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很不好处理。眼见冤案不管,良心上过不去,也容易让人把住把柄诟病;可若是管了,势必得罪当初审案的官员,所谓官官相护,连带着便得罪了扬州知府等一大批有关联的本地官员。
胤禟这些天正为处理此事操心,早出晚归的。我心疼地为他细细按摩,希望能帮他解除劳乏,他也在我的按摩下闭上了眼睛。
“既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吧!”我说道。
他却叹了口气,说道:“不成啊,为了那几桩冤案,这些天都歇不下来。一会儿还要见张伯行,他今晚专程从苏州赶来见我,明天还要回去。”
张伯行?那个苏州巡抚?可他干嘛非要大晚上找胤禟议事?难道这样才显出他的清廉勤政?
看到胤禟累成这样,我无法不关心,于是问道:“那几桩案子,爷打算怎么办?”要没有这几桩案子,胤禟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他蹙了蹙眉头,说道:“难办啊!不管不成,管却又难管!”
我的手展转到他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依我看,这是本地的案子,又不归刑部管,爷干脆把这案子交给噶礼算了!”
噶礼是两江总督,即是掌管江苏、安徽、江西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这案子发生在他的治下,凭什么让胤禟骑虎难下,他却躲在江宁轻松自在!
胤禟翘了翘唇角,说道:“桃儿的法子倒是能让爷甩了这麻烦,不过,噶礼素有贪名,这案子交到他手里,怕是只会成为他招财进宝的门路,那些受冤之人从此伸冤无望!”
“就连爷亲自交待都不成?这噶礼就真敢这么贪?”我惊讶道。
胤禟无奈嗤笑,“这噶礼多年前任山西巡抚之时,便在全省的钱粮征收中加收火耗二成,用来补偿大同、临汾的亏款,剩余的全部据为己有,一项便得银四十多万两;还借修庙宇之机,用巡抚印簿勒索百姓纳捐、命令家仆到处强迫富民馈赠;并专以审案受贿,包庇了好几个和他一样的贪官。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以前凭着攀附索额图和太子,官做得顺风顺水,现在靠山没了,竟还不知收敛!若不是他与裕皇叔及栋鄂七十算是表亲,我和八哥早就弹劾他了!”
栋鄂七十?那不是胤禟嫡福晋栋鄂氏的父亲吗?是胤禟的岳父呢!噶礼和裕亲王福全以及栋鄂七十是表亲?
关系太复杂,我听得头大!
经胤禟耐心的解释,我才明白。原来噶礼也姓栋鄂。与胤禟的岳父栋鄂七十同为何合里的后代,而裕亲王福全的生母也姓栋鄂,正是噶礼的亲姑姑。所以,噶礼和福全是表兄弟,也算胤禟的姻亲,八阿哥又与福全关系极近。正是有了这层层复杂的关系,胤禟和八阿哥才不便出面弹劾他,虽然噶礼投靠索额图,是典型的太子党,他们看他不爽已经好久了。
噶礼为太子没少出力,就连太子已日近黄昏之时,他还在为他效力。
“桃儿可知道两年前的戴名世案吗?”胤禟握住我的一只手,让我停了按摩。
“那不是那本《南山集》惹的一场祸事吗?方苞不正是为此才下的狱?”康熙朝最著名的文字狱,我怎会不知?
“嗯,就是此案!”胤禟说道。“那桃儿可知这案子的起因?”
“起因?好像是因为戴名世所著的《南山集》里有犯禁之言,对了,里面用了‘南明三五年’这样犯禁的年号!”我想起了以前研读这段清史时,曾看过的资料。
胤禟轻笑,“我家桃儿对政事从不关心,可对朝中紧要之事却明察秋毫!”
我也笑,从后面把头担在他的肩膀上,与他面颊相贴。“谁让我家相公身在其中,这叫嫁鸡随鸡,嫁…”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似乎不雅。
胤禟却哈哈大笑,他把我拉入怀中,说道:“说得对,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桃儿嫁了我胤禟,就要随着爷一辈子。”
他笑得意气风发、十分畅快。我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膛中的震动,也不禁笑意盈盈。
等他笑够,我才抬起头来问道:“爷说的《南山集》案与太子和噶礼有什么关系?”
