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锦堂当时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多留意,一来是因为孙珍去世的悲痛打击,二来,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才六七个月就产下的如同一块肉一般的胎儿,竟会存活!
但是镜玄并未放弃,他带走那个看似一碰就会碎的孩子,尽心竭力地照顾她,起初她总是闭着眼睛,一生不吭,也不动,让人以为她已经没了生命,一直在半月之后,被镜玄抱在怀中的那孩子,才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啼叫。
那一刻,素来冷静无波不动感情的镜玄,竟情不自禁含泪而笑了。
自从那一刻起……两个人的生命,再也跟之前不同。
镜玄一生并无所爱之人,也无子嗣,但在他眼中,小小地星华便是他的所有,对他而言,星华甚至,是比慈航殿更加珍贵的存在。
所以当知道上官兰台对星华做出那样的事来之后,镜玄的震怒,无法用言语形容,若非叶蹈海以死相护,十个上官兰台也都给镜玄杀了。
留在慈航殿的日子,无艳并没有因为目睹上官兰台坠崖而流露出明显的郁郁之色,从小被镜玄教养长大,无艳深知师父是什么性子。
若是上官兰台并没有就围攻慈航殿,还是趁着镜玄闭关的时候,镜玄或许不至于就下这样的狠手。
但是……木已成舟。
镜玄询问过尉迟镇,听他说起了玉关之事,知道无艳跟孙锦堂相认,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神情依旧是十分淡然。
又过了六七日,山下忽然有朝廷的钦差来到,竟传旨令尉迟镇进京,奇怪的是,钦差传旨罢了,便道:“听闻安西将军孙老爷子的外孙女儿跟尉迟将军同行?圣上的意思,也想召见孙小姐一块儿见驾,只是不便明说,还请将军会意。”
尉迟镇道:“请问大人,圣上是如何知道孙老将军有个外孙女儿的?可是老将军所言么?”
钦差笑道:“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圣上洞察天下,又有什么瞒得过万岁爷呢?”
尉迟镇道:“那这次见驾,不知是有什么要事?”
钦差看看左右无人,便道:“尉迟将军之前救驾有功,后来虽有过错,小惩大诫……可相比救驾的功劳来说,其他的都也算不得什么,这番进京,怕是有好事的……另外,老奴悄悄跟大人说一声,这一次不仅是将军您进京,据说孙老爷子……也领了圣旨啦。”
尉迟镇略觉诧异,细细一想,心头却有些惊动,但面上却还不动声色,道:“算来孙老将军已经有数十年不曾进京了,看来这一次圣上真的有要事。”
钦差笑看着他,缓缓点头,道:“尉迟大人知道就好,可不要误了期限,老奴就先告辞了。”
传旨的太监离开之后,尉迟镇便去见镜玄,将钦差的来意表明,才道:“无艳毕竟是慈航殿长大的,晚辈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前辈。”
镜玄神色平淡,道:“既然如此说,应该是孙锦堂上奏了,慈航殿在江湖中名头虽大,终归是化外之人,星华认祖归宗,有个朝堂上的依靠却也是好事。”
尉迟镇有些诧异,没想到清净淡漠如镜玄,竟会为了无艳的世俗生活考虑。
尉迟镇道:“那前辈的意思是……”
镜玄微微睁开双眸,看向尉迟镇:“我之前听蹈海说起你,你为了星华,几番不计生死,这样很好,若星华对你无意倒也罢了,可难得她也属意于你,是否要一同回京,你跟她商量吧。”
尉迟镇心中一阵欢喜,镜玄如此说,等同间接承认了他,尉迟镇正要出言相谢。镜玄却又淡淡道:“但是这一趟回京,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也或许是坏事……是福是祸,还看你自己决定了。”
第106章尚衣方进翠云裘
106尚衣方进翠云裘
尉迟镇告别镜玄,便入内跟无艳说起此事。无艳呆了呆,道:“让我也去京城吗?我……我不是很喜欢那里。”
尉迟镇早就有所准备,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京城中十分复杂,这次叫我回去,又不知是福是祸……不过,如果孙老将军也去的话,大概于你是无关的。我方才跟镜玄师父说了此事,他说,让你拿主意。”
无艳道:“师父没说让我去还是不去?”
