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然这次寄来的是洋丁香。
妈妈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思乡。”
妈妈沉默半晌,“他现在哪里?”
“在戏剧学院得到旁听席,他们似乎会去巴黎加尼叶歌剧院。”
“还好经济可以保证,不然这样游学不容易。”
“他在信上说他也会抽空打工,了解人文风俗。”
妈妈看了看照片,问:“旁边这拉丁美女是谁?”
“他同学。”
“你小心点。”
我笑,“缘分自有天定。”
他是飘零在大洋彼岸的一株小草,我是守侯在海的这头一掊黑土。
敏儿来约我:“我堂哥过生日,有个派对,出来玩吧。”
我习惯性地推脱说:“不了,又不认识,怎么好跑去白吃白喝的。”
她在那么头笑,“陌生客人绝对不止你一个。”
妈妈在旁边听出大概,立刻说:“去!干吗不去?”
“好!好!”我只得改口,“我去。”
可我万万没想到,乔敏儿这堂哥居然是庄朴园的邻居。
我留意到庄家亮着灯,似乎是主人回来了。
敏儿气鼓鼓跑过来,“我堂哥那家伙,说好了介绍你们认识的,结果我堂姐请他吃饭,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倒并不在乎,我说:“这里吃的东西那么多,我可以自便。”
派对上都是年轻人,音乐声震耳欲聋。就是这样,也没见邻居庄家人前来投诉。
我已经不习惯听那种轰炸机般的音乐,逃到化妆间。那里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正在补妆,说到了什么事,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我听到一个女孩子说:“我托小叔打听,才知道唐彬那天早早就退场了,说是拍戏太辛苦。他那个经济人满脑肥肠的样子,很讨厌,大声叱呵我们这些影迷。”
旁的女孩说:“说起来,泰然对影迷倒是没话说。”
“唉,他都已经残疾引退了,还提他做什么?”
“你们说,网上传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唐彬的影迷说泰然以前在剧组里装大腕,挑剔他演的戏。杨亦敏不在的时候,就和别的漂亮的工作人员打情骂俏。”
“据说泰然出道前在声色场所混过。”
“还有,还有!他经济人常对他做出猥琐的动作,他还笑眯眯地不拒绝。真是为了出名什么都不顾了。”
“那个老女人?”
“他同经济人交往是真是假?”
“他经济人在记者会上否定了一切传闻,却没回答那个是否交往的问题。”
“嘿嘿,泰然这样的年轻小生,最容易有恋姐情结。”
“是恋母吧!”
女孩子们哄然大笑,拉拉扯扯地离开了化妆间。
我这才从背对她们的沙发上站起来。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我出去拎起手袋,悄悄离开了这座热闹的房子。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已经睡下。整个小区一片寂静,我耳朵微有些耳鸣,仿佛何处还响着那激烈的音乐声。
我按着泰然给的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的英语有着浓重的法语腔,我花了一番力气才听清楚他是说泰然不在。
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晚上吧。教授请他吃饭。要留口信吗?”
“不,不。”我说。那些话岂是简短的口信说得完的?
吃的什么,睡得如何?有什么有趣的小细节,还有,梦里是否梦到我?
问题实在太多,归结一句不过是我想他。这样的情话怎么可能对那个陌生男孩说?
叹了口气,终于睡下。
第二天,敏儿打来电话,张口就抱怨我:“你昨天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表哥后来回来了,我想介绍你们,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后来是管家说你一早就走了。”
我忙不迭道歉。
这个女孩子,父母都是教育界名人,有个堂哥还那么有钱。她也这么天真善良又热心。
表姐夫妇把孩子送了过来。孩子一直在哭,两个人面色不佳,仿佛发生过龌龊。
妈妈问:“你们怎么啦?”
表姐忿忿道:“这个人,上司请吃饭也不先告诉我,我大学同学今天结婚,我怎么走得脱?”她转过去骂丈夫,“真是做事不动脑子!”
表姐夫反驳:“你也没早说你要去吃喜酒!”
“我早就在你耳边重复无数次了,是你根本就没去听我在说什么!”表姐转来对我说,“小莲你看好了,男人都这样。结婚前把你的话当金科玉律,结了婚就当你说话在放屁!”
