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说这种话。”慕明棠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为什么老是打发我走?我就这么碍你的眼?”
“别和我打文字官司,我不吃你这一套。就事论事,蒋家给你带来不少陪嫁,你选些金银之类好变卖的东西带走,若是怕日后变现的时候被人发现,那就从王府库房里拿。我这些年虽然成了空架子,但是积蓄好歹有些,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总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慕明棠倔劲儿也上来了,问,“我们已经过了大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让我离开夫家,要么是夫死守寡,我另带嫁妆改嫁,要么是被丈夫休弃,从此男婚女嫁两不相干。王爷你如今好端端的,不是改嫁,那就是你要休我了?”
“你非要这样想也行。”谢玄辰说,“你若是不放心,那就带一份和离书在身上,日后被朝廷的人发现,你大可说是我放你改嫁的。你去书房多宝阁下面的抽屉里,拿笔墨来…”
“你还没完了!”慕明棠怒,直接甩袖子站起来,“你有能耐你自己拿笔写去,我不伺候了。”
慕明棠说完,提起食盒就回自己的屋子里。谢玄辰坐在寝殿良久,终于确定,刚才有人和他摔脾气。
他长这么大,不知道给多少人甩过脸色,从小就是家里的爷,他爹上棍子都管不住他,皇帝面前也别指望他收敛丁点。但是刚才,慕明棠给他脸色看?
谢玄辰非常震惊,好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过了一会,慕明棠吃完了饭,将食盒放在门外。侍卫长例行问了一句,被慕明棠狠狠瞪了一眼。
侍卫长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他什么也没做啊?
慕明棠回来后,又气冲冲地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她听到外面似乎有响动。她跑出来,看到谢玄辰正扶着床架站着。慕明棠上前扶住他,公事公办地说:“你现在行动不方便,碰到东西会惊动外面的人,还是我来扶你吧。”
谢玄辰低低“嗯”了一声。两人谁也没说话,慢慢走了一会,彼此总算尴尬地下了台。
谢玄辰饭后总要走一走,他走走停停,差不多了就由慕明棠扶着回去。慕明棠搀扶着他坐下,另一只手赶紧给他垫枕头,动作一气呵成,极为麻利。
谢玄辰坐好后,慕明棠坐在床边,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停了一会,说:“王爷,我记得庄子有一句话,但是我忘了怎么说。大意是两个人在濠梁上看鱼…”
太明显了,谢玄辰忍不下去,说:“有话直说吧。”
好吧,慕明棠也觉得太突兀了。她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就是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觉得我被圈禁,想安排我离开,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万一,我这个人就是胸无大志,特别享受这种有人养又不必干活的蛀虫生活呢?”
竟然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谢玄辰挑眉,慕明棠给他挪了挪枕头的位置,依然大言不惭地说:“我真的挺喜欢这种不用奋斗的日子的。王爷,你就让我留在王府里吃干饭吧,干什么都有朝廷养,多好啊,我一点都不想跑出去自力更生。”
偷换概念,谢玄辰不吃她这一套,说:“我跟人玩心眼的时候,你估计还在吃奶呢。你想要混吃等死,完全可以带着金银珠宝,自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挥霍,何必守在这里等死。”
“那迟早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啊,现在我只要待在王府里,钱就永远花不完。”
她的理由太朴实了,谢玄辰一时没接上话来。慕明棠得逞地笑了笑,说:“所以,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从小的梦想就是不用奋斗,混吃等死,现在好不容易达成了,王爷你可不能破坏别人的梦想啊。”
谢玄辰哑然,一会后,问:“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铁了心要留下来?谢玄济说的没错,你现在跟着我,我已经不能再给你什么了。”
“没关系啊。”慕明棠笑的眉眼弯弯,她的眼睛倒映着烛火,如星子般亮晶晶的,“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只要能跟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