尉迟镇道:“镜玄师父大概是觉得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所以不想干涉。”
无艳垂头道:“那你呢?”
尉迟镇愣了愣,无艳问道:“你想我去,还是想我留下呢?”
尉迟镇望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庞,道:“我自然是想你跟我在一起了。”
无艳闻言,才露出笑脸,道:“既然这样,我就跟你一块儿去,如果能见到外公,也是好的。”
京城之中虽然环境复杂,可是尉迟镇觉得,慈航殿这里才发生过上官兰台之事,无艳虽然不提此事,但她始终是郁郁寡欢,倒不如带她暂时离开的好,镜玄说让无艳自己做主去留,怕也是留意到了这一点。
两人商量过后,定下了明日启程,无艳便去见镜玄,听伺候的药童说,镜玄去了后山,无艳有些诧异,却也拐去后山寻他。
出了慈航后殿,无艳放眼看去,却见前头上官兰台跌落的栏杆仍旧残缺一片,镜玄独自站在彼处,风吹衣袂,飘然若起。
无艳心头一痛,垂眸踌躇,终究迈步往前走去,越是靠近,心头越是寒冷。
将到镜玄身侧,无艳站住行礼道:“师父……”
镜玄并不回头,只淡声道:“你已决定去京城了?”
无艳见他竟然已经猜到,便低头道:“是,我听镇哥哥说师父让我自己决定……”
镜玄道:“你长大了,就算是我不愿又如何,徒然令你痛苦而已。”
无艳听镜玄的声音颇有几分苍凉,她心头一动,猛地抬头看向镜玄:“师父……”
镜玄看着前头群山万壑,波涛奔涌,点点头道:“罢了,你不必在意我这句。”
无艳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什么,镜玄道:“你五师兄的事,你也不必自责,这跟你没有关系,他天生性情激烈,这一生必然是不甘平淡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因缘和合,生灭无常,当初我怕你下山,便是担心你受不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然而你一路走来,怕是已将五味尝遍,你有了所爱之人,也相认了至亲之人,师父……也为你高兴,但你性子实在太过善柔,你是学医之人,也知道七情过甚,集郁成疾,于身体大无裨益,你五师兄咎由自取,难得他最后一念不泯……倘若他泉下有知,也不愿见你镇日为他郁郁不乐,明白么?”
无艳垂头,鼻酸不已,低低啜泣:“我、我明白……多谢师父……”
镜玄叹了声,道:“我一生之中,破格做了两件事,第一,便是不顾一切地救了你回来,第二,便是明知道你五师兄不适合医道,却还想他能够成才……你五师兄已去,如今师父只有你了,不管你去何方,只要你好好地,师父此心已足,你可知道?”
无艳吸吸鼻子,终于忍不住,拔腿跑到镜玄身后,张手将他抱住:“师父!”
镜玄眼中水波荡漾,垂眸看着无艳围在他腰间的双手,顷刻,才深吸一口气,道:“尉迟镇性情稳重,对你也有情有义,为师颇为放心,何况如今你认回了孙锦堂,也有家长照料……此后的事,大概不用我过问了……”
无艳泪流不停,大声叫道:“不是!师父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
镜玄凝视着前方山色,眼中水光越发明显,他微微挑唇一笑,素来冷峻的面上才显出几分淡淡暖意,镜玄探手,分开无艳的双臂,慢慢转身,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动作温柔,宛如当初他从血泊里将那个连哭都不会哭一声的孩子捡起来拥入怀中一般。
无艳将脸贴在镜玄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地熟悉的气息,哽咽着说道:“师父永远都是我的师长,我的父亲,师父当初既然捡了我,就不许随便再扔了我,我不许你以后不再管我!”无艳说到最后,颇觉得凄惶,就仿佛回到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婴孩时期一般,委屈而凄惶。
镜玄听着这样傻气却赤诚的话,微笑着抬手,抚过无艳柔滑的长发,喃喃道:“傻孩子……”无艳正拼命忍着心底难受,听了这样温柔抚慰的一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连同这十几日胸口的怆然郁结,也都一并大声哭了出来,就仿佛当初降生下来一直不肯发声的那个孩子,终于学会了第一声啼哭。
依依不舍地挥泪下山,无艳跟尉迟镇回京的途中,听闻了一则令天下震动的消息:当朝皇帝驾崩了。
而传说中,刚回京不久的安西大将军镇国上将孙锦堂,跟另外四位朝臣一起,被先帝封为顾命大臣。
无艳自不懂这是何意,尉迟镇道:“这是说,你外公的官又大了一级了……顾命大臣一般都是先帝临终前所封,以后辅佐新帝处理国家大事的,但是你瞧,之前太子被废,如今先帝驾崩,太子却仍未立,这其中干系可就甚大了。”
无艳道:“为什么皇帝不立太子?有什么干系?”
