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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芙护士长犹豫了一秒钟,接着果断地说:「一个人。」
达格利什不胜厌烦地看出了她在撒谎,他接受了她这第一个谎言,心里想,在调查完成之前她不知道还要撒多少个谎,不管是无关痛痒的还是事关重大的。但现在不是讯问罗尔芙护士长的时候。她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证人。他的问题她都回答了,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怨恨。他不知道到底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工作叫她讨厌,抑或是任何男人都会让她生气,使她用这种轻蔑的腔调说话。她生气的时候,脸和情绪很相配,令人讨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她的五官显得很坚强,也很聪明,但没有一丝女性的温柔。深陷的眼窝、漆黑的眼珠让这双眼睛很漂亮,可是却长在一对笔直的黑眉毛下面,眉毛又浓又黑,使这张脸有点难看。她的鼻子很大,鼻孔也张得很开,嘴唇的线条很细、很坚决,显得不屈不挠。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女人是绝对学不会与生活妥协的,或许她曾经尝试过,又放弃了。达格利什突然想到,如果以后证实她就是杀人凶手,她的照片最终公之于众,其他女人会起劲地从她那张毫不妥协的面具上寻找堕落的标记,会公开表示她们对此毫不吃惊。尽管有些生气,但他又突然可怜起她来,这是人们对长相难看的人会产生的一种复杂感情。他迅即转身走开,免得她会看见他脸上突然生出的怜悯之情。他知道这会让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他又转过身来正式向她道谢,感谢她提供的帮助时,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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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马斯特森警官身高6英尺3英吋,肩膀很宽,肌肉发达,身材结实,走起路来却十分灵活,行动准确得令人惊讶,控制得恰到好处。一般人都认为他长相英俊,他自己尤其这样认为。他有一张表情坚定的脸,嘴唇性感,双眼半睁半闭,看起来特别像一个著名的美国电影演员,是那种粗豪的硬汉代表。达格利什偶尔觉得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说话常常会带一点美国口音,使得自己看起来更像。
「好吧,警官,你刚才有机会看过这个地方,也和一些人谈过了,那么就把情况告诉我吧。」
每逢达格利什说出这样的话,他的下属就会感到一阵恐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句话意味着此刻警司期待听到一个清楚、简洁、准确、措辞文雅而全面的罪案报告。这份陈述应该将迄今为止所有人提供的明确事实全部包括在内。明白你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又能用最简洁、最恰如其分的语言去表达,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在警察中是不多见的,其他行业也是如此。达格利什的下属多半会抱怨说没想到语言能力会是进入伦敦警察厅的资格证书。但是马斯特森警官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畏惧。他有他的弱点,但是缺乏自信可不在其中。他很高兴能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警察厅里的人都知道达格利什警司不能容忍一个傻瓜,他对愚蠢的定义是独特而明确的,马斯特森尊敬他是因为达格利什是警察厅最出色的警探。在马斯特森看来,成功是真正唯一的衡量标尺。他认为达格利什很有才干,但并不等于说他认为亚当·达格利什和他查尔斯·马斯特森一样能干。大多数的场合,他从内心里不喜欢达格利什,在他看来要探究其中的缘故似乎是无益的。他甚至怀疑这种反感是相互的,但这也没有特别让他担心。达格利什不是那种因为不喜欢某个下属,便破坏其前程的人,他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也可说是公平的,他会将荣誉归于应得的人。尽管这样,还是要审时度势,马斯特森决定好好观察观察。一个小心翼翼计划着往上爬的野心家,如果不尽早明白反对上司是愚蠢至极的,那他就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了。马斯特森不打算这样做。但是在这场友好的战役中,能从上级那里得到哪怕一点点合作倒也不错。他只是不能确定是否能得到它。他说:「我将分别谈谈两名死者的情况,长官,第一个受害者……」
