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终于能理解大将军的郁闷了,原来归澜只当这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么?怪不得他还求能留下那件破烂衣衫,他不会是以为进了大将军府,迟早是要过回饥寒交迫的日子么?
阿茹正想着怎么解释才能让归澜安心,突然听见龙傲池在外边喊:“阿茹,让归澜下马车,本将军有事情找他。”
那个雷雨之夜过后,归澜整整昏迷了两天,尽管神志不清,但是只要龙傲池靠近他,他的身体就会本能的颤抖,产生恐惧害怕的情绪。龙傲池注意到这一点,主动远离,忍着将近二十天都不曾与归澜直接照面,有什么事情全是通过阿茹询问吩咐。不过现在听阿茹说归澜伤势基本痊愈,情绪平稳许多,她终于是耐不住性子,想要见见他。
龙傲池不明白为何自己几日不见一个奴隶,就会如此惦念;为何能不厌其烦每日仔细询问阿茹,关于归澜的各方面情况;为何突发奇想亲自挑了一套上等衣物,让归澜试穿。她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她是爱才心切,没有其他。为一个奴隶挑衣服虽然看起来有点荒谬,不过她是与楚曦玉打赌,她为了胜出在衣物上用些心思也不算过分吧?
归澜心想,多半是龙傲池等不及要看看打赌的结果,才叫他出去。他暗中衡量盘算,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让龙傲池取胜,那样他应该能讨得到龙傲池的欢心。于是他下了香车,一改往日低头垂眸躬身的奴仆姿态,昂首挺胸双目直视前方大步向着龙傲池那边走去,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贵公子。
楚曦玉就粘在龙傲池身边,当归澜从香车内走出来的那一瞬,他浑身一震,惊诧万分。多日未见,归澜的身体休养恢复的不错,面色红润,因好吃好喝不缺觉不劳累,脸上比以前丰润了几分,昂头阔步施施然走来,更显洒脱出尘。尽管提前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楚曦玉真正见到人的时候还是几乎无法分辨,那个从香车内走出的衣衫考究的翩翩少年,究竟是他的二弟,还是那以色侍人的低贱奴隶。
龙傲池敏锐地注意到了楚曦玉错愕的神情,她趁机将藏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殿下,归澜的容貌是否与你亲近之人有几分相似?”
龙傲池故意没有只说二皇子,而是用亲人指代,为的就是从楚曦玉的嘴里套问出更多的信息。如果楚国二皇子与归澜容貌相近,那么身为二皇子的父亲,那位远在天边的楚国皇帝会否就是母亲的画中人呢?
归澜的耳力不俗,龙傲池的问题正是他十分关注又没有机会询问的,他琉璃色的眼眸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期盼的神色,加快脚步走到近前,希望可以听到能解他困惑的消息。

39将军回京(下)

楚曦玉没有料到龙傲池和归澜别有用心,他如实回答道:“曦玉的二弟与归澜长的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比归澜年岁小了一些,到腊月才满十七。”
龙傲池又问道:“纯属好奇,不知殿下与令弟哪个长得更像令尊?”
楚曦玉苦笑道:“这还真不好说。我父皇登基后不久曾遭人暗算中了一种奇毒,经名医救治以毒攻毒,虽然保住性命,不过全身长遍了脓疮,破皮留痕落疤,头脸上亦是如此,已经不能分辨原本容貌。不过听我母后说,我父皇当年俊朗洒脱,穿上战甲气势威武英姿飒飒,手握书卷又显得文质彬彬温润儒雅。母后告诉我,当然是我长得更像父皇,至少身材骨架风采气度一般无二。而我看着,二弟应该是继承了他生母刘贵妃的容貌更多一些,模样比我俊,最是得女孩子喜欢,可谓我们楚国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子。”
“恕我冒昧,令弟与归澜在容貌上有哪些地方不像呢?”龙傲池忍不住继续问,“殿下是不是觉得归澜换穿了精美衣物,气质风采陡然变了,若不说破谁能察觉他是一个奴隶?”
