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来,因为马普尔小姐正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想,检察官先生,你不会考虑在我们的身边展开调查吧!”
“马普尔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很难解释,可当你遇到一件特别的事情时你就会注意它。但通常情况下最特别的事情也就是最琐碎的小事,这一点我是深有感触;我是说关于格拉迪还有那胸针。她是一个诚实的姑娘,她并没有拿胸针,可为什么斯金纳小姐认为她拿了?斯金纳小姐可不是一个傻瓜,远远不是!可为什么当佣人非常难找而格拉迪又是一个好姑娘时,她要急着解雇她呢?你知道这很不可理解。所以我就想知道是为什么,我问了自己很多问题,然后我就又注意到一件特别的事情:埃米莉小姐是一个癔想症患者,可她却是第一个犯病时不叫医生的癔想症患者;癔想症患者是喜爱医生的,可埃米莉小姐却不是!”
“你在暗示什么,马普尔小姐?”
“嗯,我是说,你知道,拉维尼姬小姐和埃米莉小姐是奇怪的人。埃米莉小姐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一间黑屋子里度过的,如果她的头发不是假发——我就把我自己脑后的假发吃了!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很有可能一个瘦弱、苍白、满头灰发、整天抱怨的女人和一个黑头发、面色红润、体态丰满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个人。到现在我还没发现有谁同时看见过埃米莉小姐和玛丽·希金斯。”
“有足够的时间得到别人家房门钥匙的模子,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其他住户的情况,然后——解雇格拉迪。在一天夜里埃米莉小姐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村子,第二天以玛丽·希金斯的身份出现在车站。然后在合适的时候玛丽·希金斯就消失了,而对她的叫嚣也跟着消失了。我将告诉你在哪儿能找到她,检察官先生。就在埃米莉·斯金纳小姐的沙发上!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取下她的指纹验证,可你会发现我是对的!一对聪明的贼,那就是斯金纳姐妹俩——而且毫无疑问她们还有同伙,为她们做幌子井帮差窝藏赃物的,反正不管你怎么叫,他们就干的是那一类的勾当。可这次他们逃不掉了!我决不允许自己村里姑娘的诚实声誉就那样给毁掉了!格拉迪·霍姆斯的诚实天日可鉴,这一点每一个人都会知道的!再见!”
斯雷克检察官还没醒过神来,马普尔小姐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
“哟?”他嘟哝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的?”
不久他就发现马普尔小姐又是对的。
梅尔切特上校对斯雷克这么快就结了案表示祝贺,而马普尔小姐则把格拉迪叫来和埃德娜一起喝茶,并且很严肃地告诉她,如果找到一个很好的位置,她就应该安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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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玩笑

 

  “这就是马普尔小姐!”简·赫利尔以这句话结束了她的介绍。
她是一名演员,所以总有办法使自己的话产生预期的效果。这显然是一个高潮,一个成功的收场,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层敬畏与喜悦。
在简的尽力安排下,两个年轻人与马普尔小姐见了面。可奇怪的是那被简吹嘘了半天的人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穿着讲究的老太太。年轻人的脸上透出了不信任,他们甚至还有点儿沮丧。他们两人长得都很好看,女孩儿叫查米安·史侨德,身材苗条,皮肤黝黑;小伙子叫爱德华德·罗西特,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性情温顺,高高的个子。
查米安首先开了口:“噢,见到您我们真是太高兴了。”但分明她的眼神中透着不信任。她又以询问的眼神飞快地瞥了简·赫利尔一眼。
“亲爱的,”简回答了她,“她绝对是一个奇迹。把这事儿交给她好了。我许诺过把她请来,现在我已经办到了。”她又对马普尔小姐说:“我知道您会为他们解决问题的,对您来说这大简单了。”
马普尔小姐用她那透出宁静的蓝眼睛望着罗西特,“你能告诉我这是一件什么事吗?”
“简是我们的一个朋友,”查米安有些不耐烦地插话说,“爱德华德和我现在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简说如果我们能来参加她的晚会,她就会给我们介绍一个人,他是——他将——他能——”
爱德华德把话接了过去:“简告诉我们您是一个绝对全新型的侦探,马普尔小姐。”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谦虚地说:“不,不,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像我一样居住在村子里,你就会对人的本性有很清楚的了解。不过你们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定要把你们的问题告诉我。”
“我恐怕它太普遍了——只是埋藏的珍宝。”爱德华德说。
“真的吗?这太让人兴奋了!”
