五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她孤身一人在突厥,这些年可好?
童年的玩伴此刻就在身边,亲人朋友也都在不远处,她的孩子正在腹中轻轻踢她,容思勰感到难言的满足,所幸时间走走停停,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不曾被时光改变。
女眷们正在谈笑,突然一个侍女喜气洋洋地跑进来,道:“皇后殿下送乔迁贺礼来了!”
屋内女眷都起身相迎,阮歆身边的得力女官走入屋来,笑着道:“我奉皇后的旨意,恭贺广陵郡王和广陵王妃乔迁之喜!”
韩清仪也上前回礼,寒暄过后,女官走到容思勰身边,扶着容思勰说道:“郡主也在,您身子重,这几天可要小心些。皇后殿下担心的不得了,每天都要问好几遍!”
“我这几天不方便,自从表姐诞下皇子后,我还没能入宫。不知表姐和皇子这几天可好?”
“皇后身体很好,小殿下也精神的紧。就是公主和皇子都小,宫里也没有其他小孩,他们姐弟俩连个玩伴都没有。皇后时常念叨郡主,说等郡主生产之后,就能带着小郎君或者小娘子入宫了!”
容思勰笑着回道:“谢表姐挂念。”
旁边的夫人们却都听出门道来,听女官的意思,无论容思勰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会成为大公主或者大皇子的伴读。夫人们心中抽冷气,这可是嫡长公主和嫡长皇子啊,容思勰竟然在皇后面前有这样大的体面。
不过也是,夫人们想道,新帝未登基的时候,皇后的处境如何艰难,薛贵妃咄咄相逼,皇后险些被瑞王暗算滑胎,最后事变时更是被囚宫中,这些事情发生时都是容思勰陪在皇后身边,这等患难情谊,岂是旁人可以企及的。
每个人都在感叹容思勰之命好,三个兄长中两个都是王爷,其中长兄容颢宗调到刑部,已经成了能和宰相同堂议事的高官,而次兄升任启吾卫左使,虽然大统领由原来的右使顶上,但是现在的大统领年纪已然不小,退下去就是这几年的事,可以预见容颢南就是下一任启吾卫统领。两个兄长权势赫赫,双胎兄弟在军中也很受重用,容思勰的娘家说出去都吓人。娘家兄弟一个赛一个出息,她的夫婿也丝毫不差,萧谨言既是世袭罔替超品侯,又是大理寺少卿,是圣人最倚重的近臣,每日几乎随侍圣人左右,这种特权可比高官厚禄有用多了。
最让夫人们羡慕的,乃是承羲侯萧谨言对容思勰的心意,毫无侍妾就不说了,每日下衙几乎直奔侯府,要知道,萧谨言可是有名的美男子。这样集权势、家世、长相集于一身的男子,却只对容思勰露出笑脸,夫人们真是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虽说和光郡主的封邑形同公主,但我看,恐怕公主都不一定有人家活的舒服。”一个夫人悄悄说道。
“可不是么,她十二岁就得了封号,当年设计扳倒成安侯夫人和薛贵妃,后来更是只身将起兵诏书送到圣人马前,光凭这份功劳,就足以让她一辈子无忧了。”另一个夫人也低声回道。
乔迁宴进行到一半,突然前厅传来骚动,一个侍女快步跑来,对韩清仪说道:“王妃,圣人来了!”
“圣人!”韩清仪惊得站起身。
其他女眷也交头接耳:“广陵郡王搬家把圣人都惊动了,圣人居然亲自来了…”
不管怎么说,她们既然知道圣人亲临,那便必须去问安。女眷们浩浩荡荡地朝前厅走去,刚走了一半,就看到迎面走来另一个人。
他穿着绯红官服,面容如玉,神色冷清,步履匆匆地朝后院走。
“哎呦。”林静颐瞅了容思勰一眼,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就这一步路,至于亲自来接吗?”
容思勰佯装恼怒地瞪林静颐,但脸上已经带出笑来,岑颀也轻轻笑了笑,把林静颐拉走。
其他人识趣地退开,把容思勰留在原地,她们则继续往前走。
走出不远,一位夫人忍不住回头,发现萧谨言一手扶着容思勰,正侧头听容思勰说话。不知道容思勰说了什么,萧谨言无奈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两人感情这么好?”一位夫人艳羡地说道。虽说宣朝不重男女大防,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亲密还是罕见。而且但凡身上有点官职的老爷郎君,哪一个不是端着官架子,有谁会像萧谨言这样亲自搀扶妻子。
“他们俩相识都快十年了,而且郡主几乎是承羲侯看着长大,少年夫妻,能不腻乎么。”

