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癫狂地笑着,低头看了看被他挟持住的齐半灵。
齐半灵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裴亦崇再次大笑出声:“但是,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最宝贝这个女人吗?我是活不了了,但我拧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就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说着,匕首又朝着齐半灵的脖子进了几分。
裴亦辞只觉得自己整个胸口都被人用力拧住似的喘不上气。
他踉跄一步,想同裴亦崇说,只要裴亦崇愿意放了齐半灵,他交出什么都愿意……
就算拿他的命去抵,他也绝无二话。
正当这个时候,裴亦崇口中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齐半灵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在了她脖子上,她诧异地扭过头,就见裴亦崇恼怒地低吼:“秦如月这蠢女人……”
裴亦崇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拿起匕首,双眼死死盯住齐半灵,打算立刻了结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横空飞来,直直插.进了裴亦崇脑门正中央。
裴亦崇瞪大了眼睛,却无力再做什么,松开了拽紧齐半灵的手,笔挺挺朝后倒去。
齐半灵恍然回头,就见裴亦辞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弓箭尚在手中,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望向齐半灵。
“阿娆……”
他轻轻唤了一声。
这几日,齐半灵已经能坚持站上一盏茶的功夫了。因此拽着她的裴亦崇虽然已经倒下死了,她依旧稳稳站着。
看到院中央的裴亦辞,她朝前挪了两步。
见她脚下不稳,裴亦辞慌忙冲上前,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
齐半灵靠在他肩上,轻轻唤他:“承平哥哥,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七里的正文完结啦,谢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更多阿娆承平婚后小故事,以及姐姐和平王还有豫嫔的故事都会放在番外,可以根据章节标题拾取~

第六十五章

“姑娘, 你醒啦!”
倚绿捧着铜盆进了凤栖宫, 瞧见齐半灵半梦半醒地坐在床上, 惊喜地唤了她一声。
昨儿一天出了太多事,当年弑兄弟篡皇位的逊帝居然没死, 还趁着大都大军南下伐越王的档口,带着一大股贼兵由密道杀进了宫里。
还有那位宜妃娘娘,早已与逊帝同谋,想要来杀掉齐半灵。
可宜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不信逊帝裴亦崇承所谓夺回帝位就封她做贵妃的承诺, 反倒寄希望于抛下王妃和几位儿媳, 带着儿子孙子南下造反的越王。
宜妃竟觉得若是自己帮了在南边的越王, 他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 比看上去阴沉可怖的裴亦崇靠谱多了,便在裴亦崇的饮食中下了药
不过好在有这么个糊涂的宜妃秦如月搅浑水, 后来被裴亦崇挟持的齐半灵才没出什么大事。
不知怎么的, 她还回忆起了同裴亦辞的过往。
倚绿刚晓得齐半灵想起那些事的时候, 心道不好, 她家姑娘不会又像上回那般, 刺激了脑内淤血, 大病好一阵子吧?
可待她奔到齐半灵身边将她从头至尾好好查看了一番,发现她除了有些疲累, 也没什么大事。
倚绿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推着齐半灵回凤栖宫歇息了。
应白芙很快就赶来给齐半灵把了脉,紧接着就喜上眉梢:“真是奇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姑娘的脑内淤血都被冲散了不少,看样子是快大好了。”
倚绿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齐半灵,轻声问应白芙:“那姑娘是不是就没什么危险了?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回来沾了枕头就着了呢?”
“放心放心,你且放一百个心吧。自打几年前我认识你家姑娘之后,今儿还是她身子最康健的时候呢。”
应白芙摆摆手,笑着宽慰她,“今儿一下出那么多事儿,不知为何冲散了她脑内的淤血,自然耗费不少精力,这几天估计都比较好眠。睡过这一阵就好啦。”
听应白芙这么说,倚绿才算放下了心。
看着齐半灵沉睡的样子,她悄悄松了口气。
姑娘这回,也算是雨过天晴了。
齐半灵同裴亦辞两人,这些年来那么多误会阻碍,一朝竟都澄清了,倚绿欣慰的同时,还觉得有些不甘。
总之,还是便宜了裴亦辞。
倚绿只心疼自家姑娘,反正,姑娘刚回大都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她都还记着呢。
她在寝殿独自陪了一会儿沉睡中的齐半灵,却听寝殿门轻轻打开,裴亦辞慢慢踱了进来。
倚绿忙起身行礼,裴亦辞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倚绿不知裴亦辞在寝殿里做了些什么,总之,直到第二天一早,裴亦辞才离开凤栖宫去上朝。