“我知道,假如是像《金银岛》描述的那样。但我们的问题可与那个不同:既没有用头骨与交叉的骨头标出藏宝地点的藏宝图,也没有‘向左四步,西偏北,这样的提示。我们的问题再简单、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我们应该去哪儿挖宝。”
“你们已经试过了吗?”
“我想我们大概已经挖了整整有两英亩那么大的地方了。整块地都快变成菜园了,刚才我们还在商量是种葫芦还是种土豆呢。”
查米安突然说了一句:“您真的想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了,我亲爱的。”
“那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来,爱德华德。”她领路走出了这间烟雾镣绕、异常拥挤的屋子,接着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小起居室。
他们刚一坐下,查米安便开了口:“好了,现在听着:这个故事是由马休叔叔引起的。他是我们两个的叔叔,不,应该是叔叔的叔叔的叔叔,总之他已经很大年纪了,爱德华德和我是他惟一的亲人。他非常爱我们,总是说他死后要把钱全留给我们。去年三月他死了,他所有的东西都分成相等的两份给了爱德华德和我。刚才我说的听起来有点儿不近人情——我并不是说他应该死——实际上我们也很喜欢他。可他生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关键的问题在于他留下所有的东西实际上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老实讲,这对我们两人来说是个打击,不是吗,爱德华德?”
温顺的爱德华德表示同意,“您知道,”他说,“我们是有点儿指望着它的。我的意思是,当你知道你将有很大一笔钱,你不会——嗯——全力以赴去赚钱的。我在军队服役,除了工资以外什么也没有:查米安也是身无分文。她在一家定期换演节目的剧院里做舞台监督——工作很有意思,她也很喜欢——但就是没钱可赚。我们曾想过结婚,对于钱的问题我们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我们知道有一天我们会非常富有。”
“但现在你看,我们并没有富起来!”查米安说,“而且,安斯蒂斯——家里的那块土地,爱德华德和我都非常喜欢——可能不得不卖给别人。这是我们所不能忍受的!但如果我们找不到马休叔叔的钱,我们也只有走这条路了。”
爱德华德说话了:“你知道,查米安,我们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那么你说吧。”
爱德华德转过身去对马普尔小姐说:“事情是这样的:您知道,马休叔叔一天天地老了,对什么都疑神疑鬼的,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这样做很明智,”马普尔小姐,“他是不应该相信这邪恶的人性的。”
“嗯,您可能是对的。不管怎样,马休叔叔就是这么想的。他有一个朋友因为银行倒闭失去了所有的积蓄,还有一个朋友被一个潜逃的律师弄得倾家荡产,他本人也被一家诈骗公司骗了些钱去。从那以后,他就罗罗唆唆地说个没完没了:最明智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钱都换成金条埋起来。”
“啊,”马普尔小姐说,“我现在开始明白了。”
“是的。朋友们就和他争论,告诉他那样做是得不到利息的,可他认为那没关系。他说你的钱就应该‘放在床底下的盒子里或是埋在花园里’。这就是他的话。”
查米安接着说下去:“他很有钱,可死的时候却一张证券也没留下。所以我们想他真的把钱都埋了起来。”爱德华德解释说:“我们发现他把证券都卖了,并不断地从银行取出大笔大笔的现款,没人知道他用这些钱都干了什么。但看起来他是照自己的准则生活的,确实买了金条并埋了起来。”,“临死前没说什么吗,留下什么文件了吗,没有信吗?”
“这就是让人发疯的地方,他什么也没留下。他昏迷了几天了,但在临死之前又醒了过来。他看着我们两个笑了——一种极其微弱的笑声。他说:‘你们会好的,我可爱的鸽子。’然后他拍了一下眼睛——他的右眼——并对我们眨了眨眼,然后——他死了,可怜的马休叔叔。”
“他拍了一下眼睛。”马普尔小姐想了想说。
爱德华德急切地说:“那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使我想起了一个阿西·鲁滨的故事,在一个人的玻璃眼球里藏了一件什么东西。可马休叔叔是没有玻璃眼球的。”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不,现在我还什么也想不出来。”
查米安失望地说道:“简说你能马上告诉我们到哪儿去挖。”
马普尔小姐笑了:“你知道,我可不是魔术师,我不认识你们的叔叔,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种人,我也不知道那房子或是那块地。”
查米安说:“如果你知道了又会怎样?”