而容思勰和萧谨言这里并没有像夫人想象的那样温馨,容思勰正可怜巴巴地被萧谨言质问。
“你昨天答应我什么了?明明说好等我回去后一起动身,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我都和圣人请了假,结果回家才知道你已经走了,你真是…”
容思勰面不改色,道:“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萧谨言冷着脸,也不悦地哼了一声,剩下的话却不再说了。
容思勰没憋住笑了,萧谨言明明生着气,看到容思勰这个模样,他只能无奈地扫她一眼,自己也笑了。
萧谨言扶着容思勰走到前厅后,容思勰正打算对新帝行礼,却被新帝叫住了。
“你身怀六甲,不必多礼。”新帝道,“我就说为什么今日萧卿心神不宁,一看心思就不在差事上,我好奇地问了问,这才知道今日是容颢南乔迁的日子。正好我也无事,就跟着来凑个热闹。”
四皇子刚登基不久,还不习惯说朕,与亲近的臣子说话,总是以你我相称。
容颢南和萧谨言都在旁道谢,新帝看着容思勰的肚子,突然问道:“我记得和光与容颢真是双胎兄妹吧?”
其他人不解其意,回到:“是。”
新帝默默点头,自言自语道:“要是再生对龙凤胎就好了,这下珠娘就不会总喊闷了。”
珠娘是新帝的嫡长女,阮歆生的头一个孩子。容思勰听了这话只觉无语,她是龙凤胎,又不代表她一定能生出龙凤胎。
然而新帝这话说完,其他人也幽幽点头,他们也曾想过,如果这胎是对龙凤胎就好了。
直到萧启晗长大,都对此耿耿于怀。
“原来你们所有人都盼我是对龙凤胎,哼。”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四章番外,这是第一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 番外之婚后日常上

嘉元四年, 皇帝率后妃及百官去围场秋狩。

萧谨言作为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近臣,有一同随行。

容思勰和萧谨言的长子萧启晗已经四周岁了, 虽然说当年他不是双胞胎,让很多人小小失望了一把,但是很快萧启晗就以绝对的优势复宠了。萧启晗的长相综合了容思勰和萧谨言的优点,从小就受长辈喜爱,他又像他的父亲一样记忆力出众,启蒙书籍看一遍就能记住。因为他聪慧过人还长得好看, 从萧老爷子到萧秦氏再到宸王黎阳容颢宗等人, 全部都宠着他, 倒纵的他越来越爱发小脾气。

时隔多年,容思勰再次回到这个围场, 可谓感慨万千。刚刚落脚,容思勰正在忙着收拾别院, 一时顾不得照顾萧启晗。萧启晗被侍女服侍着坐在一边,看着容思勰在屋内忙来忙去,唤道:“阿娘!”

容思勰没有理他。

萧启晗坐在旁边, 越发生气。

每次父亲发脾气, 阿娘就会去哄, 但是他都在这里气了这么久,她连个眼神都不扫。

萧启晗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

“阿娘, 我要出去了!”萧启晗大喊。

“连翘, 派人跟着他。”容思勰随口说道。

等容思勰终于忙过劲, 萧启晗已经不见了。

“他又在玩什么?”容思勰对长子简直头疼死了。

半夏说道:“小郎君去王府了, 郡王正好也在,就抱着他出去了。”

“二兄太惯着他了,这样下去还了得?”容思勰叹气,“算了,等我安排好别院里的事情,我再去接他。”

当年萧启晗刚出生时,宫中也派人来问,得知只有一个郎君,皇帝还有些遗憾,后来阮歆找容思勰说话时没少拿这件事情取笑。容思勰和阮歆同年怀孕,阮歆比容思勰早生三个月,因此,萧启晗和大皇子只差了三个月,从小就在一处玩。皇帝和阮歆都是一样的意思,等这两个孩子再大些,就让他们俩一起读书,一起开蒙。

这些年后宫局势也变化颇大,当年瑞王事败后,薛贵妃自然也跟着失势,皇帝本打算饶她一命,让她替先帝祈福,终老佛寺,可是没过多久,薛贵妃就自己吞金自尽了。皇帝叹息了片刻,就下令将其厚葬。

皇帝登基后,自然尊昭明皇后为太后,赵皇后虽然礼法上是皇帝的继母,同为太后,但她的处境颇为尴尬。赵恪死后,整个赵家再无支撑之人,轰然倒塌,堂堂后族竟然萧条至斯,赵太后心灰意冷,便潜心礼佛,再不过问后宫之事。

故此,阮歆就是后宫唯一的主子,虽然选秀选了几个秀女进来,但是她们都不成气候,根本无法和阮歆争锋。皇帝当初诈死,留阮歆一人在京中勉力支撑,对此皇帝十分愧疚,于是对阮歆也颇为尊重,凡事都和阮歆这个皇后商量。帝后感情和睦,这对朝堂也大有裨益。

阮歆虽然子嗣艰难,这些年没能再给皇帝添个一儿半女,可是皇帝对大公主和大皇子颇为宠爱,已经流露出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思。容思勰知道此事后,对萧启晗越发严加管束,若他真的成为太子伴读,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容思勰指挥下人搬东西,屋子里刚刚安置出大概的样子来,萧谨言就回来了。

“今日这样早?”容思勰奇道。

“圣人舟车劳顿,回行宫休息去了,我就先回来了。”萧谨言四处看了看,觉得今日特别清静,问道,“萧启晗呢?”

“去找我二兄了。”容思勰无奈,“正好你回来了,我们去王府接他吧。我阿娘特别惯他,要什么给什么,长此以往这还了得?”