一晚上的清闲,倒让倚绿打听到裴亦辞如何处理的那些贼兵寇首。
齐半灵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倚绿便一边用帕子替她净脸,一边把自个儿听来的告诉她了:“姑娘,逊帝是陛下的兄长,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已遣人将他送去大理寺听候发落了。”
“至于宜妃,本是应赐死的,谁曾想孙公公寻到瑶华宫的时候,竟发现她已经吞金自尽了。”
倚绿说完这句,小心翼翼地看了齐半灵一眼。
见齐半灵没什么反应,她才接着道,“至于其余那些贼兵贼将,一并被发落到大理寺听候处置,陛下也在追查其余与逊帝有牵连的人员,一定也不会姑息。”
昨儿一天动静闹得那么大,结果到头来贼兵人数大约只有三四百,全靠着潜进密道打了宫里侍卫一个措手不及。宫里的太妃太后,都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也幸好齐半灵同冯许带着人及时赶到了建章宫,或许就差那么一会儿,陛下身边那点子人就顶不住了。
齐半灵听完倚绿的回禀,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她很早便明白,宫里的争斗向来是输赢定生死。这是裴亦崇和秦如月自己选的路,那恶果也要他们自己吞下去,她并不会起什么怜悯之心。
好在裴亦辞早有布置,虽没发现裴亦崇当年留下的密道,但也算准备充足。若他没有事先调查,或许现在的齐半灵,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只不过,想起了八年前的事,却让她心里更乱了几分。
倚绿见齐半灵发着愣,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又告诉她:“姑娘,陛下昨儿一处理完那些事就过来了……今儿要早朝的时候才从寝殿走的。”
齐半灵听倚绿这么说,猛地回过神来,红着脸“唔”了一声。
齐半灵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掀开被子下了床,自己上了轮椅,又让倚绿推着她去用早膳。
倚绿昨儿就听旁的宫人说起齐半灵唤裴亦辞“承平哥哥”的事情,也明白了齐半灵忆起过往的事情来了。
她虽然想知道齐半灵现下是怎么想的,可齐半灵自己没说,她便也不多问了。
倚绿推着齐半灵出了寝殿,看到日头高挂,笑着调侃她:“姑娘,这哪是用早膳的时辰,这都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齐半灵也注意到了,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她也不多反驳,笑着让倚绿推她去偏殿。
八公主昨儿吓得一夜没睡好,又听说齐半灵昨天带着冯许和一队侍卫去建章宫救自己皇兄,回来就倒头大睡,想来是齐半灵身子骨还太弱。
因此,就算怕得睡不着觉,八公主也没去打扰齐半灵。
见齐半灵来了偏殿,八公主连忙迎上去,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个遍才放心:“皇嫂,你还好没事,不然,我皇兄再哪里找个这么好的皇嫂赔我啊!”
八公主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脸认真地说着这些。
可不知为何,齐半灵脸上慢慢发了热。
“你这丫头,趁着朕不在,净胡说八道。”
齐半灵还没开口,裴亦辞的声音已经从偏殿门口传了进来。
偏殿里的所有人忙都行礼。
裴亦辞上前两步,稳稳扶住起身欲行礼的齐半灵,搀着她坐回了轮椅上。
他手上的热意隔着袖子暖了齐半灵的手臂,她愣了愣,脸上有些微微发红。
齐半灵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同裴亦辞相处。
自打裴亦辞给八公主请了个剑舞师父,八公主再也不敢在裴亦辞面前故意霸占着齐半灵不放了。
她嘻嘻一笑:“皇兄,那我先去太妃那里用午膳,下午再回来呀。”
齐半灵转头见裴亦辞已经点头应下了,忙叮嘱一句:“你晚膳记得在凤栖宫用。”
前些日子,裴亦辞忙得几乎没离开过书房,不但没跟她一道用过膳,也没和八公主说上过几句话。
现下逊帝已被捕,除了南边的越王,宫里也算勉强太平了下来。
齐半灵知道,裴亦辞虽没张口说过,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同胞亲妹的,亲兄妹两个,还是常一起用膳更好一些。
八公主似乎猜到了齐半灵在想什么,眼睛忽的有些湿漉漉的,她笑着应了下来,才蹦蹦跳跳出了寝殿。
八公主离开后,倚绿也带着偏殿内其他宫女一道退了下去。
裴亦辞这才坐到齐半灵身边的凳子上,看了看身边脸上微微泛红的妻子。
明明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许多话要同她说,可如今就在她身边,裴亦辞却莫名一句话都记不起来了。
眼里心里,只有她脸颊泛着红晕,眼睫微垂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见裴亦辞一直没说话,齐半灵有些奇怪,不由地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裴亦辞自然注意到了,清了清嗓子,从还冒着热气的菜碟里替她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水晶虾仁,声音低哑:“阿娆,快趁热吃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齐半灵听到裴亦辞轻咳的声音,根本没注意到他管自己叫了什么,难免有些担忧:“陛下的喉疾是不是还没有好全?”