谢玄辰被这样的答案晃了神,他恍惚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立刻冷笑:“你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你还没见过我发疯的模样罢了。以前那些人全像你一样,说着不求回报,誓死追随,可是我不过发病了两次,他们就都散了。”
慕明棠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么坚决,但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谢玄辰。她只能重申:“王爷,病都是能治好的。你看你现在,不久好几天都又温柔又随和么。”
也亏慕明棠能说出“温柔随和”这种鬼话,谢玄辰听了嗤笑:“并非所有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病,这是个几率问题。若是你真的执意留下,恐怕我一发疯,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不怕。”慕明棠一口应下,她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玄辰,“那就是说,你同意我留下了?以后,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谢玄辰没说话,那慕明棠就当他承认了。慕明棠欢欢喜喜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王爷先睡吧。明天见。”
慕明棠说完,就带着灯盏出去了。慕明棠不敢在谢玄辰的屋里留任何明火,所有的烛火必须她亲眼看着熄灭了,才敢离开。
慕明棠吹熄了寝殿的灯,才向东走去。灯火一一而灭,玉麟堂外,巡逻的侍卫看到殿内灯火逐渐熄灭,便知道,夜晚到来了。
岐阳王妃每日点燃的灯火,成了王府日与夜,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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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柬
一早,慕明棠早早就起来了。今日谢玄辰醒得也早,慕明棠喂完早饭后,扶着谢玄辰在寝殿里慢走。
他现在的体力比刚醒来那会好了很多,最开始走两步就脸色苍白,现在能缓慢地在屋里走一圈。慕明棠觉得他进步神速,谢玄辰自己却不满意,时常自我嫌弃。
慕明棠只能扶着他,一边念叨,一边说:“又没有人,你急什么?没关系,慢慢来。”
他们两人马上就要走完一圈,外面中堂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谢玄辰和慕明棠两人都是狠狠一惊,而这时,门口隐隐传来侍卫们的问好声:“晋王殿下。”
是谢玄济?他怎么又来了?慕明棠吓了一跳,慌忙找地方藏谢玄辰。他们离床不远,如果动作快或许有时间躺回床上,可是谢玄辰哪经得住这么剧烈的动作,而且,玄铁链被解开后,现在正堆在地上。
就算谢玄辰来得及,把玄铁链布置回原来位置也来不及了。
谢玄辰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他朝外看了一眼,薄唇毫无血色,眸光冰冷,隐有锋芒。
慕明棠还在慌忙找地方,一抬头看见谢玄辰的眼神,不由被吓住。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玄辰想做什么。
那一瞬间慕明棠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趁着谢玄济还在门口,听不到寝殿的动静,赶紧握住谢玄辰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疯了!”
谢玄辰无声笑了一下,低头讥诮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舍不得你。”慕明棠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将谢玄辰往后推了推,一把拉过屏风,“你是我用自己的嫁妆和饭菜,一勺一勺喂到这么胖的。你若是现在强行动武,身体哪儿受得了?”
谢玄辰听到后脸色微变,他正要说什么,被慕明棠一句话堵住:“你现在吃我的饭,没资格提反对意见。好好待着,别乱动。”
慕明棠将六扇屏风拉开,解开自己的外衫,故意搭到屏风上面。慕明棠今日穿着一身浅红襦裙,外面罩着大红烫金大袖衫和黄色披帛。大袖衫和披帛都是显眼的颜色,搭在水墨屏风上,再显眼不过。
这扇屏风本来就是遮挡寝具的,全部拉开后,床和人都被遮挡住。谢玄济来岐阳王府随意惯了,外面的人都是皇帝的人,谢玄济进来,总不会需要和里面的人禀报。他走进殿门后,发现中堂无人,他只好往西边走。
谢玄济才走到西次间,忽然看到最里面屏风上搭着女子的衣服。谢玄辰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睛,用力咳了一声:“二嫂,我来给二哥送东西。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屏风后立刻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声:“不方便,你出去!”