“急什么,容颢南好不容易替我们看回孩子,让他看着去。”萧谨言毫不上心地说道,“趁这个小子不在,我带你出去走走。”

于是,容思勰扔下收拾了一半的院子,和萧谨言骑马出门了。

此时夕阳西下,和风习习,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容思勰和萧谨言并肩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草场上散步。

容思勰看着周围的景色,感慨道:“我记得上次来这个围场时,我才十二岁,就是在这里得到了封号。没想到再来时,启晗都四岁了。”

萧谨言伸手勒住容思勰的马,笑着对她说道:“看前面。”

容思勰顺着萧谨言的话抬头,看到不远处,一片花海在夕阳下随风摇曳。

容思勰瞪大眼睛,片刻后,立刻欢呼着下马,朝花海奔去。

她扑到花丛中,兴奋地转了个圈,她本打算叫萧谨言一起过来,回头时,却看到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正看着她微笑。

夕阳金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郎独绝艳,世无其二。

容思勰突然意识到,他又换回白衣了,又成了那个骑马走在路上,会被大部分姑娘掷花的白衣郎君。

容思勰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他,彻底退掉银枭卫了?

虽说皇帝脾性好,对臣子都很宽厚,但是这不是他们铤而走险的理由。其实容思勰也知道,因为她的缘故,萧谨言需要在银枭卫中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拿到原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现在萧谨言彻底离开银枭卫,虽然少了一份消息来源,但这样能让萧谨言专心在大理寺发展,也能让皇帝安心。圣意从来难测,皇帝现在信任他们,不代表以后还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提早些避嫌吧。

当然,容思勰私心里对此十分乐见其成,萧谨言离开银枭卫,有更多时间休息不说,最重要的是安全。他们的儿子才四岁,未来他们俩还有许许多多岁月要一同度过,自然都要平平安安的才好。

容思勰看着萧谨言,亦缓缓而笑。

萧谨言下马,朝容思勰走来。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花丛里。”

“自然。”

“我记得那时武定侯过寿,寿宴没什么意思,我就和容颢南悄悄溜出去了。我们在站在花园里说话,突然听到身后有异响,等我们绕到后面,却发现一个红衣服的女孩子蹲在花丛里。”

容思勰也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轻轻笑了。

“我听到容颢南唤你七娘,当时我就在想,原来这就是容颢南的妹妹啊。”萧谨言带着笑意说道,“之前的几年里,我从很多人口中听到你,容颢南说她的妹妹特别会欺负人,林静颐说她的表妹很漂亮,非要引荐给我,周围人也对宸王府的小郡主褒贬不一。而我真正看到你,却是在那簇花丛里。我当时觉得宸王府的郡主也没有传言里那样骄纵,不过性子是真的活泼,才多大就敢跑出来偷看郎君。”

容思勰笑着打他:“你胡说,我明明是被林静颐骗过去的!”

萧谨言也不躲,就势抓住容思勰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然而那时怎么能想到,多年以后,那个偷看我的小姑娘成为了我的妻子呢。”

“谁看你了,自作多情。”容思勰红着脸辩驳,“林静颐非要说你比我二兄好看,我不信,这才被她骗过去了。”

“后来呢?”

“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我问你后来,你觉得容颢南好看还是我好看?”

容思勰脸都红了,她转移视线,不肯作答。

萧谨言却不依不挠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笑着催促答案。

“你知道吗,订婚前你许久都没有音信,很多人来劝我,我也曾想过要不换一个人算了,后来我看了求婚之人的画像,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容思勰瞥了萧谨言一眼,道,“要不是你实在长的好看,我才不会等你三年。”

萧谨言嘴角弧度不变,但他的语气已经转凉:“给你送画像的那几个人是谁?”

容思勰忍俊不禁,握着拳头去打他:“能不能听重点!”

萧谨言突然往后一闪,容思勰来不及收力,直接朝前扑去。萧谨言只是张开手,就把人抱了个满怀。萧谨言手上用力,直接把容思勰整个人抱起来。

“夫人的心意,为夫收到了。”

“旁边还有人呢,快放我下来…”

他们俩一直玩到月上中天,蚊虫越来越多了才打道回府。

容思勰和萧谨言携手走在草丛里,容思勰道:“该回去接儿子了,再不去他又要闹脾气了。”

萧谨言冷哼一声:“让他闹,惯着他不成?”

“你看你看”,容思勰道,“你自己都这样,还好意思说儿子?”

萧谨言不说话,容思勰还要打趣他,突然喉口一阵反胃。

容思勰皱着眉捂嘴,萧谨言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容思勰反胃感还未散去,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萧谨言可不这样想,他发觉容思勰脸色不好,立刻打横抱起容思勰,打算带她去宫里找御医。

“别去宫里,我没事!”容思勰能说话后,立刻想从萧谨言怀里挣脱,可是萧谨言力气大,将她扣的死死的,容思勰最终没辙了,只能道,“先送我回家,我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

“真的没事?”

容思勰窘迫地脸都红了,恨声道:“没事!”