胤禟看了看我,问道:“桃儿可知《南山集》案发于哪一年?”
“康熙五十年。”我想也没想地说道。
“说得对,那太子二次被废又是哪一年?”他看着我,目光中满是精明睿智。
“是去年,康熙五十一年。”这还用问?我歪头看着他。
“桃儿有没有想过,《南山集》刊印于大约十年前,为什么早不发案,晚不发案,偏偏在太子被废之前发案?”
矣,这倒是个好问题!为什么呢?我疑惑地眨着双眸:“此事难道与太子被废有关?”
“嗯,”胤禟弯起唇角,“我家桃儿就是聪明!太子虽然是康熙五十一年被废的,但托合齐案却早在康熙五十年十月便发了,而御史赵申乔因《南山集》中的背逆之言弹劾戴名世,也是在五十年的十月。噶礼对此案可没少推波助澜!”
嗯?胤禟是说《南山集》案发,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太子濒临被废风险的这个节骨眼上有意为之?推波助澜的噶礼是忠实的太子党,而打头阵的赵申乔是谁的人呢?也应该是不言而喻的了。那么他们的目的是…
胤禟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他们是想以《南山集》案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趁着此案震动朝野之机,减少皇阿玛对托合齐案的关注。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真是个妙招!我想,任谁知道了这个案子的最初起因,都会这么赞上一句,只除了《南山集》案被牵连的那一百多个家族的人。
戴名世恐怕至死都不明不白的。不知是该怪他的命不好,还是该怪他长得太像炮灰,让人家第一个选中了他。
“只可惜,托合齐案并未就此不了了之。”胤禟云淡风轻地说道。
太子仍然没有逃过二次被废的命运,即使《南山集》案真的让他的被废推迟了些日子。
从那封信的事件中,我就知道托合齐案的幕后是有一只隐隐的手在推动着的。若是没有这只手,此案也许真就不了了之。
太子的妙招没有发挥太大的效力,怪只怪与他对弈的他的那班兄弟个个都是博弈高手。
那只幕后之手是八阿哥一派的,亦或是四阿哥一党的,我不想问,现在只想帮胤禟解决眼前的麻烦。
看胤禟的意思,他是不准备把这几桩案子交给噶礼了,那…
有了!我眼睛一亮,对胤禟说道:“爷,桃儿有个好办法,能让那几桩案子的苦主申冤,又能让爷置身事外!”
“哦?说来听听!”胤禟转过眼眸,兴味十足地看着我。
“爷先告诉我,张伯行的官声如何?”我问。
“他?嗯,官声很好,是个有名的清官。在福建巡抚任上,曾以官银从他省买粮,平价卖给百姓,以减缓福建地少人多粮食不够的难题。同时也制止了奸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祸害百姓。他的任上没有出现过一次百姓因灾荒饥馑而背井离乡的事件。他离福建赴江苏巡抚上任时,福建百姓痛哭相送,如失青天。连皇阿玛也赞他为‘天下第一清官’。”
唔,这样的官声,再好没有!
“那爷还担心什么?把这几桩案子交给他好了,反正扬州也在他江苏巡抚的管辖范围内!”
这些天听胤禟和方苞议事,知道扬州虽在江苏巡抚辖下,但扬州知府等一干本地官员却是噶礼的心腹。噶礼又是江苏巡抚的顶头上司,所以张伯行这个江苏巡抚在扬州隐隐有被架空之势。张伯行与噶礼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他在康熙四十九年就曾因在江南官场受到排挤,而不得不请辞。是康熙爱惜人才,强留了他下来。
若是让张伯行接管这些案子,不知他会不会趁机整顿一下扬州官场呢?这样一来,不是可以削弱噶礼在江南的羽翼么?胤禟他们若是能趁机再给噶礼送上份不大不小的礼物,恐怕噶礼就有的受了。
胤禟果然是极聪敏之人,我的话并未全说出来,一转念间,他已经把我的意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闷笑。好一阵儿,他才止笑说道:“桃儿啊,桃儿,你这只小狐狸!幸亏你是个女子,又是我胤禟的人,不然…,嘿嘿!”他摇头窃笑,一脸万幸的表情。
还说我是狐狸,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我翻了个白眼,“爷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在夸你,爷是夸你巾帼不让须眉!”胤禟谑笑。
可我怎么总是觉得他夸得有问题?转了转眼珠,我忽的一笑。“那桃儿也来夸夸爷!”