谢玄济尴尬极了,立刻转头出去,合上大门。他实在没有料到慕明棠正在换衣服,如今青天白日,守卫如云,一个不好,传出去谢玄济的名声就坏了。
说白了还是谢玄济没有意识到他哥已经成婚了,要不然,绝不至于不敲门就进,撞上这种事。
等谢玄济推门出去后,慕明棠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确定他不在了,才长长松了口气。屏风只是起阻挡作用,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人影,如果谢玄济细看,其实能看到屏风后面有两个影子。
但是慕明棠敢赌谢玄济不敢细看。她松口气,回头对谢玄辰招手:“好了,他不敢进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慕明棠说完意识到这是什么标准偷情语句,简直就像捉奸现场。谢玄辰脸上表情也怪怪的,别开眼睛没有看她。慕明棠尴尬了一瞬间就坦荡了,脸面不重要,解决问题最重要。
慕明棠将谢玄辰扶着躺回床上,慕明棠指着那几个玄铁环,问:“它们怎么办?”
“原样放上来,用被子盖住。我谅他不敢靠近。”
“好。”慕明棠用出吃奶的劲,可是一下瞬间就被谢玄辰接走。他们两人布置好作案现场,最后慕明棠为谢玄辰盖上被子,把活动的痕迹毁灭后,她刚跑出去两步,仿佛又想到什么,折回去披上屏风上的大袖衫,又在箱笼里随便取了一件衣服,堆着一团放在圆凳上。
谢玄济在门外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慕明棠换衣服的时间也太长了。但是他又不好敲门催促,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门小小推开一条缝,慕明棠的脸出现在门口,脸色十分冰冷:“晋王前几天还说我,如今,直闯兄嫂内室,这就是晋王的礼数和家教?”
谢玄济尴尬,但是在这种问题上,男人怎么都是理亏的哪一方。谢玄济赔礼,道:“是我冒失了,请二嫂恕罪。”
“我今日息事宁人,日后晋王再不敲门而入,又该如何说?”
“不会了。”谢玄济被说得极为没脸,经过这一遭,他也察觉到成婚的兄长和未成婚的有什么不同。以前谢玄辰还清醒的时候,兄弟二人都没家室,谢玄济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推门进去的。
谢玄济习惯了,实在没料到今日这一遭。
其实也是怪慕明棠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如果外面有丫鬟守着,怎么会出现这种尴尬的事情。谢玄济问:“你的丫鬟呢?为何没有人服侍你?”
“她们不敢进来,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强迫。”
慕明棠随口一句话,谢玄济却听出些其他意思。他左右看了看,说:“二嫂,现在方便进来吗?”
“不方便。”
谢玄济梗住,只好又说:“我许久未见二哥,过来看看二哥。另有些话要转告二嫂。”
“那就在门口说呗。”慕明棠说着挑了下眉,“怎么,不方便让外人听?”
这下就连两边的侍卫也听得尴尬了,谢玄济忍着气,淡淡瞥了左右一眼。侍卫长会意,带着众人退开。
周围没了其他人,谢玄济终于忍够了,说:“你适可而止,我忍你一次,不代表次次忍你。”
慕明棠笑了一下,完全敞开门,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玄济:“我是你嫂子,你敢如何对我?”
太嚣张了,谢玄济气的不轻,然而念在不远处还有侍卫在看,到底忍住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张 精致典雅的大红请帖,递给慕明棠:“我和明薇不日大婚,明薇的意思是相识一场,想请你出席我们的婚礼。”
慕明棠垂眼看那张请帖,请帖一看就很贵,柬面是尊贵典雅的正红色,上面用金粉烫了字和花纹。慕明棠定睛瞧,上面的小篆写的似乎是“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慕明棠看见此情此景着实唏嘘,前未婚夫送来了他和白月光成婚的请柬,还邀请她出席他们的婚礼。
据说,这还是新娘子的提议。
可真是好极了,慕明棠大大方方一笑,收下请帖,说:“我记下了。等到了日子,我和你哥一定准时出席。你哥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弟弟成婚这么大的喜事,他人不到,礼我也会带过去的。”
谢玄济发现他和慕明棠说话就没有愉快的时候,慕明棠总有一种能力,两句话把人气的要死要活。
谢玄济懒得和慕明棠做面子,他朝里看了一眼,问:“这几日,二哥状况如何了?”
