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过床边的衣服:“我马上到。”
深夜的四点多的街道的士车不见踪影,我狂奔了两个街口,才拦到了一辆。
一路上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快点。
我冲出电梯时,小姑姑看到我的脸,只来得及慌乱地说:“映映……”
我马上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姑父怎样了?”
小姑姑说:“并发腹腔内积液突然急剧增加——现在进手术室穿刺抽取——”
我握住她的手:“别慌。”
我按着她在手术室门口坐下,扶持着坐了一会儿待她冷静了一些,我悄悄起身去交钱。
我回来时,看到医生过来和小姑姑说:“最好尽快开刀,不能再拖。”
小姑姑心焦地问:“主刀医师可是管永康医生?”
值班医生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管主任出国考察了,这段时间不会排他的择期手术。”
小姑姑脸上的表情是在绝望之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什么时候会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客气地说:“至少要两周。”
小姑姑跌落在白色长椅上,抬手捂住了脸。
我可怜的小姑姑。
凌晨姑父被推出来,我陪着小姑姑守在外面。
人在这样的时候非常的脆弱,躺在监护病房里的姑父稍有一点点异动,她都如世界末日一般心惊肉跳,我看着我记忆中一直坚强的小姑姑,在面对至爱的人遭临如此苦痛时,竟然是恐慌心焚如此。
能够这样共过生死,未尝不是一种凄哀的福气。
我哀哀地想起来,即使是在劳家卓身边最好的时候,我却是连这种福分都不曾有过。
到九点钟,医生过来查房,宣布姑父情况暂时稳定,观察二十四个小时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我们勉强松了一口气。
白天有护工过来,我让小姑姑去陪人房间睡一会儿。
我站在病房外的落地窗前,喝了一杯浓苦咖啡。
对着空旷天空思索良久,如今我们已束手无策,我搁下杯子心一横,推开门朝外走去。
我在地铁金钟站出来,唯恐自己在犹豫中丧失冲动,咬着牙直接上了劳通总部。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反射出寂寥的光,光可鉴人的大堂地板是黑白相间的菱形劳通标志格子。
搭乘公共扶梯进入银行大厅,目光所及的开阔视野,富于层层变化的室内空间,现代风格的螺旋结构楼梯,走道之间着正装的职员脚步匆忙安静,整齐有序地来回不断穿梭。
我稍微抬起头的那一瞬间。
中庭之中的一束光线直落,光与空间的结合完美到了极致。
这是一座将商业理念和艺术精粹结合到了让人惊叹的完美建筑。
穿着制服的保全在门口礼貌地拦住了我。
我经过层层登记,来到大厅的接待处前,对柜台后端坐着的美丽小姐说明了来意。
她们如遇见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我低头看看,我昨晚上外出时穿着灰色开衫开司米长裤,衣着还算得体了,只是脸肿似猪头。
我站在柜前对接待小姐说:“请你给上面打个电话……”
三人面面相觑,有犹豫之色。
这时我听见有人远远出声唤我:“江小姐——”
我扭头看到梁丰年从电梯中匆匆地下来。
柜台后的三位年轻女孩子齐刷刷同时站了起来:“梁先生……”
梁丰年对她们点了个头。
梁丰年见到我这副尊容,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在下一刻维持住了谦谦风度:“劳先生在忙,请你先跟我上去。”
电梯直达三十八层。
梁丰年将我安置在走廊外会客厅,又招来女秘书给我送茶,才轻声说:“他知道你在,只是里边有客人,稍等片刻。”
我点了点头。
梁丰年指指长廊尽头的助理办公室说:“我先去做事,有事随时唤我。”
我喝完了一杯茶,等了约莫半刻钟,看到几个高大的洋人从走廊中走出。
我从杂志中抬起头来,他们正好经过,对我客气点头致意。
这时秘书走进去敲了敲门。
一会儿她走回来微笑对我说:“江小姐,请进。”
我顺着秘书的指示走出玻璃的走廊,转入另一个异常开阔空间,尽头闭合的两扇门中间是一个繁复拙朴的图案,呈现的是一个完美切割形状的劳通标志。
我抬手轻轻推开,跃入眼前的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欧式罗纱窗帘拉开了一半,远处可见太平山顶葱郁树木。
劳家卓在门响动的一瞬间就先出声唤我:“映映——”
我循声望过去,他正端坐在巨大的桌子后忙着埋首签文件。
我看到整间办公室宽阔如同皇宫,入门右侧是布置着沙发的会客厅,组合式宽大办公桌占据了左侧,暖色木材、黑白喷漆、流畅的线条和简洁的造型,而点缀其中华丽的金色家居装饰,则恰到好处显出了主人尊贵优雅。
即使以专业的挑剔眼光来看,这个室内装潢每一个细节都考究到了极致,大约是物质亦沾染了人的气息,一进入这个空间,就觉得和某人的气质非常和衬。
劳家卓低头刷刷地签署了几份文件,这才有空抬头看我。
下一刻他马上站了起来:“你脸怎么了?”
