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高磨的回答很诚恳:“林先生,您的观点并不幼稚,相反,还十分有道理。”
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林东权自动忽略宋琳威胁的视线,静待老人接下来的解释。
第 72 章
“这几年,朝鲜的生活好了很多。”
柴田高磨的开场白很直接,把林东权吓了一跳:如果那荒芜的田地、能源短缺的村镇、营养不良的人群都能够算“好”,曾经的“不好”又该是怎样的情形?简直无法可想。
没有理会听众的情绪,老人自顾自地说:“有吃有穿,孩子们也和父母待在一起…虽然不够自由,但至少可以活下去。”
宋琳坐在一旁,微微颔首,似是表示赞同。
反驳的话被咽进喉咙里,林东权选择谨慎地保持沉默。
“林先生从南边来,对这里的生活不太适应,很正常。”
留意到他的眼神,柴田高磨坦然解释道:“但你要相信,朝鲜人民选择劳动党、选择金氏,并不是蒙昧或愚蠢表现。”
“我…”
没等林东权开口,宋琳便撇撇嘴,不屑鄙夷:“老师,别理他,情报院的那帮饭桶干活不行,洗脑水平一流。”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转而继续道:“朝鲜夹在中、日、俄三国之间,历来都大国角力的战场,是金日成带领着劳动党,为朝鲜人争取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尊严。”
缓了口气,柴田高磨再次抬眼看过来,目光坚定而清澈。
衰老而羸弱的躯壳中,依稀还住着那个理想主义的少年:“我不知道你们在韩国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在这里,知恩图报,是一种基本道德,也是政权合法性的来源。”
“恕我直言,”林东权清清喉咙,“独裁世袭、愚弄百姓、压榨侨民的,恰好就是这个‘合法政府’。”
仿佛料定他会这么说,柴田高磨淡淡一笑:“别误会,我不是在为谁辩护。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渴望,也有作出选择的自由。朝鲜人民愿意支持金氏政权,愿意与世隔绝、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都是他们权利。”
林东权点点头,示意自己懂得其中的道理。
老人叹了口气:“但侨民不一样,他们受到欺骗,在电影和文艺作品的愚弄下,幻想回国后的美好生活,结果却被当成奴隶,付出一切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
停顿片刻,柴田高磨更加沉重地说:“特别是那些二代侨民,因为先辈的血统,永远无法得到认可。如果对其他人还能说一句‘自作自受’,对于这些孩子所遭受的苦难,我们没有任何借口。”
回忆里的风雪之夜,小吉单薄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林东权只觉得心头一紧。
“这就是为什么,撤侨计划必须实施——即便无法做到全员撤离,也要给在地狱里挣扎的灵魂一丝希望。”
言罢,柴田高磨目光凿凿地望向他,彰显着某种不容动摇的信念。
联想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侨民们挣扎在最底层的艰难模样,林东权依然放不下心中的顾虑:“可是…”
“你会因为吃不饱就绝食吗?会因为睡眠不足就索性熬夜吗?”
老人看着他,毫无保留地摊开双手:“我们的事业也一样。”
林东权明白,先前提出的问题其实一个都没有解决,老人只是运用自己独特的逻辑,让他体会到侨民团体的决心。
柴田高磨的身体不好,说完这些早已有些气喘吁吁。宋林果断起身,阻止两人继续对话:“老师,您应该休息了。”
面对反客为主的女孩,老人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小管家婆。”
宋琳不以为意,小心翼翼地搀扶对方回到主卧。安顿好一切之后,她才关门退身出来,领着林东权走上楼梯。
二楼正中是一排长长的走廊,两侧正对六间单身宿舍,平日里专供学员居住。
房间里的条件比一般朝鲜家庭好的多,各式家电、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都是贴着日文标签的进口货。
除此之外,被单床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就像军营里的规范制式。还有独立的盥洗室和大浴缸,温暖的热水顺着管道流出来,与这一路的凄风冷雨形成鲜明对比。
林东泉在水里泡了半个小时,只到骨头酥软、水温渐凉,才不得不扶墙走出去。
床头摆着崭新的棉质睡衣,捧在手中柔软如云,那久违的致密触感直抵内心,让人差点就流下泪来。
不愧是侦查局培养高级特工的秘密基地。
宋琳住在隔壁,窗口正对花园,既能防范风险,又能实施监视,符合她的惯常做法。
这也是数月以来的第一次,两个人没有住在一起。
墙板的隔音效果很好,躺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听不到任何噪音。虽然已经疲惫至极,林东权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翻身起床,大步走出房间。
然而,还没等他敲响隔壁房间的门,里头的人就厉声质问道:“什么事?”
