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勤勤道了一声谢,抱着孩子跟在一名船员小哥的身后,进了船舱。
等任勤勤走远了, 郭孝文才朝沈铎露出困惑之色:“这是你的新女友?你怎么也好这口?小姑娘成年了吧……”
“师哥胡扯什么呢?”沈铎眼角余光朝远处窈窕的背影扫了一眼,“那是我妹妹。”
*
任勤勤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成为了沈铎的新科妹妹。
一夜生死奔逃,搏浪击涛,直到换了衣服坐在餐桌前大口喝着豆浆、啃着油条的时候,任勤勤才终于感觉到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握着勺子的手一直细细颤抖,停不下来。
从祠堂遇袭开始,到获救之前,但凡有一步出了问题,她此刻都不可能安然坐在阳光明媚的舱房里吃早餐。
有多少人一生中会经历这样的冒险?
而人生的机遇又是如此奇妙。
自从任勤勤来到沈家后,就像爱丽丝踏入了奇境之中,又像是开启了一段纳尼亚式的传奇。她亲眼见识过了奢华绚烂,亲身经历过了凶险危机。
短短半年,任勤勤觉得自己经历过的事,学会的东西,比之前十八年里的都还多。
沈家大门的背后,通往一片过去的任勤勤不可能到访的海洋,一整片广阔天地正等着任勤勤这条小鱼遨游。
哄睡了弟弟后,任勤勤走到了舱房外的露台上。
新鲜的海风迎面而来,将少女还半湿的长发吹得飞扬起来。
此时日头渐高,海面的雾气渐渐被阳光驱散,苍茫无垠的大海露出了真容。
巨轮行驶得极稳,窗外海景又一成不变,如果不是听到脚下传来有节奏的浪花声,任勤勤几乎感觉不到船在移动。
手机跌坏了,没法使用。任勤勤心里惦记着还困在沈家老宅里的王英和惠姨,有些坐立难安。
沈铎却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只派了人传话,让任勤勤在屋里待着不要乱跑。任勤勤这个时候不敢不老实,一整日都没出门。除了伺候弟弟吃喝拉撒,就是坐在阳台上发呆。
船一路朝西北航行,追逐着落日,天空如一片巨大的蔷薇花园。
快要到用晚饭时,沈铎终于传来了消息,他派了一个人来,把任勤勤带到了轮船的指挥区。
一间不大的多媒体会议室里,沈铎和郭孝文正在等着任勤勤的到来。
沈铎已换了一身衣服,从头到脚一色黑,唯独面孔雪白,整个人的气势越发凌厉。
郭孝文倒很和气地朝任勤勤点头,指着椅子:“过来坐着吧。很快就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
屋里还有几名公务人士模样的男子,得了郭孝文的示意,关门关灯,开始操控电脑,墙壁上巨大的屏幕出现了画面。
晃动的镜头里出现了一栋暮色中的小洋楼,却不是任勤勤见过的沈家里的某一栋。片刻后,镜头转向一名劲装男子,看得出他身后还有数名和他一样的装备的人,正埋伏在小楼外的树丛中。
“开始行动。”郭孝文发令。
画面随即朝着小楼推进,镜头跟着这群人一齐前进,显然是配戴在人身上。
这群人训练有素,短短数秒内便冲到了小楼前,破窗破门,一拥而入。屋内人仓惶阻拦,刚冲上来就被放倒在地。
“啊——”画面里有女人尖叫。
任勤勤的心揪了起来。她听得出那是王英的声音。
救援的人立刻出声安抚,骚乱很快平息了下来。
画面又一阵剧烈晃动,片刻后,王英和惠姨终于出现在了镜头里。
两位女士除了有点惊慌外,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惠姨比王英还镇定几分,任勤勤听到她有条不紊地对救援人员说,“后面还有一位小伙子,脚受伤了有点不方便。你们去帮帮他。”
救援人员很快将瘸着腿的小杨给扶了出来。
一行人被飞速带离了小楼,塞进了一辆越野车里。
“先生,第一阶段行动完毕。”配戴摄像头的人用英语向网络的这边汇报,“接下来进行第二阶段。还有什么指示?”