我听着觉得有趣无比,想笑又不敢,便说:“要不这样,反正我没事,我陪姐夫去好了。”
表姐顿时两眼放光,拉住我的手。我看她笑容诡异,忽然隐隐觉得不妙。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34章
表姐夫带我到了市中心一家气氛很好的西餐厅。一点也不出我所料,靠窗的四人桌。
我笑,“姐夫,让上司单独请,最近升了吗?”
表姐夫是老实人,立刻窘迫地假装咳嗽。
也是,难为他们一片苦心了。
我们坐了下来,我对面的位子是空着的。
那个人没让我们多等。很快,有个穿着深灰西装的男子给侍者带了过来。
表姐夫立刻站了起来,招呼他坐下。我好奇地抬头打量他,他也正低头看我,似乎微微吃了一惊,手一下打翻了一支高脚杯。
这个人。
表姐夫给我们做介绍:“这是我小姨子木莲,这是乔总监。”
他对我伸出手,“我叫乔敏白。原来你叫木莲啊。”
难不成他认识我?
他耐心提醒我:“你忘了,去年,在第三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我的记忆瞬间活跃起来起来。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是那天及时出来帮我脱困,扶我一把的那个人。
“哎呀!”我失声叫。
“想起来了?”他看笑了。
“真是巧啊!”我感慨,“这顿让我来请,定要感谢你的。”
乔敏白笑道:“请也不急着这一顿,还有下次嘛。”
三下五除二就定往后的约会。
表姐夫功成身退,站了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聊。”
这通电话势必打上半个时辰。
乔敏白对我说:“对了,你认识乔敏儿吧?我老听她提起你,起码有三十次。”
我点头笑,“我推测出来了,你们果真是亲戚。”
“世界真小不是?”他笑。
“那今天的见面有什么玄机?”
“哦,你表姐夫升做我的助理,我本是请他们夫妇来吃一顿庆祝的。”
哎呀!我是真的误会了。我微红了脸。
我问:“那天你怎么那么晚还在停车场?我一直以为你是医生。”
“我姐姐刚好在那天生产,我做了舅舅,激动欣喜,故在医院逗留到很晚。你呢?”
我闪避地说:“因为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
“对方事后还有骚扰吗?”
“没有了,谢谢关心。”
他眼神闪烁一下,没有继续追问,扬手叫侍者上菜。
这半年来我的食量下降了很多,多半和情绪有关。可是今天我遇了恩人,心情难得轻松一日,胃口大开。牛排一送上来,我手里的刀叉立刻开动。
乔敏白自己吃得很少,大半时间都静静看我。
侍者又端上来圣代,我欢呼一声,挖了一调羹往嘴里送。
见到此景,乔君笑起来:“我最爱看女孩子这样吃东西。世界上多少人吃不饱饭,偏偏有些女人还要节食。”
我自觉有些失态,拿纸巾抹嘴。
他说:“你变化有些大,好像瘦了很多。”
“有这么明显?”我低头看看,“难怪妈妈老劝我不停吃。”
“工作忙?”
“我在放假。”我说,“你呢,听说是个设计师。”
“我是个高级裁缝。我在国外学的服装设计,在姐夫公司里帮忙。”他说,“我和姐姐合开了一家小小服装店,我时常会把作品拿去寄卖。”
我对他的专业有浓厚兴趣,问:“都是些什么类型的衣服?”
“休闲时装,偶尔为朋友设计晚礼服。”
“店名呢?”
“辛德瑞拉。”
“啊,灰姑娘。”我双手合十,“原来是阁下是那位好心的仙女,失敬失敬!”
他呵呵笑起来。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注意到别桌有女客往我们这里打量。
那天他送我回家。我没有邀请他上去,他便目送我走进楼里。
进了家门,妈妈问我:“怎么不请人家上来?”
“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
“你们才不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表姐夫早就打过小报告。
“觉得人怎么样?”妈妈又问。
“相貌堂堂,高学历、高收入,人也不错。”我说老实话。
妈妈点头。她觉得满意,因为乔敏白符合大多岳母择婿标准,当然也符合她的。她并非不喜欢泰然,她一直认为泰然是个刻苦能干的孩子,但是就像我们不会拿洗衣粉洗头发一样,泰然可以做个好演员,但未必能做个好丈夫。
我没有干扰妈妈的幻想和快乐,我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从来不知道思念会如此消耗体力,仿佛半个灵魂已经跟着泰然飘洋越海而去,剩下的不堪生活负重。
此刻的泰然,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敏儿来找我,她很高兴的样子,问:“你终于见到了我堂哥了?我哥人很不错吧?他和我说了好多,说他自去年见一面后,就没忘过你。”
唉,这动人情话怎么偏偏从堂妹嘴里说出来,敏儿好生不识好歹。
我一时诗性大发,感叹:“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敏儿跳起来,“胡说!”