“那就一定十分简单了。真的,难道不是?”马普尔小姐说。
“简单!”查米安说,“你来安斯蒂斯看看是不是简单!”
她可能并不是真的想请马普尔小姐去她家,可马普尔小姐却欢快地说:“嗯,真的,我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我总盼着能有机会去寻找埋藏的宝物。”带着一个后维多利亚式的微笑,她望着他们又加了一句,“还有对爱的好奇!”
“你已经全看过了!”查米安说,双手交叉着,一副可笑的模样。
他们刚刚观察了一下安斯蒂斯。菜园里沟壕纵横;小树林里每一根显要的树木周围都被挖了一遍;那一度平整的草坪现在也已是凹凸不平了;阁楼里的箱子柜子早就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地下室里铺地的旗形石板也被撬了起来;墙壁也被敲通了。他们让马普尔小姐一件件地看了带有秘密抽屉或可能带有秘密抽屉的古家具。
在起居室的一张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文件一一都是去世不久的马休·史侨德留下来的。文件完好元损,查米安和爱德华德一次又一次阅读这些账单、请帖,还有商业信件,希望能发现一些被忽视了的线索。
“你还能想出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有看过吗?”查米安满怀希望地问道。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看起来你们已经相当仔细了,我亲爱的。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可能是你们太仔细了。我总认为,你知道,人应该有个计划。像我的朋友爱尔德里奇小姐,她有一个极好的女佣,能把铺在地上的油毡擦得晶亮,她干活是那么的细致,细得连浴室地板也擦得晶亮。结果当爱尔德里奇小姐从浴盆里出来时,脚下的小垫就滑了起来,结果她摔了个仰面朝天,腿也断了。更糟的是,由于浴室的门是锁上的,所以花匠不得不弄来一架梯子从窗户爬了进去——对爱尔德里奇小姐这样一个一向行为检点的人来说,这真是太不幸了。”
爱德华德有些不安地四处走动。
马普尔小姐赶紧说:“实在对不起,我说话老是跑题,但一件事总会使人联想起另一件,有时这很有用。我想要说的就是如果我们动动脑筋想出一个可能的地方——”
爱德华德愤怒地说:“你想一个出来,马普尔小姐。查米安和我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美丽的空白!”
“亲爱的,亲爱的,当然了——你们都很累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这些东西。”她指了指桌上那些文件,“不过那得是在没有任何个人隐私的情况下——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一个多事婆。”
“嗅,那没关系,不过恐怕你什么也不会找到的。”
她坐在了桌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这堆文件。等她看完了,文件也被分门别类地放成了一堆一堆的。她双眼盯着前方出了一会儿神。
爱德华德不怀好意地问道:“好了吗,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突然回过神来:“能再说一遍吗?不胜感激。”
“你发现一些相关的东西了吗?”
“嗅,没有,一点儿也没有,但我肯定已经知道你们的马休叔叔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像我的叔叔亨利一样,喜欢开玩笑。一个单身汉,很明显的——我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年轻时受过什么挫折?做任何事都是有条不紊的,并不喜欢被人管制——几乎所有的单身汉都这样。”
查米安在马普尔小姐的身后向爱德华德做了个手势,示意这老太太有点儿心智衰弱。
马普尔小姐继续饶有兴趣地谈论着她那已去世的叔叔亨利:“他很喜欢说两面话,但对某些人来讲双关语简直让他们头疼。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很可能会使人发怒。他也是一个疑神疑鬼的人,总认为他的佣人在偷他的东西。有时他们的确偷他的东西,可并不总是。可这想法却在他脑子里生根了,可怜的亨利叔叔。等他快要死的时候,他又怀疑有人在他吃的东西上做手脚,最后就只吃煮鸡蛋了!他还说没有人能隔着蛋壳儿做手脚。可爱的亨利叔叔,他以前曾经是那么的开朗——非常喜欢饭后的咖啡,他总是说:‘这咖啡太摩尔了!’就是说,你知道,他还要再来一点儿。”
爱德华德觉得如果他再听到一句关于亨利叔叔的话,他就一定会发疯。
“他也喜欢年轻人,”马普尔小姐继续往下说,“但总喜欢逗一逗他们,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他总是把糖果袋子放到孩子们够不着的地方。”
查米安将什么礼貌呀都抛到了脑后说:“我想他听起来恐怖极了。”
“噢,不,亲爱的,只是一个老单身汉,你知道,不习惯孩子们。可他一点儿也不愚蠢,真的。他在房间里放了很多钱,还放了一个保险柜。他老是吹嘘保险柜是多么的安全可靠。他这样多话的直接后果就是一天晚上窃贼破门而入,用一种化学工具在保险柜上切了个洞。”
“他是自找的。”爱德华德说。
“可保险柜里什么也没有,”马普尔小姐说,“你们看,他实际上把钱放在了别的什么地方——夹在了书房里有关布道的几本书里,他说人们是永远也不会看那种书的。”
爱德华德打断了马普尔小姐的话,兴奋地说:“我说,这可是个主意,我们看过书房了吗?”