“你们做得很好。”郭孝文沉稳道,“保持警惕,我的人会在约定地点和你们汇合。完毕。”
对方应下,画面中止了。
任勤勤长吁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里,鼻尖渗出细细的冷汗。悬了一整日的心,也终于落回到了原处。
郭孝文说:“我的人会直接把你这几位家人送回国。晚些时候你们就能和他们见面了。”
“谢谢师哥!”沈铎朝郭孝文郑重地点了点头,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想惊动地方上的人,只有借用你家的弟兄了。这个人情,我一定记在心里。”
“和我客气什么?”郭孝文一笑,“我们这样的人家,谁还没点这种破事?你这次也是大意了,这么简单的套路都能困住你。幸好你妹妹机警,你该多谢谢她的。”
任勤勤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来吧,先用晚饭。”郭孝文起身,“沈小姐也一起来。”
任勤勤一愣,笑着解释:“郭先生,我姓任。任我行的任。”
郭孝文的剑眉挑起,一指沈铎:“他说你是他妹妹,我就以为……”
这个亲认得猝不及防。任勤勤朝沈铎斜睨过去。
沈铎一脸漠然,谁也不搭理,双手抄裤袋里,大摇大摆地走了。
*
晚餐并不奢华,就在船员工作食堂里吃的。
海鲜用姜蒜清蒸好,直接用不锈钢盆子盛着端上来,堆成一座小山。
虽然沈家内乱还没有收拾清楚,但好歹人质全部安全救出了。众人心情舒畅,餐桌上的气氛十分轻松愉悦。
不说郭孝文平时就看着非常朴素踏实,连一贯爱臭讲究的沈铎也放下了架子,拿着个空啤酒瓶敲龙虾钳子,动作利索得很。
“来!我们兄弟俩喝两杯。”郭孝文提起半扎冰啤酒,徒手拧开盖子。
沈铎刚端起酒瓶,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哥哥,你悠着点哟。你一喝高了就要举办诗词大会的。”
任勤勤坐在旁边,用一根小刀挑出一条白嫩的螃蟹腿肉,丢进嘴里,一边砸吧着一边朝沈铎挑眉笑,可嘚瑟了。
“你弟弟呢?”沈铎问。
“恳恳吗?护士小姐姐帮我照顾着。”任勤勤说。
“你弟弟叫恳恳?沈恳?”郭孝文问。
“是小名儿。我给他起的。”任勤勤指着自己,“我叫勤勤,我弟弟不就叫恳恳么?”
郭孝文哈哈笑,觉得很有趣。
“勤后面不该是奋吗?”沈铎说。
任勤勤给了他一记白眼:“哥,你乐意人家张口就叫你阿奋(粪)呀?”
郭孝文笑得差点把酒喷了沈铎一脸。
沈铎并不想在师兄的船上开诗词大会,喝了两瓶啤酒就收手了。
郭孝文却是兴致极高,啤酒喝完喝干白,说这白葡萄酒最配海鲜。然后又嫌干白不够劲儿,换了剑南春。
喝到最后,一盆海鲜吃了个底朝天,郭孝文酩酊大醉,人格也完成了转换。他一手把沈铎捞过来,粗壮的胳膊搭在他肩上,从走肝转成了走心,开始絮絮叨叨。
“多多呀,师哥和你说句心底话……”
多多……
任勤勤的手一抖,剥好的虾跌进了酱料碟里。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沈铎此刻捂住他师哥的嘴已来不及了,一脸自暴自弃。
郭孝文长吁短叹:“多多,我心里也有个姑娘,就和你这个差不多大。”
“什么叫‘我这个’……”沈铎额角冒出了青筋。
“都一样聪明漂亮,像仙子精灵似的,看着她,眼睛就挪不开。”郭孝文牛高马大一名精壮的汉子,说起心爱的姑娘,两眼里霎时涌动着温柔的星光。
“她也是个金枝玉叶,什么都不缺。所以我才苦呀。我能给她什么?她们这样的小姑娘,仰慕我们其实是因为她们年纪小,见识少,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我们也不过占了点阅历上的便宜罢了。多多呀,我们讨她们青睐,并不是凭着真本事呀!”