楚曦玉仔细打量着归澜,除了年岁和眼眸的颜色之外,归澜与二弟长得实在是十分酷似,他犹豫道:“我二弟与我一样都是黑色眼眸,二弟肤色更白更细,脸盘圆润身上看起来也比归澜健壮结实一些。”
龙傲池暗中思量,莫非楚国二皇子的生母与归澜的生母有什么亲缘关系,而这二位夫人与画中人是兄妹或姐弟,才使得她们的孩子与叔伯容貌相近。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也许要推翻最初的设想。如果楚曦玉所言非虚,那么楚帝不一定是让她母亲由爱生恨的那个男人。不过只听楚曦玉片面之词,她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她决定回京后与贤王商议,是否该深入楚国皇城暗中查访,找到见过楚帝真容的人了解那些陈年隐秘。
听了楚曦玉的话,归澜亦是微微失望,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叫楚天阔么?若他与楚帝无关,那他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为何他与楚国二皇子容貌相仿呢?主人姓云,楚国二皇子生母姓刘,她们两人远隔千里应该不是近亲,而且他从未听主人提起过还有兄弟姐妹在世。
楚曦玉见龙傲池发愣,他不免也生了几分疑惑,龙傲池这样在意归澜的容貌与谁相似是为了什么呢?但他审时度势暂时压下疑惑,没有当众询问,而是转开话题道:“大将军想什么呢?之前你我二人打赌,现在亲眼见了归澜,气质风采丝毫不逊名流公子,曦玉甘愿认输。”
龙傲池微微一笑道:“殿下承让了。我特意买了这套华贵衣衫,让阿茹为归澜仔细装扮,想必是占了不少便宜,实在胜之不武。赌注的事情不过一句玩笑话,殿下切莫当真。”
龙傲池是欲擒故纵,还是以为他楚曦玉输不起么?楚曦玉爽朗笑道:“大将军不必有所顾虑,曦玉愿赌服输。大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龙傲池最欣赏的就是楚曦玉的爽快大气,见他信守承诺,她也不再兜圈子,高兴道:“殿下还记得当初我提起贵国的灵药千年雪蟾膏吧?我希望殿下能答允在未来方便的时候,将此药相赠。”
“好,一言为定。”楚曦玉豪气激荡,不再顾及其他。士为知己者死,况且只是求药?龙傲池又是那么特别,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之更进一步交往。如果他做什么事情能让龙傲池高兴,他何乐而不为?。
楚曦玉望着龙傲池魂不守舍,两人□的坐骑也是眉来眼去,抓住空子就耳鬓厮磨。
自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夜照玉狮子被动的冲洗干净,次日再见乌云踏雪,立刻有了自信挺胸抬头,在乌云踏雪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趁着赤兔胭脂兽受伤被牵到队伍后边照料多日不见,没有情敌干扰,夜照玉狮子终于以它俊美的外表和诚恳的内在成功吸引到了乌云踏雪的注意。
归澜站在二人马前,听着打赌已经结束,感觉龙傲池心情也不错,他于是不再继续装贵公子,松了一口气恢复到奴仆姿态,垂首恭敬问道:“主人,下奴现在是否可以回去车内候命?”
龙傲池的确心情不错,她明白归澜下车走过来一路的表现是为了讨好她希望她能赢,否则就算换穿了名贵衣衫,他还是亦步亦趋奴仆姿态,她不可能获胜。将心比心,她也该做些什么让归澜高兴才对。于是她招呼亲兵,命令道:“归澜,你先别走。来人,去将赤兔胭脂兽牵过来。”
赤兔胭脂兽这些天也休养的不错,皮肉伤早就长好,神采飞扬。它一出现,乌云踏雪立刻就分了心,扭头去看赤兔胭脂兽。夜照玉狮子急得蹄子乱踹打着响鼻,很是恼怒,若非缰绳牵在主人手里,它背上驮着主人,一定要上前将那赤兔胭脂兽赶走。
赤兔胭脂兽完全没有将乌云踏雪和夜照玉狮子放在眼里,它兴高采烈向着归澜奔过来,到近前低下马头,紧紧贴着归澜的手臂亲昵地蹭着,大大的黑眼睛里满是关切和欢喜。
归澜轻柔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见它伤势无碍情绪不错,他亦十分欣慰,只要马儿没有再受委屈就好。
龙傲池从没见过赤兔胭脂兽还有此等温柔的姿态,不免啧啧称奇道:“这是之前那匹顽劣的马儿么?看起来温顺了不少。”