“嗯?桃儿很少夸爷,倒要仔细听听!”胤禟不动声色。
“桃儿夸夸爷的相貌吧!爷貌赛潘安宋玉,妖娆妩媚连四大美女都甘拜下风,爷的魅力古今中外无人能敌,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天仙不及爷的窈窕,妖精不及爷的魅惑,狐狸精见了爷一定会五体投地拜您为祖师爷…”我滔滔不绝“夸奖”着胤禟,窃喜地看到他的脸色由享受变为铁青。
他发狠地说道:“你这小妖精!是不是爷最近没有教训你,才让你如此放肆!”他一下把我的身子压趴在他腿上,对着我翘起的屁股狠狠拍了两巴掌。
唔,干嘛使这么大劲儿!虽然没有脱衣服,可还是挺疼。
男人真是不能惹的动物!
我撑起身,垮着脸,怨念地看着他,眼神快赶上了窦娥。他看了我的表情,却愉悦地笑了起来。一把把我揽在怀中,与我四目相对。被他那幽深如山谷最深处潭水般的眼眸注视着,我有瞬间的迷晕。可当他那魅惑的唇毫无预兆地狠狠压下,我便真的迷晕了。


“九爷,九爷,前面有人要见您!”狗儿这些天快成胤禟的小尾巴了,前面有些什么事,也都是他最先跑来报信。
分开了唇齿,却没有分开拥抱。他若不抱着我,我很可能会摊倒在地。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他的吻竟还像第一次那般迷恋。
胤禟蹙了蹙眉,低声道:“这孩子需要调教,这么大呼小叫的,一点不懂规矩!”被打断了好事的胤禟显得有些暴躁,语气颇为不善。
我闷笑着把头靠在他的胸前,说道:“还好他还没直接闯了进来,也不算太糟了!”
还想再说些什么让胤禟消消火,狗儿的声音却又在外面响起:“九爷,黄伯说苏州巡抚张大人来了,问您是不是马上到前面去见他?”
“让他等着!”胤禟口气很冲地说道。“你也到前面守着,没我的吩咐,你不许乱动!”
这是要干嘛?连个小孩子都要罚?我白了这个坏脾气的男人一眼。“好了,爷快去吧!人家张伯行颠颠儿地从苏州赶来见你,明晨还要再赶回去,爷就别让人家久等了!”我边说,边把他往门外推。
“可是,我还没吻够,怎么办?”他竟像个小孩子似地耍赖,还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不肯离开。
我把唇紧贴在他的耳边,悄声道:“胤禟,快去,我等你回来,晚上让你…,让你吻个够!”我一咬牙,把最后的几个字吐了出来。对着这样的他,我还真的有些无奈。

天色已经很晚,胤禟还没回来。大概在前面跟张伯行谈的事太重要繁杂,一时半刻谈不完。
我在小梅的服侍下,洗了澡,便上床了睡了。其实一直都睁着眼,因为我答应过胤禟要等他回来。
放下的床帐透进桌上朦胧的灯光,彩缎锦被摸上去滑滑的,凉凉的,手感很舒服。
我侧身躺在自制的荞麦皮软枕上,这是我们从京城带来的。来大清这许多年,怎么也适应不了那硬邦邦的玉枕、瓷枕之类的东西,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做了好几个松软的荞麦皮枕头。胤禟、大米、小米,每人都有份。他们一用之下,便再也睡不惯以前的那些硬枕。
以为胤禟会把荞麦皮枕头送去宫里给他额娘享用。他可是个孝子,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享受的,都忘不了给他额娘宜妃送去。可这次却没有。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他却幽幽地说道:“是该给额娘送去,让她也睡得舒服点儿,可我又不想让皇阿玛看到,免得他又注意到你。”
我听了,登时抱着胤禟说不出话来。为了保护我,他,小心到骨子里了。这样活着,有多累!