见对方无意让他进去,林东权抵着门板低声开口:“宋琳,这样不行的。”
铰链转动,门框边出现一道缝隙,猫眼似的瞳眸掩映在阴影里,闪烁着戒备的光芒:“你到底想干嘛?”
他连忙欺身上前,急急忙忙地争辩道:“我不是没事找事,但计划真的有漏洞。”
宋琳皱眉,迟疑地松开了把手。
盥洗室的门敞着,有水气蒸腾弥漫,将整间房都晕染得温暖而潮湿。女人身上披着一件单衣,显然刚从浴缸里爬出来,墨黑色的微卷长发披散肩头,轻而易举便搅乱了林东权的思路。
“说吧,什么漏洞。”
她抱臂而立,慵懒地靠站在床沿边,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倦意。
林东权咽了咽口水:“你并不认同柴田高磨的观点,本身也反对这个计划的,是不是?”
宋琳表情玩味,挑眉道:“怎么讲?”
“佣兵是世界上最势利的物种,不可能去打一场注定失败战役。”他尽量慢条斯理,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侨民在朝鲜活不下去,成功成仁都无所谓,可是你呢?凭什么陪他们赌命?”
红唇微微嘟起,溢出一声口哨:“真难得,林公子居然变聪明了。”
不理会这明显的调侃,林东权咬咬牙,笃定道:“李正皓受到情报院控制,无法证明激光器的存在。‘阿格斯’系统的图像信号外传之后,朝鲜政府也会很快找出漏洞,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交易的对价和前提都被否定,整个计划尚未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更重要的问题上来:“你之前说过,侨民撤离的时候,我们也能从朝鲜脱身——其实,死在这里也没关系,但不该是无谓的牺牲。你必须把整个计划的安排告诉我。”
“没有计划。”宋琳耸耸肩,一脸无辜表情。
就像气球被针尖戳爆,林东权当即情绪失控,咬牙切齿道:“网络口隶属于朝鲜的情报部门,入职时要进行背景审查,你打算让我说什么?!”
“实话实说。”
他冷哼:“受人威胁?被你挟持?来朝鲜就是为了搞破坏?”
女人偏着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沉吟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林东权被哽得无话可说,只觉得气闷心塞,恨不能直接撞墙。
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宋琳盘腿坐回到床铺上,优雅地点燃一根香烟:“你就是你,林东权。南韩情报官员,受到主体思想的感召,背井离乡、弃暗投明,来这里参与建设世界强国。”
“然后呢?”他愤然反问,“用‘阿格斯’系统捕捉视频讯号,发布到国际互联网上,引发舆论关注,再被朝鲜人抓个正着?!”
女人长腿交错,轻轻吐出一个烟圈:“没错,你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投诚,透露出关于激光器的消息。”
“他们凭什么相信我?”
宋琳低头点掉烟灰,答非所问道:“你刚到朝鲜,没机会接触外部网络,只能借助跨区域服务器,间接上传视频。不过,等到代理网站搭建完毕,李正皓应该就从韩国回来了。”
按照《美韩共同防御条约》的安排,被捕的特工属于战俘,会被关押在美军基地——萨德系统刚刚部署完毕,考虑到周边国家的激烈反应,驻韩美军的警戒水平也相应调整到了最高级别。
林东权相信,即便得到马木留克兵的协助,也没人能从那里逃出生天。
然而,他没工夫提出质疑,只顾得坚持追问:“不许转移话题!回答我,朝鲜人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南韩情报官?”