等萧谨言抱着容思勰回府后,他终于知道容思勰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有孕了。

萧谨言愣怔当场,反应过来后即是喜又是怕:“你有身孕了我还带你去骑马,万幸没有出事…”

容思勰看着萧谨言手足无措地向大夫询问怀孕初期注意事仪,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头笑了。

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容思勰和萧谨言完全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没回来。

萧启晗离家出走后,就信心满满地等娘亲找他回去。可是等了一会,下人来通报:“侯爷和郡主两个人骑马出去了。”

萧启晗心碎了一半,他继续等待父母玩尽兴后来接他回去。

这次等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连容颢南都看不下去了,安慰道:“不哭不哭,他们只是忘记了,明天二舅送你回去。”

“嗯。”萧启晗另一半心也碎了,委屈地应道。

第一百二十章☆、番外之婚后日常下

几个月后,郎中再次来诊断, 拈着胡须说这多半是对双胎。

全府人大喜过望, 整个明曦院都洋溢着喜气, 萧谨言欣喜的同时,也愈发紧张,如临大敌。

容思勰怀萧启晗的时候,萧谨言在长安外帮四皇子谋划,等他回来时容思勰怀孕已经过了三个月,他并不知道怀孕初期会怎样闹人。现在容思勰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孕, 容思勰自己有了经验,并不觉得如何担心, 但萧谨言却十分紧张,总觉得容思勰走路不安全,拿东西不安全,做什么都不安全。

容思勰这一胎怀到临产,她自己还没怎么着,萧谨言就已经瘦了一圈。

产期临近, 黎阳和萧秦氏都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容思勰,就连皇后都时常派人来问。众人瞩目中,容思勰在一个凌晨突然发动了。

萧谨言在门外守到天光熹微,终于听到小孩子的啼哭声。

“恭喜侯爷, 是对龙凤胎!”

萧谨言紧绷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他来不及查看这对人人稀罕的双胞胎, 赶紧往屋内跑去。

产房内的婆子侍女见萧谨言进来了, 连忙喊道:“侯爷不可往内走,血房还没有收拾干净,现在进去不吉利!”

萧谨言眼神都没有朝旁边瞟去,径直走向容思勰。

容思勰鬓发尽湿,正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萧谨言心疼地握起她的手,想使力又不敢使力。他替容思勰撩过湿透的鬓发,低声道:“辛苦你了…”

容思勰苍白地笑了笑,眼神看向他的身后:“孩子呢?抱过来给我看看。”

“我也还没看到。”萧谨言盯着容思勰,头也不回地吩咐下人,“把小娘子、小郎君抱给夫人看。”

侍女为难地说道:“回侯爷,老侯爷抱着小娘子、小郎君不松手,我们也没办法…”

萧谨言失笑,容思勰也露出无奈的笑意。

容思勰生下一对龙凤胎的消息轰动萧府,很快亲近的人家都知道了。

来探望容思勰和小龙凤胎的人络绎不绝,洗三的时候,就连皇帝也特意派了人过来。

随着这对龙凤胎越长越白净,来游说容思勰结娃娃亲的人也愈发多。

诞下双胞胎后,萧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几乎每日都黏在这对新生儿身边。

萧谨言正和容思勰商量孩子的名字。

“这一辈女孩是宜字辈,男孩是启字辈,他们俩又是日出之时出生,要我看,姐姐不如唤作宜阳,弟弟唤作启明。”

容思勰点头:“好。”

萧谨言扶容思勰靠在他身上,说道:“虽说是宜阳先出生,但祖父说娘子要娇养,多几个兄长是好事,不如让宜阳当妹妹?”

“不行。”容思勰断然拒绝,“我一直怀疑我和容颢真就是这样子被换成兄妹的,这回我分明记得宜阳是姐姐,你们不许搞鬼!”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萧谨言淡定地点了点头,道:“好,都依你。”

百日宴的时候,宜阳和启明已经长的白白嫩嫩,小胳膊就像藕节一样,可爱极了。

每一个看到的人都爱不释手,容颢南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忍不住道:“宜阳眉眼长得好看,正好我有一个小子,娶回去亲上加亲多好。”

萧启晗趴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弟弟妹妹,时不时摸上一下,稀罕的不得了。双胞胎刚出生的时候,他还可怜兮兮地想这回大家都如愿了,他要失宠了,可是等这两只像面团子一样鼓起来,他突然觉得有一对弟弟妹妹也不错。

结果还没等萧启晗稀罕完,就听到二舅说要把宜阳拐给表兄。

萧启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气得跳脚。他气鼓鼓地回头瞪容颢南:“二舅你怎么能这样!”

“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我们家那小子和宜阳没差几天,从小先青梅竹马培养着,以后直接娶过门。”容颢南汲取了萧谨言和容思勰的经验,笑着畅想未来。

萧启晗完全懵了,过了片刻,他把自己从塌上挪下来,撒腿朝外跑去。

“父亲你快过来,二舅要拐宜阳去他们家做媳妇!”

满屋子的主子下人都笑了,萧秦氏拭了拭眼角,道:“启晗被我们宠坏了,童言无忌,广陵郡王不要在意。”

“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外甥计较。”容颢南挥了挥手,道,“再说我又没和他开玩笑。”

萧谨言被萧启晗拉过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萧启晗早就在路上把来龙去脉和萧谨言说了,此刻听到这句话,萧启晗连忙去摇萧谨言的袖子:“父亲你看二舅!”

