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他的嘴唇撞在我的嘴上,轻轻地一沾即刻分了开去,我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低下头吻住了我。
他的唇温柔地覆住我的,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出我震惊的表情。像是有意试探,他微微张开口,舌尖舔过我的唇角。嘴上一麻,竟是他浅咬了我一口,仿佛是在惩戒我的不专心,下意识地张嘴要说话,他的舌头顶了进来,带着一股熟谙的熏草味道。
身后是车壁,我退无可退,他的舌步步近逼,在我的口中肆意纠缠。我想咬他,但他顶在我的嘴里,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胸口的气息越来越少,我渐渐喘不上气,他的手揽到我的腰上,我被他一个吻便化做了一滩软泥。
他的唇离开我的嘴边时,笑得像只餍足偷够了腥的猫儿。我哀怨地瞪着他,刻意忽略心头掠过的异样感觉。
“你……你,无耻!”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平顺了激切蹿动的心跳,“借机占便宜,说!你在几个人身上施展过这招?”
他状似认真地思考着,嘴里一二三地数起来,我突然发觉这一刻很有冲动想抽人。
“恩,算上刚才~的那次不算?”他拖长了尾音问道。
脸上一阵灼热,我立刻接口道:“算……不算!”
“到底算不算?”他又凑过来,嘴边的笑容极度欠扁。
我伸手撑开他的脸,呸了声:“你爱算就算,离我远点。”
他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几下,笑道:“这世间能让我主动献吻的,你是第一个。”
心里舒坦了下,随即明白以他当年艳绝天下的美名,想要得水月阁碧华的一吻,只怕代价不低。
我撇撇嘴角,扫他一眼,他也不在意,挑起我的一缕白发绕在指间把玩。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好不?”说着,他将那缕发放在唇边轻吻了下,抬眼望着我。
我脸上微热,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
车厢外苏沫突然一声尖啸,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住爷们的去路!”
无尘迅速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拉离了车壁。碰碰急响数声,几只钢爪透板而入,镶在车壁上。
疾驰中的马车被钢爪一拽,四面吃力,只听拉车的马儿一声悲鸣,马车在剧烈摇晃中堪堪停了下来。
无尘将我按到身后,一探身钻出车去。车帘隔断之外,他和苏沫并肩站在车辕上。
我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马车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短打的蒙面人,手中拉拽着钢索。为首那人身材高颀,横臂挡胸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我等没有恶意,只是想请车内的姑娘出来,我家主上盼与姑娘一叙。”
苏沫大大地叱了声,说道:“没有恶意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车内之人你们又如何知道是男是女,想必各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难怪这一路没遇到宵小之辈,只怕是早就被各位预先料理了吧?”
那人无惊无怒地站在原地,依旧是横臂当胸的姿势。
“请两位公子让开一步,我等以礼相待,定不会伤了姑娘分毫。我家主上只是姑娘的一位故人,姑娘一去见了便知。”
苏沫闻言,仰天打个哈哈:“你说的以礼相待,就是用这百炼钢的探阴爪礼遇吗?既然是故人,何不现身出来,何况仅凭你一面之言,我可有些信不过呢!”