慕明棠眼睛都不眨地说:“还是老样子,自从那日吐血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谢玄济点了下头,抬腿就要往里走。他毕竟是晋王,他去看谢玄辰,慕明棠找不到借口拒绝。可是这回她长记性了,绝不关门,就让门大敞着。
谢玄济今日来岐阳王府,当然不是为了给慕明棠送请柬这样可笑的理由,他是为了来看看谢玄辰。
那天谢玄辰吐血晕过去后,谢玄济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心,一定要再来亲自看一眼。
谢玄济越走越近,慕明棠的心悄悄提起来了。慕明棠刚刚出门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床帐,她扫了眼模模糊糊的帐子,问:“晋王站这么近,就不怕吗?”
“怕?”谢玄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嗤一声,说,“玄铁百年不锈,千钧不断,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挣脱。钥匙共两把,现在又不在我身上,我怕什么?”
还真是有恃无恐,慕明棠没说话,就静静看着他大肆炫耀玄铁链的安全。
隔着一层帐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谢玄济还想再靠近,忽然被慕明棠叫住:“等等。”
谢玄济不耐烦回头:“你又怎么了?”
慕明棠手指指向圆凳上逶迤成一堆的衣服,说:“我刚刚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你靠太近,不好吧。”
谢玄济往旁边扫了一眼,表情十分忍耐。他从来没见过慕明棠这么没皮没脸的人,身为一个女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但是谢玄济还真不好往前走了。反正他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现在看到谢玄辰老老实实躺着,他也能安心了。
谢玄济冷冷地摆起袖子,大步往外走。慕明棠心里一喜,连忙跟上,欢欢喜喜送这个瘟神出门。
他们两人走出寝殿后,谢玄济忽然停下,说:“我和明薇大婚,你心里可是有怨?”
慕明棠险些冷笑出声,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嘲道:“你们两个青梅竹马,情深意切,联手把我摆了一道,晋王您自己觉得呢?”
谢玄济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负手道:“罢了,这件事终究是我欠你。虽然你喜欢我,但是明薇的地位不可动摇,只有她才会是我的正妃。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你自己尽快想开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就一句。”慕明棠看着谢玄济,说,“我不喜欢你。”
谢玄济猛地被噎了一下,他不由皱眉:“你这是欲擒故纵?”
“您想多了,我从未喜欢过你。”慕明棠说完,忽然抬高声音,说,“晋王慢走。”
现在门打开着,外人的人可以听到慕明棠的话。慕明棠强行送客,谢玄济不走也得走,他以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了慕明棠一眼,再也不屑于和慕明棠说话,快步朝外走去。
谢玄济跨出门槛,站在廊下,朗声吩咐道:“岐阳王这几日病情不稳定,尔等好生警惕,一旦岐阳王醒来,立刻禀报。”
“是!”
慕明棠听到暗暗撇嘴,其实他现在就醒着,刚刚还听你说话呢。
谢玄济交代完后,回头看着慕明棠,一双眸子里淡漠无光:“五日后本王与王妃大婚,劳烦岐阳王妃出席。”
“当然。”慕明棠对他笑了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用力摔上门。
关门后,慕明棠还是被谢玄济的自以为是气得肝疼。她咬牙切齿走回寝殿,发现谢玄辰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她,一双眼睛里似笑非笑:“真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个脑洞。
如果用微博推广文的方式打开本章:
——王爷,请柬已经送过去了。
——她后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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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送来他和白月光的结婚请帖,婚礼当天我却和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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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慕明棠走回来,听到谢玄辰的话,又后怕又尴尬。
幸好她突然抖了个机灵,要不然,今日谢玄辰和她就要被当场捉住了。慕明棠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说:“他是晋王,他要怎么想,我怎么拦得住。明明我都告诉他真话了,他还不信。”
谢玄辰对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没兴趣,只不过两个主角一个是他堂弟,一个是他夫人,心里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谢玄辰眼里噙着笑,一颗泪痣被笑意衬托出些许艳来。可是他的笑却没有温度,像冰一样,外表看着好看,底下却暗藏机锋,仿佛下一瞬间冰花就会凝结成锥,贯穿对方心脏。
谢玄辰自认看人的眼光不差,他盯了一会,发现慕明棠不似作伪的样子。他有点好奇了:“你和他担未婚夫妻的名义,怎么也有三四个月吧。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你,连婚礼都要特意告诉你,你当真不留恋他?”
