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船舱里,有人发现他的意图,立刻干瘪地劝慰道:“算了,女人受点委屈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多数人更害怕引火烧身,忙不迭地伸手阻拦:“冷静点,别犯傻!你这样会害死我们!”
“都让开!”
林东权奋力推开面前的障碍,咬牙切齿地发出嘶吼。他本气质柔弱,带伤的身体也无法构成威胁,却凭借着一股不惜搏命的气势,从人群中生生突围,最终来到舱门下站定。
我或许活得不够勇敢,至少要死得像个男人。
摸黑爬上台阶,冒着伤口撕裂的风险,用力推顶厚重的舱门,却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门被锁住了。
林东权大力拍击门板,扯着喉咙大喊:“开门!放我出去!”
甲板上没有反应。
“以多欺少算什么?你们家里就没有姐妹吗?做这种事情就不觉得丢脸吗?还TM是不是男人?”
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封闭的船舱回荡,震颤在每一名偷渡客的耳畔,是质疑,更是审判。彻头彻尾的黑暗中,伴随着声波的震荡和呼吸的频率,众人被沉默死死包裹,愧疚感越来越强。
林东权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只顾发泄式地拳打脚踢,仿佛要在生铁上凿出一个大洞。
直到指节生疼,如针扎如火炙,四肢沉重,抬不起伸不直,他才像一团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任由船舱里回音缭乱,绕梁久久未能散尽。
背靠通往舱底的台阶,林东权仰头看向门板缝隙,重重地喘着粗气,喉咙沙哑、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自虐般的无谓抗争,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虽然没有救赎灵魂,却也让他被迫平静下来。
如果真有悲剧发生,林东权想,此刻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他准备为宋琳祈祷之时,头顶传来一声闷响,突然而干脆,似乎是有人重重地倒在了甲板上。
很快,接二连三的撞击声、摔打声、脚步声、呼喊声、哀求声,越来越频繁地透过船身、清晰传到闭匿的舱室内。同时,越来越多的重物压在舱盖上,死死卡住锁鞘,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推动门板,都无法再撼动分毫。
林东权还没来得及探清虚实,就感到脸上滴落几分温热的潮意。慌乱一抹,口鼻间立刻浓腥弥漫,差点将人呛得背过气去。
是血!
一滴、两滴、三滴…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缕,连绵无尽。舱门缝隙里再也没有任何光线,只剩下温热血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担心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很快被汹涌而至的鲜血冲淡——宋琳身上流不出这么多血,除非船员内讧,否则肯定是她在动手伤人。
沐浴在铺天盖地的血瀑下,林东权反倒彻底松了口气,文明人的敬畏之心,始终不敌绝对的暴力与杀戮。
舱门再度打开时,他整个人如同被血洗过一般,自下而上地膜拜着,跪坐在一滩血泊之中,视线直直地望向头顶。
宋琳的脸出现在舱门外:同样沾满鲜血,同样目光清亮,结痂的发梢贴着脸颊,五官线条被深刻地勾勒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凌厉至极。
“上来吧。”
那声音沙哑,就像从地狱中发出的一样。
中了魔咒的林东权手足并用,好不容易爬出船舱,刚刚适应室外的光线,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原本宽敞的前甲板,彻底沦为了屠宰场,甲板被浸透成红褐色,尚未凝固的鲜血顺着船舷流入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咸味道,混杂了血液和尸臭的空气聚集成团,在宽阔的海面上久散不开。
舷梯上洒落着无法辨认的尸身残骸,人体组织四处飞溅,暗示先前发生过的激烈搏斗。钢条、长刀、棒球棍…种种被毁坏的武器沾满鲜血,散落在各个方向。
尽管他是文职特工,但经过情报院的专业培训,好歹也能看得出门道:这是场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在动手的瞬间便决定了胜负的结果。尽管其中一方人多势众,却遗憾错失了夺取主动的先机,进攻者大开杀戒,像处决一样招招致命,在场者全都在劫难逃。
所谓职业杀手,就是以最干净利落的手法达到目的,即便不能做到弹无虚发,也要尽量避免多余动作。
在这种杀无赦的现场,被害者的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延长痛苦的过程,那些断肢残臂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帧帧画面如同电影被定格,愈发衬出此刻狰狞的寂静。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半点活人影子,除了那浴血而生的修罗。
宋琳单手脱掉浸满鲜血的破棉褛,一脚死死踩住舱门,再次拧紧锁梢,阻止其他人跟着爬上来。随即,她顺手扔过来一把杀鱼刀,冲着尸堆抬抬下巴:“剁碎点。”
强忍着生理反应的林东权,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无奈地耸耸肩,宋琳单手拎起一具尸体,在甲板上干净利落地分割成块,再分别踢进黑漆漆的深海之中。
她的言语里,透出杀戮后特有的亢奋:“鱼群很快会把这些东西啃光,你负责冲洗甲板。明天接应的船就回来,现场不能留下痕迹。”
已经吐无可吐的肠胃持续抽搐,随海浪涌动上下翻滚,林东权的唇齿无暇发声,再次俯身趴在船舷边,一阵接一阵地干呕。
直到天色泛白,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渐渐散去,如小山般的尸堆也终于消失不见。
林东权吐到脱力,麻木地靠立船舷,声音颤抖着勉强发问:“他们…是什么人?”