他推开椅子朝我走过来。
劳家卓扶着我在沙发上坐下,转身按下电话:“丰年,让秘书部送一个医药箱进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到办公桌的后面,还有一面白色底浅色螺纹的电视墙,后面有一大片的延伸空间,开辟了室外庭园平台和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
他起身给我倒水。
室内温度合宜,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袖口挽起了一半,转身之间的风度是无可比拟的文雅仪容。
我愣愣地看着他俯身在饮水机旁专心倒水,就连背影都带了自然而然的稳妥雍容,我不禁默默低头,却看到我的鞋子在名贵地毯上踩出了一个灰色印子,眼前浮起方才接待处小姐的神色,终于明白,我果然是闯入这个精贵世界的外星生客。
劳家卓走回我身边:“想什么呢?”。
我想到此行目的,摇头对他勉强笑笑。
他抬腕看看表说:“映映,我十五分钟之后有一个会,你在这等我。”
他加重语气:“嗯?”
我点点头。
秘书将一个白色箱子送了进来。
他小心撩开我额头上的发,看了看我额头上的伤口问:“纱布换过没有?”
我摇摇头。
他皱眉:“怎么弄的?”
我含着一口水答闷声答:“不慎跌跤。”
他一手托住我的后脑,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颧骨。
我慌忙握住他的手说:“不要紧的,不要理会它。”
他深深皱眉,沉声说:“让我看看。”
我只好放开了手。
他轻轻撕开纱布,给伤口换过药,再把脸颊上的擦伤重新涂了一遍药水。
我略微闭着眼任由他摆弄,听到他有些不悦的语气:“哪个女孩子不万分爱惜容貌,没见过你这样三天两日就磕磕碰碰的。”
我说:“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劳家卓将电视遥控器塞到我手中:“我一会就回来。”
他带上门后,办公室里安静如深海,我坐着坐着不知何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模糊醒来时,窗帘被拉上,身上盖着一张轻薄的毯子,劳家卓坐在桌前对着电脑,转过头看到我,清隽脸庞露出微微宠溺的笑意。
他说:“醒了?”
我问:“几点了?”
他说:“七点过半。”
我竟然睡了超过四个小时,并且无一丝知觉。
想来胆敢在他办公室里睡得不知天日的人,我大概是第一个。
劳家卓走过来摸我头发:“怎么累成这样。”
我揉了揉眼角要爬起来。
他又怜又爱地握住我的手:“别抓到伤口!”
我坐直身体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劳家卓对我说:“你姑父的事情,我知道了,管教授偕同助手后天会从美国回来。”
他有心宽慰我:“我咨询过院长,养和的肿瘤中心在这方面临床手术上非常有经验,你不用太担心。”
我无奈苦笑:“又欠你天大人情。”
他略微有些气恼着说:“我什么时候才有荣幸让你在需要人帮忙时想得起我来?”