但查米安轻蔑地摇了摇头:“你认为我没想到这主意吗:上周二我已经把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那时你去了朴次茅斯。我把书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一本地抖,可什么也没有。”
爱德华德叹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要尽量委婉地请这位令人失望的客人出去:“您来我们儿并尽力帮我们,您真是太好了。这是一项苦差事,我们浪费了您不少时间。不过——我会开车送您,好让您能赶上三点三十的车。”
“噢,”马普尔小姐说,“可我们一定要找到这笔钱,不是吗,你千万不要泄气,罗西特先生。如果第一次没有成功,那么再来,再来。”
“你是说你要——继续干下去?”
“严格地说,”马普尔小姐说,“我还没开始呢。‘首先要捉住你的兔子,——就像比顿夫人在她的烹饪书中说的那样———本好书可是贵得吓人;大多数食谱都是这样开头的:‘取一夸脱奶油和一打鸡蛋。’让我看看,我说到哪儿了?噢,对。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说已经捉住了兔子——这兔子当然是你的叔叔马休了。现在我要做的就只剩下判断他把钱放在哪儿了。这应当很简单。”
“简单?”查米安问。
“噢,对,亲爱的。我敢肯定他把钱放在容易我的地方了。一个秘密的抽屉——这就是我的答案。”
爱德华德冷漠他说:“你不可能把金条放在秘密抽屉里的。”
“对,当然不能。可我们有什么理由确信钱已换成金条了?”
“他过去总是说——”
“我的叔叔亨利也总是这样说他的保险柜的!所以我非常怀疑那只是个掩饰而已。钻石——现在它们可以很轻松地放在秘密抽屉里。”
“但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秘密抽屉,我们请了一个木匠把所有的家具都检查了一遍。”
“真的吗,亲爱的?你们可真聪明。我觉得你叔叔他自己的桌子是最可能的地方。那边靠墙的高高的写字台是吗?”
“是的,我会让你看看。”查米安说完走了过去,把桌盖拿了下来。里面是文件格和小的抽屉。她把中间的一扇门打了开来,用手碰了一下左手边抽屉里的一个弹簧,中部壁凹的底板咋的一声向前滑去。查米安把底板抽了出来,在下面露出一个很浅的夹层,里面是空的。
“这难道不是巧合?”马普尔小姐叫了出来,“亨利叔叔也有一个这样的书桌,只是他的是核桃木的,而这个是桃花心木的。”
“可不管怎样,”查米安说,“你都看到了那什么也没有。”
“我想,”马普尔小姐说,“你们请的木匠是一个年轻人。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在过去人们造藏东西的地方是非常巧妙的。有一种叫抽屉的连环套。”
她从脑后灰白的发舍上取下一个别针,把它弄直,将尖端伸进了秘密壁凹上一个看起来像虫子洞的小孔里。她费了些劲儿又拉出一个小的抽屉,里面有一捆已经褪色的信和一张折起来的纸。
爱德华德和查米安一起抓住了这一新发现。爱德华德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纸,厌恶地叫了一声就把它扔到了地上。
“一张该死的菜谱,烤火腿?”
查米安把那捆信打开,从中拿了一封看了看:“情书?”