“真的。”我说,“我男友在留学中。”
“你爱他?”她又好奇。
我白她一眼。
“可怜的老哥,还没开始就要失恋。”她喃喃坐下来,“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说,“也许累了就回来。”
她也白我一眼,“现在少鲜有女人像你这么笨的了。你就不想他?”
“怎么不想?心似浮云,身如飞絮,气若游丝。”我苦笑。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天气转凉时,泰然的包裹又寄到了。
这次连妈妈都很好奇,催促我快点打开,“这次不知道会送什么花?”
那是一束白色野荨麻。
相爱。
我哽咽,把脸埋进花束里。
我打通泰然的电话。我问:“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招的?”
“泰安曾用来向他小女朋友示爱,我从那时就开始留意了。”他笑嘻嘻。
熟悉亲切的声音让我眼睛发热。
“你今年冬天可会回来?”
他却说:“不如你来?你可以跟着我们走遍欧洲的剧院,赶每一场演出。”
“别!我没那力气。”
“可我想你。”他声音充满诱惑,“夜晚总是梦到拥抱你,醒来臂弯里却是空的。”
我听得一边耳朵滚烫,却很受用,浑身贴烫,舒服无比。
“你那里总有美女。”
“可我无法忘怀八国联军的种种罪行。”
我大笑。
“学到了东西了?”
“如醍醐灌顶,将终生受用。你呢?”
“我跟人学服装设计呢。”
“谁?是谁?”他真够敏锐的。
“一个年轻有为的设计师。”
“男人?”
“啊哈。”我笑。
他沉默片刻,说:“我回来过春节!”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回来成。临时有演出,他幸运地被选中,担当一个重要角色。
这次是我买了甘菊给他寄去。
敏儿嘲笑我:“这是什么意思?不畏艰苦?你怎么知道他是有工作还是因为有新欢?”
我和她堂哥发展不顺,她受打击不小。他们兄妹真是友爱。
我也没停止求知。我现在正式拜师乔敏白座下,跟他学习服装设计。
他开玩笑道:“你也该学你男友,跑到国外某所设计学院里学一门技巧。”
“不是没想过。但是我要陪我妈,我并是缺这一门技巧就要挨穷的。”
“他真是个幸运的小子。”他忽然说。
我问:“你呢?你这么优秀,怎么突然就跑来喜欢我?”
“我不是突然跑来喜欢你的。”他更正,“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可惜我来迟一步,已经有王子接走了公主。”
他这人热情奔放,风趣直率,这样对着女生说情话,脸不红气不喘。
“记得那天,你遭遇到那样的侮辱,整个人狼狈不堪,可是眼睛里一点怨恨都没有,只有无奈和哀伤。你站起来就急着离开,我连把外套披在你肩上的机会都没有。”
我大笑,“英雄情结啊。”
乔敏白声音转低,“那阵子你一定非常不好过。”
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那怎么能用简单的一句不好过来概括?
他又说:“看!就这样!我爱煞你陷入沉思时的淡淡忧愁。”
我终于脸红。
乔家人终于知道了我的存在。乔敏白的姐姐乔敏兰说:“木小姐可能干了,我特喜欢她设计的这款春装,领口这么衬显胸部,推出后肯定很受年轻女性欢迎。”
她决定采用我的设计,甚至想把我签下。
乔家二老要请我去吃饭,我哭笑不得,抓抓乔敏白问:“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怎么要见我?”
乔敏白对我挤挤眼睛,“都说烈女怕缠郎。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在泰某人回国前把你缠到手。”
我的天。
我打电话问泰然:“你什么时候回来?”
泰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才睡醒。他说:“亲爱的,我走不开啊。我说过,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他就一点也不担心我红杏出墙。
“你再不回来,就怕来不及了?”
“怎么了?莫非你娘已经将你许配给了马家?”