宋琳一边用水管冲洗甲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朝鲜帮,在首尔的唐人街讨生活。”
“非法移民?帮派分子?”林东权皱起眉头,“他们找你干嘛?”
“报仇。”
他大吃一惊:“报什么仇?”
波澜不兴的墨瞳看过来,眸光中闪烁着几分寒意:“为李正皓报仇。”
林东权顿时如鲠在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追问:“…怎么把帐算到你头上了?”
宋琳冷哼一声:“李正皓和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在首尔的时候,为了逃避追捕和监控,我也不止一次找过朝鲜帮。南汉山上的修道院,就是他们帮忙安排的。”
回忆起那晚悬崖边的惊心动魄,两人陷入了短暂沉默。
“李正皓被捕后,为了隐藏行踪,我没有主动联系朝鲜帮;这次偷渡出境,又找了他们的对家‘金门帮’,彻底坐实了嫌疑。只是想不到,在宇会亲自带人追上船,就为讨个说法。”
听她提到陌生的名字,林东权意识到那是一条已经逝去的生命,心情也愈发沉重,抹了把脸慨叹道:“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犯不着大开杀戒啊。”
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伴随着尚未散尽的腥锈味道,再次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令人本能作呕。
“怎么解释?!”
宋琳扔掉水管,厉声反问:“我没有背叛李正皓,也没有把他交给情报院,真正的罪魁祸首在船舱里?”
林东权打了个寒颤,明白那些人其实是因他而死——若非宋琳痛下杀手,如今漂在海面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方此时,女人猛然揪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道:“你和激光器、‘阿格斯’一样,都是必须被运到朝鲜的‘货物’。”
顿了顿,她冷声继续:“不过话先说好,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第 63 章
她没有开玩笑。
泛白的天光下,林东权呆立原地,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为了避人耳目,偷渡船往往吨位很小,伪装成普通渔船的模样——即便在国境附近游弋,也不会引发太多怀疑。
辽阔大海苍茫一片,约定的接头地点远离岸边和主航道,孤立无援又缺乏参照物。从上船的那一刻起,乘客们的命运便不再由自己掌握。
那就这样吧,林东权想,如果婶婶和堂妹毒发身亡,他也没什么苟活的必要。
刺骨的寒风渐渐退去,海平线上出现一艘散货船,远远地朝他们驶来。这边汽笛呜咽低鸣,烟囱里冒出黑烟,甲板令人不安地晃动,船舷边信号灯间歇闪烁,宋琳站在驾驶室里独自操控,动作杂乱却并不慌张。
“你会开船吗?”紧紧抓住栏杆,林东权紧张地仰头询问。
女人推起几个阀门,船身随之猛然一震,引得轮机舱和鱼舱里发出阵阵惊呼,这才回答道:“现在会了。”
船舷边的海水深邃湛蓝,血腥杀戮的痕迹早已被鱼群消灭,那些死者仿佛从未存在过,彻底不见。空荡荡的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眼看货船越靠越近,却根本无路可逃。
像走私一样,越境偷渡需要至少两条船舶:分别来自始发地和目的地,在海上进行交接后再各自返航,从而规避海关的出入境监管。不同船只可能听命于同一犯罪集团,彼此之间互相了解、配合熟练;也可能是中介安排的临时组合,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东权默默祈祷货船上的人是后者——如果他们认识被宋琳杀死的蛇头,自己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对方没有悬挂国旗,也没有可供识别的船名,破旧的船身油漆斑驳。几个人持枪站在甲板上,黑色面罩遮脸,还带着厚重的遮耳帽和雪镜,似乎来自比朝鲜更寒冷的地方。
劳动党的社会管理制度极严,所有港口船舶均登记在册,想要从海上直接入境根本不可能。清晨时分,太阳正从货轮的左舷升起,再往北只有广袤的西伯利亚,结合地理位置分析,此次偷渡的目标应该是朝俄边境。