马普尔小姐却表现出一种维多利亚式的热情:“多有趣儿呀!这可能就是你们的叔叔一直没有结婚的原因。”
查米安大声念了起来:

  “我亲爱的马休,我必须承认自打上次收到你的信,时间过得太慢了。我尽量用各种各样的工作填满了自己的空闲时间,并且经常自言自语能够看到这么多的地方我是多么的幸运,虽然在我去美洲的时候几乎没想过会坐船到这么远的岛上来!”查米安顿了一下,“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噢,夏威夷!”她继续念道:
“真主啊,这些土著居民仍然处于黑暗之中,他们还处于一种赤身裸体野蛮的状态,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跳舞、游泳、用花环来打扮自己。格雷先生已改变了他们当中一部分人的宗教信仰,但这是一项吃力的工作。他和夫人已快失去信心了。我尽自己所能去鼓励他,但我也为你能猜到的原因而经常感到忧伤,马休。真主啊,对于一个恋爱的人来说,分离真是一种残酷的考验。不过你的誓言和爱意使我感到极大的安慰。现在直到永远我的心都是你的,亲爱的马休。

                     你永远的真爱   贝蒂·马丁谨上。

  再者——像往常一样,我把信寄给了我们共同的朋友马蒂尔达·格瑞乌兹,让她转给你。我希望上帝会宽恕我这小小的阴谋。”
爱德华德打了个口哨:“一个女传教士!这就是马休叔叔的罗曼史了。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没结婚。”
“她好像已游遍了全世界,”查米安看了看信说,“毛里求斯——各式各样的地方,大概死于黄热病之类的恶疾。”
一个细小的笑声吓了他们一跳,马普尔小姐显然感到有意思极了,“行了,行了,”她说,“现在想想这个。”
她正在读那张烤火腿的菜谱。看到他们询问的眼神她便读了出来:“烤火腿加菠菜。取一块熏猪腿,用丁香填制,再撒上一层棕糖,在炉子里用慢火烤制。上菜时再加上一圈儿菠菜泥。现在你们觉得这道菜怎么样?”
“我觉得有点儿恶心。”爱德华德说。
“不,不,实际上这是很好的一道菜——但你对整个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爱德华德激动得脸上发出了光彩:“你是说这是一种密码——某种暗号?”他抢过了菜谱,“看这儿,查米安,很有可能是密码,你知道!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会把一张菜谱放在一个秘密抽屉里了。”
“正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非常非常重要。”
查米安说:“我知道它可能是什么——无色墨水!让我们给菜谱加热一下,把电炉打开。”
爱德华德照着办了,可经过一番处理一点儿书写的迹象也没出现。
马普尔小姐咳嗽了一声:“我真的认为,你知道,你们把它搞得太复杂了。这么说吧,这张菜谱可以说只是一种暗示。我想真正重要的还是这些信件。”
“信?”
“特别是,”马普尔小姐说,“这个签名。”
但爱德华德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他激动地叫了起来:“查米安,到这儿来!她是对的。你看——这些信封都有些年头了,可这些信显然是后来才写的。”
“太对了。”马普尔小姐说道。
“他们只是经人伪造过才显得陈旧的。我敢赌任何东西,这是马休叔叔自己伪造的。”
“一点儿不差。”马普尔小姐说。
“整件事就是一个骗局,从来就没有一个什么女传教士,它一定是一个暗号。”
“我亲爱的孩子们,——真的没有必要把事情槁得这么复杂。你们的叔叔真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只是想开开自己的小玩笑,再没其它的目的了。”
他们第一次全神贯注地听马普尔小姐的话。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马普尔小姐?”杳米安问道。
“我是说,亲爱的,实际上现在钱就在你的手上。”
查米安低头看了看。
查米安:“不是我们疯了就是你疯了。”
“一定的,亲爱的,你一定听说过一句话意思是说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我的眼睛还有贝蒂·马丁’,难道现在这句话已过时了吗?”