我娘还真的有这个意思。
她说:“门当户对,近在咫尺。”完了补充一句,“我害怕女儿被女婿的影迷泼硫酸。”
她一点也不逼我,却尽所能的暗示,采用心理战术。比如只有乔敏白送她的药酒才能治好她的关节痛。我就不明白,不过换个瓶子,这药的效果怎么会变那么大?
泰然来信,说他现在正住在康桥畔。他向我细细描述那里的一花一草,描述他一天生活的全部。我从信纸上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已经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年轻男子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大学生们混在一起,在街边喝着浮着泡沫的咖啡。美丽性感的女郎经过,对他投去挑逗的一瞥。
不知不觉,他已离开有一年。
现在的他是否还会在夜晚梦到拥抱我?
我却常常梦到和他缱绻缠绵,醒来后满脸通红。
这只鹰展开翅膀自由翱翔习惯了,何时才会收起双翼回到我身边?
[估计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完结了,请大家留意哦。而后会有不计在出版里的短篇。另外今天是我专栏成立一周年庆。呵呵~~~]
第35章
泰安忽然打来电话,问我最近看了娱乐报了吗?
自从泰然走后,我就几乎没关心过娱乐圈的是非。我问:“这次又是谁?”
“是唐彬!”
我冷笑:“那个败类又说了什么泰然的坏话了?”
“不!不!”泰安急忙说,“他和经济人因财拆伙,对方因为觉得钱少了,抖出他不少事!莲姐你快去看,真他娘的精彩!”
我丢下电话就冲去买来了这周内的所有娱乐报纸。
乖乖,果真来了个真心话大告白。唐彬欲换经济人,并指责原来的经济人有贪污。对方一怒之下招开记者会,将他的陈年丑事全部抖了出来,臭不可闻。
恩爱夫妻都会为财绝,更何况合作伙伴呢?
为了巴结白德光,同女友分手转身投向白小姐的温柔乡;贿赂评委;打压新人;刁钻工作人员;同影迷发生暧昧关系;吸食迷幻药物……
报纸专门找了一张唐彬的剧照登上来,他在那部电影里演一个越狱囚犯。
我把报纸丢在一边。妈妈捡了起来看。
“他也终于有今天。”妈妈冷哼。
“谁知道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自从泰然被那番中伤后,我对所谓娱乐媒体失去了全部的信任。
妈妈不以为然,“我倒宁愿相信条条都是真的。”
“风水轮流转啊。”我伸个懒腰,转去打电话,把这条八卦告诉泰然。
乔敏白找上门来。妈妈一见他,脸上笑开了花,给他泡茶。
我白他一眼,“你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喝茶了的?”
“别这样!”他嬉皮笑脸,“阿姨待我很好呢。”
“你给她太多好处。”
“我们不说这个。我把上个月的销售记录拿来了,你设计的套装卖得极好。不少人问这个设计师是否还会设计夏装。”
我这才高兴起来。
“敏兰和我都很看好你,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什么?”我瞪大眼睛。
他一脸温柔,“我最爱你脸上孩子般的表情。”
这个二百五,老不正经,时不时就要调戏良家妇女。
我切入重点,问:“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入伙?”
“不是我们,是你们。”他说,“我打算出来单干,你可以将我取而代之。敏兰那么赏识你,你也喜欢她。”
我轻唤一声,“这是多大一笔投入。”
他轻声说:“若是我把我名下的股份转一半给你,你再自己加点。”
我笑起来,“你知道我不可能收的。”
“当作是聘礼呢?”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我拿乔,“那又未免太少了点。”
他埋下头,双手不住揉头发。
乔公子的店开张,名字叫“花样年华”,设计的衣服专门面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
我终于做了“辛德瑞拉”的半个老板娘,和乔敏兰一起,带着厚礼去祝贺。
我人还没踏进那家店里,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宛如天籁。乔敏兰脸色一变,不安地看我一眼。
店里前来祝贺的客人不少,有几个打扮得仙子一般的少女正将乔敏白团团围住,那活泼爽朗的笑声正是从他们中传出来的。
敏兰解释说:“那都是模特。”
唉,老好人敏兰,真是二十四孝的姐姐。我握握她的手,走去一边找饮料喝。
乔敏白养尊处优,人也善良热情,但终究失于轻浮。再有三五载他才有可能安定下来,谁在这之前跟了他,注定要整天提心吊胆,防着丈夫出轨。
我与其再去调教一个男人,不如守着已经调教好的男人。
乔敏白抽身过来,“怎么样?”