她还记得,前俩月,裴亦辞就有些喉疾,似乎经常干咳。
有些病虽然病势不猛,可拖着久了,也是个麻烦。
裴亦辞一噎,随即笑了,眸中星光点点。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是有疾,一刻见不到朝思暮想之人,便相思成疾。”
作者有话要说:小齐:这是哪来的土味情话?真的好土

第六十六章 番外2
齐半灵愣了一会, 才意识到裴亦辞说了些什么, 脸上瞬间热得有些发烫。
裴亦辞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眼中笑意更重。
可不知想起了什么, 他忽然笑意稍敛,默默低头给齐半灵夹起菜来。
齐半灵微赧着脸埋头吃菜,没注意到身边的裴亦辞微不可查的变化, 很快就同裴亦辞一道用完了午膳。
裴亦辞重新唤了外头候着的宫人们进来伺候,倚绿便领着一众宫女进去收拾台面, 又伺候着齐半灵和裴亦辞二人漱了口。
看着齐半灵把口中的茶汤吐进漱盂里,裴亦辞才开口问她:“时辰尚早,要不要一起去北苑逛逛?”
北苑便是宫人们常说的那个栽满美人香的禁苑, 因为在御花园北边而得名。
可这夏日午后,日头最烈,急着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齐半灵心里疑惑, 扭头看向裴亦辞, 却见他眼里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在里头,不由一愣。
倚绿听到这里, 笑着凑上前对齐半灵道:“娘娘昨日受了惊吓,今儿出去散散心也好。奴婢命人来备着轮椅和伞, 不会让娘娘累着晒着的。”
经过了那么多事儿, 好容易见裴亦辞和齐半灵解开了误会, 倚绿也算是偷偷松了口气。
既然裴亦辞主动提出要和齐半灵去北苑逛逛,她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齐半灵下半辈子都会在这四四方方的宫里度过,得了裴亦辞的爱重, 倚绿也才算能放下心来。
就这样,齐半灵被裴亦辞亲自推着一起去了北苑。
自打兴哥儿误闯禁苑,齐半灵进来寻了兴哥儿出去之后,她便再也没进过这里了。
如今这个北苑里头,美人香早已过了花期,满苑都是绿意盎然的景象。
到了禁苑门口,裴亦辞便遣退了宫人,独自推着齐半灵从一条小径朝北苑正中的亭子走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加之昨日的刺激,齐半灵已经能下地走一段路了。
因此一到亭子外,齐半灵便站起身来。
裴亦辞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搀着她慢慢进亭子里坐好,随后便坐在了她身边的石凳子上。
齐半灵若有所思地看着亭子外这一大片美人香,扭头却见裴亦辞正沉默着望着自己。
裴亦辞一路上都没再开口,齐半灵当然早已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没直接开口问他究竟怎么了,而是脑中寻了个话题,笑了笑道:“没想到大都这样冬日干冷的气候,竟能养活这么大一片美人香。”
裴亦辞闻言也朝亭外看去,良久,才缓缓开口:“当年你常因为养不活折晖带回来的美人香种子而生闷气,我……更喜欢看你开怀的样子。”
当年他对齐半灵多有误会,可移活美人香却如同他的执念一般,遍寻有经验的花匠精心伺候,失败了两年,才终于在第三年栽活了这满苑的美人香。
看到齐半灵眸中的点点星光和微微上翘的唇角,裴亦辞忽然觉得,当年这番费尽心思,全都是值得的。
他沉吟了一下,哑声道,“阿娆,这么多年来,你半点都没变。”
齐半灵怔了怔,却见裴亦辞抬眼,认真地望着她,“可笑我一直自诩深情,这八年来,我只当是当年自己错信了你。现如今才知道,那个自私狭隘,背弃我们誓约的人,却恰恰是我自己……”
想象着齐半灵前些年在襄武受的苦,那样偏冷穷困的地方,连襄武县令都敢欺负到她头上。可他却半点都不体恤她的苦处,将她接回大都后,还百般冷落于她……
裴亦辞想起这些,眼底微微发红。
就连当年在战场上负重伤拼杀,裴亦辞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手足无措。
面对着齐半灵,他心中有千万句话要讲,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齐半灵回望着裴亦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昨天的她,彻底把过去的事情一一都回忆了起来。
当年先皇尚未驾崩,她还是齐家无忧无虑的二姑娘,裴亦辞还是先皇的七皇子,那段青梅竹马青涩甜蜜的片段,就像昨日发生的那般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
可回到大都之后的种种,她却也没忘。
他们两人七年未见,误会八年。齐半灵能理解裴亦辞为何这样冷待自己,她也明白,这些年来,裴亦辞的内心未必不比她更煎熬。
但是这些不代表她就能完全接受裴亦辞对她的不信任。她从来不是一笑泯恩仇的性子,就算裴亦辞如今贵为天子,齐半灵也没法说服自己立马就对他没了隔阂。
可听到裴亦辞这番话,齐半灵终究还是有些动容。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裴亦辞忽然起身,半跪在齐半灵面前,一边抬头望着她一边接着说道:“我知道,我没资格立马就乞求你的谅解。但是阿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弥补这八年来我犯下的大错,好不好?”