宋琳抬眸看过来,目光平静无波,却让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因为林镇宽死了。”
寂静房间里,她的声音冷硬如刀:“至亲殒命、家人重病,走投无路之时,你对大韩民国的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强烈。”
第 73 章
“真相不会沉默,但需要有良心的人一起努力。”*
镜头前,叔叔五官陌生而熟悉,说话的同时,情绪始终保持平静,没有任何遭人胁迫的迹象。
墙上挂着的平板电视制式先进、接口齐全,显然也是来自日本的高档货。宋琳随便按了几下,又输入了一长串密码,这段视频便出现在屏幕上,令林东权猝不及防。
只见叔叔身着便装,正襟危坐在家中书房里,用手机记录影像,说出深埋心底的秘密。
1983年10月9日,时任韩国总统的全斗焕率阁员访问缅甸。得知访问团要向当地的陵园献花,朝鲜特工在庙宇屋梁内事先安装了遥控炸弹。
爆炸当场造成21人死亡,其中包括韩国副总理徐锡俊、外交通商部长官李范锡等17名高级官员和4名缅甸官员。
全斗焕和夫人由于迟到,侥幸躲过一劫。
血案发生后,缅甸政府立即展开调查,称爆炸事件系朝鲜所为,韩国随即向金正日政府提出严重警告。之后,美国也宣布朝鲜为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
为了报复,韩国秘密制订了旨在暗杀金日成的“斩草计划”。***
根据该计划的安排,军方将出动黑鹰直升机把特种兵空投到平壤,这些人不但要秘密潜入锦绣山议事堂,还得妥善安装炸弹,最终遥控引爆并除掉金日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仁川外海的荒岛上建立了秘密基地,31名死囚被招募并接受地狱式的训练,任何成绩落后的人都要接受极其残酷的惩罚,有时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了更好地执行暗杀任务,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模仿朝鲜人:每天早上睁眼后的第一件事是高喊“金日成将军万岁”,学会抽朝鲜卷烟,训练时身着朝鲜军装,使用朝鲜人民军配发的AK-47瞄准射击。
除此之外,口音、生活习惯,甚至走路的姿势,都不能露出破绽,韩国情报院为此派出专人进行辅导。
林东权的父亲曾经执行过对敌渗透任务,多次往返于三八线以北,是教官的最佳人选。
作为最高级别的保密行动,所有参与者都不能与外界联系,就连家人也只知道他们执行任务去了,任务内容、持续时间则一概不知。
最初,地狱训练被认为只需持续3个月,但随着韩朝双方关系的缓和,3个月延长到了3年。
1987年,军队和情报院高层开始讨论这支部队的存废。新上任参谋长在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立即下令解散这支部队,避免对半岛局势产生负面影响——于是,问题的关键变成了如何让这些敢死队员保守秘密。
为保险起见,韩国当局做出了“毁掉一切痕迹”的指示。
消息传回秘密基地,忍耐早已到达极限的敢死队员被激怒了。他们发起暴动,杀死驻岛教官,劫持渔船回到韩国本土。凭借多年来训练有素的作战技巧,这群人劫持巴士、冲击岗亭,直奔总统官邸而去。
半路上,他们遭到军警的大规模围追堵截,于绝望之中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爆炸身亡。
事后,政府声称“空军特种部队发生叛乱”,由国防部长和空军参谋总长代为受过,引咎辞职。在韩国民主化进程如火如荼的80年代,这件事就像天空划过的一道流星,很快消失在灿烂的璀璨星河之中。
知情者或杀人或被杀,最终难逃一死;涉事档案被封存,除政府高层外无人知晓。林东权的父亲离家3年,最终死在教职上,就连尸首也无法运回家中安葬——其上布满AK-47的弹孔,明眼人一看便知与朝鲜有关。