牵马过来的亲兵忙不迭解释道:“大将军,赤兔胭脂兽自从那次被您追了回来,仿佛改了性子。现在不用铁链子拴着,它也乖乖听话跟着大部队走。喂它吃饭,给它敷药洗刷,它都不再抗拒。小的猜测,马儿应该是已经认了主人,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楚曦玉疑惑道:“大将军,莫非赤兔胭脂兽认了归澜当主人?看他们之间颇为熟络亲昵的样子。”
龙傲池也是同感,她又联想到那个雨夜归澜与赤兔胭脂兽相互依偎的场面,心中更加确信,于是吩咐道:“去取一套马具给赤兔胭脂兽装上。”
有个手快腿勤的亲兵迅速从行李车那边取来一套马具,不过赤兔胭脂兽根本不愿旁人靠近它,那亲兵搬着马具左躲右闪不能近身毫无办法。
归澜不想旁人为难,他主动接过马具,成功装在赤兔胭脂兽身上。他一边做事一边安抚道:“马儿乖,不要使小性子,否则骑你的人会打你的。”
赤兔胭脂兽高傲的扬头环视周遭,那表情充满挑衅,似乎是看看到底谁有胆子敢骑它。
龙傲池翻身下马,靠到近前,计划是将马具检查稳妥了,再把归澜扶上马背,亲自教他骑马。
归澜却以为龙傲池要试骑赤兔胭脂兽,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双膝跪倒趴好成马凳的姿态,手里不忘紧紧牵住缰绳,免得马儿闹腾,让龙傲池有了什么闪失,他又要受罚。
看着归澜小心翼翼如此卑微的动作姿态,龙傲池揪心痛楚一时无法言语。她转身离开,回去乌云踏雪的背上,叹了一口气说道:“归澜,你起来吧。以后这赤兔胭脂兽就交由你照管,你也可以抽空问人讨教一下养马骑马的技术,早点学会了骑马,改日跟着我也能方便一些。”
归澜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从地上站起来,毕恭毕敬答道:“是,下奴谢主人看重,下奴今后会将马儿照料稳妥。”
龙傲池察觉出归澜在她面前仍是紧张戒备的样子,他不舒服,她也不舒服,她只得说道:“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把马牵回后边队伍,你继续上车里休息吧。”
归澜如释重负,迅速牵着马儿离开。
楚曦玉颇有几分羡慕道:“大将军是把这良驹赏给了那个奴隶么?”
“马儿已经认了主,实在不能强求。”龙傲池幽幽答了一句,心里却想,归澜多半没有当那马儿主人的自觉,他可能以为她只是让他做马夫的活计,专门照看赤兔胭脂兽而已。

40府中贵客(上)

当日傍晚,大军入城,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十分热闹。
尤其大家听说是那位战功赫赫年轻俊美尚单身未婚的龙大将军班师回朝,不仅热血男儿们崇拜仰慕,未嫁的女子也忍不住或溜上街或打开绣楼的窗,满心想要一睹龙大将军的非凡风采,胆大的更是精心打扮公然向着龙大将军抛出花束和手绢,期待能得片刻顾盼垂青。
每次打了胜仗回到京城招摇过市,龙傲池都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她若是真男儿一定会很高兴,可惜她是女儿身无福消受这般热情,只得维持着冷傲的态度,绝不左顾右盼,对女人们各种疯狂失常的举动视若无睹。不过京城百姓们都很清楚龙大将军冷面杀神的名号,不少女孩子就是爱龙大将军的酷帅气质,龙傲池是笑是怒她们全不在乎,锲而不舍表达着她们的爱意。
望着突然冒出来对着龙傲池或抛媚眼或暗送秋波的各路女子,楚曦玉心中微酸十分嫉妒,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是楚国皇子而非公主,否则他也可以大胆地向龙傲池示爱,借着公主身份他说不定还能向父皇求来两国联姻,名正言顺将龙傲池据为己有。
这个荒唐的念头让楚曦玉自己都有些吃惊,他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难道他平素为了在人前表现得正常一些,拼命压抑真性情太久,才产生了这等变态的心思?他和龙傲池都是堂堂男儿一方英雄,他怎能一天到晚琢磨着想将龙傲池捆在身边永远不分离呢?
楚曦玉甩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不正常念头,然而嘴上还是忍不住酸溜溜感叹道:“大将军如此受女子欢迎,实在让曦玉羡慕不已。”
龙傲池客气道:“殿下谬赞,殿下人中龙凤英姿飒飒,每每回到贵国都城也能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吧?”