如今求人做事,我放低姿态:“劳先生,我已经上门来求你施以援手。”
他语气低柔着训我:“我上周外出公干,昨天刚刚回来,才离开一周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有事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吗?”
我慌忙转移话题:“劳先生,何不谈谈你希望我如何回报你的付出?”
劳家卓脸色一凝,在我跟前站起来冷冷地说:“我让丰年送你回家。”
才一句话就惹得他这么动怒,人一旦坐到最高位真是脾气越来越坏。
我坚持着说:“我不能再这样一直给你添麻烦。”
他阴寒地问:“你就非得跟我这么计较,你要拿什么来还,以身相许?”
我无所谓地答:“一副皮囊,早已腐朽,承蒙劳先生不嫌弃。”
他的凌盛气势忽然就低微了下去,转头轻轻咳嗽几声,才说:“我真是怕了你。”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劳家卓走开几步,坐在了隔我几步之遥的沙发上,将头靠在椅背上按住眉头说:“坦白说,映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每天让我看得到你。”
他眉目之间染上了一层灰暗的倦意:“如果可能请你留在香港,不要再走——至少等你姑父康复。”
他勉力将手肘撑在沙发上,看牢我的眼睛说:“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以后不许抽烟,如果要去喝酒,得先经过我允许。”
我琢磨了几秒,继续点了点头。
他目光在我的脸庞几度徘徊,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搬过去和我一起住。”
我出言打断他:“劳先生,你离婚书上的墨迹未干,不必这么急着找人暖房吧。”
劳家卓强势地说:“你仍然爱我,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倔强地说:“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呢?”
他立刻摇头:“不会的。”
我对他陈述:“一个人的生命不会只爱一个人的,会有一段一段的感情,我始终会爱上别人。”
他神色之中是一种冷静的漠然,语调平平地说:“我不曾理解过什么是一段一段的感情,对我而言,我若是认准一个人,那就一辈子都是那个人。”
我问:“要是我是一段一段的人呢?”
他似头痛难受,压着额角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我沉默了下来。
巨大的办公室里面只剩下幽幽暗暗的寂静。
他的脸埋入阴影中许久,终于缓缓开腔,声音是刻意压制下的理智:“映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让你更幸福,我会让你走。”
我故意拼命要逼他,待到他真正说出这句话,我却觉得非常难受。
劳家卓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垂,声音流泻出一丝颤抖:“映映,让我抱一下你。”
他倾身过来将我紧紧搂进怀中。
我整个人都被他揉入了胸怀,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听到他有些飘渺虚无的低哑嗓音:“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每一天醒来,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的。”
我忍不住悄悄伸手环住他的背。
空气里有些悲伤的况味。
劳家卓放开我,故作轻松地说:“好了……”
他伸手抚上我的眼角:“现在告诉我说你脸上的伤哪里来的?”
我耸肩:“我跟我弟打了一架,然后被他推了一把不小心就摔了。”
他微哂:“多大的人了两姐弟还打架。”
他扶起我的手臂,拾起搁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又恢复成了强硬专行的独裁者:“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你姑父,然后去吃晚饭。”
(四九)
过两天我回到内地,意外看到江意浩在屋里嚼薯片看电视。
我将包甩在一旁问:“你从学校跑出来干什么?”
他将搁在茶几上的双腿收回来,规矩地坐直了身体:“现在放学了。”
我瘫倒在沙发上。
江意浩狗腿地跑去厨房给我拿饮料。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橘子汁,看他一眼:“干嘛了?”
“没有,”他坐到我身旁:“大姐,嗯……”
我不说话斜睨着他。
江意浩禁不住我的目光,老老实实地开始交代:“是这样——我昨天问老师拿了申请表格,已经填好交上去了,交换转学的事情老师等着你过去办理一个手续就可以了。”
我惊奇了:“你不是不愿意来嘛?”
江意浩说:“姐夫找过我。”
我转身阴森地看着他:“谁是你姐夫?”