那黑衣人哼了声,抱拳说道:“玄黄毒圣何时也有兴致管起江湖上的闲事来了?你我目的相同,只是各为其主,还望前辈不要为难在下。”
我悄悄拉了下无尘的裤角,他向后挪了半步,小声说道:“你在车里千万别出来,如果有人敢跳上车,你就用冷艳刺他。”
我点头,指着那黑衣人说道:“无尘,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他侧目皱眉看了几眼,摇摇头:“这人我从没见过。”
我将挑起的帘子放下,退回车内,仔细寻思着在哪里见过那人。
苏沫和为首的黑衣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甩开鞭子跳下车二话不说就开打,看他身形矫健龙行虎步的样子,估计对付那人绰绰有余。无尘不会武功,自保尚且艰难,我从腰侧抽出冷艳握在手里,严阵以待。
车壁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蓦地车壁从四角裂开,向外飞散出去。我猛地站起身,满头白发被飞荡的气流扬起,飘曳在背后。
一众黑衣人抛下手中钢索,抢到车前,我举起手中冷艳,凌空划了半圈,叮当声不绝于耳,十余柄利剑从中折断,剑尖掉到车下。
趁众人愣神的工夫,我大喊了声无尘,他接过我递去的冷艳,几刀割断了拴在大车旁的马缰。
这些人虽然悍勇,但剑递到我身边半尺处立即收劲,似乎是极怕伤了我。瞧出便宜来,我冷笑着退到车边,无尘早已翻身上马,他嘴里一声呼喝,马儿扬蹄,我脚下用力,猛地倒撞向他。
一条手臂拦腰将我翻转抱上马背,无尘从背后拥住我撒蹄而去,苏沫见我和无尘双双冲出重围,手中长鞭转了半个圈子,逼得黑衣人向后撤了数步,他就势倒滑身子,转身施展轻功追了过来。
无尘不断催马快跑,劲风刮面而过,风中点点马唾溅到我的脸上。我紧贴在无尘的胸前,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苏沫脚下虽然不慢,但终究无法与马儿脚力抗衡,只跟在马后疾奔。破空之音瞬息而至,我回头看去,他身形顿了下,回手一鞭甩落了不少暗器。
如此一来,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差得远了,我刚想张口唤他,又是一片漫天花雨的暗器迎面扑来。苏沫的鞭尾在空中划下半圆,鞭尾一卷,挡下不少。
身后[噗]一声,像是钝器入肉的声音,无尘低头俯在我的耳边说了句:“别回头,继续跑!”突然身子倒撞下马。
我惊得勒住马缰,刚想跳下马去,苏沫几个起落已经近到身前,嘴里喊道:“快走,别耽误,他们追来了!”
“不行!无尘他……”
我急了,执意要下马,苏沫身起影落,跳上马背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喝道:“你作死呢!?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他,此事与他无关。”
无尘在地上翻过身,抬头望着我怒道:“快走!”
他的后肩上急速渗出血,血色呈现紫黑,顺着脖子流到了脸上。苏沫一夹马腹,马声嘶鸣,瞬间将他抛入身后的漫天尘沙中。


第五十八章 此情常相忆
花前俯首思过往,
伊人已随逝水去。
我从纷沓破碎的梦中惊醒,睁开眼,床帐顶端熟悉的流云绣图映入眼中。
双目无意识地随着帘边悬下的流苏丝摆荡着,直到屋内蒸腾的浓郁药草味将我的意识彻底唤醒,我猛地坐起身,却在瞬间尖叫起来。
“醒了?”苏沫端着药碗走过来,递到我的唇边,“喝下去。”
碗中浓黑的药汁泛滥出刺鼻的怪味,我就着他的手,利落地将药喝完。
“苏沫,无尘回来了吗?”唇边一滴药渍溅到锦被上,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在厢房里搜寻了圈,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沫端着药碗走开,背对着我说道:“没有。”
我掀开被子,双脚刚踏地,膝盖软得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矮身,我重又坐倒在脚榻上。
苏沫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郁郁开口:“你就这么在乎他的生死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我挥开他的手,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苏沫,你明明能救他,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忘途川?”
我冷眼看着苏沫,他怔了下,随即苦笑道:“姐姐真以为我是神人吗?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先顾及姐姐的安危。无尘毕竟是外人,我想那些人也不会过分难为了他。”
“你别再我面前捣鬼了,你究竟是谁,是不是玄黄老毒物,我都懒得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救他回来?”
“老毒物,呵……”苏沫的脸半隐在烛火下,下垂的嘴角边流露出无尽的沧桑,“不语小丫头,你是真的这么在意那小子的生死?还是你于心不安,不想再多拖累一条人命?”