齐半灵低下头看着裴亦辞黑魆魆却带着诚挚的双眼,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裴亦辞大喜,站起身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
裴亦辞推着齐半灵回到凤栖宫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异样的神情,宫人们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北苑里说了些什么。
夜里,八公主如约从太妃那里回了凤栖宫,和裴亦辞与齐半灵一道用了晚膳。
裴亦辞虽然偶尔嘴上要嫌弃嫌弃妹妹,可能和八公主与齐半灵一起用膳,他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脸上都带着平常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也难见到的温柔笑意。
八公主年纪小,玩性大,心里惦记着自己寝殿的几本新送来的话本,也没注意到自家皇兄和皇嫂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饭之后,便告退回了自己寝殿。
八公主离开后,裴亦辞扶着齐半灵在凤栖宫的小花园里散了会步,便同她一道进寝殿安歇了。
听着被他拥在怀里的齐半灵呼吸渐渐平稳,裴亦辞却脑中千回百转,久久没能合眼。
第二日,齐半灵醒来的时候,裴亦辞早已经上朝去了。
齐半灵出来看了看天色已然大亮,匆匆吃了早膳,便想让倚绿去拿后宫账册来看。
宫里人虽不多,但宫务繁杂,若是连续几日躲懒不去处理,很容易积压到难以全部解决的程度。
可倚绿刚出去没多久,又转了回来,轻声回禀道:“姑娘,陛下请您去建章宫呢。”
齐半灵闻言,便让倚绿唤人去备肩舆,自己则回寝殿去梳妆。
很快,齐半灵便坐着肩舆到了建章宫外。
孙禄正亲自守在建章宫外,见齐半灵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连忙笑着迎上前:“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又道,“陛下吩咐奴才就等在这宫门口,亲自伺候娘娘进去呢。”
说罢,他朝着跟在齐半灵身后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
所有人都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倚绿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跟着身旁的小宫女一道退了下去。
孙禄便扶着齐半灵朝建章宫里头走去。
齐半灵这几个月以来,来过建章宫不少次,但是因为裴亦辞一直窝在书房看折子,因而她去的最多的地方也是建章宫的书房。
可这回,孙禄并没有将她朝书房引,而是带着她朝建章宫寝殿走去。
到了寝殿门口,孙禄又朝齐半灵行了一礼:“娘娘,奴才这就送您到这儿了,奴才告退。”
还没等齐半灵问话,他就像脚底抹了油似的飞快地离开了。
齐半灵微蹙着眉头看着孙禄走远,这才转身轻轻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没曾想,寝殿里头挂满了红色的帷幔和喜字,乍眼看去满目艳丽的大红,齐半灵眨眨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穿着红色喜服的裴亦辞。
裴亦辞身上的喜服并不是帝王规制的,而是普通公侯人家婚庆时穿的规制,可他身形颀长,容貌端严,自有一股由内而发的贵气,喜服加身也丝毫不减威仪。
见齐半灵进来了,他悄悄松了口气,转而对她笑道:“娘子,可愿让为夫为你换上嫁衣?”
齐半灵完全没料到裴亦辞准备了这些,糊里糊涂地就点了头,被他牵进寝殿亲手换上了喜服,人还有些懵懵的。
裴亦辞给齐半灵换好了喜服,又牵着她走到寝殿正中的桌边坐好。
齐半灵转眼看到桌上摆着的两瓢酒,心里明白了几分。
这便是旁人说的“合卺酒”,本朝都是以劈成两瓢的葫芦满酒,以指夫妻二人合二为一喜结连理的寓意。
裴亦辞从桌上捧起一瓢酒递到了齐半灵面前:“还请娘子同为夫一道满饮此酒,可好?”
