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芷蘅掀帘而出。
贵为大沅皇后,她只一身水蓝色织锦衣,发上翠蓝蝶簪缠绕云髻,银环拖着几朵淡色绒花,耳朵上两个丁香米珠坠子,显得她国色脸容娇色楚楚,
她徐步走出内帐,清眸盈盈,望着六哥的眼神,已恍然是在千年以前。
他消瘦了,忧郁了。
“六哥。”芷蘅轻声唤一句。
声音陡然轻颤,盈盈水眸有泪,却强忍着不曾夺眶而出。
杨元恪有些微震动,他未曾想,九妹如今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如此平静,甚至…忧伤。
不曾有高高在上,或是报复鄙夷的目光。
他心里似乎看见了希望。
微笑说:“九妹,向来可好?”
“太子,是否应向我大沅皇后施礼?北冥国的礼数竟是如此不周吗?”
芷蘅尚未言语,李昭南却冷冷插口。
他的眼神似海深邃,冷酷幽沉,望着杨元恪,似笑非笑。
杨元恪怔忪,芷蘅亦是略微一惊。
她看着李昭南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她依稀曾见。
她这样的目光,莫非…他说他早预料到是谁将要前来求和,便是他放弃攻城的理由吗?
似乎恍然而悟——
难道…他竟是故意…想要羞辱六哥吗?!
芷蘅正欲言语,杨元恪却从容道:“陛下,元恪早已说过,只是与九妹闲话家常,既为兄妹,哪有兄向妹施礼之礼?”
芷蘅一怔,看向杨元恪,想必会更加激怒李昭南吧。
心有不安,望向李昭南,却不想李昭南竟含笑道:“哦?太子确定只是叙谈家常吗?”
杨元恪神情微凝,李昭南目光桀骜,居高临下,亦如他一贯的姿态,甚至更要冷硬几分。
赵昱卓略微思量,忽然道:“陛下,我北冥太子与九公主确是闲话家常而来,而关于两国交战,由在下,与陛下详谈。”
李昭南微微一惊,深邃龙眸望向赵昱卓,他如从前一般,清淡的衣装、清澈的眼神,淡泊的口吻。
李昭南望他一忽,原本在喉间的尖刻之言竟莫名咽了回去。
大沅皇后
他容色不动,依然冷声说:“好,只是不知赵公子以何身份与朕谈判?只怕赵公子的位份尚且不够!”
不错,与天子谈判,的确需要相称的身份。
赵昱卓眸光忽而暗淡几许,幽幽望向怔忪的芷蘅,他淡淡笑道:“以北冥驸马的身份,可能与陛下谈判?”
李昭南心中微微诧异,他原以为,赵昱卓那样的痴情种子,该一生一世此心不渝。
他看看芷蘅,随而笑道:“好,那么,朕便与你来谈。”
缓步走向芷蘅,低眸望她:“芷蘅,你与你的六哥在此叙旧,我与赵公子去别处商谈两国大事,希望我回来时,你们已经谈好了。”
李昭南抬首,平静的转眼凝视着杨元恪,深深眼眸,晨光里,亦不见有丝毫暖光呈现,唯有冰凉幽深的冷。
他错身而去,赵昱卓跟在他身后,回眸看杨元恪,杨元恪凝眉看着二人走出帐子,赵昱卓的眼神殷切,他亦明白,这许是北冥唯一的机会!
昨夜,出了齐宁宫,他与赵昱卓准备今日之行,不禁问起赵昱卓何以认为自己前来,方回有一丝转圜余地?
夜色下,赵昱卓清亮的目光忽的暗无颜色,杨元恪知道,赵昱卓一直未曾忘记过芷蘅,即使是娶了杨芷蒽,亦不曾忘记过九妹片刻。
赵昱卓沉默许久,方意味深长的说:“太子,您是北冥,九公主心里唯一…可能牵挂的人。”
他神伤的样貌,不得不令杨元恪沉思,他并非不解风情之人,却从不曾想过九妹会对他存有不同的心思。
赵昱卓虽说得隐晦,可他的目光,他却已然明了。
今日面对九妹,竟有些不自禁的局促。
杨元恪连忙抹去昨夜的回忆,尽量平静的望着芷蘅,从前,他从不曾感觉芷蘅有何不同,今日,他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仔细打量了她,方才发觉,她一身清淡,却风华绝代,红妆素裹,却已然万种风情。
难怪,连李昭南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昔日备受冷眼的九妹,如今已然是天朝帝王尊崇荣贵的皇后。
芷蘅见他不语,反而缓步坐在一边,淡声笑道:“六哥来此,果真是与芷蘅闲话家常吗?”