我从苏沫的身边走过,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我,我闪身时,月白褥衣的一条袖子被他扯了下来。
窗边的条案下放着一只精巧的竹编箱笼,我打开箱盖,从里面捧出一套倩素红的冰丝绡衣。抖手展开红裳披到身上,衣袂翩跹飘在身后,随即轻缓地落到脚边。
从案上的妆奁盒中拣出一支木簪,我将满头长发简单的挽在脑后。红衣白发,铜镜中的身影仿佛曾在昨日的一场旧梦里出现过。
“这身嫁裳,是我当年在东皋金殿之上穿过的,那天原本是我与皇世子大婚的吉日,可惜晚上却传出了皇妃猝死在太平馆的噩耗。” 苏沫呆怔地凝视着我,我冲他笑了下,低头指了指襟口处残缺的冰绡,“你看这里,是我亲手撕坏的。还记得当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大的讽刺。呵呵,想想也觉得可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是要披上这身嫁衣去见他。”
他的嘴角轻嚅,却说不出话,我从窗边的立瓶中抽出一幅画轴,解开了系在上面的丝带。
将画轴在烛火中一点一点展开,画中翠衣人逐渐显现在眼前,翠衣叠摆,桃花纷乱如雨地洒在那人的肩头身畔,绝美背影中透出孤高傲世的气度。
我抬眼,将目光投到苏沫脸上,缓缓开口:“阿苏,其实你从没想过用凝晶雪救我的命,那日你出现在招徕客栈,是不是已经谋划好了今天这个局面?你骗我去取凝晶雪,让我在天下人的面前泄露形迹,你分明能救无尘却不出手,眼看他受伤被俘,你带我回来,为得只是让我带上凝晶雪,去换回无尘的性命吧?”
我踏上一步,将画轴扔到他的脚前,他低头看着画里的翠衣人,我将烛台上的蜡烛拔下一支,摔手扔到画上。
画卷遇火即燃,看着画中那抹翠影逐渐化作灰烬,我握紧双手,咬牙说道:“阿苏,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这几日相处下来,你自以为无尘对我情深意重,此刻他落难,我便一定会舍命相救,用凝晶雪换他回来。可惜我这人凉薄得很,只关心自己的生死。”
苏沫盯着地上的灰烬,淡淡地说道:“是吗?原来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女子,不会独自一人偷生。所以才带你去取那朵雪莲,又将无尘扔在忘途川。凝晶雪摘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入药便会枯萎,如果你不去救他,我就用它救你的命吧。”
他摊开手掌伸到我的面前,我也跟着张开手,伸了过去。
“苏沫,把凝晶雪给我,我要去救他回来。”苏沫蓦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呵了声,仰天叹口气,“虽然明知道这一切是个圈套,我也只好甘心跳下去了。”
他嘴唇微微抖动了片刻,将手上的凝晶雪放到我的掌心里。我收回手,凝视着这朵冰晶莹透的雪莲,花瓣上闪过一道流光,我将它小心翼翼地纳入袖中。
“今天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望舒山庄。”他在我快走到门边时,急切地问了句,“丫头……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我回头看着苏沫,顿了下,唇边盈起笑容。
“这世间,总是女子最容易动情,一旦动了心,往往就是万劫不复。我是个绝情弃爱之人,害怕哪天因为情爱,变得愚蠢不可救药。女人可怜,但也可爱,一往情深地为情所困,最终却害得自己越陷越深。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我不知道,我想救他回来,仅此而已。”
快马一路疾驰上忘途川山极,望舒山庄的朱漆大门洞开,铜黄兽首从我的眼旁一扫而过。
伫立在门外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在看到我满头醒目的白发后,一个个又退了下去,恭敬地跪地行礼。
我手下用力勒住马缰绳,点了点头,抬眼望向校场尽头的云阶,绵延不尽的台阶之上高高矗立着一座雪白宫阁,飘渺在云蔼缭绕中。
云阶正中一条金龙,在点点星火的闪烁下凛然与我遥相对望。我夹了下马腹,纵马穿过了偌大的校场。
马蹄连绵敲打在青玉方砖上,哒哒声不绝于耳,静夜下,仿佛在这天与地的交合处,只有一个人一匹马的存在。
我仰头望向星空,第一次觉得漫天星斗竟然距离我如此近,或许只要我伸出手,就能够抓下一两颗握进掌心。
星辰恒古不变,只是星辰无心,不知道人世间千回百转,早已经物是人非。
在面前这座九重宫阙里面,有我今生不愿再见的人,我翻身下马,整理了下因为一路飞驰而散乱的发髻。
手中挑起丝丝缕缕的白发,当年先有断情草损我心脉,再中连慧的甲中毒,在东皋大婚前夜,我吃下了君亦清带来的半颗解药。
半颗,只够我延命,却不够我挽命。金殿之上我心灰意冷,终于瞬息华发。
是因为这一身残毒,还是半颗解药?