爱德华德张大了嘴巴,眼睛直盯着手里的信,“贝蒂·马丁——”
“对我来说可不是。”爱德华德说。
“噢,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敢说要不是我的曾外甥利奥耐尔,我也不会知道的。他是一个极其可爱的男孩子,而且是个集邮迷。他知道所有关于邮票的事。是他经常告诉我一些珍稀昂贵的邮票和新发现的几枚已上市拍卖。我清楚地记得他曾提到过一枚邮票——一张一八五一年的两分票,我记得它大概卖了二万五千美元。想想看吧!我猜那年其它的邮票一定也是稀有而昂贵的。毫无疑问,你叔叔通过中间商买了这些邮票,并且小心翼翼地‘掩盖蛛丝马迹’,就像人们在侦探小说中描述的一样。”
爱德华德呻吟了一声,坐下来用双手遮住了脸。
“你怎么了?”查米安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要不是马普尔小姐,我们可能已经像绅士一样把这些信给烧掉了!”
“啊,”马普尔小姐说,“这恰恰是那些喜欢开玩笑的老绅士们所预料不到的。我记得有一年的圣诞节,亨利叔叔给了一个他最喜欢的外甥女一张五镑的钞票作为礼物。他把钞票夹在了圣诞卡里,然后把卡粘在了一起,在上面写道:‘献上我的爱以及最美好的祝愿。恐怕今年我只能送这张卡了。”
“可怜的女孩儿对他的吝啬感到非常的气愤,结果把卡片扔迸火里烧了。然后,当然了,他只好又给了她五英镑。”
爱德华德对亨利叔叔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马普尔小姐,”他说,“我要取一瓶香摈来,让我们为你的亨利叔叔的健康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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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镜子

 

  对于这件事我作不出任何解释,也推测不出它为什么会发生——它就是发生了的一件事。
然而有时我不禁想,如果我当时曾经注意到那个关键而细小的地方,那个在事发后多年才引起我注意的细节,事情将会是怎样的结局。如果我注意到了它——那么,我想我们三人的命运都将会完全改变。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很可怕的设想。
回到事情的开端,也就是回到一九一四年的夏天,即一战前我和尼尔·卡斯雷克回柏杰伍斯的时候。我想那时尼尔大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认识他弟弟艾伦,但和他并不很熟;而我从未见过他们的妹妹西尔维亚。西尔维亚比艾伦小两岁,比尼尔小三岁。我和尼尔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的时候,曾两次打算跟尼尔回柏杰伍斯度假,但两次都因有其它的事而耽搁了。因此到二十三岁时,我才第一次来到了尼尔和艾伦的家。
在那里,我们是一大群人。
那时尼尔的妹妹西尔维亚刚刚和一个名叫查尔斯·克劳利的人订了婚。听尼尔说,查尔斯比西尔维亚大很多,但举止颇为文雅,而且相当富有。
我记得我们大约是晚上七点钟到达柏杰伍斯的,而后每个人都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准备吃晚餐。尼尔带我到了我的房间。柏杰伍斯是座美丽而又凌乱的旧房子。它已经经历了三个世纪的随意修补,人们在它的里外修了不少上上下下的台阶,到处都有意想不到的楼梯出现在你面前。在这样一所房子里不迷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记得当时尼尔答应我在他下楼时叫上我一起去吃饭。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尼尔的家人见面,我不禁感到有些羞怯。记得我曾笑着说在柏杰伍斯这所房子里会有鬼魂在楼道出没,尼尔听了随口应道:“人们的确说过这房子是闹鬼的。可我们还从未遇到过,因而也不知道鬼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久尼尔匆忙地回他房间换衣服去了。我则开始翻衣箱找我的晚礼服。卡斯雷克一家并不富有,他们一直住在这所旧房子里。这里自然没有男仆为你把衣服从衣箱里拿出来或侍候你。
那时,我刚刚开始系领结。
我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可以看到自己的脸、肩膀和身后的一面墙,那面墙的中间开有一扇门。终于,我将领结系好了。这时,我注意到那扇门开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转过身去——我想那是很自然的反应。可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转身,只是从镜子里看着那扇门慢慢地开大。当它逐渐开大时,我看到了那屋子的里面。
那是一间卧室,比我的大一些,里面放着两张床……突然间,我屏住了呼吸。
在那儿,在其中一张床的床脚处坐着一个少女,在她的脖子上是一双男人的手,那人正向后卡她的喉咙,那少女正慢慢地窒息而死。
这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差错,我看到的再清楚不过了,发生的是一起谋杀。我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少女的脸与她金黄色的头发,她的脸正慢慢地充血,美丽动人的脸庞上带着痛苦和恐惧。那个男人,我能看到他的后背、他的双手和他左脸上向脖根划去的一道伤疤。
