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薛翃说完, 江恒笑道:“是, 里头的人正是宝鸾公主。”
目光相对,江恒早看出薛翃脸上的惊疑,便道:“怎么,知道皇上召见宝鸾公主,仙长很惊讶吗?好了,且请入内吧。”
他后退一步, 很有风度地举手示意。
薛翃微微颔首, 低头拾级而上。
养心殿内郝宜先前已经迎了出来, 见两人说话,便笑眯眯地看着,等薛翃走上台阶,郝宜举手接了一把:“仙长总算来了,差一点奴婢就去请了。皇上方才还说田丰办事不痛快呢。”
薛翃向他一笑,两人入内。
身后江恒回头目送薛翃入内,又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
养心殿内,正中的长桌上的文房四宝,炉瓶宝鼎一应俱全,但龙椅上却并没有人。
郝宜引着薛翃往右手边的偏殿而行,拐过一重帘帐。
薛翃终于看见了皇帝高挑的身影,身着蓝色的鹤羽暗纹蜀锦长袍,负手而立。
在正嘉旁边站着的娇小的人影,正是宝鸾。
两个人好像都兴致高昂,只是细看的话,正嘉脸上只有两三分的笑意,含蓄中透着欣悦,而宝鸾则是十分高兴,笑逐颜开。
在两人身前的紫檀木圆月茶几上,放着个黄金嵌宝的鹦鹉架子,有一只白色的长尾凤头鹦哥站在架子上,正挪动两只脚走来走去。
宝鸾正拿了个银制的小勺,在给它添加食水,正嘉在旁道:“都说这鹦鹉难养,朕看却是最好养活的,只好别忘了按时给它食水,教它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多嘴,也不闹事。”
宝鸾见这鸟儿的嘴很是尖利似的,便问:“父皇,它会不会啄人?”
正嘉道:“不会,这种都是训练好了的,性子最温顺,再说,人喂养它,就是它的主子,衣食父母,它只要稍有灵性,就不敢胡闹犯上的。”
两人说话之时,那鹦鹉便侧着头,仿佛是在仔细倾听似的,颈子微微伸缩,像是点头答应。
宝鸾拍掌笑道:“父皇你看,它好像真的能听懂父皇说的话。”
不料鹦鹉一眼看见薛翃入内,便扬着脖子像模像样地叫了起来:“有人来了,参见皇上,参见皇上!”
郝宜先前本要上前禀奏,因见正嘉跟宝鸾公主相处甚妥,回头又看薛翃也正望着这一幕,神色专注,郝宜心头一动,就没有着急上前。
直到此刻,才笑道:“皇上,这鹦哥抢了奴婢的差事了。”
正嘉笑道:“万物皆有灵性,要不怎么说人不学便不如物呢,你若是不进益,只怕真赶不上这鹦鹉了。”
薛翃上前行礼。
正嘉道:“和玉来的正好,你过来,也看看这只白玉鹦哥。”
他的脸色一如平常毫无异色,更不像是几乎一个月没见过面的。
宝鸾见薛翃来到,虽然眼中透出亲近之意,但毕竟皇帝在跟前,便不敢插嘴,直到现在才说道:“和玉道长,父皇把这只鹦哥赏赐给我了。你看看它多乖巧。”
正嘉一笑退后:“茶。”
郝宜正乐颠颠地打量,闻言才忙出去端了一杯茶进来奉上。正嘉举杯在手,喝了口,抬眸看向前方。
薛翃走到茶几旁边,假装看鹦鹉,心却有点七上八下。
几乎三年里都对宝鸾不闻不问,今日却是怎么了,居然破天荒地传了她到养心殿。
是皇帝突然之间想起自己还是一位父亲、想一享天伦之乐吗?
薛翃觉着不大可能。
但不管皇帝是什么用意,对于宝鸾来说,这显然也是破天荒的恩遇。
起初给叫来的时候,宝鸾还战战兢兢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利落。倒是惹得正嘉很是怜惜,温声安抚了她一阵儿,宝鸾才镇定下来。
正嘉又叫郝宜把那白玉鹦哥拿出来给她赏玩,宝鸾听着鹦鹉学舌,惟妙惟肖,这才不禁流露笑容。
宝鸾正逗着那鹦哥,说道:“你把方才对父皇说的话再说一遍。”
鹦鹉打量着薛翃,给宝鸾又催了两声,才突然昂着脖子,长长地念道:“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
宝鸾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鹦鹉:“这是什么?方才说的不是这个呀?父皇……”
她回头又看向正嘉皇帝,本是要问皇帝的,谁知却正见皇帝一口茶喷了出来,仿佛还给呛着了似的,垂首咳嗽起来。
宝鸾吓的不轻,忙撇下鹦鹉跑了回来:“父皇您怎么了?”