我抬头问长空,星辰默默无言以对……
我从来不信这世间真有能让人绝情断爱的毒药,犹记得小谢碧衣妩媚,俏立在凤凰木下哀婉凄绝的一笑,已经道尽了个中滋味。
我不想学小谢,总是在心底告戒自己忘情绝爱,在含章宫时对公子兰的再再心痛,总归因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缩影,心里不自禁地顾影自伤。
人非草木,月夜下花树少年终究还是闯进我的心扉。他在菩提树下对我温柔笑语,他吃着不惯口的生肉却貌作垂涎,他天生来就是贵气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呢?
看他一口一口吞下带着腥味的生肉,我想笑又不敢,怕他发脾气,又要想方设法地恶整我。
落霞江的堤岸旁,满天春花化雨,将他裹进一团粉白世界中,那一刻,他美得让我震慑。
没有勇气正眼看他,那时我极力隐忍着纷乱的心绪,生怕说出半句唐突的话来。他美好得让我以为身入仙境,怕一说话,梦就会醒。
飞花凌乱,江水溅玉。
梦中伊人的倩影,已经随着落霞江的逝水而去,只留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徒自伤怀。
我缓步踏上云阶,冰绡红衣的流摆被我抛到身后。木簪挽起的发髻下披散着数缕长发,被夜风卷入空冥。
白雪宫阁中瞬息间亮起耀眼的灯火,从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延伸到阶梯的两侧,我站在繁灯瑞光间,一步步走向天极。
迈上最后一级玉阶,我终于走入了这座宫壁辉煌的雪阁中。宫纱飞扬,迷乱了我的视线。我拨开挡在眼前的层层丝幔,踏着冰凉的殿石前进。
长殿深处幽幽传出一阵琴声,乐音弥漫在满宇华寂下,琴弦无序,凌乱不成章法,却又无端惹得人心绪烦乱,一弦一柱间,如风中飘渺的哀叹。
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飞纱后闪过接踵人影,依次摆放在殿柱旁的铜鹤香鼎中燃起阵阵烟尘。
风帘影动,暗香袭面而来,几点宫灯绰约间,帘开月显。
他端坐在长殿尽头的九龙椅中,笑如狡狐,眸中点点寒光流转。
我慢慢向他走去,他在翻手覆掌间,恣意任性地拨弄着瑶琴,姿态柔美胜画。
叮一声,他手中的琴弦断了一根,划过指尖。一滴血落在玉琴上,他抬起潋滟眉目,对我展出一丝倾魂笑颜。
“你以为,这一世逃到天涯海角,我就再找不到你吗?”
玉盏杯倾,弦断难续,我看着那根殇弦,回他一个浅笑。
“多年不见,阿荻,你可好?”


第五十九章 桃花莫淹留
春去桃花莫淹留,
抽刀断水难断愁。
[阿荻,多年不见,你可好?]
话出口,夜风乍起,吹乱了高阁中悬吊的飞纱,将他的身影裹在一片靡丽莫测中。
我与他相顾无语地对望了很长时间,铜鹤嘴中的香气逐渐飘散,终于在最后一点火光明灭后,化作一片虚无。
曾经站在东皋金殿之上亲手撕裂的嫁衣,今日重新穿在身上。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想不到如今重逢,他依旧是端坐高宇之上的掌权人。
物转星移,一切恍如昨日。
他没有变,只是我已两鬓霜白,发如雪。
“丫头,没有话对我说吗?”
他的唇边漫起暧昧的笑容,双眼不转瞬的盯住我。
我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蹉后半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阿荻丰神俊朗,几年不见出落的更标致了。”
他的眼中流光闪烁,扑哧一声闷笑出来:“以为这些年下来,你那性子多少会收敛些,想不到还是当初那样儿……”
他故意顿了下,等我接下去,我看他半晌,吊个白眼接道:“我当初如何,现在又如何?”
他冲我遥伸出手,管玉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暧昧的笑容越发深印在唇畔。
“小野猫,我想你了,这些年你想过我吗?”