虽然,六哥是她在北冥国唯一的温暖,可是她与六哥的回忆也实在少得可怜,恐怕你寥寥数面,用十只手指便可算得清楚,又有什么家常可聊?
心中不免一酸,若不是如今她的丈夫兵临城下,想来此生此世,六哥的心中,亦不会记得她,哪怕是偶尔想起…
自己的一生,果真可悲。
没有一个人亲人,会真正挂念她。
杨元恪叹息一声,芷蘅侧颜依然能看出楚楚神伤:“九妹面前,为兄便无需隐瞒,九妹,为兄此来的确并非闲话,而是恳请九妹,相劝大沅天子遵循昔日盟约,退兵回朝,北冥愿以两座城池相赠。”
果不其然,芷蘅惘然笑了,向来柔美的面容,忽而有几分矜重,她转眸望向杨元恪,目光沉静:“六哥文武全才,乃北冥皇室之最,那么自是该懂得,‘母鸡司晨,天下必乱’,自古女子不干政!”
杨元恪一怔,眸中有些许陌生的震动。
芷蘅此刻的眼神矜持而冷静,稳重而淡定,遥远的记忆忽然被触动,犹记得与九妹的曾经种种,那不多的记忆里,她时常低垂着头,甚至不敢抬眼,常常是惶恐不安的眼神,常常是小心谨慎的行止。
她似乎总是在角落里,刻意令人忽略她傲世的光彩。
可而今,一切都不同了。
在这种光芒下,杨元恪竟暗淡了眸光:“九妹,话是如此,可九妹亦是北冥人,可忍心见北冥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可忍心看着亲人的鲜血染红…你的凤冠?”
芷蘅心中一痛,望着杨元恪的眼神,眼中蓄积的泪水终于沉落,却只有清淡的一行,泪光之下,芷蘅的眼光却依旧决然:“六哥,在北冥,可有人当我是亲人吗?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自古凡有战争皆是如此,既是不可避免,芷蘅小小女子,人微言轻,实在担不起这样重的责任。”
那低柔的、隐忍的、孱弱的女子,随着这一句,彻底消逝在记忆里。
杨元恪豁然清醒,如今站在眼前的,是大沅的皇后!
再也,不是那任人摆布、泪眼朦胧的北冥公主。
杨元恪忽而觉得,面对她曾经遭受的,任何语言都已显得苍白无力。
北冥,确实愧对这位公主!
他垂首,感觉一切已不可挽回。
“我知道了,那么九妹,告辞了。”杨元恪低沉说。
“等等。”芷蘅忽的开口拦住他,回眸瞬间,眸色分明冷透,“六哥,若不令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九妹到有一法,六哥不妨一听。”
杨元恪举眸望着她,平静眸光终于见了一丝颤动。
然而芷蘅的目光却愈发冷落,咬着一丝沉痛:“六哥,既有如此慈悲为怀、悲天悯人之心,为何不弃城投降,保万民性命?”
“九妹!”杨元恪不可置信,她变了,彻底变了吗?
竟变得…如李昭南一般冷血无情了吗?
怒火攒动在眼中,杨元恪竭力压抑下,冷声说:“九妹便当为兄从未来过吧,我杨元恪绝不会认输投降,绝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转身而去:“九妹保重。”
“六哥…”芷蘅再次叫住他,杨元恪停住脚步,芷蘅背对着他,泪水不自觉坠下来,略略哽咽,“九妹还未曾恭喜六哥,荣登太子之位。”
杨元恪心内牵动,微微侧眸,芷蘅婀娜身影投射在地面上,静静的立着。
一切,终不能强求。
因果终归要报。
北冥皇室既种下了这样的因,便本该吞下这样的果!不是吗?
杨元恪叹息笑了:“多谢!九妹…”
一声过后,还身而去,芷蘅立时跌坐在桌案边,颤颤回眸望着帐口漏进的一缕淡阳。
那微薄的阳光,便如她与六哥之间微薄的情意。
虽是如此,可…却也曾真实存在过,真实的…来到过这个世间!
即使,它几乎不为人所见,即使,它转瞬即逝…
芷蘅缓缓闭目,清泪滚落——
六哥,非芷蘅绝情,只是在北冥,又会有多少人,能念着我的情?
山河覆灭
赵昱卓与杨元恪碰面,面色皆是凝重,一切已无需多说,和谈终以失败告终。
李昭南回到帅帐,芷蘅坐在桌案边怔怔失神。
终是不能避免了是吗?这一天的来临,她本该盼着,可事到如今,她不过强撑自己的心,强撑着冰冷的面对这一切,可心里却并没有丝毫快意。
李昭南站在她身后,低声说:“他是来向你求情的吧?”