齐半灵微红了脸,从裴亦辞手中接过了酒,和他交杯一饮而尽。
随后,裴亦辞又从一旁拿出一把剪子,分别从他头上和齐半灵头上剪下一小撮头发放在了一起,而后抬头朝她笑道:“娘子,如今我们可真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了。”
齐半灵脸上越发烫了。
不用裴亦辞多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深意。
当年他们最为亲密的时候,齐半灵去了家中亲戚的婚礼,回来就同裴亦辞抱怨过一次。
当时她说,婚姻虽是结两姓之好,可毕竟还是两个人的私事,那些闹洞房的人也闹得太难看了些。
她还说,虽然不大可能,可她希望自己婚礼的时候能够安安静静的,那些故意捣乱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就剩她和她夫君两个。
少时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裴亦辞却记到了现在。
齐半灵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硬把眼泪又挤了回去。
这时,裴亦辞又从贴身衣襟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进了齐半灵的手心里,微笑道:“这是我给娘子的聘礼,还望娘子笑纳。”
齐半灵低头看向那个玉佩,虽说是上好的籽料,也能看出雕刻这枚玉佩的人有多么细心,可却不难猜出,这枚玉佩应该是一个新手刻的。
她定睛一看,玉佩上刻了“阿娆”两个字。
裴亦辞见齐半灵没什么反应,连忙解释:“这是我前段时日开始刻的,头一回做这个,做得不好,下回我再刻个更精致的给你。”
齐半灵轻轻抚了抚玉佩表面,抬起头的时候,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唇角还带着一抹浅笑。
“谢谢你,承平哥哥。”


第67章 番外3
如今正是盛夏, 南方的天气更是湿热难耐, 南征军由水路南下, 不少北方士兵因为水土不服,在船上上吐下泻, 军心似乎很不稳定。
在一个小港靠岸后, 齐浅意巡视了一圈, 脸色有些沉重地回到了主舰上。
裴亦昀正在甲板上朝着身边的近卫交代着什么, 海风轻轻吹过他年轻的脸庞,倒显得格外坚毅。
待近卫领命离开后, 他一转眼就瞧见了朝船上来的齐浅意。
裴亦昀上前朝她行礼:“见过齐将军。”
他们两人在军中虽是平级, 但齐浅意参军年资更久, 故而裴亦昀才会朝她行礼。
齐浅意却有些不自在, 毕竟裴亦昀还有平王的封号在身, 她便微微侧过身子避过了裴亦昀这一礼:“王爷客气了。”
裴亦昀微微拧起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笑道:“现下是在军中, 齐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齐浅意明白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
裴亦昀看了看齐浅意的脸色,试探着问:“方才, 齐将军是去其他船上看望士兵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实话说,不容乐观……”说到这个, 齐浅意的脸色更沉重了,“我本以为南边气候温暖, 就算有些水土不服,也不会比北地那些寸毛不生的极寒天气艰苦了。可没曾想,如今这许多人上吐下泻的,连地都下不了,更罔论上战场了。”
实际上,南下之前,齐浅意根据南方的天气已然做了些准备,可如今她手下的士兵还是吐的吐病的病,显然还是难以适应南方的气候。
当年北征之时,她跟从主将出征,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并不需要她关心。而这趟南下,她自己领了一支队伍,却弄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齐浅意的脸上带了些懊恼和自责。
裴亦昀听她这么说,才知道情况竟变得这么严重了,也跟着肃容道:“北方人来南边,难免有几个会水土不服。但若是一群人都如此,或许就不止这一个原因了,可能也与食物或是水有些关系。”
齐浅意一听,也跟着上了心,又问了裴亦昀几个细节问题。
裴亦昀见状,便提议同齐浅意一道去看看她手下兵士的情况。
两人忙碌了一整日才回到主舰上,齐浅意的神色比早晨的松快了不少。裴亦昀见她这样,唇角微微扬了扬。
为了南下方便,南征军的大小将领都住在主舰上。齐浅意虽是女子,却也不要求特殊优待,和其他将领的房间都在同一层。
更巧的是,齐浅意和裴亦昀两人的房间正好相邻。
他们二人并肩朝船舱里走,嘴里还不断谈论着即将迎来的和越王秦虎的恶战。
“秦虎是南方人,对南方的掌握程度必然远超出我们,若是想战胜他,恐怕并不容易。”
齐浅意微微蹙着眉,说起这句话来,似乎也隐含担忧。
裴亦昀明白她的顾虑。
固然齐浅意曾在北地打过不少恶战,可也是第一次与秦虎狭路相逢。秦虎此人,诡计多端,又熟悉南方地形,是个难缠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南边虽是秦虎封地,可也是大宴治下的土地,若是夺不回来,更对社稷有碍。
他刚想开口宽慰齐浅意几句,却见她眉目很快舒展开来:“尽管如此,我们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举步小心,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裴亦昀笑了笑:“齐将军说的是,如今该担忧的人,应为秦虎才是。”
齐浅意想起之前斥候来报,说起秦虎的兵力配置,实在有些奇怪,不像是准备充分才来造.反的,倒像是被逼急了,才会临时有了这么个决定。
直到前两天,大都出的事传到了他们这里,齐浅意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必然是裴亦崇为了引开大都兵马,这才使计逼得秦虎造.反,好方便他引贼兵入宫。至于裴亦崇是怎么做到的,恐怕只有他和秦虎自己知道了。
好在宫里阿娆和陛下都没大碍,齐浅意这才能潜下心全心全力去对付越王秦虎。
齐浅意满腹心思,也没和裴亦昀多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亦昀有些愣怔地目送她进房间,嘴唇微微张了张,终究没有喊住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齐浅意在房里看了会儿南方的堪舆图,便更衣睡下了。毕竟即将迎来大战,她还是更愿意多睡会养足精神,好对付那个老狐狸秦虎。
谁知睡到了大半夜,齐浅意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自从习武后,她的听觉就格外灵敏,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很警觉,一点点声音也会引起她的注意。更不用说船上的房间只以木板相隔,隔音并不怎么好。
她发现,居然是裴亦昀的房间传来的动静,便也跟着起身,打算出去看看究竟。
一出房门,齐浅意正撞上了也打开房门准备离开的裴亦昀。
裴亦昀穿着一件全黑的夜行衣,甚至都用一块黑布将脸蒙上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微微诧异地望着齐浅意。
齐浅意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怔在原地许久,才压低声音开口问他:“你这是……往哪里去?”