这些讲起来要花些时间,而在当时仅仅是瞬间的事。我呆呆地看着,然后我蓦地转身去营救那少女。
在我身后的墙上,那面映在镜子里的墙上,只有一个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红木衣柜。没有什么开着的门,没有任何暴力的迹象。我转过身来再看那镜子,里面只有红木衣柜。
我把手在眼前晃了晃,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接着冲到墙的那边想要把衣柜挪开。正在这时,尼尔从走廊的另一个门走进房间,诧异地问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当我突然问他那红木衣柜后面是不是有一扇门时,他一定认为我有点儿神志不清。他告诉我那后面是有一扇门,通向隔壁的房间。我问他谁住在隔壁,他说是一个叫奥德姆的——奥德姆上校和他的妻子。我赶忙问那个奥德姆夫人是不是有金黄色的头发,当他于巴巴地回答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时,我开始意识到我大概在做蠢事。我定了定神,胡乱说了几句解释了一番,然后我们便一起下了楼,我对自己说我一定是产生了某种幻觉——我感到很难为情,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
后来,尼尔向我介绍:“这是我妹妹西尔维亚。”面对我的正是那张美丽动人的脸,那个被窒息而死的少女的脸。接着,尼尔又将她的未婚夫介绍给我,一个左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又高又黑的男人。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希望你能想一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站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个少女,——千真万确——站在我眼前的还有我亲眼目睹将她勒死的那个男人,而他们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要结婚。
是不是,是不是我对未来的事有预感?将来西尔维亚会不会和她丈夫来这儿住上些日子,并且就住在那个房间(这是最好的空房)?我所目睹的那个场面会不会残酷地在现实中发生?
对此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会不会有人相信我,尼尔或是那姑娘本人?
在住在柏杰伍斯的一个星期里,我反复琢磨这件事。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呢?几乎是在一瞬间,事情又复杂了一层。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西尔维亚时就爱上了她。我需要她胜过需要世界上其它任何东西。这个想法在某种意义上将我束缚起来。
可是如果我什么也不讲,西尔维亚将嫁给查尔斯。克劳利,而他将把她杀死。
于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我脱口而出将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对她说,我料想她会认为我精神有些问题,但我郑重发誓,我的确看到了我所讲的事情,而且我认为如果她已下定决心同克劳利结婚,那么我就应该把自己的奇特经历告诉她。
她静静地听着,眼睛里带着些令我捉摸不透的东西。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当我讲完后,她只是向我深表谢意。我有些傻气地连连重复:“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亲眼看见了。”她说:“如果你这样说,那么我相信你确实看见了。我相信你。”
好了,结果是我匆匆离开,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干了件蠢事。一星期后,西尔维亚解除了与克劳利的订婚。
在那之后,战争开始了,我也没有闲暇去想战争以外的事。有一两次在休假时,我碰见了西尔维亚,但我总是尽量避着她。
我对她的爱和渴望如昔日一样强烈。但隐约地我感到这样做不光明正大。由于我的缘故她与克劳利解除了婚约。而我总是不断对自己说,我只能使自己表现得尽量漠然才可以证实我的行为。
后来,在一九一六年,尼尔死了。向西尔维亚讲叙尼尔临终前的时光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此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那么普普通通了。西尔维亚一直很崇拜尼尔,而他又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她美丽可人,在悲伤时更是动人得令人爱慕。我努力保持缄默,再次离家,祈祷着有一颗子弹将我击中,让这一切煎熬都结束。没有西尔维亚的生活毫无意义。
但并没有子弹打中我。曾有一发从我的右耳下擦过,另一发则打到了我衣袋里的烟盒上,而我却完好无损,查尔斯·克劳利在一九一八年初的一次战斗中阵亡。