萧谨言也没料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他当年蓄意谋夺人家的妹妹,现在轮到容颢南盯着他的女儿。萧谨言无奈,警告容颢南道:“你有没有个长辈样,宜阳才多大,你就说出这种话来。”

“哼,和你学的。”容颢南毫不示弱地回击。

容颢宗就站在一侧,一副对这两人的官司毫不在意的样子。女眷都在另一屋里陪容思勰,容修睿本来跟在楚漪身边,不一会又跑到这边了。他看着年画福娃一样的表弟表妹,抬头对容颢宗说道:“父亲,我可以抱抱表弟表妹吗?”

容颢宗点头,道:“小心些。”

容修睿是这一辈孩子中的老大,和容颢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小就端正严肃,平日总板着脸,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萧秦氏唤人将萧启明抱起,送到容修睿面前,容修睿却皱了皱眉,说道:“我要抱表妹。”

萧秦氏失笑,只能让人给他换成宜阳。

容颢南看了一会,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坏了,我儿子现在还太小了!”

容颢宗轻轻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容颢南看着虽然动作笨拙,但已经能抱着萧宜阳满地乱走的容修睿,感到由衷的心累。

大兄老是这样!容颢南恨恨地想。

而萧谨言站在一边,已经不想说话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又过了几个月,两个孩子越来越健壮,容思勰才放心带着他们俩入宫。

皇后早就催着容思勰进宫,龙凤胎是稀罕事,偏偏又有祥瑞之名,每个人都想亲自见识见识。容思勰抱着两个孩子到了皇后宫里后,没一会,后宫许多人都来了。

皇上在前朝和萧谨言等人聊天,得知容思勰带着龙凤胎进宫了,也颇感稀奇。

“听说当年和光这对龙凤胎出生时轰动宫廷,没想到在嘉和年间,又有一对龙凤胎出世。。”

其他几个宰辅见皇帝心情好,也跟着凑趣道:“可不是么,听说承羲侯的父亲就是双胞胎,现在又得了对龙凤胎,果然福泽深厚!”

萧谨言谦虚道:“小儿小女不才,各位宰相谬赞了。”

本来在商议朝堂大事的严肃氛围一转,这些个个都能影响宣朝命脉的大人物,就这样讨论起儿女经来。

皇帝说得兴起,干脆起身道:“诸位先在这里等候片刻,朕去皇后那里见一见这对双胎。”

说完,皇帝就抛下屋子里的大臣,自己兴冲冲地来阮歆这里看孩子。

皇帝自己膝下的孩子并不多,而他偏偏很喜欢小孩。早在几年前,他就盼着和光能生一对龙凤胎,结果生下来只有萧启晗一个人,皇帝虽然喜爱萧启晗聪明伶俐,但心中不是没有遗憾。现在好容易实现了,皇帝早就按捺不住好奇,自己亲自跑过来看。

皇帝刚刚走近,就看到太子和萧启晗两个人探头探尾地趴在门口,不知道想干什么。

皇帝身后的内侍重重咳嗽了一声,这两个孩子这才意识到身后来人了。他们俩看到是皇帝,都规规矩矩站好。

“圣人好。”

大皇子慢慢长大,皇帝去年就流露出立他为太子的意思,今年年初皇帝正式祭拜太庙,立大皇子为皇太子。大皇子既嫡又长,满朝对此一片称赞,并无人提出异议。太子是国本,既然储君已定,那太子的教养也该忙活起来了,所以大皇子虽然年龄还不到开蒙,但皇帝也早早给他安排了太傅,萧启晗作为伴读,也跟着在宫里读书。

“你们俩怎么过来了?”皇帝问道。

皇帝性情温柔,对儿女也非常温和,太子虽生在帝王家,但并不害怕皇帝,也敢像寻常百姓家那样和父亲说悄悄话。太子跑过来给皇帝行礼后,就站到皇帝身边,说道:“阿父,我听宫人说启晗的弟弟妹妹来了,听说这两人是一起出生的,我还没见过,就过来看看。”

“我们和太傅请了假,太傅准了。”萧启晗在旁边补充道。

“你们俩呀…”皇帝笑,“行了,来都来了,一起进去吧。”

皇后宫里的宫女看到皇帝拉着太子来了,连忙进门通报。阮歆带着宫人迎出来,皇帝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道:“行了,朕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干你们的,不必多礼。”

阮歆看到太子,疑惑道:“你今日在书房不是有课么,怎么跑过来了?”

太子和萧启晗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容思勰冷笑一声,看向自家儿子:“萧启晗,到底怎么回事?”

萧启晗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容思勰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萧启晗玩的把戏。

萧启晗抬起头,看了眼容思勰的脸色,到底不敢多说,撇嘴道:“又不是我说要来的…”

阮歆和皇帝见了这一幕都笑,皇帝开口替萧启晗说话:“这两个孩子在宫里没有玩伴,其他几个伴读又比他们大,他们想来看弟弟妹妹也正常。既然都来了,你们俩到里面好好看看这对双胎,然后就回去读书。要不然,太傅再来和朕告状,朕可不替你们说话。”

“是。”太子和萧谨言齐声应诺,然后就朝内屋跑去。

趁大人们还在外面,太子悄声和萧启晗说话:“他们怎么这么小?”