沈多多师弟沉默着,给师兄剔着螃蟹肉,已是心如死灰。
郭孝文苦笑:“差距总会越来越大的。当下在一起快乐,可是她会长大。世界对她来说那么新奇有趣,我们这点套路很快就不够看了。到那时候,她要离开,我的心不得碎成沙……”
沈铎的手停了下来。
“你可不要低估了年轻小姑娘的魅力。”郭孝文极有感触的长叹,“她们一个二个,都是小魔女,是女阿修罗。我们这种男人,表面看着风光,心里其实长满了枯草。她丢来一点点火星,我们就能轰地烧起来。”
任勤勤倒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成熟有魅力的男士盛赞她们这些少女的魅力,不由得替整个群体感到受宠若惊。
而看郭孝文酒后吐真言,为情所困的样子实在辛苦,又有些替他难过。
“师哥,”沈铎说,“你既然怕没有将来,那就和她保持距离吧。”
“控制不住呀。”郭孝文握拳轻捶着胸口,“这里,已经烧起来了。你见过草原起火吗?知道那个势头吗?你只有看着自己烧,直到烧成一把灰……什么做不了……”
任勤勤越听越心酸,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Love the way you lie》给郭孝文伴奏了。
“郭大哥,我说两句可以吗?”任勤勤忍不住开了口,“你觉得小姑娘因为没见识才喜欢大叔,可喜欢就是喜欢,这份情本身总是真的,对吧?照你这么说,男生喜欢我们是因为我们年轻漂亮,我们也要担心将来老了丑了咋办呢。”
郭孝文还没醉到神智迷糊的地步,他认认真真地听任勤勤说话。
“感情是没道理的事,爱容貌爱灵魂或者爱钱,都是爱,不该有歧视链。能爱几天就爱几天,不爱了就好聚好散。人生就这么些日子,爱也是过一天,不爱也是过一天。到老了回头看,不后悔就行。”
沈铎静静地听任勤勤说完,才道:“你谈过多少恋爱,说什么大道理?”
“我看书多呀。”任勤勤抬起下巴,“理论先行,实践起来就不慌乱。都说人生是一条路,我却觉得人生应该是一株大树,分了很多枝桠,每根枝桠都是一种可能。所以,郭大哥。”
任勤勤朝郭孝文笑道:“烧就烧呗,怕什么!听说这世上,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爱过,从头到尾都是一块盐碱地,那才是真悲剧。你就算烧完了,春风吹又生,还是一块绿油油的大草原!”
虽然是男人都不大喜欢“绿油油”这个形容词,但是郭孝文还是被任勤勤狠狠地安慰和鼓励了。
他抹了一把脸,大掌拍了拍沈铎的背:“瞧,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小姑娘,聪慧通达,能不讨人喜欢吗?多多你好福气……”
“她是我妹!”沈铎已快没脾气了。
“没错!是你妹!”任勤勤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谄媚道,“我哥就刀子嘴,豆腐心,脸虽然臭,人却可香了。是不是,多多哥……”
沈铎忍无可忍,捏着任勤勤脖子后的软皮,把人拎了起来。
“走,动身了!把你的恳恳带上。”
“走去哪儿?”任勤勤问。
“当然是回家!”沈铎大步朝电梯走去,“你海鲜也吃了,还想赖在人家船上呀?”
任勤勤抱着小沈钧,随着沈铎来到了顶层。
夜空晴朗,宽大的平台上停着一架银蓝色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已飞速旋转,卷起猎猎海风,吹得人几乎站不住。
万里无波的海面上,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光华撒满人间。
“啊!海上生明月!”任勤勤有感而发,而后问沈铎,“多多哥,请说出这首诗的下一句。”
沈铎凉飕飕的眼珠盯着任勤勤,抑扬顿挫地说出了三个字。
“别找打!”
说完把人拎着丢上了直升飞机,自己也跳了上去。
“师哥,今日多谢。后会有期!”
“郭大哥再见!”
郭孝文带着醉意倚在墙边,挥了挥手。
机舱门关闭,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呼啸着朝着远方的口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掌声欢迎郭二同学出场。
看过《绽放》的朋友都应该清楚他口中提到的那个小仙女是谁吧?哈哈哈!