不知为什么,这使情况变得不同了,在停战协议签定前,也就是一九一八年的秋天,我回到了家,径直去找西尔维亚并告诉了她我爱她。我不曾期望她会立刻喜欢上我。当她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告诉她我爱她时,我颇为诧异,结结巴巴地说那是因为克劳利。她又问:“可你认为我为什么与他分手呢?”接着她告诉我,就像我一样,她对我也是一见钟情——从第一面开始就爱上了我。
我说我原以为她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时改变主意的。她轻蔑地笑了笑说,如果你爱一个人你绝对不会如此胆怯。然后我们又回忆了那天我所看到的场面,并一致认为那的确很怪,但仅此而已。
那以后的事就没什么好讲的了。我和西尔维亚结了婚。过得很幸福。但是在她真正属于我之后,我发觉我并不是最适合她的丈夫。我对她忠贞不渝,但我的嫉妒心太强,连她致以微笑的人都嫉妒。她开始觉得这很可笑,我想她甚至喜欢我这样,至少这能表明我的忠贞。
对我来说,我完全清楚地意识到我不仅仅是在做蠢事,而且正在毁掉我们共同生活的安宁与快乐,我说了,我知道,可我就是改变不了。每次如果西尔维亚收到一封信而未给我看,我就猜疑那信是谁写的;如果她和某个男人说笑,我就变得闷闷不乐而且非常警觉。
一开始,像我说的,西尔维亚总是笑我,她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渐渐地,她不再觉得这个笑话那么可笑了,到了最后,她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笑话……
她开始渐渐疏远我——并不是指在动作行为上,而是她那隐藏起来的心离我越来越远。我不再能了解她的想法。她仍旧温柔可爱——但多了份伤感。我感觉我们之间仿佛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慢慢地,我发觉她不再爱我。她对我的爱已经死亡,而我正是杀死它的凶手。
下一步是不可避免的。我发觉自己正等待它的到来,然而又惧怕它的发生。
德里克·温赖特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他具有我所没有的一切,他机敏而诙谐,他英俊而滞洒,并且,——我不得不承认——他很出色。我一看见他就对自己说,这正是适合西尔维亚的那个人。
她努力抗拒他的诱惑。我知道她在抉择,但却没有给她任何帮助。我无能为力。我深陷在自己的忧愁和痛苦之中。我在煎熬中度日,却无力拯救自己。我不但没有帮她,反而将事情弄得更糟。有一天我冲她大大发泄了一番——粗鲁而且毫无根据地责难她。我因嫉妒和痛苦都要发疯了。我所说的话残忍而且不符实,在我说那些的时候我清楚它们是如此残忍,如此不符实,然而我却从说那些话中得到极大的快感。
我记得当时西尔维亚是如何的满脸通红,她是如何地缩成一团。
我逼得她忍无可忍了。
我记得她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天晚上回家,我发现房子空了——空了。有一张纸条,是以传统的格式写的。
上面说她将离开我——永远离开我。她要回柏杰伍斯住一两天。之后,她将去爱她并且需要她的人那儿。我则应把这视为我们关系的终结。
我想直到那时,我还不曾真正相信自己的猜疑。可这白纸黑字证实了我最惧怕的事的存在。这使我发疯得胡言乱语。我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到柏杰伍斯。
记得当时她刚刚换了外衣准备吃晚饭。当我冲进房间时,我看到了她的脸:吃惊——美丽——恐惧。
“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有你,任何人!”我说。
我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向后勒。
突然间,我从镜子里看见了我们,西尔维亚几乎窒息,而我正将她勒死,从镜子里,我看到了我脸上在子弹擦过右耳时留下的那道伤疤。
不,我没有杀死她。镜子里的场面使我一下了呆住了。我将手松开,西尔维亚倒在了地板上。
我完完全全地崩溃了;她安慰着我,是的,是她在安慰我。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告诉我纸条上说的“爱她而且需要她的人”指的是她的哥哥艾伦。那一晚,我们彼此敞开了心灵的大门。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心从未分离。
经历生活,若能牢记一点,可以使我们清醒。如果没有上帝,没有那面镜子的存在,一个人也许会成为一个凶手。
那晚有一样东西的的确确死了——那操纵我多时的恶魔,嫉妒心。
但有时我想——假如我一开始没有犯那个错误——那个在左脸上的伤疤——实际上是在右脸上的——这是镜子反射的缘故,我会如此确信那男人是查尔斯·克劳利吗?我会警告西尔维亚吗?她会嫁给我吗?还是嫁给克劳利?
还是过去与将来本来就是一体?
我是个平常的人——我不想装作理解这一切。
但我看到了我曾看见的,而且由于我曾看见的一切,我和西尔维亚才走到了一起,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永不分离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也许至死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