郝宜也急忙过来给皇帝捶背,又取了巾帕给他擦拭,问是否安妥。
正嘉垂着头,咳嗽道:“无碍,不用大惊小怪。”
宝鸾这才松了口气,又忙道:“我给父皇换一杯茶。”
“不必了,”正嘉举手制止了,“郝宜,你……”
皇帝略一犹豫,才终于说道:“你把这鹦鹉送到公主的宫里去,宝鸾,你也先回去吧。”
宝鸾虽然年纪小,却也会察言观色了,便忙屈膝行礼:“是,儿臣告退。”
***
宝鸾不知道鹦鹉所念的那一句诗的意思,薛翃心里却一清二楚。
这是“和玉”之前跟张天师三问三答中的诗句,而这鹦鹉之所以学会了,原因只有一个,是正嘉皇帝念过,所以鹦鹉也跟着学会了。
只是皇帝居然因此而喷茶,却是出人意料。
宝鸾同郝宜去后,正嘉看向薛翃。
皇帝本来是个目空一切的性子,但是现在,却无端地有些“心虚”似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言,皇帝就知道薛翃一定早明白了鹦鹉为什么无端端会念出那样一句。
正因为这个,才让正嘉觉着有点儿不大好意思——暗地里念人家的诗,如今却像是给捉了现行。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很快便调整了心绪。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怪不得古人早有诗在先。”正嘉笑了一笑,又道:“朕才说了万物有灵,就果然显灵了,先那句诗朕只在无意中念了一次,没想到这畜生就学会了。听郝宜说,只教它那句‘万安’,就教了足足一个月才学会。你说可笑不可笑。”
薛翃道:“这大概也是机缘巧合。又或者,万岁跟别人自然不一样,您亲自教导,这鹦哥儿自然也不敢不用心。”
这一句入耳,引得正嘉笑了起来,道:“和玉怎么也学会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薛翃道:“能让万岁开怀一笑,倒也值得了。”
正嘉眼中泛着笑意:“能把朕都能逗笑了,可见你这张嘴厉害。怪不得先前太后也肯为了你,向朕开口呢。”
皇帝果然提起了太后讨情的事,薛翃不慌不忙道:“太后不过是疼惜皇孙心切。”
“太后疼孙子,倒也罢了,”正嘉敛了笑,沉声道:“只是你未免太大胆了,敢利用太后,来向朕施压。你就那么笃定朕会答应吗?”
薛翃道:“万岁自然也是疼惜皇子的。”
“不用巧舌如簧的,”正嘉微微敛眉,斜睨薛翃,“你这口灿莲花的本事,只能蒙骗太后。朕知道你医术高明,至于道法上……只怕不如你的医术那样高明,朕答应太后,不是什么疼惜皇子,只是不忍拂逆太后的意愿,同时,也是给你一个面子。”
薛翃垂头不语。
正嘉道:“怎么,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暗中骂朕吗?”
薛翃道:“小道不敢,只是在感念皇恩。”
正嘉嗤地笑了:“感念皇恩?朕一个月没有召见你,你一个月就不想着来看朕,你是怎么感念皇恩的?”
薛翃低眉顺眼地回答:“小道每天诵经,都会为万岁祈福。”
正嘉的目光里又透出薄薄地笑意:“你有心祈福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也终究抵不过你亲自来看一眼。”
薛翃道:“万岁日理万机,又紧于清修,没有皇命召见,小道自然不敢贸然打扰。”
“一派托辞,”正嘉哼了声,仰头想了想:“早先朕说,绝不可能放了俞莲臣,如今终于如你所愿了,堂堂九五至尊,为了你出尔反尔,只得了你一句感念皇恩,朕不满意。”
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不管隔多久,要来的终究要来。
龙涎香的气息丝丝缠绕,这种只有宫廷里御用的名贵之物,对薛翃来说,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太容易让她回到过去那段时光。
“那,”薛翃定了定神,问道:“皇上想要什么?”