“这已经长大许多了,你没见他们俩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又小又丑!”

“啊,真的吗?”太子颇感稀奇地握着萧宜阳的手,宜阳感觉身边有人,睁开眼睛,咧开嘴笑了。

“你看她冲我笑!”太子惊奇地和萧启晗喊道。

萧启晗也赶紧凑过脑袋来:“她见谁都笑。阿兄在这里,快,再笑一个!”

等回家后,萧谨言特意问起这件事情:“圣人今日去看宜阳和启明了?”

“嗯,太子也来了。”容思勰皱着眉道,“启晗老带着太子到处乱跑,太子还比他长三个月呢,他倒总替太子拿主意,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看到容思勰怀疑的目光,萧谨言挑了挑眉,笑道:“你别看我,我可没教他这些。郎君么,让他们闹着玩去吧,闹着闹着就长大了。反倒宜阳不能马虎,她才多大,就有这么多人打她的主意。”

容颢南这几个人就不说了,就连圣人都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萧谨言真是难言的心累。

容思勰反倒不着不急,她笑道:“我可算明白当年我阿娘的心情了。方正宜阳还小,就这样慢慢处着吧,等她长大了,让宜阳自己拿主意。”

容思勰此时已经散了头发,萧谨言将容思勰的发丝绕在指尖,道:“有了女儿就是不经惦记,还是我们孩子太少了,这才引来这些狼子野心的人。”

容思勰笑着睨他一眼,红烛之下,她的容貌艳色不改,一如少女。

他们俩从小听着对方的名字长大,直到阳朔十三年在武定侯府相遇,彼时他十二,她八岁。初遇时尚不觉得命运的车轮在那一刻轰隆隆改变,后来他们俩一同游春,一同踏秋,才发觉两人羁绊之深。从好友的妹妹到心爱的妻子,从情窦初开到情深不悔,不知不觉间,竟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番外之前世

江成皋站在院子里,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木门。

忽然屋内爆发出一阵尖叫,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杂乱的脚步声,江成皋心中紧紧揪起, 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没一会, 一个侍女撞开门, 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带着哭腔道:“三郎君, 老夫人, 三夫人难产血崩了, 稳婆说只能保一个,保大还是保小?”

江成皋心脏骤缩,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消息,江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当然是保小啊!”

江老夫人这话一说完,立刻惹来王府侍女的瞪视,绿幕狠狠瞪着江老夫人, 怒道:“老夫人这话, 敢在王爷王妃面前再说一遍吗?”

江老夫人一时诺诺,江大郎的夫人扶着婆婆,嗤笑道:“真是威风, 就连三弟妹的侍女都敢呼喝婆母,真是长见识了。”

有人帮着说话,江老夫人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她冷哼一声, 板着脸不说话。江大夫人笑着扫了容思青一眼, 道:“二弟妹,你不替你妹妹说两句?”

“大嫂想出头就自己说,何必要撺掇我?不就是管家权么,三弟妹出了事,对谁最有利不言而喻。”容思青也冷笑着回道。

“够了,都别说了。”江成皋大喊,他看向从产房出来的那个侍女,向来冷硬的声音中竟然带上惨淡,“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阿勰。”

江大夫人脸色变青,江老夫人也不满地嚷嚷道:“为什么要保她,保住我的孙儿才要紧。”

侍女露出迟疑之意,江成皋对她怒喝:“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吗,按我说的做。”

“三郎,你怎么这样…”江老夫人在后面说道。

从不反驳母亲意见的江成皋这次却很坚决,侍女受到命令,立刻转身朝产房走去。

见自己的孙儿保不住了,江老夫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我乏了,既然这里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三郎,你明日要去官署,早些回去睡觉要紧。”

“你…”绿幕愤怒,却被连翘拦下。连翘脸色难看,但还是忍着气说道:“绿幕不可无礼,老夫人慢走。”

江老夫人拉着脸往外走,刚走了几步,产房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稳婆满身是血的跑出来,颤颤巍巍地和院子里的人说:“坏了,三夫人和小郎君都没保住…”

连翘几个陪嫁丫鬟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喃喃道:“郡主…”

江成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心脏似乎被人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在痛。“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死…我不信,我要去看她!”

“你不许进去!”银珠猛地发力,跑到江成皋面前拦住,高声喊道,“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给过郡主好脸色看,自从过门郡主就没过几天好日子,你有什么资格去见郡主!你出去,郡主不想看到你!”

银珠力气大,发狠一推,竟然真的把江成皋推开了。江成皋朝后踉跄了几步,江府的人连忙上前,扶住江成皋。

容思青也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想去扶江成皋,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景,于是只能硬生生忍下。

而这时江成皋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丫鬟侍女,老夫人赐给江成皋的大丫头扶着他的手臂,瞪圆了眼睛指责银珠:“你个贱婢,竟然敢冒犯主子!”

“我的主子是郡主,他算什么东西!”银珠流着泪,喊道,“要不是他明知郡主胎象不稳还和郡主吵架,郡主怎么会被气得早产,又为什么会难产离世!你等着,你害死了郡主,王爷王妃不会饶过你的!”