身后传来锁鞘摩擦的声音,林东权回过头,发现宋琳已经释放了所有的偷渡客。
在黑暗担惊受怕一整晚,男男女女们蓬头垢面地爬上甲板,每个人都表情麻木,视线空洞犹如丧家之犬。
货船上吊着几根绳索,绳头绑着沉重的铁钩,接连被那些蒙面人猛力抛出,像鱼钩一样扣住这边的船舷。随后,两条船同时停机减速,在上下起伏的海面上,堪堪并排停稳。
北风呼啸、浪花翻腾,船舷超出海面十几米的距离,绳索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很是令人胆寒。
林东权恐高,见此情景愈发不愿意离船。
其他偷渡客发现甲板上的船员不见了,再联想到舱门缝隙里渗出的鲜血,早就被吓破了胆。看到满身赤红的宋琳,更像是见到了阎王,不待风平浪静,便手足并用地朝船舷边爬去。
“愣着干嘛?”女人一脚踹到林东权身上,“等我抱你?”
脸颊阵阵燥热,被当众羞辱的刺激足以抵消恐高症,他咬牙斥道:“闭嘴!”
宋琳不屑地冷哼一声,直接撸袖子准备动手,抬头却见林东权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抢先扯住一根绳索。
他大病未愈,原本就有些单薄,此刻更是被海风吹得东摇西晃。
然而,面对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海,恐惧让位于孤注一掷的勇气。林东权猛吸两口气,藉由惯性加速,同时收起双腿,蜷缩着身体荡过了两船之间的距离。
冰凉的海风又湿又冷,吹过脸颊如刀如削,手脚麻木得不再属于自己。
平日缺乏锻炼的身体,在此刻尽显狼狈,颤颤巍巍地挂在绳索上,随时都可能被甩出去。
意志与本能角力、希望与苟且博弈,林东权真正明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意味着什么: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无论货船是敌是友,他都必须勇往直前。
落地时,绳索陡然恢复弹性,身体顺势砸到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虽然只是腰背受力,没有牵动伤口,但撞击引发的胀痛依然足够好受。林东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地,久久不能动弹。
又有几声闷响传来,偷渡客们接连跌落到货船上,呻&吟声此起彼伏,似哀鸣更似发泄——经历一路惊心动魄的旅途,正常人的承受力早已到达极限——如今路程过半,好歹能够松口气了。
船舷另一边,确定所有人都已经转移,宋琳干净利落地卸下铁钩,又将绳索一根根抛回来,任由偷渡船失去动力、独自漂浮在海面上。
最后时刻,只见她轻盈起跳、纵身一跃,将杀戮、回忆和退路统统留在了身后。
苍茫海面上,那个无所畏惧的身影被定格,深深烙印在林东权的脑海里,无论如何努力,终究再也无法抹去。
翻了个跟头,宋琳摔进那群蒙面者之中,引发一阵愉快的欢呼。
还没站稳脚步,她便与货船上的人轮番拥抱,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亲热。
于此同时,一个俄语名字反复出现,发音类似于“Елена”(伊莲娜)。
最终,为首者拨开人群,将宋琳狠狠搂进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身体里。
那首领身材魁梧,站在一群壮汉中依然十分显眼,粗壮的手臂、厚重的肩背,看起来就像一尊铁塔。
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首领迫不及待地拉开面罩,露出一张典型的斯拉夫人的脸——高鼻深目、唇薄直颌,淡金色的胡茬布满下颚,头发被剃至极短,轮廓清晰如斧凿刀刻。
仅从这人的眼神中,林东权便能感受到极强的气场,确认其毋庸置疑的领袖地位。
下一秒,却见他双手捧住宋琳的脸颊,以不容反抗的架势,用力吻了下去。
男人的唇舌强势而霸道,如掠夺般毫无保留,只有纯粹的征服。宋琳回应得极尽热烈,一双长腿甚至盘住对方的腰胯,居高临下地夺取主动权。那首领力大无穷,竟然就这样腾空托住她的翘&臀,任由女人攀附在自己身上,仰头承受着所有冲动。
海风呼啸中,两人的互动是如此张扬、狂野、迫不及待,任由热情释放,仿佛没什么能够阻止这场天雷地火的交&欢。