「你为什么像在报告一桩谋杀案,警官?我们在使用『受害者』这个词之前,一定要确定死者是否是一个受害者。」
马斯特森重新开始:「第一名死者……死去的第一个姑娘是一名21岁的实习护士,名叫希瑟·佩尔斯。」他继续讲述迄今为止众所周知的两个女孩的死亡情况,小心避免使用太多明显的警察行话,他知道他的上司听到这些行话是会大动肝火的。他还努力压制自己,不让自己把刚才听来的关于胃内喂食的事情讲出来,这是他费了大力气才从罗尔芙护士长那里一点一点榨出来的。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对其做了全面的解释。他最后说道:「所以,长官,有如下的可能性。一种情况是一名或两名死者都是自杀的;第二种情况是一名或两名死者都是死于意外事故;第三种情况是第一个死于谋杀,但她不是要谋杀的对象;第四种情况是有两桩谋杀,它们都有各自确定的受害者。这真是一个复杂的选择,长官。」
达格利什说:「还有一种情况,即法伦是正常死亡。在拿到毒理学报告以前,我们要先于事实进行推理。但是此刻,让我们把这两起死亡事件都当作谋杀来对待。好了,我们到图书馆去吧,看看医院管理委员会的副主席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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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很容易找,它位于二楼,就在实习护士起居室的隔壁,门上有一块大大的油漆标牌。这是一间天花板很高、很漂亮的房间,一面墙被三扇装饰华丽的凸肚窗完全占满了,另外三面墙边都是书,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只空出了房子的中央。沿窗摆放着四张桌子,房内还有两张难看的沙发,分别放在石砌的壁炉两边。壁炉里一个老旧的煤气炉发出凶险的丝丝声,似乎在表示欢迎。壁炉前的两排日光灯管下,有四个人聚在一起低语,彷佛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一见到达格利什和马斯特森走进来,他们一齐转过身,警惕又好奇地看着来客。达格利什对于这样的情形早已十分熟悉,这种眼光里面往往混合着兴趣、理解和希望。这是一桩谋杀案中的主要人物与一个外来者的首次见面。这个研究暴力死亡的外来专家已经来到他们中间,他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到这里来展示他那招人反感的才华。
接着沉默被打破了,僵在那里的几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两个人达格利什已经见过——斯蒂芬·科特里-布里格斯和医院的秘书保罗·哈德逊,他们俩迎上前来,脸上堆起了客套的笑容。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显然在任何场合都要突出自己的重要性,他做起了介绍。行业秘书雷蒙德·格鲁特懒懒地伸出手握了握。他有一张略显阴郁的脸,现在由于苦恼皱起了眉头,那表情就像一个马上要哭出来的孩子。他那一头银丝般的头发一缕缕地盖在高高凸起的额头上。达格利什想,他或许没有看起来这么老,但必定临近退休的年龄了。
高高的、佝偻着身体的格鲁特旁边站着的是阿尔德曼·济里。这人看起来像一条意气扬扬的猎狗,长着姜黄色的头发,身材矮小,面目狡猾,双膝像一个赛马师一样外翻。他穿着一套方格花呢西服,衣服式样本来就糟糕,完美的裁剪更强化了这种糟糕。这使他看起来有点像儿童喜剧里的人形动物,达格利什几乎以为自己握在手里的就是一只爪子呢。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警司,来得这么快。」他说。
话刚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蠢,长长的姜黄色眉毛下的眼睛急切地看了一眼他的下属,似乎对他们的假笑表示轻蔑。只有行业秘书显出觉得丢了脸的样子,彷佛是自己失礼了。保罗·哈德逊转过脸去,免得人家看见他忙不迭藏起来的一个偷笑。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达格利什一到医院,便对他留下了办事干练、威信十足的印象。然而现在副主席和行业秘书的存在显然封住了他的嘴,他的表情似乎在为自己的忍让作辩解。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说:「目前恐怕还不能期待有任何消息,是吗?我们看见太平间的运尸车走了,我还和迈尔斯·赫里曼谈了几句。当然目前他还不能表态;如果说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他会感到吃惊的。这姑娘是自杀的,我早就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达格利什说:「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显而易见的。」大家一时沉默无语。副主席发现场面有点尴尬,便夸张地清了清喉咙,说:「你当然会需要一间办公室。我们地方上的警察每天是从警察局到这里来工作的。他们真的一点也不麻烦我们,我们几乎都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他微微有点得意地看着达格利什,似乎并不指望警察厅的人也会同样地与人方便。