“不。”慕明棠说的毫不犹豫,甚至还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色,“我就是气不过。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他情根深种,是他对我不屑一顾,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扯淡,演戏谁不会啊,我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他。”
慕明棠说话的样子不像撒谎,但是谢玄辰有点怀疑:“真的?”
并不是谢玄辰不相信慕明棠,而是这桩事按常理来讲不太可能。谢玄辰从小就看不惯从临安来的堂弟,觉得他有点装腔作势,但是谢毅喜欢。谢毅对谢玄辰从没好脸,却对谢玄济赞不绝口。谢毅觉得谢玄济温雅孝顺,耐心细致,进退有度,反观谢玄辰,太狂妄了。
因为谢毅的原因,谢玄辰对谢玄济没什么好印象,然而就事论事,谢玄济在外面的风评向来不错。尤其对于女子,谢玄济一表人才,身份高贵,举止温润,十分得女子喜欢。谢玄辰成天带兵不关注这些琐事,都知道好几家小姐把谢玄济当梦中情人。
只见过谢玄济一两面的普通女子都如此,何况慕明棠和谢玄济相处了一年,最后还成了他的未婚妻。慕明棠对谢玄济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玄辰表面含笑,眼神中暗暗带着探究。慕明棠想起曾经的事情,长长叹了口气:“哪个女子没做过梦,梦中未婚夫温柔高贵,又独独对自己深情。如果我是蒋明薇,我也会动心。”
“可是我不是。”
谢玄辰眼神微变,没有说话,慕明棠接着说:“他一直把我当蒋明薇,处处都在挑我哪里不像她。哪个女人愿意当别人的替身,被人挑错一样对待,连生辰八字、喜欢爱好都按另一个女人的安排,呵,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谢玄辰想了想,这个理由他接受了。他纯粹好奇,问:“你既然不愿意被当替身,为什么不告诉他?”
慕明棠摇头笑了:“怎么可能。我就是因为像蒋明薇,所以才被蒋家收养的。人家供给我锦衣玉食,给我请最好的夫子,我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能半路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当初都想好了,如果演戏就能活下去,那这有什么难的。他一辈子拿我当别人,我就演一辈子,他想象中蒋明薇是什么模样,我就演成什么模样。反正我也不走心,没什么好受伤的。”
谢玄辰这回懂了,外人觉得是谢玄济不爱慕明棠,其实是演戏的那个人从来没当真过。如果他们两人如期成婚,恐怕慕明棠能耍谢玄济一辈子。
“我明白了。”谢玄济慢慢点头,突然笑着对慕明棠说,“看来,我也是如此?”
慕明棠这样对待谢玄济,必然也是同样待他。她只不过是嫁过来了,为了好好过日子,才安心照顾他。
慕明棠听到想都没想,矢口否认:“不是啊。”
谢玄辰挑了挑眉梢,明显不信。慕明棠对上他的眼睛,说的理所应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你和别人当然不一样。”
她的眼神诚挚又明亮,宛如在说太阳东升西落,仿佛理当如此。谢玄辰本来裹着坚冰,怀着“她一定在说谎”的恶意态度,故意挑刺。可是他和慕明棠对视片刻,最终被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灼伤了。
真笨。谢玄辰想,她这种愚昧又分辨不出善恶的脑子,是怎么在乱世中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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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薇大婚,曾经的小姐妹、手帕交,纷纷来给蒋明薇送嫁。
蒋明薇坐在梳妆镜前,从建安巷出来的闺秀们坐在旁边,不住赞叹蒋明薇今日好看。
“你当年就是圈子里长得最好的,没想到长大了,竟然比小时候还漂亮。怪不得晋王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娶呢。”
蒋明薇听到笑,铜镜映出一张精心打扮的脸。蒋明薇端详镜子中的脸,脸型是大气的鹅蛋脸,虽然随着张开,眉眼没有小时候灵气,但是依然耐看,最要紧的是皮肤年轻又紧致,整个人看着就生机勃勃。
年轻才是最好的美貌,这是以后用多少胭脂水粉都补不回来的。蒋明薇自己看着都十分满意,她心情好,对于周围的奉承一应收下。
周围的闺秀看到心里都酸酸的。其实他们一个圈子里的,对去年的事多少都有耳闻,至少蒋家收养了一个二小姐的事,这是过了明路的。如果蒋明薇没有出事,蒋鸿浩为什么要收养养女?