林东权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保持仰躺在地的姿势,完全无法动弹:宋琳认识蒙面者并不奇怪,既然选择杀人灭口,她肯定会提前想好后果;然而,作为国际顶尖的佣兵,他只领教过她凌厉的身手,却从未见过如此的活色生香——即便只是在旁边看着,就不自觉地有了生理反应。
仅仅是一个吻,便足以融化深冬的严寒、大海的残酷。
甲板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蒙面者们鼓掌、尖叫、吹口哨,一**地起哄、喧闹,似乎在以此宣泄亢奋的情绪。
那两人受到鼓励,亲吻得愈发带劲,随时都有擦枪走火的可能。
忍耐到达极限,首领单手将宋琳扛上肩头,转身大步朝驾驶室走去,任由身后的伙伴们怪叫出声,竟连头也不回。
剩下的人哄堂大笑,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想要追上前去。好歹有人率先冷静下来,打消了他们戏弄首领的念头。
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个蒙面者高高瘦瘦,声音不大却足够权威,很快便驱使众人开始干活——端着枪清点偷渡客人数。
不合时宜的绮念被强行压下,林东权乖乖地抱头蹲在墙角,想方设法护住伤口,闭上眼睛将灵魂抽离。
社会规则消失,暴力成为主宰,陌生人之间建立新的平衡,弱者理所当然会被奴役。
后脑勺顶着枪口,他们像畜生一样,被驱赶进入黑黢黢的船舱。但凡动作稍有怠慢,便会遭受拳打脚踢,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尊严没什么要紧,林东权在心中提醒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会有意义。
甲板下面舱室的缝隙狭窄且不透光,分割成的闭匿空间,恰好可以藏住一人。这条船经过巧妙改造,预留空间不容易被发现,平时还能装货,应该是专门为走私集团服务的。
一瓶水、一颗土豆,便是偷渡客们获得的所有补给,面对冰冷的枪口,任何人都不敢抱怨。
林东权疲累至极,伤口情况也有恶化,实在无暇他顾,两眼一闭倒头睡去——几乎是闭眼的同时,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 64 章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货舱里的守卫换了一拨,没戴面罩,依然端着枪。
从外表上看,这些武装分子肤色有深有浅,来自世界各地,却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装备的武器新旧混杂,美式、俄式系列齐全;战术动作自成一派,没有明显的章法,却配合默契——令人完全猜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林东权如今失去依傍、独自一人,只能混迹在众多偷渡客中,收起不必要的锋芒。幸亏这一路艰辛坎坷,意外层出不穷,他身上的公子气度不再,只剩下麻木冷漠的表情,和同船的北方同胞颇有几分相似。
然而,集体放风的时候,他还是被单独驱赶到一旁,在枪口的威胁下,拖着步伐离开了其他偷渡客。
负责押送的人高高瘦瘦,长着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络腮胡子布满脸颊,只有背影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之后,林东权确认对方的身份:恰是昨天那个率先冷静下来的守卫。
两人七弯八绕地进入船员生活区,最终站定在餐厅门外。
这里刚刚供应完午餐,厨师们都在后厨忙碌,还没来得及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负责押送的守卫一言不发,冲门内努了努嘴,随即转过身去,低头点燃一支香烟,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担惊受怕、失血过多、饥肠辘辘…生理本能战胜了小心谨慎,促使林东权以最快的速度猛扑进去,就着食物尚未冷却的余温,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面包、牛排、奶油、鸡蛋,粗糙的高脂高热聚合物,从未让肠胃如此满足。他一边把嘴塞得满满当当,一边在桌上翻翻捡捡,顺便将所有能吃的东西揣进怀里,顾不得卫生与否。