当时,朝韩关系正处于蜜月期,为避免影响大局,任何风吹草动都是不被允许的。情报院以长期失联为由,推定涉事人员全部阵亡,直接发放了抚恤金,省得让家属再痴痴等下去。
直到金正日去世,这支部队都不再有人提起。
只有林镇宽自己知道,几十年过去,哥哥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心间,是他永远无法放下的血缘至亲。
从普通的勤杂兵到事务总长,从仰仗父荫的楞头青到独当一面的官员,林镇宽从情报院的最底层爬到未曾想象的高位,终于有机会接触当年长兄辞世的真相,却未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能力承受这一切。
当尘封已久的档案展现在他眼前,这名为情报事业奉献了一生的男人,终于开始深刻地怀疑命运和曾经深爱的祖国。
事实上,当年被明升暗降为驻日总长,并非派系斗争失败的结果,而是林镇宽主动求去:思想动摇之后继续身居高位,无论对他还是对情报院,都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这样,依然无法阻止有心人的试探和拉拢。
从父辈到兄长,林家人已经为大韩民国奉献太多,林镇宽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眼看侄子一无所知,茫然走上与自己相同的道路,他最终下定决心,作出了与初衷相悖的选择。
在东京总部违规审讯,表面上因挟持脱北者一事受到反制,实际上却是为了合理地作出妥协;冒险建议上级重启“不归桥”,以亲人的性命作担保,全盘接受南北换囚计划;包括离任前违规批准假期,默许林东权去青森港参与行动,成功窃取激光器。
然而,一系列反常行为却引发了高层注意,情报院启动内部问责程序——尽管尚未作出定论,但结果已经可以预见。
说起这一切,林镇宽的表情十分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残酷。
林东权坐在电视机前,几乎忘记呼吸的频率,直到宋琳轻唤他的名字,方才从恍惚的意识中清醒,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屏幕上,林镇宽的肩膀耷拉下来,声音里掺杂着痛苦与无奈:“东权,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爸爸了。但我不想让其他人和他一样,不想让其他孩子和你一样…这是叔叔唯一能做的事情。”
录像播放结束,屏幕上变成一片雪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林东权双目赤红,猛然转向宋琳,喉咙沙哑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婶婶和小丽究竟为什么会中毒?”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静,其中竟带着几分同情:“你知道的,像他这种职位的人一旦出现问题,军事法庭都无权审判。”
“…所以呢?”
“所以他只能在局势恶化之前,为你和家人找好退路。”
林东权咬牙切齿:“中毒?病危?挟持?偷渡?这些都是演戏?”
宋琳笑笑:“不,都是真的,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抹了把脸,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敌我阵营。
过往记忆的片段像幻灯片般在眼前播放,印证出模糊而残酷的事实:在东京,和宋琳谈判并达成协议的是叔叔;病房里,劝他参与行动、前往朝鲜的也是叔叔;南汉山,抓捕到李正皓之后,主动参加审讯的还是叔叔…
联想到林镇宽在一系列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反驳的勇气仿佛在瞬间消失。
但林东权随即意识到一个绕不过去的矛盾:“叔叔不可能让你们对家人下手,与其让婶婶和小丽中毒,他宁愿自己去死!”