达格利什简洁地回答:「我们想要一个房间,能否在南丁格尔大楼为我们安排一间呢?如果可以的话,那是再方便不过了。」
这个要求似乎使他们有点惊慌。行业秘书踌躇着说:「如果总护士长在就好了,我们不清楚哪一间房是空的。她不久应该就会回来。」
阿尔德曼·济里烦躁地说:「我们不能凡事都等她来。警司要一间房,去帮他找一间吧。」
「正好一楼有一间罗尔芙小姐的办公室,就在示范室隔壁。」行业秘书垂下悲伤的眼睛看着达格利什,「你当然已经见过罗尔芙小姐了,她是我们的首席导师。如果罗尔芙小姐能暂时搬到她秘书的房间。巴克菲尔德小姐因感冒休假了,所以她的办公室是空的。不过有点小,而且只有一个食橱,但是如果护士长……」
「就让罗尔芙小姐把她要用的东西都搬出来吧。搬运工会来帮她搬文件柜的。」阿尔德曼·济里转过身来对着达格利什喊道,「行了吧?」
「如果它有单独的出入口,又能适当隔音的话。门上要有锁,能够容得下三个人,有一部直拨外线电话,我想这样就行了。如果还有自来水,那就更好了。」
副主席面对这一系列难应付的要求,情绪倒是缓和下来了。他犹豫不决地说:「一楼罗尔芙小姐办公室的对面有一间小衣帽间和一间卫生间,那也可以拨给你们使用。」
格鲁特先生的悲伤更深了。他的眼睛扫过来看着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似乎在寻求一个同盟。但是外科大夫在这几分钟内却令人不可理解地一直保持沉默,好像不愿意迎接他的目光。此时电话铃响了。哈德逊先生显然很高兴能有机会活动身体,跳起来接了电话。他转过身对副主席说:「是《号角报》,先生。他们要你亲自接听。」
阿尔德曼·济里果断地抓住听筒。他决定重振威风,准备由自己来掌控局面,做这种事情则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谋杀案也许不是当前要他来处理的事,但是老练地和地方报纸打交道,这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我是阿尔德曼·济里,管理委员会的副主席。是的,伦敦警察厅已经派人来了。受害者?啊,我想我们就不要谈什么受害者了。目前还不是时候。法伦,约瑟芬·法伦。年龄?」他将手盖住听筒,转过身来问行业秘书。特别奇怪的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给出了回答。
「31岁10个月,」他说,「确切地说,到今天为止她比我整整小20岁。」
阿尔德曼·济里对于这个信息一点也不吃惊,他又转向听筒。
「她31岁。不,我们还不清楚她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我们正在等验尸报告出来。是的,警司达格利什。他现在在这里,但他很忙,不能接电话。我希望今天晚上在报上发表一篇声明。到时验尸报告应该出来了。不,没有理由怀疑是谋杀。警察局局长出于谨慎请来了苏格兰场的警察。不,就我们目前所知,这两起死亡事件之间绝没有任何联系。很悲痛,是的,非常悲痛。如果你愿意下午6点左右再来电话,我也许会有更多的消息奉告。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就是法伦护士今天早上7点刚过时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床上。她很可能是死于突发的心脏病。她刚得过流感。不,没有留下字条,没有那一类的东西。」
他听了一会儿,又用手盖住听筒,向格鲁特转过身去。
「他们问起亲属,我们知道他们的情况吗?」
「她一个亲属都没有。法伦是个孤儿。」这次又是科特里-布里格斯回答的。
阿尔德曼·济里转告了这个情况,将话筒放回原处。他带着恶意,笑着看了达格利什一眼,目光中混杂着报复和警告的意味。达格利什听到他说把伦敦警察厅叫来是出于谨慎,觉得很有意思。这倒是一个关于警察厅责任的新概念,他感觉这一点不大可能骗得过地方报纸的记者们,更不可能骗得过伦敦的记者们,他们马上就会到现场来。他不知道医院将如何应对公众的关注。如果这种询问得不到阻止,阿尔德曼·济里只怕会需要一些忠告了,但有的是时间来做这件事。现在他得摆脱他们,开始进行调查。这些来自社会的开场节目永远是耗费时间的麻烦事。不久又会有一个总护士长要应付、要讨教,甚至可能要对抗。行业秘书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不愿意有进一步的行动,由此看来,她似乎是个强硬的人物。