忍饥挨饿一整天,就足以剥夺正常人挑三拣四的资格,遑论什么气节、尊严。
“慢点吃,别噎着。”
女人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东权愣了一会儿,随即继续狼吞虎咽。
宋琳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从旁观察自己的俘虏。她似乎也是刚刚起床,随便罩了一件男式大号迷彩服,露出肩颈处细腻而白皙的肌肤,细碎的发丝凌乱而蓬松,一脸满足闲适的表情。
与先前杀人不眨眼的罗刹不同,此刻的她就像只吃饱喝足的猫,难得流露出几分温顺。
林东权久经人事,理所当然地推测出对方转性的原因,联想到前一晚可能发生的香艳场景,顿时便感觉没了胃口。
门口的守卫不知所踪,餐厅里只有他们俩相向而坐,面对着满桌的杯盘狼藉,气氛颇有几分尴尬。林东权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窘迫,假装继续狼吞虎咽,牙齿机械摩擦,实际上却味同嚼蜡。
叉了几块厚实的牛肉扔过去,宋琳抿了口咖啡,提醒道:“多吃肉,顶饿,管的时间也长一点。”
牛排已冷,弥漫在嘴里有股腥味,尚未凝结的残血沁入唇齿,呛得林东权几欲作呕。他咬牙吞了进去,却被哽在喉咙里,愈发难以下咽,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污物溅满桌椅地板,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宋琳嫌恶地退开半步,皱眉问:“每天早上都这么吐,你确定自己不是怀孕了?”
胃袋蠕动引发伤口抽搐,林东权忍痛趴在桌沿上,咬牙切齿地回敬:“纵欲过度、不知廉耻…需要避孕的人是你!”
将咖啡杯放下,用桌布擦拭被弄脏的鞋面,她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看到安东了?我和他像不像一对?”
听出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林东权忘记了隐隐作痛的伤口,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们俩不是情侣?!”
那火热的亲吻、耳鬓厮磨的纠缠、几欲将彼此分拆入腹的激情,任谁见过宋琳与那壮汉的互动,恐怕都无法得出否定的结论。
她却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唇角,翻着白眼道:“我比较适应黄种人的尺寸。”
纵是见惯风月的林东权,也无法如此坦然地谈论“人种差异”,顿时便觉得脸颊阵阵燥热——尽管他相信尺寸对宋琳来说不是问题,却也没勇气开口反驳,只好乖乖地闭上嘴。
“这群人是‘马木留克兵’,安东如果表现出任何同性恋倾向,恐怕会被同僚用石头砸死。”宋琳停顿片刻,补充道,“他喜欢的人也在船上,为了避免怀疑,只能让我帮忙打掩护…”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丰富,林东权选择逐一发问:“等等,什么是‘马木留克兵’?”
被打断的宋琳并未生气,而是难得心平气和地解释道:“‘马木留克’在阿拉伯语里是‘奴隶’的意思。从公元九世纪起,这支部队就隶属于阿拉伯苏丹,是王室的精锐禁卫军,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雇佣兵团。”
伊&斯&兰教对于同性恋深恶痛绝,如此倒能解释男女配合演戏的动机,令他不解的是另一个问题:“奴隶制早就已经消失,哪来的‘马木留克兵’?”
宋琳垂眸吹尽咖啡杯沿的白雾,自说自话道:“制度或许会消亡,人与人之间的压迫却永远存在。”
得到叔叔的庇佑,林东权从小吃喝不愁,却也明白对方所言非虚:三星、LG、乐天…世家阀门垄断社会资源、创造一个又一个商业神话的同时,流浪者食不果腹、冻死街头的新闻屡见不鲜。韩国社会贫富分化严重,阶级矛盾尖锐的现象十分普遍,只是掩藏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表象下,暂时没那么引人注意罢了。
联想到宋琳的佣兵身份,他突然意识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你也是‘马木留克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