尉迟镇道:“或许先帝有什么顾忌,因此一时不立太子,反而封了顾命大臣,这意思便是说……太子可能被这五位顾命大臣拥立。”
无艳吃惊道:“竟能这样?那谁会为太子?”
尉迟镇微笑道:“这个谁能说得准呢……不过现在只剩下三位王爷,紫璃王爷年纪尚小,恐怕……入选的机会很小,那就只有三王爷跟四王爷了。”
无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们这次回去,岂不是能看到新皇帝登基了?”
尉迟镇摸摸她的小脸:“是啊,到时候京城定然很热闹……好吃的东西也多,索性咱们不管那些,我带你四处玩耍,嗯,如果紫璃殿下有空,咱们还可以叫上殿下一块儿玩乐,你说好不好?”
尉迟镇见无艳从上官兰台事发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之前因为告别镜玄又流了不少泪,便有意逗她开心,果真,无艳听说了有好玩儿好吃的,且又有紫璃,才露出欢颜,笑道:“好啊!”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尉迟镇虽接了圣旨,却不着急赶路,一切以无艳为重,只要她开心便使得,因此一路走来,无艳的身体反而有些起色,脸儿也略微比之前在云龙山上的时候要丰润了些。
这一日,终究来到京城,还未进城,就见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车马川流不息,天子脚下,果真跟别的地方不同。
尉迟镇护着无艳进了城,两人走在人群之中,无艳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操着各地不同的口音,面孔各异神态大不相同,不由大乐,有种重归人群的喜悦。
此刻已是深秋,天气转冷,尉迟镇怕无艳身子受不住,正要拉她去酒店先吃一顿,迎面却有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急急而来,左右环顾一遭后,竟直直地向着两人走来。
尉迟镇见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巡城士兵,反而有点类似王府侍卫,心中正想是否是丹缨派来的……那领头侍卫行礼道:“敢问是尉迟大人跟镇国上将孙老爷子的小小姐么?”
无艳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这样长的头衔了,她莫名地看向尉迟镇,只等他应答。
尉迟镇微微一笑,道:“几位是?”
领头的侍卫很是和气地笑道:“小人是瑞阳王府上的侍卫,王爷有命,若是看到尉迟大人跟小小姐进城,就请两位过府歇息,也免得在这京城里另寻住所麻烦了。”
尉迟镇颇为意外,道:“原来是三王爷府上的兄弟们,只不过……我们跟三王爷并无交集,恐怕不好贸然打扰。”尉迟镇见那侍卫仿佛又要再说,便继续道:“另外,听闻孙老将军已经到京了……孙小姐怕是还要跟她的外祖父先见上一见的,就不便去三王爷府上了。”
侍卫有些为难,道:“王爷一番美意,大人就跟小小姐一块儿去吃一顿便饭叙叙旧也是好的……耽搁不了多时。”
尉迟镇微笑道:“王爷的美意在下跟孙小姐都心领了……等在下去吏部领了旨意,孙小姐见过了老将军之后……自然会再去王府叨扰,劳烦兄弟回去跟王爷如此禀报,如何?”
侍卫听尉迟镇如此说,才又松了口气,道:“多谢大人,既然如此,小人也能交差了,小人这就回去跟王爷如实禀报,两位请。”
几位侍卫离开之后,无艳问道:“镇哥哥,我们跟三王爷又不熟,怎么他叫人来请我们过去呀?”