一声熟捻的称呼入耳,心尖上仿佛被他的指尖点住,微微疼了一下。我深吸口气,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该面对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抬起眼,将目光锁正在他的眉目间,细细端详。他的容颜潋滟如昔,但举手投足中已经凛然不同往日,透出独属于君王的威不可侵。
他是帝王,是东皋万千黎民口中的明君圣主,他有江山社稷,有满襟抱负,他不是我的阿荻,那个桃花般美丽的少年已经消逝在我的记忆中。
金座之上的这个男人陌生、威严,他的眼眸中不再只有我的身影,或许,从来也不曾有过。
我浅浅地笑了起来,将心中残留的最后一摸淡影彻底抹去。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跑来这冰冷刺骨的无缺城?”
他的眉拢起不悦的弧度,似乎是察觉了我态度上的变化。
“如果孤不亲自前来,如何知道养在身边几年的小东西竟会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逍遥自在?丫头,你说这猫儿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叼去了?”
他满嘴猫狗,我冷笑道:“猫若无情,也是主人家对它不够尽心尽力。陛下的爱宠丢了,却找我来做甚?”
他略偏过头,将眼角的余光投在我的脸上。雪阁后镂空的长窗外挂着一轮满月,映衬在他的背后,月轮硕大,他坐在一片月华正中。
诡丽的夜色下,他的侧影美若昙华。
“我找你,是想问问这无情的猫儿,可愿随孤回家了?”
他的话说完,一声漫过一声的浅笑蓦地响起,迷跌回荡在穹隆下,他的眉峰拧立,看着我无法自抑地笑弯了腰。
直到胸口中最后一丝力量耗尽,我才收声,缓缓直起脊背,傲然投过视线望去。
“家?不知陛下说的家是哪里?是当年皇世子的紫宸府,还是如今陛下的皇宫?陛下错了,我没有家,我从头至尾都是孤身一人。”
“一个……人?”他把玩着拇指上戴的碧玉扳指,手指一圈圈地抚弄在上面,玉色碧绿如洗,在他的手中莹华璀璨,“你喜欢这戒指吗?”
我点头,说道:“它很美,和陛下很般配。”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件玩物,碧绿的颜色,很漂亮,很讨喜。可惜玩物就是玩物,总归是件用不上的东西,原先它丢了,我也不上心,丢就丢吧,去了一件,总还能再弄来一件新的。不过如今我把原先丢的那只找回来了……”他淡淡地扫我一眼,继道,“丫头,如果你是我,怎么选呢?”
“哪个更合手,陛下自然该选哪个,我不是陛下,无法替陛下决断。”
他的眸光灿若辰星,几乎与手中的碧玉不相上下。
“这世间,好东西只留一件就够了,既然是已经丢了的东西,不如彻底毁了干净。”
净字音落,从阁外走进一道身影,黑衣劲装,正是白日里拦在忘途川脚下的高手。他缓步徐行,手中拖地拉拽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那人被他握住头发一路拉进殿中,头颈低垂,一点声息也无。
黑衣人松开手,那人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侧仰的脸正撞入我的视线,遍布在淋漓血渍中的脸孔上,纵横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一瞬间,心口仿佛被人用利刃穿透,无法抑制的恨意锉断了理智,我浑身颤抖起来,瞪圆双眼,蓦地看向恭身站立在玉阶下的黑衣男子。
“封丹,对付一个身无武功之人,用得着下如此狠手吗?”
牙根隐隐作痛,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我才发觉竟是咬得太过用力。心中的锐痛凌驾在身体之上,我已经不再有痛觉。
“你枉称高手,却用下三滥的手段刑囚一个伶人,你好威风!”
转头望向简荻,他看戏似的目光和笑靥,让我恨不得立时扑过去撕个稀烂。
“碧华不过是爷们手里的玩物,高兴的时候拿来取个乐,不喜欢了,一脚踹开就是。陛下为个伶人大动干戈,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他波澜不惊地坐在华宇深处,睥睨看着玉阶之下的这场闹剧。我就像跳梁小丑唱着一出独角戏,在他的掌心上挣扎跳脱。
他看累了,终于开口说道:“玩物就是玩物,不喜欢了,毁了它又如何?”说着,他从拇指上摘下碧玉扳指,指间陡张,扳指从他的手中掉落,摔在殿石上碎成数截。
我的目光随着那圈碧玉落地,碎渣飞溅,散落在他的脚前。
“不语也知道碧华不过是孤手里的玩物,当年他背叛在先,此刻孤留下他的性命,已属开恩。你居然为了一个小小伶人指责于孤,就不怕孤杀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