裴亦昀也不知自己如此放轻手脚了,怎么还会把齐浅意弄醒。他发懵了片刻,便轻声解释道:“我已向元帅请命,亲自南下去秦虎驻地附近查探一番,一人快马来回,也容易隐蔽,预计十天不到便能回来了。”
裴亦昀竟打算亲自深入秦虎驻地?
且不说这里边有多惊险,但就说裴亦昀是自己请命前往的,齐浅意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齐浅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裴亦昀初次出征,还是陛下的皇弟,这样的身份,齐浅意怎么也不觉得他该是被派去打探秦虎驻军的人选。
可如今军令已下,齐浅意也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改变什么,只好颔首道:“原来如此,裴将军一路小心。”
裴亦昀深深望了齐浅意一眼,却忽然笑开了。
裴亦昀自幼便是皇家子弟金枝玉叶,很少有这样笑得肆意的时候。走道上昏暗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齐将军且安心,我早不是那个不会弹弓打鸟的小孩子了。”
他居然还记得!
齐浅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张着嘴愕在了那里。
裴亦昀轻笑一声,又正了神色,端端正正朝着齐浅意拱手行了一礼:“我这便去了,齐将军多保重。”
裴亦昀只身离开大军的事,到第二日早上将领们一起用饭的时候才被其他人发现,元帅只说裴亦昀另有要务在身,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不过其他人也并没有多深究什么,用了饭便各自处理自己手头的任务了。
大军继续南行已过了八日,齐浅意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夜里,她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调整了气息,又细细思索一番,才惊觉自己竟是在担心深入秦虎驻地的裴亦昀。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忙跳下床,从抽屉中拿出堪舆图,可思绪却又飘远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她循声而去,却见元帅的房间还亮着灯。
“什么?裴亦昀被秦虎的人俘去了?!”
元帅的震怒声从房里传来,齐浅意心里一沉,敲门进了元帅的房间。
那个斥候浑身是汗,裤子上全是泥渍,想来是日夜兼程回来报信的。
他颤声回道:“卑职等人隐在山林隐蔽处,就见裴将军单人匹马正巧遇上了秦虎的巡逻军,便缴械被俘了。卑职等不敢上前救援,只卑职一人先回来报信了。”
元帅六十多的年纪,已然须发皆白,他沉着脸端坐在椅子上,显得格外威严。
齐浅意来不及多想,带那名斥候退下后,便主动上前两步,单漆跪地请命道:“元帅,请让下官前去秦虎驻地,救出裴将军!”
元帅静静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平王身为陛下亲弟,他被俘的消息定然大损军心。若你此行失败,更会让事态严重,你要如何承担这个罪责?”
齐浅意一字一顿道:“下官愿立下军令状,若此行失败,提头来见。”
元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只道:“你可想好了,裴亦昀是平王。他被秦虎俘了,为了拿他要挟陛下,秦虎至少暂时不会动他。可你就不一样了……”
齐浅意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回道:“下官只道。”
元帅闭上眼,轻轻叹息一声:“也罢,你去吧,我等着你们回来。”
齐浅意日夜兼程,飞奔在赶去秦虎驻地的路上。
一路上,她看到南方茂密的森林,心下奇怪。这么多草木可供遮蔽,怎么裴亦昀偏偏就撞上了秦虎的巡逻军?