还好,我们平安出京。在外面,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胤禟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不过,他说我比在京里更让人头疼了。
贬意词用宠溺的语气说出来,就没有了任何杀伤力。我想他说得不准确,应该是我开始显露我现代的魔女本性了。
东想西想地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已经敲了三更,胤禟仍然没有回来。我有些撑不住了,躺在床上眼皮子总是打架,可我还勉强撑着,因为我答应了胤禟,不想对他食言。
但是,睡魔却不管我有没有答应谁,他对我展开了一次次越来越猛烈的攻击。就在我的眼皮已经合上,再也睁不开时,正要离散的意识却突然重新聚了起来。因为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第66章 偷儿遇笨贼2010-02-17 23:15声音来自屋顶,轻轻的“咔嗒”一声,若不是我的耳音特别灵敏,即使听到了,也会把它当成猫儿在屋顶路过的声音。但我却分辨出那是瓦片被掀动的声响。
有同行!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心里是兴奋的,莫名的兴奋。两次穿来大清,却一次也没遇到过同行,都不知三百年前的同行怎么做业务,大体是个什么水平。这算是一个缺憾吧!都怪胤禟总管着我,不让我出门,还怪九阿哥府防守太严密,让我那些谨慎的同行们根本没胆子进来。
哎,要说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干脆潜伏在他府里,伺机把他洗劫一空。不过,我在洗劫了他的财产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心丢给了他,最终还把自己都赔给了他。
胡思乱想间,那声音已经来到了后窗。大概是从屋顶的瓦缝里看到屋里似乎没人,便打算从后窗进来一游了。
我这同行还真有趣,也不想想床帐里也可能有人!不过,他进屋的位置选择得还真好,若是我,也这么选,因为,前面把守的侍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从门窗入侵的家伙,只有后窗这样既窄小又高得上不去人的空隙,才可能会被侍卫忽略。
不过,他显然不是个普通人,因为他能很轻松地上屋顶,当然也能很轻松地从那小窗进来,只要他的身形不要太高大。
窗子终于被人打开,轻轻的如猫儿落地般的一声轻响,落在了屋中厚厚的地毯上。
那人,真的进来了!
真的要见大清的同行,我却不像刚才那么雀跃,而是莫名地紧张起来。因为我的同行中,有像我这样只要财宝,不伤人命的,却也有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杀人越货的。谁知进来的这一位,是哪一类呢?万一是后者,那我不是危矣?
心里正想着,却听那人悄声走到床帐前。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尽量不让鼻端发出气息声。
路过的神仙帮帮忙!
大概是哪位神仙听到了我的求救声,那人真的离开了床铺。他开始在桌边放画轴的那个瓷缸中翻找,他一个个地打开画轴,又逐个弃置一边,动作粗鲁,画轴被他翻得哗哗响。我真担心他会毁了胤禟精心收集的那些古代名画。
“这么多,那老和尚的画到底在哪儿?”这厮大概是翻得太忘情了,竟然自言自语起来。
我知道他是谁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这个笨同行的可笑行为,让我心里的紧张烟消云散,只剩下苦笑。
我在大清的同行就这水准?太给我们偷儿丢脸了!
忍不住出声提醒:“老和尚的画不在那瓷缸里。”不要再糟蹋瓷缸里珍贵之极的古画了!
“哦!”他应声,又转向多宝格,在那里翻腾起来。
“也不在多宝格那儿!”我再次出声。那里除了画,还有几件名贵的瓷器、玉器,万一让他摔了一件,胤禟还不得心疼死!
“哦,那在哪儿?”
他,这笨贼,竟然还问我?!
噗!我一口血差点没喷了出来。痛苦地抚着胸口:“你见过被偷的告诉偷儿他要偷的东西藏在哪儿的吗?”这笨贼班门弄斧地偷到我家里来,竟然还妄想让我告诉他东西藏在哪儿?这,这也太不把我这个名偷儿放在眼里了吧?