“我们只保证目标安全,采用怎样的手段不受干预,更何况…”
她略作停顿,温婉一笑:“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你和林镇宽才能全心投入、参与‘演出’,如果明知妻女受到威胁,他恐怕也不会制作刚才那段录像了。”
林东权说不出话,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的水雾已经散尽,寒气从窗外逼进室内,令人不寒而栗。电视机的屏幕依然闪烁,黑白色的雪花泛射暗淡光芒,勾勒出一团诡异的阴影。
宋琳拢了拢衣襟,语气不再玩笑:“网站搭建完成之后,‘阿格斯’系统截取的侨民村图像直播上网,你肯定要接受调查。我们会安排一场车祸,让林镇宽人间蒸发,也给你一个投诚的理由——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朝鲜人会相信你。等到李正皓成功获救,证实了‘激光器’确实存在,柴田高磨才能代表侨民要求谈判。”
她的计划环环相扣,每一步都经过巧妙算计,既大胆又充满挑战,仿佛算准了事情的发展趋势。
从两人相遇伊始,林东权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这样的认知让他意识到,女人的自信并非毫无来由。
于是只能投降。
作出最后的决定之前,他再次抬头看向宋琳,近乎乞求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第 74 章
逆着光,她的背影看起来既单薄又瘦削,身体里却蕴含着一股力量,将脊梁撑得笔直。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大时代。”宋琳目视远方,声音很沉,“科技高速发展,不断突破极限,社会矛盾被经济膨胀的泡沫掩盖;贫富差距悬殊,社会阶层固化,资源以极其不均衡方式的流动…整个世界就像套在高速飞驰的马车上,明知道随时都有可能翻覆,却没办法停下来——只能听天由命,最终车毁人亡。”
林东权抹了把脸,情绪也稳定下来,默默地听对方继续。
她看了他一眼,瞳眸里闪烁着某种光亮:“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大时代需要的是大英雄。”
转过身,女人赤脚踩在地板上,动作缓慢、步伐坚定:“不是平民、不是精英,不是愚众、不是领袖,是真正的英雄。拿过枪、杀过人、流过血、负过伤,有最伟大的信念,也有最坚韧的意志,能承受诋毁谩骂,也能用实力证明自己。”
她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却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如催眠般深入人心。
“统治者坐在高背椅里,摇着马提尼,随手划下一道线,随意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这种事情,绝不能够再发生。”
1945年8月10日深夜,两名年轻的参谋留在五角大楼加班,讨论朝鲜半岛的受降问题。他们在地图上选定了一条“尽可能向北推进”的直线,将历史上从未分裂过的民族、犬齿交错的陆地切割成碎片,开启了一幕延续半个世纪的悲剧。
听对方提及朝韩分裂的历史,林东权隐约猜测到一些什么,思绪却抓不太牢,掌心毫无意识地浸满汗水,呼吸竟再次急促起来。
联想近期韩国政局的动荡不安,他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说要发动政&变?”
宋林难得温柔,摇摇头回答:“不,那是傻子才会选择的道路。谁在台上唱戏其实并不重要,朴槿惠、潘基文,自由党、新世界党,有什么区别吗?无非都是财阀和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见林东权一脸懵懂表情,她继续道:“一群人聚在一起投票,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推举领导人,决定自己和民族的命运;各个国家代表围成一圈按下电钮,装模作样地作出制裁决议,对整个世界指手画脚——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制度了。”
宋琳倾身坐上床沿,身体在单薄的衣衫下散发出炽热的能量,一双黢黑的瞳眸显得格外明亮。
“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秩序:让真正有能力的人做决定,不再依赖愚蠢的选民或狡猾的政客。”
林东权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却不知该作何言语,只好结结巴巴地追问一句:“…军人政府?”
宋玲再次摇头:“不,那些莽夫好大喜功,又爱出风头,战乱年代还能当炮灰,创造和平、发展经济就指望不上了。”
咽咽口水,林东权不敢讲话,眼睛直直地看向对方,迫切地渴望着揭晓答案。
“是你、是我,是战斗在隐蔽阵线的真正精英。我们了解人性,见过社会最真实的面貌,懂得如何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明白奉献和牺牲的意义。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认真对待权力——因为他们曾经为之付出相等的代价。”
“更关键的是,”宋林眉眼微弯,显得很有把握,“这群人足够低调,不奢求表面上的荣华富贵,真正关心民族和人类的福祉。他们有能力掌握这个世界的命运,不至于让它陷入泥沼。”
“可是…”林东权犹豫道,“没有执政经验,也无法参与选举,怎么能够合法掌权呢?”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接受对方设定的前提,并且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发现听众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宋林也更加兴致勃勃:“不需要选举、上台或是执政——我们从未遵守过既定的社会规则,今后也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玩游戏。只需要掌握了情报资源,就能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再以恰当的方式提出‘建议’——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够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