芷蘅这才发觉,李昭南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回眼望他,却来不及拭去未干的眼泪。
李昭南眉心骤紧,眸内昏暗一片,他愤而转身,沉声道:“你不会真要开口求情吧?当初北冥人是如何对你的,你都…”
背上忽而一暖,腰间被纤细臂弯环住,凝腻柔白的纤纤素指,交结在一起,将他紧紧抱住。
李昭南一怔,眉宇间的晦暗瞬间消散。
芷蘅伏在他的背上,隐隐抽泣。
“昭南,有你在,真好…”
柔软的声音,如同一丝丝绵绵细云,忽而落在江水滔滔的怒浪中,平息了所有涌动。
李昭南却困惑不解,他转身,捏住她尖秀的脸,她的眸光映着骄阳如火,潋滟若水,摄人心魄的美。
李昭南脸色阴云消散,微笑道:“你才知道?”
芷蘅却不语,只是投入他的怀抱。
这个胸膛,才是她最温暖的依靠,才是无关权势、无关利益、无关世间纷扰的怀抱!
他给予她的,是完完全全的男女之爱,是纯净没有其他任何杂质的情感。
仅仅因为爱她,而拥有她。
仅仅因为爱她,而温暖她。
仅仅…因为爱她,而抱紧她。
秋霜帐暖,流絮如烟,六哥,今日一见,我是不是便该忘却人生初见时,那懵懂无知的温暖?
…………
三日后,李昭南水军长驱直入,乘风破浪,直逼北冥都城之下,两河之水愤怒激起的大浪已在身后,李昭南方知道,杨元恪部署竟如此之妙。
两河水淹没了一座边城,可都城内外,却丝毫无碍。
这样浩大的工程,亏得他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便可完成,此人若非敌人,当是难得之才!
大沅军队破城之时,城内已是一片萧索。
因着征战,大水封城,城内早已民不聊生。
李昭南一路领军奔向齐宁宫,宫门大破,立时便有死士将皇亲国戚团团围住,杨元恪一身战甲站在最前面,儒雅皇子,目光坚毅。
李昭南到有几分钦佩,北冥皇子在他印象中,脂粉过重,女气十足,但杨元恪到当真令他刮目相看。
夜色已吞没了整个皇城。
北冥并不算奢华的宫宇,凝着浓重的脂烟气息,这一次宫倾,却不见血流成河的场面,整个皇都在一片束手就擒的低落情绪里,陷落。
皇城之内,人人俯首称臣,直到李昭南领兵破入齐宁宫,方看到这一点微薄的抵抗。
但,这样无谓的抵抗只需一时,便被大沅军将拿下,杨元恪双手被缚,推倒在最前面跪下。
无话可说
齐宁宫内,终于见了血腥,那些为了皇室最后尊严而战的人,喋血宫宇。
青砖流血,玉台生寒。
李昭南望望一群负隅顽抗的人,这些人,皆是他熟悉的,曾经,他将北冥与南越当做最适合的玩乐之地,风光旖旎的国度,脂粉飘香的风土,如今,都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李昭南宽袍一甩,步步踏上齐宁宫龙座,他俯望殿下神色各异的人,他挑唇一笑,望向一边唐世言:“迎皇后入宫。”
皇后,两个字,令殿宇瞬时静默,那些女子们的嘤嘤哭泣声亦停息了。
皇后,曾经北冥最卑下的公主,曾经人人唾弃不屑一顾的女子。
杨枝牙根紧咬,果然是为了她,那个祸国的女子!