那笨贼这才意识到他在与谁说话。“你是谁?”他走到床帐前,一把撩起了帐幔。
我早已坐起等着他。见我只着白色中衣,头发披散衣冠不整的样子,他目光一闪。
我悠然地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站在他面前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这个只比我高了半个头的白净男人有着精致的五官、斯文的气质。谁能想到他是个能飞檐走壁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他很好奇。
“因为白天看到你在树上。”他就是我在大明寺看到的那个躲在树上的白衣人,我一眼看出他是我的同行。其实用“看”字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感觉”。这是我作为一个偷儿对同行本能的识别能力,也可以算是第六感。
记得那次在印度盗取那串孔雀王朝最著名的阿育王曾戴过的佛珠时,遇到的那个同行。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参观”印度博物馆,相互间的一个视线交集,就让我们彼此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竞争的同行。
他曾恐吓着要求我放弃,把这次的机会让给他,可当他打听到我的名号时,便只好老老实实凭实力与我竞争了。
凭着这种神奇的第六感,我一下认出了树上的白衣人是个同行,当时只是知道他对石涛的画感兴趣。因为我并不觊觎此画,并未太把他放在心上,直到胤禟把画交给我,我才预见到可能会在这里看到他。
因此,我把画藏得极稳妥,不是我亲自取出,大概谁也找不到。
“那怎么可能,你只是看到我而已,怎么猜得到…”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瞪大,“我知道了,你也是偷儿,所以才会这么敏锐地认出我的身份!”
不错嘛,别看这偷儿找东西笨手笨脚,可脑子反应倒也不慢!也许是做这行不久,欠缺经验!
我有心指点一下这个不知算是前辈还是后辈的同行。我说道:“偷儿找物的第一要义:最明显的地方最有可能!连这都不知道,怎么干这行?”我面露不屑,却是一番好意,不知他能不能领会。
还好,他并没有误会。笑了笑,他说道:“是啊,我师傅也这么说。可是这桌上啊、专搁画轴的瓷缸啊,还有这多宝格都是这屋里最明显的地方,我都翻过了,却一无所获!”
原来他是这么理解这一要义的!他的师父恐怕也是个半粲子。
“偷儿找物的第二要义:最不可能的地方,最有可能!”我看着他,并不点破他的无知。
“这个师傅也说过!”他的表情像是遇到知音,欣喜得眼睛发亮。
做偷儿是寂寞的,我深有体会。若是能遇到一个同行,虽然会有竞争,但那同类相聚时,相互切磋、比拼,进而相互理解,甚至惺惺相惜的感觉却也相当诱人。那是一种寂寞的人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党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所以,我前世所遇的同行,都只竞争,却不相残。
即使我接连五次捷足先登,在一年内让阿白一无所获,他也没在关键时刻阴我。行窃时的偷儿是最脆弱的,想要阴他太容易了,别说复杂的,就是一个简单的报警电话就可以让他手忙脚乱,甚至身陷囹圄、毁了他的大好事业。
但偷儿从来都不会这么做!原因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个同类不易,暗喜还来不及,怎可能自相残杀?
此时遇到大清的同行,我并未叫侍卫来抓人,而是想要提携他一下,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师傅是谁?”他说的话怎么和我说的一模一样?我蹙起了眉头。
“师傅就是师傅!他从来没告诉我他是谁。”
“那么,你叫什么?”这对师徒都这么奇怪,我对他们发生了兴趣。
“我?我叫赖痢头小三子!”他摸了摸头,笑得有些憨。我这才注意到他其实只不过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还带着这个年龄的男人常见的稚涩。
听了他的名字,我差点又喷了。这个名字,似乎多年前,某桃也用过。上次穿来,装小乞丐逛街,那次还遇到了那个冷冰冰让人摸不透的四阿哥。
生活很雷,事情很巧,我们很有猿粪!
只能这么说。
“那你师傅有没有说过偷儿找物的第三要义?”我问。
“第三要义?没有!师傅只说了两个要义!”他显然更加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好学:“第三要义是什么?”
第三要义是我的创新,或者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经验。“第三要义是:当最明显和地方和最不可能的地方‘碰巧’重合时,物品藏匿此处的可能性会成倍增加!”我“哗啦”一声拉开了迎门的墙壁上佳的一幅《虎啸山林图》,下面露出了石涛的那幅《秋意山水图》。
迎门之处的墙壁是最明显的地方,谁进门都会第一眼看见,而且,欲珍藏之画就这么大喇喇地挂在墙壁上,任谁都会觉得不可能。这个地方是最明显和最不可能的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