“大胆!”江老夫人的丫头抬高声音道,“这里是桐城侯府江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此事和三郎君有什么干系,三夫人违逆三从四德和夫君吵架,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谁?”

这个丫头扬着下巴,高傲的不可一世,她是老夫人赐给三郎君的丫鬟,明为侍女实为侍妾,她自恃身份不同,如何肯被容思勰的陪嫁侍女落了面子。

银珠气得还要说话,却被连翘拦住了。连翘慢慢走到通房丫头面前,通房丫头得意地抬着脸,所有人都以为连翘会说一些缓和氛围的话,没想到连翘抬手直接扇了她一个巴掌。

“从前我顾忌着郡主还要在江府住下去,所以一直忍你。既然郡主不在了,那我也用不着和你们客气。你们江家能发迹起来,靠的是谁?没有王爷和世子的提携,你以为长安有谁知道桐城侯江府!一朝发迹,你们不思报恩,反倒洋洋得意,恩将仇报。等着吧,如今郡主被你们害死了,别说三郎君,就是你们整个江家,都要给郡主陪葬!”

“你,你…”江老夫人没有走远,她听到这句话,愤怒地抬手指着连翘,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奴大欺主,无法无天!明日我就去大理寺报官,非拔了你这个刁奴的皮!”

“呵,大理寺少卿是我们二郎君的至交好友,还怕你去报官?”连翘朝天边看了一眼,对其他几人说道,“你们守着郡主,天亮了,坊门已开,我这就去通报王爷王妃。”

听到容思勰死了,容思青就开始恍惚,现在猛然听到连翘要回宸王府唤宸王和黎阳,她立刻惊醒,尖声叫道:“快拦住她,不能让她回宸王府,等黎阳来了,我们所有人都要完!”

一言惊醒梦中人,容思青的话提醒了江老夫人,江老夫人也连忙指派下人拦着连翘,自己尖着嗓子喊道:“快拦住她们,今日不能让任何人出府!”

外面一片嘈杂,江成皋早已走到屋子里,抖着手拨开容思勰的头发。

她长长的头发被汗浸湿,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江成皋把额发拨开,露出下面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形状美丽,明亮惊人,却也透露着尖锐和乖戾。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容思勰态度能更和缓一点,如果容思勰说话不要总是那样刺人,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在,他却看到这双眼睛死气沉沉地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江成皋俯下身,紧紧抱着容思勰,在她耳边不住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和你高声说话,如果还有机会,这次无论你这样说,我都不会和你生气了…”

江成皋没有来得及告诉容思勰,他其实很期待他们的这个孩子,他早已为孩子想好名字。他今日本想告诉她这件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两人又吵了起来,容思勰激动之下动了胎气,未足月而产,遭此大难。

如果他再有一次机会,他绝不会让容思勰在孕期里生气,不,从新婚那一刻开始,他就会好好呵护她,让她不要再纠结于自己的缺憾,不要再用满身刺保护自己。

可惜,他哪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屋内江成皋绝望又凄怆地抱着容思勰,屋外王府的侍女也很江家人吵成一团。

“你们这些贱婢,就不怕我报给大理寺,告你们欺上罔下,冲撞主子吗!”江老夫人怒吼。

“不必了。”一个冷清的声音从后传来,吵吵闹闹的庭院立刻静寂下来。

江老夫人回头,看到来人,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就连一直阴阳怪气的江大夫人也露出满面笑容。“萧少卿,您来了!”

萧谨言穿着红色官服,慢慢从门口走进来,途径的主子下人无不躬身向他问好,但他却径直走向连翘等人。

他在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住,和连翘等人点头示意。

连翘几人强忍着的泪意一下子决堤,泪水噗噗往下淌。“萧四郎君,郡主她,出事了…”

“我接到消息了。”萧谨言叹气道,“我已通知王爷和王妃,想必他们很快就到。七妹妹她还这么年轻,竟然就这样逝去了,实在可惜。她在哪里,我想最后送她一程。”

“四郎君随我来。”连翘忍着眼泪,在前带路。

江成皋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他仍是细心地替容思勰梳理鬓发,直到脚步声停在三步之外。

“七娘乃是我挚友之妹,年少时还曾在承羲侯府见过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再见时,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江成皋冷笑:“萧少卿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大皇子、四皇子乃至六皇子都想拉拢你,你贵人多忘事,我的妻子就不劳你记挂了。”

萧谨言挑了挑眉,意外地问道:“你我几乎不曾谋面,你为何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江成皋自然不会告诉萧谨言,因为他时常从容思勰的口中听到萧谨言的名字,这才对这位少年神断生不出好印象。江成皋的手留恋在容思勰脸侧,头也不回地对萧谨言说道:“我的妻子不喜欢见外人,你该出去了。”

态度还是这样恶劣,萧谨言心中的惊奇感更甚,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片刻,说出的话却毫无预兆地变得强硬:“该出去的,应该是你吧。”