江意浩挑眉问我:“你嫁过几个男人?”
我被他气得狠灌一口汽水,愤怒地转过身不理会他。
我背着他想了想,又转过脸来问:“你们说了什么?”
江意浩瞥了我一眼,又给电视换了个频道,才懒懒地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
我骂了一句脏话,回房间睡觉去了。
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姑父在养和医院接受了胃次全切除加区域淋巴结清扫手术,术后休养了半个月,病情基本得到控制。
姑父在养和的一个多月,劳家卓除去大约有一个礼拜时间在外出差,其余时候都隔天抽空过来探望,连带关心怡也过来了几次,一台手术还惊动了医院的行政高层。
小姑姑对劳家卓客气冷淡,在他来的第一天就和他直言:“我们江家欠你的人情,不一定非得映映来赎。”
小姑姑和他说:“劳先生,承你的情,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劳家卓站在病房前,只是温和地说:“映映不用赎我任何情,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平日里在医院随我辈分,对小姑姑和姑父都很礼貌体贴,小姑姑本来就是嘴恶心善的性格,到后来都不再好意思对他冷言冷语。
姑父出院的那一天,我拿着医院的账单对数,然后给劳家卓打了一张欠条。
我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纷呈。
我硬要他签名收下。
他气得脸都发白,签字的时候差点没把笔捏碎。
小姑姑夫妇暂回内地休养,而后再研究是否要返回加国继续研究项目。
我遵守同劳家卓的协议,在香港住了下来。
我之前就曾托惠惠替我物色房子,她恰好有一位朋友要去海外总部培训半年,便将在旺角西洋菜街南的一套小公寓转租给了我。
香港屋租贵过金,我对这样家具齐全干净整洁的一室一厅已经感到知足。
劳家卓得知我已搬了家,当日中午打电话给我:“映映,为什么要另找房子?”
我客客气气地说:“我已经遵从你的要求留居港地,你还待怎样?”
劳家卓委婉地说:“你若是不愿意搬去我那里住,我在何文田山道另有一幢房子,你过去住可好?”
我口气淡淡:“劳先生,我不喜欢房子太大。”
他语气有些低沉:“我若是外出,你独居不安全。”
我哂笑一声:“全港七百万人口,并非只有我一个单身女子,未见人人都要依傍他人才可生活。”
这时助理在他旁边低声一句,劳家卓无可奈何:“我下班再同你说。”
或许是心知无法劝服我,劳家卓下班后过来,将屋内环视一圈,叹了口气动手替我收拾散乱一地的家什。
次日有工人将一批新电器运了进来。
劳家卓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当成了新的居所,每日下班后直接回来,宁静满足地在厨房的一张原木小圆桌上喝一碗汤。
既然已经答应了他,我亦再无力同他大战三百回合,只好平常心对待在我一百二十呎的套房内多出的这个男人。
劳家卓晚上经常有应酬,若是有空回来吃晚饭,他会提前打电话给我,我若是有心情,便下楼去买菜,在厨房花很长的时间做一道姜丝肉蟹。
虽谈不上举案齐眉,但劳家卓对我经常性的乱发脾气是耐心温柔到了极点的包容,我们之间勉强还算是过起了人间烟火的寻常日子。
因为改装了一个管道,一天晚上房东过来查看。
王太太进门时笑着打招呼:“江小姐。”
她看到劳家卓在屋内,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暧昧笑容:“你有朋友在呀?”