可时间紧急,她来不及多想,不到三日便飞马赶到了秦虎大军外。
她在入夜前接着树木的遮蔽,观察着秦虎大军军营内巡逻的情况,大致猜测了他们关押裴亦昀的地方,一到深夜,便小心躲过了几批巡逻的秦虎兵,潜入了秦虎大军军营。
秦虎对裴亦昀的看押着实上心,外头守着大批的军士,这也是齐浅意光靠白日里在外观察也能猜出裴亦昀关押地的原因。
她藏在暗处,刚打算用手里的暗器杀了最外围的几个士兵,却发现他们几人忽然倒了下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裴亦昀从看押他的铁牢里逃脱了出来,身上还穿着走时穿的那件夜行衣。
见到齐浅意,裴亦昀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齐将军,真巧啊。”
看齐浅意回不过神的样子,裴亦昀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被秦虎军所俘,也是裴亦昀和元帅事先策划好的。因为秦虎为人小心谨慎,南征军派了好几队斥候都没寻到大军粮仓的所在,裴亦昀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假装被俘,而后他便可借机深入秦虎军大营,打探到大军粮仓在哪里了。
齐浅意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尴尬地立在原地。
裴亦昀见状,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齐将军来得正好,我正愁这么大一个军营,怎么去寻他们的粮仓呢,还望齐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齐浅意凭借白日在外观察秦虎军大营的情况时记下的细节,很快与裴亦昀一道寻到了秦虎军粮仓的所在。在秦虎军察觉到裴亦昀已然逃脱之前,她便同裴亦昀一起悄声无息离开了秦虎军大营。
裴亦昀和元帅早有准备,驻扎了一小队人马在秦虎大营十里外。
裴亦昀和齐浅意同那队人马汇合后,很快便调转方向烧秦虎大营的粮仓去了。
秦虎万万没想到,擒住的平王竟是南征军给他下的一个套,随着粮仓被焚,原本就准备不足的秦虎军更是军心涣散,三个月内,秦虎大军便被整顿完的南征大军打得节节败退,秦虎的一个儿子中了乱箭而亡,他和另外两个儿子则被南征军俘虏了。
南征军凯旋后,齐浅意却再次请辞了武将的官职,让齐半灵也觉得有些意外。
她看着胜利归来,心情格外好的齐浅意,忍不住问她:“长姐,现下天下太平了,你若辞了官职,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
齐浅意莞尔,朝着自家妹妹眨了眨眼:“既已天下太平,往后,我便安心去教别人怎么用弹弓打鸟了。”


第68章 番外4
五年后
这日一大早, 齐半灵难得没睡懒觉,同要上早朝去了裴亦辞一道起了床。
因讲定了今儿是皇后往平王府省亲的日子,宫人们看到她早早起了, 也不惊讶,各自分散开替帝后二人更衣梳洗。
待要上妆的时候,裴亦辞抬手让齐半灵身边的宫女们退下, 从妆台上拿了支眉笔,轻柔地在她眉上扫了起来。
齐半灵唇角含笑,低头乖巧地让裴亦辞替自己画眉。
远远一看, 他们两人如同画中的神仙眷侣一般, 完全不似多数婚后多年夫妻的样子。
前两年倚绿自己挑了夫婿赐婚出宫后, 凤栖宫的掌事宫女就成了因为踏实持重, 五年前被齐半灵从殿外提拔上来的丹雀。
初入内殿伺候的时候, 丹雀虽然听说过六宫之中皇后独宠的传闻, 但还是被陛下歇朝时又替皇后画眉又陪陪皇后做这做那, 还五年如一日地在夜里替皇后娘娘按腿的蜜里调油的模样惊到过不少次。
而如今, 看到陛下替皇后画眉的样子, 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待裴亦辞画完眉后,他身侧的孙禄才敢低声提醒:“陛下, 时辰差不多了,该去上朝了。”
裴亦辞唔了声, 又轻轻抚了抚齐半灵的脸:“夜里我来接你。”
说罢, 便带着一众小太监们朝门外去了。
齐半灵心情颇佳, 梳妆完后才让人去偏殿喊大皇子裴雎起床。
刚刚三岁半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 窝在奶娘的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但他只揉了揉眼,没有哭闹。
一看到齐半灵,裴雎便朝着自家母亲张开手要母亲抱。
齐半灵莞尔,伸出手从奶娘怀里抱来儿子,搂在怀里轻轻哄着。
裴雎记得以往他都能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同母亲一起用了早膳之后,母亲就会拿识字卡教他识字。
可今天他被叫起床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没大亮呢!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齐半灵:“母后,为什么这么早?”
裴雎偶尔喜欢省略着说话,齐半灵还是听懂了,笑着告诉他:“今儿阿雎要陪母后一起出宫看望皇叔和姨母呀。”
皇叔和姨母?
听到母亲这么说,裴雎眼睛很快亮起来了,一双眼如同两颗黑葡萄似的又黑又圆:“大堂姐!”
齐半灵摸了摸他的头:“阿雎喜欢和大堂姐一道玩吗?”
大堂姐是他们皇家小辈里头阿雎最喜欢的亲戚了,会教阿雎打鸟,还教阿雎扎马步,阿雎自然最喜欢她,因此重重点了点头。
齐半灵亲了亲儿子,同他一起用了早膳后,便抱着他上了前往平王府的马车。
齐浅意今儿也早早起来在府里等着自家妹妹了。外头的小厮一回禀说齐半灵的车架到巷口了,齐浅意便立马牵着长女带着人迎了出来。
就算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平王妃,齐半灵和齐浅意却也不去拘那些俗礼,在大门口稍稍寒暄了一下,便携手一道进了王府正殿。
裴亦昀和齐浅意的长女裴珏也早在门口等着裴雎这个小堂弟了,待齐半灵他们一来,便向母亲请了命,带着裴雎去王府后院捉兔子了。
“阿淮还在睡吗?”