“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对他举杯子。
“要是你愿意,也可以做这里的老板娘。”
“烈女不事二夫。”
他没好气,“你真是蠢女人。我从来没见到现在还有女人愿意做王宝钏的!”
我笑,拍拍他的肩膀,“老乔,你条件那么优越,还可以再风流五年,何必贪图一时新鲜?回头看看,那里全都是等着你的女孩子,我是不可能跟你半夜在环城公路上开飞车,或是在花前月下跳舞直到拂晓的。我的花样年华已经过去了,那些日子里我已经同别人把浪漫的事都经历过了一遍。现在我的心已经非常宁静了,你的诱惑对我起不了作用。你不是来迟一步,你是慢我一拍。”
他听我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理解了我的意思,脸上一片愁云。他不平道:“你这样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
我嘻嘻笑,“到了那天,我会拉铃响警,全球招标。”
“失去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绝对的,人老珠黄时我会对牢白海棠泣血,把你名字写在天空中。”我不住点头。
“他哪里适合做个丈夫?”
“喂!”我叫,“我没说要嫁他?”
“不结婚?”
“唉,现在谈这个问题还太早了,我没计划那么远。我活这么多年,从没好好谈过恋爱,不想那么快就上升到柴米油盐上去。”
“那我换个问法。他哪里好?”
我惊异而笑,“这是世界上最笨的问题。我爱他,自然觉得他无一不好!”
乔敏白的助理走过来说:“乔先生,《风华》的记者来采访。”
那个女记者颇为眼熟。是她,成熟了许多,自信美丽。她是唐彬最初的那个女友。
原来她是《风华》旗下的老记,她的服装评论我拜读过多篇。当年那个温顺地跟在唐彬身后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在了。
她没认出我,直接和乔敏白进了办公室进行采访。
没出几日,唐彬的前女友站了出来,指责唐彬当年为追求白德光之女,对她始乱终弃,甚至逼她堕胎。
众人哗然。
唐彬急忙召开记者会,大力为自己澄清。
到场记者里有不少女记者,发问咄咄逼人,让他招架不住,一头一脸大汗,连声呼喊误会!
记者却步步紧逼。
“你最初说某小姐是诬陷你,刚才又改口你们是和平分手,你不知道她有孕。到底哪句是真的?”
“你前经纪人说你有授意他故意散布诽谤泰然和其他几个对手的谣言,可是真的?”
“你是否服用违禁药物?”
“泰然在一年前被人殴打险些致残,是否和你有关?”
我关了电视。实在是看不下去。翻来覆去不过是个扯皮,越扯越夸张。再下去,他们会问他是否蓄意抬高物价,或是阻碍中东和平进程。
他唐彬不过是个二流演员,因为长久不得志,故使用卑鄙手段来竞争。
敏儿接过遥控器,打开来继续看,边说:“我当初就讨厌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奶油一块还装什么性格小生。呕死了!”
“都是传媒的牺牲品。”
她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见高捧见低踩。”
“唐彬倒霉了,泰然才可以东山再起啊。”
我讥讽地笑,“小笨蛋,天下男星岂止我们这两家。”
她拉我的手使劲摇,“快把他叫回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们俩都吓一跳。
打电话来的居然是庄朴园。居然是他。我有一年多都没和他联络,几乎忘他的声音。
他问我:“看了新闻了吗?”
我说:“看了个大概。”
“就知道。”他说,“现在有空吗,我有事要和你谈,关于泰然的。”
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我梳了梳头就跑下楼。
他一个人开车来的。那么久没见,他变化有些大,微微胖了些,穿着也比以前随便,感觉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灵肉都为之放松下来。
他像个长辈一样笑着问候我:“啊呀,你更瘦了!你上司克扣你口粮吗?”
“我早单干啦。”我也笑,“我做了老板娘,自己做卖衣服。”
他很感兴趣,问:“哪家店,我介绍太太去照顾你生意。”
我把名片递上。
他忽然说:“我现在的太太,姓许。”
现在的太太?
我瞠目结舌。
“我前妻在旅行徒中遇到大学时的同学,对方在学生时代就暗恋她,现在妻子去世两年,正单身一人。两个人很快旧情复炽,她便主动下堂求去。孩子现在给姥姥带。”
“这许女士,是你那位助理?”