龙傲池的话无意间扫过楚曦玉心中隐痛之处。他若非有什么过失,父皇通常不会下旨召他回京,他接旨后怕让父皇久等每每都是昼夜兼程一路风尘快马回去,从不讲排场亦无人相迎。哪怕他明知道等着他的也许是父皇的怒骂责罚,他亦无怨无悔,想要更早一些见到久别的亲人。他苦笑道:“大将军想必也知道,曦玉并不为父皇所喜,自从成年戍边在外,每次回京多是因有过失奉召受罚,哪里像大将军这等风光。”
龙傲池连忙道歉安慰。
楚曦玉却掩去悲伤,换做爽朗模样,正色道:“大将军不必同情曦玉,曦玉自有办法争取父皇的重视和欣赏。然曦玉生在皇家,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没必要日日伤感,不如多珍惜眼下快乐。曦玉能与大将军结为知己,这一路纵谈古今研习兵法,三生有幸,再无遗憾。”
龙傲池暗赞楚曦玉的豁达,两人又互相慰藉几句,这才依依惜别。
龙傲池为了尽量少抛头露面影响京城治安,入城后直接打道回府,另差亲信护送楚曦玉去了昭国专门接待外国贵宾的行馆。
归澜一直听话地留在香车内,如今已经进了大将军府里,阿茹在门口就下了车,他等着车子停稳有了一段时间还没人来招呼他,他终于是不敢再继续赖着不动。
归澜惴惴不安下车,环顾四周,观格局这里应该是大将军府的车马院,再往里庄严巍峨的屋宇建筑才是正宅。周遭家丁仆役出出进进忙忙碌碌,阿茹早没了影子。他犹豫着,是否先找人问一下,他这样的奴隶该待在何处,以防不懂规矩乱走让人嫌弃。
龙傲池亲自将乌云踏雪牵入马棚拴好,扭头看见归澜站在香车边上发愣,就不由自主走到近前。
归澜赶紧下跪行礼,恭敬问道:“主人,下奴既然负责照看赤兔胭脂兽,以后是否住在车马院内?”
归澜记得在皇宫的时候,那些负责照看名贵宫马的奴仆杂役都能住在马房,因有一技之长比普通侍候人的奴隶吃的好住的好,多了几分体面。而他是最低贱的奴隶,平时虽然可以在下奴院子里休息,不过除了刑房他被禁止在任何房间内过夜,每逢下雨下雪他只能是找了避风的墙角靠着屋檐下那一点遮挡,尽量蜷缩成一团慢慢挨着。
昭国国都地处北方,比澜国的冬日更为寒冷,归澜大着胆子如此问,是存了几分希望,能趁着龙傲池心情好,他或许可以求得一处安身的地方,哪怕是马棚柴房,总好过今后没有铺盖露宿在外。
龙傲池盯着他狠狠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回答:“你不能住在这里。照看赤兔胭脂兽只是你一项不太重要的活计而已。你随我来。”
“是。”归澜眼神一黯,将刚才的奢望彻底打消,不再存幻想,他怎么忘了他重要的工作是以色侍人呢?再者,除了伺候龙傲池之外,他身为奴隶,府内各种苦累活计都应该是他份内之事吧?他也许根本不必再找其他地方休息,说不定他以后会成为大将军府刑房里的常客。
他偷偷回望了一眼那辆舒适豪华的香车,又见赤兔胭脂兽不舍地盯着他,他淡淡一笑记住过去这几日陪伴着他的那些美好的事,毅然转身不敢再留恋,低下头紧紧跟着龙傲池走入大将军府的正宅。
归澜心中盘算,如果今后无法避免遭遇苦痛折磨,已经攒下了这些美好的回忆,也能算是自我麻醉的良药。
龙傲池穿过第一进院子来到二进院子,迎面就见阿茹从正堂旁边的暖阁走出来。
阿茹笑着说:“大将军可知暖阁里是谁在等您?”
龙傲池立刻猜到是谁,惊喜道:“阿茹,莫非是贤王殿下来了?”
阿茹点头道:“京里还能有谁比贤王殿下更关注您的消息,他掐算着您必然于今晚进城,特意在此守株待兔。殿下说他若非近日微恙,怕寒见不得风,该是去城门那里一睹大将军凯旋的壮观场面才过瘾。”
龙傲池担忧道:“阿茹,殿下又生病了?”