“你…”江成皋回头,愤怒地瞪着萧谨言。

“宗室郡主死亡,此事本该由启吾卫接管,但是于情于理,我都不想让我的好友接手这等人伦惨剧,这才替他前来。虽说你们成婚时我尚在守孝,不在帝京,可是当年的事我亦略有耳闻。你既然接受了宸王的恩惠,那就该好好对待人家的女儿,拿了好处却又不忿自己被看轻,人世间哪有这等道理?你执迷不悟,我们这些七娘的亲人却不能任你荒唐下去,七娘的后事交由我打理,你不要打断我的话”,萧谨言抬起眼,冷冷看向正要提出异议江成皋,“你的反对没有任何用处,听我安排就好。一会宸王和王妃来了,你去和他们请罪吧。”

萧谨言往屋外走,出门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面容苍白的少年坐在床边,绝望又倔强地盯着床上之人的侧脸,而容思勰躺在床榻上,曾经饱受赞誉的容貌显露出一种死寂的姝丽来。

可惜了,萧谨言默默道,这么年轻就死了。

他现在明为大理寺少卿,但暗地里是银枭卫右使,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从大皇子到四皇子都想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可是萧谨言却并不打算轻易站队,自从父亲死后,他已经很难再相信其他人了。

萧大郎病逝后,萧谨言借守孝之名离开京城,暗中加入银枭卫。他在银枭卫中经历了无数杀戮和暗算,终于站稳了跟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右使。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变得冷酷无情,可是没想到,今日看到一个并不相熟的童年之交,竟然会觉得心疼。

走到屋外,正巧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萧谨言负手看向天际,逆着光,他似乎看到一个人,站在花丛中朝他笑。

“谨言,快过来!等一会我们还要去接儿子,再不去,他又要闹脾气了。”

萧谨言疑惑地皱起眉,这似乎是一处皇家围场,几年前秋狩的时候他去过,可是当时他并不曾见过这个女子,更何况不会有人敢熟稔地唤他“谨言”。

他心中生疑,但面上丝毫不显,冷着脸朝外走。大理寺的人看到他出来,都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少卿,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在桐城侯府里好好查一查,看看今日之事是否另有隐情。”

“是。”

属下都领命而走,萧谨言也打算四处转转,眼前却突然晕眩,他手指撑住额角,静静等待眩晕劲过去。

头重脚轻中,萧谨言又看到奇怪的景象,这次是在一片蔷薇花丛中,一个红衣服的女童蹲在草丛里,一脸懵怔地站起身来,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你就是容颢南时常提起的七娘?”

场景又很快转到城外,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向前跟了两步,迎着寒风朝前大喊:“我等你回来!”

这回萧谨言总算认出这位女子的面貌,他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人居然是容思勰。

可能最近睡得太少了,他竟生出这等幻觉。

容思勰是他朋友的妹妹,与他着实不算相熟,他怎么会和容思勰扯上关系。

他这一生,幼年丧兄,少年丧父,叔伯反目,自己亦满手鲜血,整日和见不得光的营生打交道。他这人无心无情,注定六亲缘浅,一生孤寂。

不会有人在城外,殷殷盼望着他归来的。

萧谨言愣怔了片刻,直到通报声传来才将他惊醒。

“宸王,宸王妃到!”

萧谨言打起精神向前迎去,站在一旁的容思青却突然脸色煞白,摇着头往后退:“父亲和嫡母到了,我完了,所有人都完了…”

容思青突然转身,奋力朝后跑去。

“二夫人!”小丫头两面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追。

听到通传声,江成皋也强打起精神,走到宸王面前。

“父亲…”

“闭嘴,你不配。”宸王冷冷说道。

江成皋语塞,他想替自己辩解,最终还是放弃了。

宸王说得不错,萧谨言说得也不错,他和整个江家都享受了宸王府的恩惠,却还嫌弃这样丢了脸面,对容思勰挑挑拣拣,他不配为人夫,也不配为人父。

“王爷,此时生气不值当,您和王妃,还是进去见七娘最后一面吧。”萧谨言在旁劝道。

宸王府的人从头到尾都对江成皋没有好脸色看,江成皋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地面上,看着萧谨言走在宸王身侧,低声替宸王解释,仿佛他才是宸王的女婿一般。

江成皋既不屑又凄凉地笑了。

屋外隐约传来下人的哭喊声:“二夫人投湖了,快来人啊…”

赵恪怔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前世的回忆中了。

他拿出一直珍藏的相思石,在掌心轻轻摩挲。

这块状如红豆的玉石在日积月累的把玩下,已经变得非常圆滑柔和,棱角都被磨平了。平南侯府的下人时常见赵恪带着这块石头,却不知此物到底有何含义。

四皇子已经登基,曾经簇拥在大皇子身边的人都缩着脖子,等待新帝的秋后算账,曾经盛极一时的平南侯府赵家也不例外。

赵恪看向窗外,一树梨花盛放,在晚风中缓缓飘落,雪白的梨花在夕阳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凄凉萧条。

他自知前世对不起容思勰,所以这一世一只想要弥补。然而事实上,他改变不了过去,也许诺不了未来。他知晓未来却无法改变,每改变一件事情,上天就会和他索取代价,同时亦会产生其他的意外,最终,世事还是安安稳稳地走在原来的轨道上。

容思勰曾在他举手可触的地方,可惜最后,他们终究是咫尺天涯。

墙外似乎传来儿童的传唱声,稚嫩的童声齐声唱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赵恪手里握着相思石,嘴角翘起,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