正嘉双眼望着面前面沉如水的女孩子,目光晦暗,深沉如海。
在过去的这个月中,皇帝有意不见薛翃,不仅是因为她诱使太后迫他放了俞莲臣,皇帝心里不悦而有意冷落。
另一方面,皇帝更是想借此机会,试试看自己能否放下“和玉”。
但是,连那只白玉鹦哥都知道,他无法忽视面前这个人。
而在方才薛翃进内拜见,皇帝回头看见那道黑白分明的纤弱身影之时,这原本冷寂的内殿,在他眼前突然间鲜活生动起来。
这种感觉,难能可贵。
既然不能放手,那么对皇帝来说,就再简单不过了。
只要紧紧抓住就行。
于是正嘉皇帝回答:“朕想要的是……你。”
第40章
正嘉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冷风从殿外传来, 撩的垂地的云纹帘帐随之鼓动。
错金博山炉里的袅袅烟气也随之变了方向, 飘舞摇曳,像是林中嗅到猎人气息的惊鹿, 左右窜动,不知要逃往何处。
正嘉就像是那个“猎人”。
皇帝坐在紫檀木的竹节扶手椅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而这人的反应, 在正嘉的意料之中, 也正因如此,皇帝却又隐隐地觉着惊喜。
薛翃眉睫一动, 然后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皇帝:“您说什么?”她的脸色平静如常, 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正嘉笑道:“是没听清呢, 还是不敢相信?”
薛翃道:“听是听清了,可不知皇上想要小道……做什么?”
“万两黄金容易得, 知音一个也难求, ”正嘉缓缓道:“朕喜欢你, 和玉,所以朕想要留你在朕的身边。”
薛翃淡淡道:“小道出家修道之人,留在您的身边,名不正言不顺。”
笑意从皇帝的眼眸里流溢出来:“那你想怎么名正言顺,做朕的妃嫔吗?”
薛翃皱眉。
正嘉却又笑道:“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 只要你留在朕身边, 就算是伺候朕修行的身边同道之人吧。你总该知道, 陶真人不肯答应朕留他在京内的要求,想要在罗天大醮后便回龙虎山去,朕盼了数年才盼了他来,却想不到如此来去匆匆,所以朕跟他说,不如留你在朕身边……”
皇帝竟跟陶玄玉说过这件事?但是陶真人从不曾跟薛翃说过。
薛翃摁下心底思忖,问道:“不知师兄如何回答?”
正嘉道:“他的回答很简单,他让朕来问你。倘若你愿意,便许你留下。”
皇帝拢在袖子里的长指微微捻动:“和玉,留下来陪朕可好。”
半晌,薛翃垂首道:“多谢皇上隆恩,还请您恕罪,因为小道不能留下。”
正嘉眼神微微一沉:“为什么?”
薛翃道:“其实早先小道也跟皇上说过了,又何必再问呢。”
正嘉一怔,想了想,说道:“你是指的……留在这宫内会得罪人那件事?”
薛翃道:“皇上圣明,《淮南子》里说:‘桔生淮北为枳,其实味不同,水土异也’。”
“南橘北枳,”正嘉笑道:“你的心思巧,说的也好,你怕你这生在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变成枳了?变成枳后,朕就不喜欢了?但你这句话,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些?”
薛翃道:“如果只是南橘北枳的差别,还是小可。如果有人看不惯小道这橘子,随便一句话便能连根拔起,砍杀殆尽,那才是飞来横祸,哪里比得上在山上闲云野鹤的自在?”
正嘉大笑:“混账,越说越离谱了,当初你瞻前顾后的时候,朕不是许过你吗,这宫内你只管横着走,朕给你撑腰,你还有何可怕的?”
薛翃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对自己说“蠢笨点好,有朕宠你就是了”的人。
皇帝的情意,来的猛烈,散的也快。
一时情热的话,也终究不是免死金牌。
薛翃听见自己心底响起了一声冷笑,道:“皇上虽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但……小道狂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想当年唐明皇宠爱杨玉环,但最后,还不是宛转蛾眉马前死的结局?”