“大将军不必担忧,您也知道贤王殿下入冬前后身体总是有些不舒服。”阿茹安慰了一句。
龙傲池忽然说道:“阿茹,我先回房换一套干净衣服再来见殿下。”
阿茹爽利道:“奴婢明白,奴婢一入府就吩咐让人先用暖炉煨热了一套居家常服。”
龙傲池又转头对归澜说道:“归澜,一会儿随我进暖阁,你先站远一些不要靠近贤王殿下。殿下怕寒,咱们奔波一路周身带着冷气,容易让他生病。”
归澜恭敬答道:“下奴候在屋外即可。”
龙傲池不满道:“不行,我本来也是要带你见见殿下,殿下既然亲自来府里做客,正好省去麻烦。”
归澜不再多话安静恭候。
不一会儿龙傲池换了衣物,梳洗一新,带着归澜进入暖阁。
目前还是秋季,就算是北方寒凉,寻常人家也很少有架设火盆取暖的。而大将军府的这间暖阁内,炉火正旺,满室温暖如春,与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归澜入得房内,不敢再前进一步,就在房门旁边站定,垂首敛目,如奴仆一样侍立恭候吩咐。
龙傲池紧走两步,向着软榻行去。
榻上端坐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他已过而立之年,眼角生了细纹,虽然是俊美非常的容貌,不过面色苍白流露出几分病态的柔弱。但他的表情里满是欢喜,整个人在见到龙傲池的一刹那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一身的病痛全都消失。他笑着喊道:“清幽,你终于回来了。”
清幽是龙傲池十八岁成年之时,贤王特意为她取的字,非最亲近的人是不可以这样称呼她的。父母双亡,师傅离世,贤王说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龙傲池低头行礼,恭敬道:“臣龙傲池见过殿下。”
贤王却急忙下榻,双手将龙傲池扶起,语气里带出几分委屈道:“清幽,我说过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讲世俗虚礼。你喊我乐川,或叫我师兄,这才听着顺耳。”
归澜暗自吃惊,原来贤王与龙傲池竟然是同门,那他们的师傅岂非文武双全绝世高人,否则怎能同时教出这一文一武两个优秀的徒儿?
贤王宠溺地望着龙傲池,温柔问道:“清幽,你这次出征,可有什么新鲜事告诉我?今晚我就赖在你府里不走了,不仅蹭吃蹭喝,还要听你讲沙场上的故事。”
将近一年没有见面,龙傲池自然以后许多话要对贤王诉说,她点头应道:“师兄,你愿意在我这里住多久都行。别的先不提,我让你见个人。归澜,你走近一些。”
“归澜?就是你从澜王那里强要来的奴隶?”贤王眉头微蹙,这才将目光从龙傲池身上移开,看了看到门口那个人。
只是归澜一直低着头,无法分辨容貌,贤王于是换成主人姿态,朗声命令道:“归澜,你过来,让本王仔细看看。究竟你有什么魅力,让清幽对天下第一美女不屑一顾,能舍了四城主权不谈,单单将你留在身边。”

41府中贵客(中)

归澜依言走到近前,跪倒在地,叩头行礼,恭敬道:“下奴归澜拜见贤王殿下。”
归澜的叩拜无论从姿势动作还是语气态度都是极为标准的下仆礼仪,无可挑剔,贤王却似有几分不满地说了一句:“抬头。”
归澜能隐约感觉出贤王对他多少有些敌意,他忽然想到自己身份太过低贱,或许应该是在门边就跪下行礼膝行到贤王面前才对。这时他不敢再怠慢,虽然是听命仰头,不过他将脸上表情控制的更加谦卑,唯恐挑起贤王更多不满。
贤王撇了归澜一眼,神色中流露出几分鄙夷,不咸不淡地说道:“果然生的俊美,可惜一副奴颜,穿得再好又能有什么用。清幽,你怎会看上这种人?”
龙傲池笑道:“师兄莫要被他骗了,他性情隐忍刚强,还带着一点点骄傲。入城前,我与楚国大皇子打赌,让归澜换穿了这身衣服,他也能装出贵公子的风采气度。”
“装得再像,毕竟只是一个奴隶。”贤王劝道,“清幽,你闲来无事玩一玩也罢,千万别当真,花太多心思在这等低贱之人身上。”
龙傲池闻言颇为不解,贤王从来不是以貌取人或因身份就将谁看轻的浅薄之人,怎么今日有些反常,都不曾细问归澜的情况,就先将这种伤人的话说出来?她疑惑道:“师兄,要不我先为你说说归澜的好处?”
贤王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一时冲动讲了刚才那种话,但见龙傲池一心维护归澜,他就无来由生出几分烦躁之意。难道是因病情绪不稳,而且他与朝思暮想的师妹久别重逢,他太关心她,怕她被坏人蒙蔽伤害,所以才会关心则乱激动到失了往日的镇定么?
贤王暗中调整自己的情绪,决定还是应该先听师妹讲讲归澜的详细情况再做判断,不过他只想与她单独聊天说话,他不愿陌生人在场,尤其是这个归澜。于是他说道:“清幽,正好我也有些机密事情与你商谈,你让闲杂人先退下吧。”
龙傲池对贤王敬若父兄,从来都是听命行事,她并不多想就扭头对归澜说道:“你先出去,退远一些站到院子门那里,若有人来就说我与贤王殿下正在密谈要事,暂时不能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