一进正殿,齐半灵便小声问齐浅意。
阿淮是齐浅意同裴亦昀的幼子,刚满半岁,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
上个月齐浅意带着孩子们进宫探望齐半灵的时候,齐半灵抱着两个小侄儿亲热了好久,弄得齐浅意都吃味地说,她喜欢孩子们胜过自己这个姐姐了。
齐浅意笑看齐半灵一眼:“是还没睡醒了,一会儿起了,让他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齐半灵佯怒嗔她:“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拿我打趣!”
两人笑闹一阵,齐半灵才说到正题:“那个钟世昌,究竟怎么一回事?”
时隔多年,再提起钟世昌这个名字,齐浅意脸上也没有丝毫波澜,就真如同提起邻居家琐事一般:“哦,他呀,丢人丢大发了,全大都都知道他被那个外室盖了顶绿帽子在头上,还帮人家白养儿子五六年。”
齐半灵正是听宫人提起才知道的这么回事,可宫里毕竟消息闭塞,只能知道个大概,所以这才一出宫就问齐浅意这回事了。
齐浅意也是听裴亦昀说了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这事儿说来也巧,一个到处行医撞骗的老江湖被大都府拿了,好巧不巧正好供出了六年前帮着钟世昌的外室假造怀孕时间,让那个外室顺利进了钟家大门的事情来。
而就那个老江湖所说,钟世昌那外室真正怀孕的时间,正巧是钟世昌离开大都去襄武办差的时候。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大都府尹不敢专断,特地悄悄拜访了老武进侯,把前因后果一一说明了。
哪知道钟世昌根本不愿相信,闹到最后,竟闹得去寻了大都最有名的医馆替他诊断。却没想到,钟世昌真的先天有损,无法有后。
就算钟家有意打压,可那么稀奇的秘密却的确很难守住。
很快,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大都贵胄大族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武进侯府这些腌臜事儿,也就这么传到了平王府了。
齐浅意当时听了裴亦昀说完始末后,心里也没什么波澜。毕竟,若不是有钟世昌那一出,她也不可能再参加南征,更不可能同裴亦昀成为夫妻。
如今钟世昌再如何,也同她无关了。
齐半灵听着姐姐说完,撇了撇嘴。
她是半点都不同情钟世昌那厮,当年因为姐姐没有子嗣,受了钟世昌母子多少白眼磋磨。
如今倒好,反倒查出来钟世昌才是不能生养的那一个。只能说,他是自己造的孽自己还了。
好在姐姐早就摆脱了钟家那群虎狼。五年前姐姐同平王大婚的时候,大都谁都爱偷偷说几句风凉话,可如今,谁不夸平王和王妃是对恩爱夫妻?
“对了,有人想见你。”
齐浅意同齐半灵讲完这件事,又想起一事来。
虽然她没有明说,齐半灵还是了然地点头,齐浅意便扬声唤来一个侍女,吩咐了她几句。
很快,穿着王府侍女服的年轻少妇从门外低头走了进来,恭敬地朝着齐半灵行了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大恩,奴婢永世不忘。”
齐半灵看着她,和善地笑了:“看到你如今一切都好,本宫也算是放心了。”
这名侍女便是从前的豫嫔沈婉。
四年前,齐半灵同他们商量过后,便做主偷偷送了她和韩临舟出宫,让他们到了平王府。
看沈婉如今的样子,想来在平王府的日子,比过去在宫中,要让她快乐得多。
齐半灵每回同姐姐在一起时,总有聊不完的话。待沈婉行完礼告退后,她又同齐浅意聊了许久,才又手牵手去后院看望小世子裴淮和她们的母亲林幼霞。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聚了一日,还没入夜呢,裴亦辞便和裴亦昀一道回了平王府。
齐浅意一看到裴亦辞就打趣:“陛下好生疼爱皇后娘娘,每每皇后娘娘来平王府省亲,陛下总会赶着来接皇后娘娘,让妾身想留皇后娘娘宿在王府一夜,都不好意思开口呢。”
林幼霞今儿也高兴得很,一听齐浅意这么说,也跟着凑趣:“分明是你妹妹生怕打扰你和王爷良宵,这才跟着陛下一道回宫的,如今你倒是推脱得干净。”
屋里众人跟着笑了起来,齐浅意脸皮厚,根本不怎么红,却气鼓鼓的:“娘,你还说你不偏心!话里话外都替阿娆说话,心都偏到肚子上了!”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聊天品酒直到夜深,裴亦辞才牵着齐半灵的手,从平王府告辞回宫。
回宫的马车上,齐半灵怀里的阿雎早已睡着,裴亦辞轻轻搂着齐半灵,看见齐半灵倚在他怀中困倦地眨着眼,他低笑一声:“早些睡吧,前头的路还很长呢。”
无论前路多长,我们都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