李昭南只冷笑不语,令人将齐宁宫团团围住,北冥皇室皆跪倒在殿下,静静等待着新朝天子对他们的宣判。
…………
芷蘅乘鸾凤彩雕金雀辇,穿过曾繁华安逸、香软无度的北冥街市,如今,却被秋霜遮蔽了所有风流,随处可见大沅善后的军将,偶尔嘹亮的几声呼叫,悲怆的感叹国破家亡,芷蘅心尖儿便是一颤,她亲眼看见,那些哭泣着痛骂大沅单方毁约的文人雅客被一剑穿心,流血的江山,远远回荡的那些铿锵字句。
一夕之间,这熟悉的都城,已是街市潦倒、城池破败。
芷蘅索性放下车帘,紧紧闭眼,企图忽略眼前的一切血腥,直到重新踏进那一座皇城。
那人人皆说典雅高华,唯自己觉得冰冷灰暗的皇城。
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侍人恭敬的将她迎下车,白玉宫阶,血色分明可见,她捻裙,一步步踏着这一层层冰冷,秋意袭来,透过了华美裙裳,直入心里。
齐宁宫,自己身为北冥公主,却从不曾踏入过。
这里,是她的禁地,是父皇严令不许她靠近的地方。
父皇说,这里是北冥至高无上的圣地,不得令人亵渎。
四周死寂,俱无声息,两边是静静垂首,战战兢兢,跪了几排的宫人侍女。
那些,曾将眼光扫过她的头顶,那些曾对她鄙夷不屑的人。
如今,纷纷跪倒在眼前,甚至不敢抬眼看她。
玉阶鲜血染了芷蘅华美蝶衣,她锦绣一身,不知是否刻意的着一身华美端庄,鸾凤簪取代了简洁素雅的蝶翼簪,凝玉珠光,遮掩了齐宁宫夜色妖娆。
她一步步走进这座宫殿,抬首而望,雕栏玉砌、贴金描凤,熟悉的、陌生的气息,回荡在脑海心里,李昭南迎着她走过来,牵住她微微颤抖的小手。
秋的寒意渐浓。
芷蘅踏上这北冥不容亵渎的圣地,她展目而望,如今,她竟可以站在这里,俯视殿下曾令她不堪回忆的那一些人。
那些熟悉的脸孔,那些记忆里不曾褪去的伤痛,在清澈的眼里,愈发清晰可见。
李昭南见她目光幽怅,心知这是她曾成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此时此刻,定然感慨万千。
他揽住芷蘅的腰,却向殿下冷声道:“芷蘅,这些人,如何处置、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
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芷蘅心上微颤,再望殿下容色惊战的人们——
母妃惊凝的美目、父皇犹自不甘的眼神,还有高贵妹妹冷漠蔑视的神情。
莫说是他们,便是自己,也很难相信,如今,这些人的命,皆握在自己的手里!
芷蘅默默望着殿下容色战兢的所谓亲人,母妃绝美容颜苍白,目光哀伤,父皇心有不甘的眼神愤恨的盯着她,如她所料,他们…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甚至是自己挑唆了这场战争!
六哥被五花大绑,跪在最前面,他亦望着自己,从来清润的目光里此刻充满冷毅。
芷蘅不觉身子一寒,心底苦笑,时至今日,自己竟毫无一丝报复的快感!
望着他们,反而感觉是沉重的负担。
她轻声叹息,李昭南凝眉看她,殿下宫妃早已花容不再,望着昔日任人宰割的九公主,如今竟手握生杀大权,一出口,便可能要了她们的命,皆不自觉嘤嘤哭泣。
苏妃甚至因揪心过甚,而晕倒在大殿上。
芷蘅看着六哥心急大呼:“母妃。”
他继而转眼看向芷蘅,芷蘅的沉默不语,令他面色凝重。
他沉痛说:“九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恨,要杀要刮,九妹尽管开口便是了,全不必这般…”
“元恪…”苏妃倒在地上,一声喝住杨元恪,声音绵弱无力,她似乎直不起身子,连连向杨元恪摇首,“元恪,不要再激怒她了,你当真想要她杀了咱们不成吗?元恪,你去求求她,你去求她,她定然会放过咱们,元恪…”
“都住口!”杨枝一声震动殿宇,李昭南转眸望去,杨枝形容憔悴,可一脸不甘与高昂的头,依然彰显着昔日一国之君的气势。
他亦盯着李昭南,冷声说:“都不准求情,当初,朕便不该留下这个孽种,为祸宫宇!”
芷蘅纤柔的身子陡然一僵,父皇目光仍旧如此绝情,即使是在此时此刻,他亦不曾对自己有一丝半点的柔和。
是啊,这才是她心里的那个父皇,永远…不会将她当成他的女儿!
芷蘅忽然释然般一笑,那紧紧勒住心口的带子,似乎被父皇绝情的一刀砍断,若说,对于骨肉亲情,她尚且有几丝于心不忍,可这句话后,便完全脱离出了那最后禁锢。
母妃依在父皇身边,泪水盈盈,不断垂落。
她甚至并不看向自己。
芷蘅沉一声气,看向李昭南:“陛下决定便好,臣妾无话可说。”
李昭南望她脸容疲惫,知道这些日子,她的心恐怕已经跋涉千里,倦意太深。
李昭南绝冷的眸光扫视众人,目光才落在苏妃身上,苏妃原本便已瘫软的身子更是一抖,竟顾不得杨枝的警告眼神,连忙看着杨元恪开口:“元恪,你去求求她,去求求她,你求她,她一定…”
话未完,才发觉殿上巍峨天子已然阔步走向自己,腰间长剑凛然,凛凛长锋豁然出鞘,指在了自己喉间!