但是酸又有什么用,有些人就是天生有资本,谁让晋王喜欢她,连逃婚这种事都能忍。蒋明薇出去晃了一圈,回来还能做王妃。
反倒是另一个倒霉蛋,什么都没捞到,还被塞给一个活死人,换蒋鸿浩升官。不过众多闺秀谁也不傻,没人在这种大喜日子提不愉快的事。她们依旧说着蒋明薇的好话,有一个闺秀为了讨蒋明薇欢心,特意说:“明薇你真是天生丽质,果然啊,福气这种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人即便照猫画虎,也学不来。”
这话说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手帕交们见蒋明薇没有变脸,纷纷应和道:“没错呢。一个人出身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山鸡就算进了凤凰窝,也改不了身上的土味。先前生日宴上,我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俗气,和明薇简直差远了。她处处想要模仿你,却东施效颦,她哪里能和你比?”
另一个闺秀用帕子扇了扇,十分嫌弃地捂住鼻子,说:“可不是么,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比不了正主。她都学了那么久礼仪,结果听说,还是惹恼了蒋大人和晋王。果然烂泥扶不上墙,民间来的就是一身土腥气。”
其他几个闺秀也露出嫌弃之色,这时候一个尖脸的闺秀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了吗,今日,那位也要来参加明薇的婚礼。”
“哦?”有人消息不灵通,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她都嫁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活死人,还好意思露面啊?”
这时候蒋明薇接话说:“是我派人去请她的。她和我同在宗室,再说毕竟应了我妹妹的名,我大婚若是不叫她,恐她颜面上看不过去。”
“明薇你就是太心善了,这种时候还顾忌着她的面子,怪不得晋王非你不可。”周围的闺秀们一叠声说道,“不过她也真是可怜,嫁给个疯子,虽然男人还在,但其实就是守活寡。你和晋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你邀请她出席你们的婚礼,说不定能让她沾沾你们的喜气呢。”
众闺秀说着怜惜的话,其实都在看笑话。蒋明薇笑而不语,没一会迎亲队伍到了,蒋明薇盖上盖头,跟随喜娘出门。
送亲的队伍一直吹吹打打送到晋王府,众人喜气洋洋,相互道喜,热闹程度和一个月前的岐阳王大婚完全不同。众人簇拥着新人行礼,然后又一股脑跟到新房,欢腾着闹洞房。
新婚三天无大小,闹洞房不拘男女,不拒大小,再加上这是晋王和计相女儿的婚礼,满屋子都是风云人物,洞房闹得格外热闹,欢笑声不断。
一个素来会说笑的媳妇调笑了新人几句,哄堂大笑。正热闹着,外面的人不知为何停下说笑,冷场慢慢传递到里面,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了,全部回头看。
慕明棠穿着一身王妃吉服,正站在洞房外。她看见众人停下,轻轻笑着,踏入门槛:“大伙不是正说的好么,怎么我来了,都停下了?”
和蒋明薇交好的闺秀嘴里说着嘲笑的话,如今见了慕明棠,一个个都得退让行礼:“参见岐阳王妃。”
两边的人纷纷躬身后退,给慕明棠让出一条道来。慕明棠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最里面,谢玄济看到慕明棠,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礼数周全地给慕明棠行礼:“二嫂。”
“晋王今日是新郎官,我不敢当你的礼。”慕明棠嘴上说着谦让的话,然而身体动都不动,稳稳受了谢玄济行礼。她等谢玄济全套礼节走完后,才说:“我本来要照顾你二哥,这种年轻人的场合就不露面了,可是听闻晋王妃说,想邀请我出席你们的婚礼。弟媳新进门,我无论如何都得给弟媳这个面子,便过来了。我来的,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