正嘉一哂:“朕不是唐明皇,你也不是朕的妃子,想的是否太多了?”
薛翃道:“请皇上恕罪。”
正嘉凝视着她,又忖度了半晌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那好吧,朕不会让你现在立刻决定,你再想一想,想好了再回答朕。”
薛翃道:“多谢皇上。”
正嘉一笑:“你再给朕按一下头吧,自从上回你诊治过后,这些日子虽没有大痛,但有时候还是隐隐有些闷痛,令人不快。”
薛翃洗了手,先给皇帝诊脉,觉着脉象平实,并无大碍。这才把皇帝的头发散开,如前一样给他按摩了一番。
从始至终,正嘉闭着双眼,并没有再说话。
只是,皇帝虽看着脸色平静,但睫毛微微颤抖,呼吸也略略地有些粗重。
薛翃只当一无所见。
事罢,皇帝才缓缓睁眼,他意犹未尽地看向薛翃,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先前高彦秋跟朕请求,说是你的祖母病了,想着见你。朕想这是你家中的事,所以只问你想不想去。”
薛翃想起之前虞太舒的暗示,以及方才高如风的请求,便道:“既然是长者所愿,不可强辞,既然这样,小道还是回府一趟。”
皇帝“嗯”了声:“朕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就像是先前朕不愿意放过俞莲臣,但你有能耐请太后开口,就也算了。你回去看看你的祖母,也算是尽一尽孝心,毕竟你是出自于高家,也算是不忘本。”
皇帝说了这几句,又问道:“朕还听太医院说,你近来在炼什么金丹,有什么好的,别忘了贡献给朕。”
薛翃道:“是因为先前那场大雪,压倒了一些房屋,京内街头多了许多流民,天寒地冻,冻疮发作,小道便炼一些驱寒舒血的药丸,希望能够有益于那些身居困境的苦难之人。”
正嘉颔首嘉许道:“真不愧是张真人看中的,你的这番慈心,也是登峰造极了。户部的那些官员真该当面听一听。”
薛翃道:“朝中的官员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本职,小道如此,也算是本职罢了。”
正嘉笑道:“朕倒是忘了,户部的差官岂不是你的祖父,当着你的面儿说他的不好,也亏你反应的快。”
薛翃心念转动,道:“皇上龙体康泰强健,可是一直都在服用师兄所给的内丹吗?”
“正是,那药极好。”
薛翃道:“若皇上信得过,小道回头会再给皇上调一些得益的金丹进献。”
“那就再好不过了。”
薛翃跟皇帝说完此事,便告辞。
正嘉不悦:“你才来了多久,这就忙着走么。”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是吗?”正嘉诧异,复又失笑:“这简直就是偶同道人说玄话,不觉光阴似箭流,既然如此,你便先去吧。”
郝益送薛翃出甘泉宫,往外走的时候,薛翃问:“公主回宁康宫了吗?”
“早回了,公主高兴着呢,皇上还赏赐了好些点心果子给公主。这宁康宫就跟过年似的,”郝益心花怒放,话也格外多些,“这都是托了您的福。”
薛翃笑道:“怎么这样说?”
郝益道:“要不是您给公主看病,皇上哪会……咳,奴婢是说,这宫内人多,皇上又是一国之君,以前也不得闲照看公主,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
薛翃道:“不过什么?”
郝益犹豫地看着她:“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虽然如今托您的福,宫内没有人敢再小瞧公主,皇上又疼爱,可是您若是离开这宫里,那公主以后、说句不好听的,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薛翃当然也想过这个,所以上回她跟宝鸾透露过些许口风,只要宝鸾愿意,她可以想法子带宝鸾出宫。
只是不便在这时候细说而已。
没想到郝益竟也想到这地步了。
郝益说完后,瞧了会儿薛翃,又小声说道:“其实、皇上的心意,奴婢也看出几分来了,皇上竟是真的对仙长您不一样,如果仙长以后能够留在宫内……”
薛翃道:“公公想我留在宫内,是为皇上着想呢,还是为了公主?”