尉迟镇望着她,忽然想到镜玄那句“你这一去或许是好事,或许……”尉迟镇心中忧虑,面上却仍是笑笑,捏了捏无艳的鼻子,道:“我瞧你很快就要成为这京城中的红人啦。”
无艳很觉莫名其妙:“京城中的红人?”
尉迟镇笑道:“是啊,连跟咱们不熟悉的三王爷都着急来请你过去。”
无艳斜睨他:“三王爷也请你过去啦,那镇哥哥你也是京城中的红人了。”
尉迟镇忍俊不禁,笑道:“是是是,你我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嗯……真是天生一对。”
无艳脸热,伸手捂着嘴哧哧地笑,道:“镇哥哥,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厚颜啦!要怎么样,还要见过外公呢!”
难得轻松,尉迟镇便故意逗无艳,道:“之前不是说要见过镜玄前辈么?如今只剩下见孙老将军了?哦……难道镜玄前辈已经偷偷答应把你许配给我了?”
无艳越发脸红,伸手捂住脸,道:“我不知道,师父没有这样说……”
尉迟镇忧愁道:“唉,原来没有答应,那可怎么办?万一镜玄师父跟孙老将军都不答应这门亲事,我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无艳吃了一惊,忙把手放下来,叫道:“谁说的?才不会呢!”
尉迟镇笑吟吟地握住她的小手,道:“嗯……不管别人答应不答应,总之我知道星华的心是给了我的,我便放心了。”
无艳望着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温柔神色,心中一阵惘然:“镇哥哥……”尉迟镇抬手轻轻揉过她的下巴,望着她仰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模样,刹那间,虽然身处人潮如涌的京城大道,周围都是人嘶马叫热闹非凡,但在尉迟镇跟无艳眼中,却只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情,只听到对方发出的声音,尉迟镇琢磨片刻,微微低头,忍不住便往那樱唇上亲去。
第107章九天阊阖开宫殿
高楼之上,孙锦堂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楚地看到长街上两人拥吻之状。孙锦堂蹙了剑眉,一拍桌子,怒道:“真真不像话!混账尉迟镇,亏老夫觉得他还可靠……竟然当街作出如此之事,岂不是让我的外孙女儿没别的可选?!”
老仆人笑道:“您还想给小小姐选什么别的人?小小姐明明跟尉迟大人两厢情愿,瞧他们两人在一起,何等其乐融融。”
孙锦堂道:“我的小星华这般出色,怎么能跟着他这样的迂腐不堪之辈?当初在玉关他做的事儿老夫可记得清清楚楚。”
老仆人道:“您是说……尉迟将军说服各位统将出城将沙匪们一举击破的事儿?这可是人人称道的好事儿呢,您麾下那几位大将,有几个眼高于顶的,经过此事后,都对尉迟大人很是信服。”
孙锦堂大摇其头:“我说他迂腐,便是迂腐到这点上,尉迟镇他对得起全天下,但对得起我的小外孙女儿么?我的小星华如此可人疼,他居然狠心不第一时间前去救援,唉……”
老仆人道:“您只说尉迟大人,那倘若换作是您,又会如何处置呢?”
孙锦堂语塞,面上却流露几分伤感。老仆人自觉失言,便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老爷你别介意。”
孙锦堂转头,望着长街上的两个人影,尉迟镇抬手将无艳轻轻地搂在怀中……远远看来,都觉得两人似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然而……
孙锦堂低声道:“正因为我的珍儿没了,没想到上天没有全把我这个冷倔的老东西忘了,把小星华又送到我的面前来……我……我自然得多为她着想,想要把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老仆人点头,道:“老爷你说得对,每个为人父母的,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有您给小小姐打算,是好事,省得别人以为小小姐无依无靠的,低看了她……我听人说,那青州府的尉迟家也是大族,大家子的人都是很难对付的,倘若真个儿嫁了过去,那边以为小小姐是个孤零零的,对她不好可如何得了。”
孙锦堂咬牙切齿,仿佛真个儿看到无艳被欺负的惨状,一时气得瞪了眼睛,怒道:“他娘的!谁敢对我星华不好?老子抄他的全家!”