劳家卓从餐桌旁站起来客气地说:“你好。”
我不知如何答她,只好随口敷衍了一声。
劳家卓走到我身边拢了拢我肩膀:“我是家里人。”
劳家卓引着她进厨房看之前装过的那一段水管,她看过之后走出来笑着寒暄:“不错啊,搬进来几个礼拜,就收拾得这么有家里的味道。”
我看了一眼屋子,洗衣机上堆着脏的床单,花瓶里搁着一把枯萎的栀子,一只绿背红耳的巴西龟在地上爬,厨房内有食物的气味弥漫出来。
劳家卓送走客人,走回来轻轻地牵住我的手。
我这段时日过来香港之后休息了一阵子。
铜锣湾的繁华街道,半山别墅下维港璀璨灯光,这个繁华至荒凉的大都会,与我的生活并无任何关系,纵然日日面对他,我也从不过问劳通的财经新闻。
若是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日日西装革履去中西区金钟道上那幢摩天大楼的三十八层上班,房东太太会不会觉得我们是疯了才来这里租房子。
我们住在一起后,生活非常平静,甚至很少□。
大约年纪渐长,我对□兴趣不高,劳家卓工作一天下来也会累,有时我感觉得到他有需要,如果不是特别不愿意我也会在他爱抚下享受两个人温暖的缱绻,我不知劳家卓是否觉得欢喜,但坦白说,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是乏味。
大部分的夜里他只是一定要抱着我睡。
我应承他戒掉药物之后,夜里常常失眠,半夜醒来就看到枕边沉睡的一张沉静容颜。
幽深的黑暗中的白皙脸庞,挺直鼻梁,微微蹙着眉峰。
他总是很疲倦。
将我抱在怀中,下巴抵在我的额头,略略紧张的占有姿态。
那些房间内幽深如海的深夜,有某一些瞬间,我甚至忘记了此身在何地。
但天总是会亮,我们总会清醒过来,然后重新打叠精神带上面具,出门和漫长得令人心灰的生活厮杀,每一天清晨日光照射进来,亚热带的刺眼阳光,如一面滚烫刀锋浸入冰寒之水,用一种刻骨的刺痛提醒着我,时光早已将一切过往砍杀得七零八碎,我们早已丧失一切的机会,用来还原生活本来的面目。
劳家卓将现款放在抽屉,一整沓直板千元港币,我花销很少,如若用钱基本上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劳家卓对食物不是非常挑剔,但吃得很少。
他这几年身体愈加的娇贵,平日工作压力也大,所以一直都很瘦。
我只好对着网络研究食谱,设法每日换着花样做清淡营养的菜肴,如不谈及某些我不愿意提起的话题,灯下的一段时光是静谧安好的。
那日我想起来问:“劳通在港那幢大厦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休息,闻言抬眸看了我一眼:“Jim Peirson。”
我回忆着大楼内自然光的完美引入:“室内部分呢?”
劳家卓思索了一下:“大堂和中庭是Jim的事务所的Matt Forest ,会议室的部分——”
他抬眸望我笑笑:“嗯——是你的一位老朋友。”
我问:“谁?”
他答:“Alston Ron。”
我哑然,的确是故人,在我毕业设计图上画满红叉叉的那位。
学生对老师总有私仇,我问:“干嘛找他?”
劳家卓安抚我说:“他是本埠室内设计界翘楚。”
我忿忿地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继续请国外设计师?”
劳家卓说:“嗯,是这样——我有一些私人数据要请教他。”
我挥了挥手:“不行不行,经此之后他岂不是更加意得志满,以前上课时他就双眼经常朝天看,动不动就说——我在吉隆坡展览馆设计时,和我合作的是巴拉巴拉巴拉……”
劳家卓笑着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映映,不要埋没你的天分,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做设计?”
我顿时收敛神色,摇摇头说:“再说吧。”
劳家卓看着我表情,眸中有探究的隐隐疑惑,他凝视我半晌,最后还是选择了不再追问。
他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拭我半湿的头发,在我身边淡淡地说:“嗯,做事也辛苦,随你自由。”
我早上通常起得迟,醒来时他早已出门上班,这日我在收拾房间时,看到他的衬衣西裤搁在沙发。
屋子里地方窄,房间里放不下衣橱,我的衣服就那几件,我都随手丢进收纳格子柜。
劳家卓自然不可也不会如此随意,平日里助理给他送换洗衣服,换下来的衣物他一般记得顺手让司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