“她跟我那么久,照顾我起居,忽然发现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庄朴园自嘲地笑笑,“老夫聊发少年狂。”
我立刻接受这条新闻,忙不迭恭喜他们。
庄朴园问:“泰然还在国外?你也放心啊?”
我在手里捏了一把汗,“不放心也得放心。”
“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他也该回来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早就沧海桑田了。”我探听他的意思。
果然,庄朴园笑笑,说:“该是叫他回来收复失地的时候了。”
豪气干云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来,我的心海顿时掀起万丈波涛。
“去,告诉他,我对他父亲的那个剧本没有失去兴趣。”庄朴园摆出了运筹帷幄的老板架子,“他若是没对自己失去信心,就干一番事业出来看看!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我不由有几分哽咽,“庄先生,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好?”
“因为我和你投缘。”他笑着,摸摸我的鬓角,“我总有种错觉,仿佛你是当年那个女学生没有长大。我看你拼搏得这么辛苦,不自觉想要拉你一把。”
“她究竟过得怎么样?”
庄有几分晦涩,“事实上是。她离开祖国到国外发展事业,她天资聪慧又勤奋努力,事业蒸蒸日上。后来,她成了行业里的名人。再后来,我同她因为业务而有了来往,接触之下,才知道一直未婚的她的内心是多么孤单寂寞。”
我侧然。
“所以,把泰然叫回来吧。”他拍了拍我。
连妈妈都看出兆头,问我:“泰然该回来了吧?我听他妈妈说,不少影迷已经找上门去,追问他的下落。”
还有导演和制片人找到我呢。当初避我们如避大麻风似的,现在又看到有捞头,纷纷掉转回头来。
我拨了越洋电话找他。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来,那个人问清了我的身份,说:“泰然出门了。”
这个时候,他们那里该是晚上十点过了。
我问:“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地方不知道,不过他说是去见他女朋友了。”
我过了三秒才听明白他的意思,“女朋友?”
那人补充:“没明白?女朋友,情人。懂了吗?”
“他说他去见女朋友?”我提高音量。
那人听出不对劲,反过来问我:“你是谁?你是他什么人?你……”
我狠狠挂上电话。
妈妈探头出来,问:“什么事?声音那么大。”
我揉着眉头说:“没事。”
“一定是有事。”妈妈说,“泰然怎么了?”
“妈!”我制止道,“别问那么多,好吗?”
妈妈注视我,却没再问了。
[今晚发表完结章]
完结篇
脑子里乱哄哄好久,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有点像被割了一刀,最初的瞬间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是看着皮肉翻开,血流出来,白骨显露。
我的神经一直略有些迟钝,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妈妈推推我,“……”
“什么?”我茫然地看她。
“泰萍的电话。”妈妈把话筒递给我,一脸怜悯。她怕是猜出了七分。
我接过话筒喂了一声。
泰萍似乎很开心,“莲姐,明天要不要来吃饭”
我淡淡道:“无事献什么殷情?”
泰萍的笑声像小鸽子,“才不是呢!是泰安,他要订婚了。”
“他?和谁?”我这才算清楚,这两个孩子现在也不小了,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哎呀,是宋嘉宁啊,这么多年就她一个!”泰萍笑我记性不好。
是,这么多年,只得她一个。
“对了,嘉宁要我求你件事。她电视台的领导打算让她来主持新的清谈节目,叫做‘星之海洋’。她希望第一个能采访大哥。”
我说:“这种事问你大哥比较合适,他来做决定。”
妈妈进来问我:“你今天还吃饭吗?”
我对我娘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哪里是人,她早就修炼成精!我匍匐在床对她膜拜,“是,我什么都不想吃。不过你可以照往常一样在微波炉里放点剩菜,我半夜起来会去吃。”
妈妈得意得笑,“就你那小样。”
你女儿哪有小样,你女儿是个傻大姐。
我躺在床上。我在想,也许我不该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我该对他信任。洋鬼子见女生追他,便误会他们在交往,口无遮拦不负责任。我会错意是我苯。
我又想,他若真的背着我吊膀子,我又该如何应对?
是手刃负心郎,还是怒沉百宝箱?