本文里对郭二和敏真的年龄做了点调整,让他们相差的年纪没那么大。
☆、第 32 章
直升飞机在海与空的昏暗之中飞行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久到任勤勤几乎觉得陷入了梦境时,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光。
一座灯火喧嚣的城市就在前方。
他们挣脱了梦魇的黑暗, 投向现实光明的怀抱。
任勤勤揉着眼睛, 把脑袋从沈铎的肩头抬起来, 过了片刻才惊觉怀中空空。
“恳恳……”
小恳恳正躺在沈铎的臂弯里,睡得香甜。
“抱好了。”沈铎把孩子塞回他姐姐怀里,“不愧是姐弟, 这么吵的直升飞机上都能说睡就睡。”
直升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码头的一处停机坪上。任勤勤抱着弟弟,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跳了下来。
沈家的员工一脸热泪盈眶地迎接过来,见到沈铎完好无损,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主君无事,而且看样子很有准备大战一场的毅力,他们也就不用操心改换门庭、受人排挤的事,可以继续安心效忠。
沈铎并没有下机,他手扶在舱门边,探出半个身子,黑发被狂风卷着,英俊的面孔在头顶机舱灯光的照射下阴影浓重, 冷峻肃煞。
“英姐和惠姨在海关里等着你了。”沈铎对任勤勤说,“你跟着工作人员走,他们会带你去办通关手续的。”
任勤勤知道他不会和自己一路回宜园了。
也是。
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群宗族竟然联手想要趁着皇帝微服私访,把他打包送进精神病院。这桩政变,捅出去就是热搜头条。
沈铎侥幸逃脱上岸,接下来就该轮到他施展真正的降龙十八掌。不把那些个逆臣贼子揍得个跪下来磕头叫爷爷, 他把“狂人”两个字做成生鱼片蘸芥末吞了。
任勤勤在风中朝沈铎大声道:“你自己当心点。”
多余的话也不用说。沈铎看似轻狂孤傲,但是做事一直很有分寸,至少不用她任勤勤去叮嘱。
沈铎略一点头,舱门合上,直升飞机卷着一道劲风再度起飞,像一个复仇天使,朝着城市中央的高楼群而去。
任勤勤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办好了通关手续,过了海关。
她这次除了怀里的弟弟,可算是空着手逃回来的。行李护照,寒假作业,连沈铎送的压岁钱大金条都落在南洋沈家了。想起来肉就疼得紧。
多好的金条,都还没捂热乎呢,就不归自己了。
出了海关,王英哭着扑了过来,一把将一双儿女抱住。
“哎,没事啦!”任勤勤腾出一只手拍着母亲的背,“有惊无险,其实挺顺利的。别把弟弟也弄哭了,难哄。”
王英把儿子抱了过去,又把女儿搂在臂弯里不肯撒手,一脸余悸未定。
“那些混账没有欺负你吧?你们出海有没有遇到危险?我后来想到让你一个女孩子带着弟弟跑也后悔,就怕你抱着他跑不快,又被抓回来了……”
任勤勤不住安慰着,心里暖融融的。之前所有的酸楚和不平,都随着母亲紧拽着她的手,还有无休止的唠叨而烟消云散了。
“勤勤这次立了头功了。”惠姨也笑着走过来,把任勤勤搂在怀里用力抱了一下,“要是没有你,这事还不知道会发展得多麻烦。”
“我还真没帮什么忙。”任勤勤腆着脸说,“后面全都是沈先生自己的功劳,打架、开船,全都是他。”
“要没你,他一开始就没法脱困呀。”惠姨肯定道,“我就知道你是我们沈家的福星。”
回宜园的路上,王英还一直惴惴不安,追问着过去一日一夜里发生的事。
任勤勤把沈家内部狗血恩仇的剧情略过,捡着逃亡的大事件说了一番。
“郭家呀。”惠姨感叹,“那可是顶级的豪门,和我们家也是世交了。早年小铎跑航线的时候,也跟着他们的船跑过,和他们家二少一同拜了个师父学咏春拳。这次也多亏了他出手相助,你们俩才能化险为夷。”
难怪沈铎不出手时看着像软脚鸡,一出手就能打得满场人跪下来喊爹。人果真不可貌相。
任勤勤也直夸郭孝文:“那位郭二少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又沉稳又亲切,人可好了。”
惠姨笑个不停:“你是没见过他年少时候是什么样,简直是个徒手能拆房子的熊孩子!他大哥看不过去,将他丢去南美历练了好几年,整个人才脱胎换骨。”
等回到了宜园,腿子活蹦乱跳地扑过来,在任勤勤的脸上好一阵狂舔。
任勤勤抱着狗,呼吸着宜园特有的青草芬芳,环视着四周熟悉的景色,有一种大梦一场终于醒来的感觉。