郝益眨了眨眼,陪着笑道:“自然是主子高兴,公主也高兴,大家皆大欢喜呢。”
薛翃闻听,不置可否,只笑了一笑,便转身走了。
郝益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望了许久,看她像是往宁康宫的方向去了,这才忙回去殿内。
薛翃的确是要去探望宝鸾的,揣着心思将走到寅德门,突然听到里头有人道:“都说三皇子出生那天,含章宫上头有祥云缭绕,还有什么红光,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不过这三皇子生得的确是好,白白胖胖的,听说当时才出生的时候,跟猫崽子一样瘦弱,既然有红光祥云的说法,只怕真的是贵命。”
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安嫔跟鲁婕妤。而鲁婕妤说罢,安嫔道:“贵不贵的现在谁也不知道,只是命大却是实打实的,这和玉道长是什么来头,还真的法力无边不成?”
鲁婕妤说道:“她是玄玉道长的师妹,张天师最后收的徒弟,当然不可小觑了。方才姐姐不是也看见了吗,宝鸾公主活蹦乱跳的回宫去了。在和玉道长没来之前,我可是听说宝鸾公主都没几天活头了呢。”
安嫔哼道:“皇上三年里都没召见过公主,今儿却是怎么了,又召见,又赏赐东西。也不忌讳当初那个胆敢行刺的罪人了,这还不都是因为和玉?先前太后看重三皇子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脸色就不大对……我看这宫内好像是要变天了。”
突然又有个声音道:“我看,定然是这和玉有什么妖法迷惑了皇上,不然皇上怎么对她另眼相看到那种地步,这种人还是快点离开的好,容她留在宫内,下一个倒霉的不知是谁呢。”
这突然冒出来的,却是先前的丽贵人,她因为和玉的原因从嫔位将为贵人,最近因为庄妃产子,她才敢出来走动,今日也是去含章宫探望皇子归来,听安嫔跟鲁婕妤如此说,心中的不忿便发作起来。
安嫔笑道:“姐姐还记着仇呢?我劝你可别乱说,和玉道长如今是宫内最红的人,不仅皇上看重,因为三皇子的事,太后娘娘可也青眼有加呢。这样的人可不能招惹。”
鲁婕妤也说道:“就是。”
丽贵人原先位居她们两人之上,如今无端端矮了一头,又给如此堵住嘴,她心中更加气恼,便哼了声,拔腿先行。
不料正说到这里,就见门口有一个人走了出来,白衣玄袍,目光清冷。
丽贵人不期然地撞了个正着,如见鬼怪。
方才的嚣张荡然无存,丽贵人胆战心惊,后退数步,一言不发匆匆地逃了。
安嫔跟鲁婕妤见状,心中各自叫了声侥幸,幸亏自己没背着薛翃说什么坏话,才要上前再奉承两句好话,那边薛翃却向着两人打了个稽首,不等他们开口便径直往前走了,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有话,不必赘述。
薛翃本想去宁康宫的,中途因听了这些闲言碎语,便改变了主意,只回放鹿宫。
进了门,把道袍脱了,先去洗手。
纤纤的十指浸在冰水里,突然想起在养心殿触摸皇帝的感觉,于是用力地又揉搓了几回,直到两只手都泛了红,才拿帕子擦拭干净。
去桌上碟子里拿了一块儿桂花糕,咬了口,又掰了块喂太一:“你说可不可笑?他竟想让我留在宫内。”
连扔了两块儿桂花糕,太一却不肯吃。
只是在水晶缸里浮着,黑豆儿似的眼睛却只盯着另一个方向。
薛翃本有些心不在焉,看太一这幅模样,忽地有所察觉。
她看看手中的桂花糕,手一抖,桂花糕落在地上。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薛翃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微冷,“江指挥使?”
第41章
薛翃说罢,耳畔有人轻笑了声。
回头看的时候, 果然见江恒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道:“这次怎么察觉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就看见地上掉落的桂花糕。
江恒挑眉, 目光上移,在鱼缸上流连片刻笑道:“原来是这个,我就知道好心一定会坏事。”
薛翃方才喂鱼的时候, 因为心不在焉并没有仔细观察, 但是太一一反常态地不肯吃食,薛翃稍稍留意, 突然发现鱼缸底下仿佛还有些桂花糕的残渣沉淀。
没有她的允许, 放鹿宫的弟子一概不许擅自进入, 连冬月绿云都不能。自然不会有闲杂人等贸然跑进来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