也许我不该这么快拒绝乔敏白,他在这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妈妈忽然推门进来,说:“我睡了,今天没剩菜,你要饿了自己煮面。”
我苦笑。
亲生老娘尚且如此落井下石。
她又补充一句:“男人变心好比食物变质,赶紧丢掉才是。”
我拿被子埋住头呻吟。
泰然,你若生异心,给我当心点!
浑噩中,做了无数个梦。一下听到楼上的人走动的声音,一下又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声。
我掀开被子大声喊:“妈,把声音关小点!”
妈妈置若罔闻,外面还是声音震天。
我气急败坏,跳下床冲出去。可是客厅里并没有人。
天已经大亮,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忽然屏幕上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一帮记者在机场门口将泰然围住。
他瘦了些,黑了许多,笑容里充满着自信。
他们问了些什么,他又答了些什么,我都没听清。我看到他身后站着正是杨亦敏。
这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
泰然正站在门外。高高大大,把光线都遮去大半。
我一笑,泪却流了下来。我说:“你可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对我笑。
我说:“我都看了新闻了。”
他沉默半晌,“都看到了?”
我后退一步,点点头。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说:“她追着我出的国,一路都陪着我。”
我心口一阵剧痛,像给人重重捶了一拳,弯下腰,泪流不止。
当初是谁独自对着我低声细语:“爱,你永远是我头顶的一颗明星。”
铃声大声响了起来。过了好久都没人去应,按铃的人也是耐心持久,不肯停下来。
我掀开被子大声喊:“妈,去开个门吧!”
妈妈置若罔闻,外面还是声音震天。
我气急败坏,跳下床冲出去,一脸凶神恶煞地拉开大门。
泰然正站在门外。半人高的行李堆在他的身后,把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倒退了一步。
这到底哪个才是梦?
那个人已经展开手臂,扑上来将我抱了个满怀。我闻到了风尘的味道。
慢慢的,我恢复了理智。我一把将这个家伙推开。
“怎么了?”他一脸惊讶,“见到我不高兴?”
“不!”我狠狠道,“我娘已经将我许配给了马家,你来迟一步,请回吧。”
“木莲。”他露出哀求的神色,“那不过是个玩笑。”
我一字一顿道:“泰然,你玩我!”
害我为他牵肠挂肚一年,居然如此回报我。他真是跟着洋人学长进了,太岁头上也动土。
我居然为他做了那么荒唐的梦,梦里还那般悲切的痛苦。直到现在,我都还为那情景心悸不已。
简直害我折寿。
我想到此,满腹委屈愤恨,泪水又涌了出来。
那人见状,顿时手忙脚乱要过来哄我。
我丹田发力,大喝一声:“别过来!”
“拜托!拜托!”他也快哭出来。
“我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唉,我实在想你。还有,庄朴园找到我,问我是否想拍我爸的那部戏。现在时机对我大大有利,我应当投奔祖国的怀抱。”
“庄朴园早就找过你?”我握拳。
“是啊。”他说,“你猜他派谁来的?沈畅啊!那家伙现在庄氏的电影公司混得如鱼得水、人模人样的。”
“哦。”我冷哼。
“你别这样。”他苦丧着脸,“你怎么会信我真的沾花惹草呢?我对我爸的牌位发过誓,这一世都会好好对你。你看我,一下飞机这就奔你来了。”
我忽然把浑身的劲都卸了下来,长长吁一口气。
他求我:“别生气了。快放我进去,这样站门口成何体统?”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打了个呵欠。
“什么话?我可逢人拿你照片说你是我未婚妻。”他哀求,“好人,后面有记者跟着我,你救我一命可好?”
我又打了个呵欠,“春眠不觉晓啊。”
“木莲!”他叫起来。
我将门砰地关上。
妈妈这才睡眼惺忪地从洗手间里出来,问:“谁啊?这一大早的。”
“搞促销的。”我说,“烦死了,非要我买东西。你也别开门。”
妈妈忽然笑了。
我也笑了,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哗地一声把窗帘拉开。
天色果然还早,蔚蓝天空尚可见一弯半透明的月亮。路灯还未灭,一层雾霭笼罩着城市,触眼一切都昏暗不明。
可是东边的天空中,有一颗唯一的星,在微弱的曙光中独放光芒。
在我耳边吟着的是谁的诗?
只愿天空不生云,我望得见天。
天上那颗不变的大星,那是你,
但愿你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恋爱的灵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