他还没有考虑如何巧妙地使她明白,在这个调查中只容得下一个强硬人物。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刚才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窗外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园,此时他转过身,使自己从思考中回到现实。他说:「我恐怕不能再在这里耗费时间了,单人病房里有个病人要去看,然后还得查房。今天上午晚些时候我本应该给学生们上一堂课,现在也不得不取消了。济里,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他对达格利什不理不睬。他给人的印象是,他是个忙人,现在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这件琐事上了。这无疑是有意做给人看的。达格利什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拦住他,虽然制伏他的傲慢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但他现在没时间做这件令他着迷的事,还有更重要的急事要处理。
正在此时,他们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转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但是没说话。房间里的其他人僵住不动,然后彷佛是受一股共同力量的驱使,他们都转身面对房门。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周围沉默了几秒钟,紧接着拼花地板上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门开了,总护士长走了进来。
达格利什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极具个性,带着一种随意的高雅气质和显而易见的自信。她身材高挑,身段苗条,没戴帽子,淡淡的蜜金色皮肤和几乎是同样颜色的头发。头发从高高的额头上往后梳,在脑后盘成一个复杂的发髻。她穿着一件灰色花呢大衣,一条鲜绿色的围巾在颈下打了个结,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和一个小旅行箱。她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把箱子放在桌上,脱下手套,将这一小群人默默地扫视了一遍,彷佛是在观察一群证人。达格利什本能地注意到了她的手,手指很白、很长,慢慢变细变尖,骨节却非同寻常的粗大。她指甲剪得很短,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巨大的蓝宝石在华丽的镶嵌底座上和指关节形成了对比,熠熠发光。尽管这个想法有点离题,他也不禁好奇她工作时是否会脱下戒指,如果是,她又是如何将它从那虬结的指关节上脱下的。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总护士长。」然后便向门边走去,站在那里像个心烦的客人,似乎急于离开。其他人都将总护士长围住,气氛忽然轻松了下来,大家低声向她介绍了情况。
「早上好,警司。」她的声音深沉,带点儿沙哑,与她本人一样很有个性。她似乎一点也不认识他,然而他意识到了她那对突出的绿色眼球迅速将他扫视了一遍——她在打量他。她的握手坚定、冰冷、非常短暂,就好像是在手心里飞快地碰触了对方一下,仅此而已。
副主席说:「警察想要一个房间,我们想或许罗尔芙小姐的办公室能给他?」
「太小了,我认为。而且不够独立,太靠近大厅了。如果达格利什先生用二楼的来客休息室和它隔壁的衣帽间,会好一些。那房间有锁。综合办公室里有一张带锁的办公桌,可以把它搬上去。那样的话,警察们就会有一个私密的地方,会尽可能少受学校工作的干扰。」
立刻便有一片表示同意的附和,男人们看起来情绪放松了。总护士长对达格利什说:「你还要一间卧室吗?要不要在医院睡?」
「那倒没必要。我们打算住在市里。其实我倒宁愿能住这儿,我们大概每天都会工作到很晚,所以如果能给我们钥匙的话,那就帮了我们的忙了。」
「要多长时间?」副主席突然问。表面看来,这句话问得有点傻,但是达格利什注意到所有人的脸都向他转过来,似乎这是一个期待他回答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破案神速的名声在外,或许他们也清楚这一点。
「大约一星期。」他说。即使这个案子拖得更久一些,他还是有可能在七天内,从南丁格尔大楼和它的居民那里获得他想知道的一切情况。如果法伦是被谋杀的——他相信这一点——嫌疑人的范围也会很小;如果案子七天之内不能破,那它也许永远都破不了。他听到有人轻轻地松了口气。
总护士长问:「她在哪里?」
「他们已经把她的尸体送到太平间去了,总护士长。」
「我不是说法伦。达克尔斯护士在哪里?我听说是她发现了尸体。」