临死一搏
苏妃吓得一声大叫:“元恪…”
“莫要伤我母妃。”杨元恪望向殿上淡漠望着这一切的芷蘅,她看上去什么都没有说,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做,可是她的沉默却更加可怕,她的沉默令这个冷血帝王的目光更加冰冷。
李昭南剑指苏妃,沉声道:“若你多说一个字,朕叫你永远都不能说话!”
苏妃惊凝的眼神望着他,李昭南冷眸深深,似乎是死寂的深海,无边无际,几乎令她窒息。
她慌忙摇头:“不…不敢了…不…”
一语未必,李昭南剑下生风,一剑刺穿苏妃喉咙。
瞬时,鲜血涌出唇齿,苏妃瞪大的美眸,流动惊惧的光色,渐渐的暗了下去。
芷蘅亦未免心惊,却低头叹息。
杨元恪立时高声哭道:“母妃…”
李昭南还剑入鞘,面无表情:“朕说过,不许再多说一个字!”
苏妃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她倒在血泊中,北冥皇室之人皆是心中重重一沉,惊恐与悚然布满大殿,适才仍残余的那几分皇家傲骨亦在顷刻消失殆尽!
便连杨芷菡都凝紧了眉目,怔怔失神。
“母妃…”杨元恪悲声喝道,“李昭南,你最好立时杀了我,否则…”
他没有说出口,丧母之痛,令眸光暗红。
李昭南冷冷看着他,杨元恪引两河之水护国之事,便可见绝非池中物,只可惜,生在了北冥这孱弱的国家,一身本事却被脂粉覆盖,满腔抱负,却被烟花遮掩。
他挑唇笑道:“否则怎样?杀了朕吗?”
李昭南走回到殿堂上,冷眸幽幽一侧:“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你的父皇吧。”
杨元恪一怔,李昭南总是留一些余地是为什么?
忽的,一女子尖声大笑不止,众人一惊,寻声望去,但见叶贵妃一身柳翠色华锦云纹描荷长裙,艳丽不减平日分毫,她大笑指着殿堂上淡漠看这一切的女子。
指着如今,高贵不可逼视的大沅皇后,笑得面容扭曲。
芷蘅眉尖儿一颤,淡淡神色,终于凝上了一层薄霜。
李昭南亦回身看着叶贵妃,只觉芷蘅缓缓走到自己身边,纤柔的身子颤动,李昭南一个眼色,一边兵卫便上前将叶贵妃牢牢扣住,李昭南冷喝道:“疯妇,是嫌命太长了不成?”
叶贵妃是出名的毒舌,自视不凡,纵然是此时此刻,似乎也丝毫不能令她低下高贵的头,她望着李昭南:“我说李昭南,你以为将苏妃杀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哈哈…”
她依然笑不能止,媚眼挑向芷蘅:“李昭南,你不让苏妃说出口,你以为便没人知道,你的皇后与北冥六皇子昔日的不伦之情吗?”
什么?
芷蘅大惊,她实没有想到,叶贵妃竟会出此一言,她对六哥的情,掩藏的那样深,即使有人得知,可那不过是一种朦胧的情愫而已,何谈不伦之情?
“你…”
“叶贵妃!”不待芷蘅开口,杨元恪便惊声道,“休要胡乱说道。”
叶贵妃笑得疯狂,几乎笑出了眼泪,她看着杨元恪,嘲讽说:“太子,不然…怎么唯有你去求和?不然…怎么你的母妃要你向那女人求情?哈哈…”
叶贵妃挑眉望着李昭南冷硬的脸,忽的止住了笑,目光阴绝:“李昭南,你说…你的一夜风流,在那女人心里可能比得上,她与六哥的青梅竹马呢?”
李昭南面色一沉,龙眸晦暗的风雨,已蓄积到极处,顷刻便要爆发!
杨元恪不解的望着叶贵妃,却在叶贵妃的眼里看见了深深的绝望,叶贵妃缓缓将目光望在亦惊讶不已的杨枝身上,她忽然柔声道:“皇上,到了这样的地步,你仍然只抱着你的歌妃,那个祸国妖女,你想一想,若没有她,北冥…可会有今日之祸?”
言毕,她忽的剧烈挣扎,倏然拔出身边兵卫长剑。
血光四溅,剑芒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