还是祖国的世事才静好。
现实中的世界如一副静止的画儿。宜园依旧那么幽静、缓慢、与世隔绝。课本摆放在书桌上,还是出门时翻开的那一页。
任勤勤重新弄了个手机,登录上社交软件一看,朋友们甚至没有给她发什么短信过来。
寒假还在继续。在朋友们的世界里,时间只过了一天一夜,不过三餐一眠而已。
可任勤勤的人生却已起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想到二十四小时前,自己和沈铎正在狂风巨浪中艰难求生,任勤勤更有一种也许自己此刻是在做梦的错觉。
也许他们已经丧生大海。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不知真相的亡魂构建出来的幻象。
夜里,任勤勤梦到自己飘飘荡荡地往海底沉去,身下漆黑无边,万丈深渊。她望着上方越来越淡的光,孤寂和恐惧笼罩着全身……
惊醒时,她大口呼吸,出了一身细汗。
睡意全被吓跑了,任勤勤起床下了楼,热了一杯牛奶,坐在中岛台边慢吞吞地喝着,给自己压惊。
走廊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惠姨走了出来。
“把您吵醒了?”任勤勤急忙起身,拉出一张高脚凳给惠姨坐。
“做噩梦啦?”惠姨一看少女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被之前的事吓着了吧?”
任勤勤讪笑:“后怕。我反应迟钝,现在才缓过劲儿。又觉得太不真实了,像演电影似的。现在有点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
“都是现实。你没做梦。”惠姨摸了摸任勤勤的头发,“你放心,沈家也不是隔三差五就这样大闹的。至少我在沈家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碰到。权力交替的时候,家族里有些动荡是难免的,但都没想到这次长房那边会这么不择手段。”
任勤勤心想我才是真傻真天真。在富足太平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长大,全然没想过暴力夺权事件会真的在现实中上演。
而这一场祸的导火索,大概从很早前,沈老先生取代兄长成为集团主席时起就已埋下。
沈铎的清理门户之举将其点燃,终于炸了个杠上开花。
任勤勤沉默了片刻,说:“有个事,我听了后心里一直不舒服,觉得您也应该知道的好。沈先生的大堂兄当时说,这个事也有蒋家人参与。蒋女士是同意了的。沈先生听了后……挺难过的。”
惠姨脸色微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沈蒋两家,也是孽缘。如果不是因为母子是天性,也不会当断不断地拉扯了这么多年。”
任勤勤感觉得出,惠姨很不喜欢蒋宜这个前女主人,全看在沈铎的面子上对蒋宜客气。
“沈家人还对小铎说了什么?”惠姨一副准备搜集实锤,将来拿着这些去找对方算总账的势头。
任勤勤迟疑了片刻,低声说:“沈家人骂了沈铎很多话,说他……说他害死了亲妹妹,才被他亲妈讨厌的……”
惠姨幽幽一声冷笑:“就知道他们要拿这个事来做文章!”
任勤勤说:“后来沈铎自己也和我说,这事是真的……但是我听他口气,像是在赌气,就也没有多问。”
惠姨望着任勤勤的目光说不出的慈爱。
“你妈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玲珑脑袋的?”
任勤勤讪笑:“我这样的小草根儿,别的功夫不够,见风使舵总能管足的。”
惠姨一声长叹,饱含着担忧,确实比蒋宜那位高冷贵妇更像一个沈铎需要的慈母。
“小铎都这么说了,那我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知道了,心里也有个数。首先我要说,小铎他没害死他妹妹,别听他们瞎胡扯!”
“哎!”任勤勤立刻清脆地应了一声,“我当时听他们说话那口气,就知道这个事肯定有内情。沈铎再怎么也不会作出这种事来的。”
惠姨点了点头,挽了一下耳边花白的头发:“可这事,确实给这孩子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他的性格也因此大变。快二十年啦,那时候小铎才五岁多……”
蒋宜和沈含章办完了离婚手续的时候,沈铎才半岁,还没断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