阿尔德曼·济里回答:「她一直在单人病房休息。她真是吓坏了,我们请斯耐林大夫给她看了看。他给达克尔斯用了一点镇静剂,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正在照看她。」
他又补充道:「布鲁姆费特护士长有点担心她。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病房要照料,要不然她就会到机场去接你了。我们都觉得没有一个人去机场接你真是太糟糕了。但是看来最先要做的就是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这个信息,要求你一下飞机就马上和我们联络。布鲁姆费特护士长认为如果让你先知道情况,对你的震动会小一些。但是又一想,不派人去接显得有点不妥,我本想派格鲁特去,可他……」
那沙哑的喉咙又打开了,带着不动声色的申斥:「我倒以为使我免受震动的办法就是让你少担心。」她转向达格利什说:「45分钟后我会在四楼我的起居室里。如果你方便的话,到时我会很乐意和你谈一谈。」
达格利什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回答时没显出顺从的样子来:「好的,总护士长。」表明他会去的。泰勒小姐又向阿尔德曼·济里转过身去:「现在我要见达克尔斯护士。然后警司先生会和我谈话,之后你或是格鲁特先生要找我的话,我会在我医院的大办公室里,当然,我整天都会在那里。」
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或是多看一眼,她就收拾起旅行箱和手提包走出房间。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随手为她打开门,正准备跟着走出去,又站在打开的门边,用一种快活的挑衅的语气说:「好了,既然总护士长回来了,招待警察的大事也已经定了,或许医院又可以正常工作了。达格利什,我要是你,这次会晤绝不会迟到一分钟,泰勒小姐不习惯有人对她不服从。」
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走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阿尔德曼·济里一时显得有点困惑不解,然后说:「当然,他有点心烦,不过那是自然的,有谣传说……」然后他盯着达格利什,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而对保罗·哈德逊说:「那么,哈德逊先生,你听见总护士长说了,警察要用这幢楼的来客休息室,去安排一下,亲爱的伙计,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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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小姐在去单人病房之前换上了制服。虽然此时看来这样做出于本能,但当她将身上的斗篷裹紧,轻快地沿着从南丁格尔大楼通向医院的步行小道走去时,她意识到这种本能源自理性。总护士长的归来对医院是一件重要的事,让大家看见她回来了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去单人病房最近的路是穿过门诊大厅。门诊部已经闹哄哄地挤满了人。那里精心地摆放了一圈安乐椅,给人随和、轻松、舒适的印象。椅子很快就坐满了人。来自好友团女子委员会的志愿者们已经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茶桶前忙开了,她们正在给那些老病号倒茶。那些老病号乐于提前一小时来候诊,享受着暖和的环境、阅读杂志以及与他们的老病友闲谈的乐趣。总护士长穿过人群时,意识到有人转过头来看她。先是短暂的沉寂,接着便是一片恭敬的低声问候,对此她已习以为常。她看到穿着白外衣的初级医务人员在她经过时都连忙让到一边,实习护士们更是退到墙边,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
单人病房在三楼,尽管是1945年建成的,但这幢建筑仍被叫做新大楼。泰勒小姐坐电梯上去,电梯间里还有两个放射室的工作人员和一个干杂工的小伙子。他们低声细语地和她打招呼,说着「早上好,总护士长」,然后极不自然地默默站着,直到电梯停下。当她先于他们走出电梯时,他们赶紧往后退。
单人病房共有20个单独的房间,门都开向一条宽阔的中央走廊。护士办公室、厨房和杂物间就在一进门的地方。泰勒小姐刚进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一年级实习护士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总护士长,她就脸红了,低声说着她正要去找护士长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