老仆人吃惊之余,含笑摇头:“这不是私底下说说嘛……也未必的,您又忘了小小姐叮嘱您少动肝火了么?”
孙锦堂反应过来,忙深吸几口气,道:“罪过罪过……我最气有人对星华不好……罢了罢了,消气……”
老仆人倒了一杯茶,孙锦堂接了过来,转头看向街头那两人,悻悻地又道:“说起来尉迟镇也是个混账,进了京,居然不赶紧去参拜老夫,偏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拐带坏我的孙女儿,亏得他还是什么大族的出身,我看也跟那些吊儿郎当的兵没什么两样。”
老仆人道:“说起来这瑞阳王倒是很识相,居然知道来笼络尉迟大人。”
孙锦堂道:“先帝看人还是极准的,把尉迟镇留下来给他的儿子们用,尉迟镇如今丢官罢职,过几日不管是谁继位,首先要做的便是封他,尉迟镇所受的是新帝的封,承的是新帝的恩,自然会对新帝感恩戴德,之前先帝将尉迟镇削除官职,便是在替他的儿子们准备后招啊。”
老仆人动容:“先帝……竟然不惜如此……怪不得当初尉迟镇救驾有功,先帝却不大肆封赏……当时我就觉得古怪了,原来是留待新帝启用。”
孙锦堂叹息道:“是啊,所以我说先帝看人是极准的……”
老仆人忍不住问道:“然而先帝驾崩之前,肯立顾命大臣,却不肯立太子……这又是如何说?”
孙锦堂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对先帝而言,他再英明,却也是人父,要看人,不免有失偏颇,又因为之前太子的事,二王爷的事在先……先帝是怕棋差一招啊,故而才特意召我进京。”
老仆人恍然有所悟:“这是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意?”
孙锦堂赞许地看他一眼:“你这份见识,比朝中那些只懂得吵翻天各为其主的臣子们要高明多了。”
老仆人笑道:“哪里敢,这也算是近朱者赤,跟着老爷,耳闻目睹了些,便学的聪明了。”
孙锦堂呼了口气,道:“之前瑞阳王派人相,虽然是有笼络尉迟镇的意思,却还因为知道了星华跟我的关系,想要借机讨好。瑞阳王,的确是个聪明人,之前太子锋芒毕露的时候,他按兵不动,在太子跟东平王之间左右都不得罪……殊不知,太子的倒台,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正是分胜负的时候,成王败寇在此一举,瑞阳王自然不敢放松。”
老仆人道:“听老爷的口气,仿佛……觉得瑞阳王不错?”
孙锦堂道:“是不错还是不对,再等几日就可以了,瑞阳王忍了太久,只不知道他在这关键的几天里,还会不会进退得当……”
老仆人心头一凛,孙锦堂望着楼下人头攒动,好一派繁华盛世景象,不由说道:“先帝命我进京,意图是我在军中的威望以及安西军的军势镇住面前的局面,不然的话,两虎按捺不住相争,却不是两虎之间必有死伤了……而有我在,不管是瑞阳王还是东平王,都不敢轻举妄动。”
老仆人忍不住问道:“那您看,东平王如何?”
孙锦堂双眸微闭,道:“东平王……匣内宝剑,石中美玉,只不过……未出鞘却锋芒外露,须知过刚易折……若是好好雕琢的话,未尝不是……”孙锦堂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窗外,忽然面露诧异之色,道:“咦,那是……”
老仆人正入神听着,见孙锦堂欲言又止,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而他身子毕竟不如孙锦堂强健,眼神也大不如,只隐隐看到尉迟镇跟无艳身前,仿佛有个人影站立,老仆人道:“老爷看到谁了?”
孙锦堂笑道:“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仆人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却见底下那青年衣冠整齐人物出色,一袭白衣在阳光之下仿佛反光般,隐隐地遍体生辉,殊然出众,老仆人脱口道:“是东平王!”
孙锦堂眯起眼睛:“不错,正是他。”
老仆人道:“这样巧?不过我听说,东平王仿佛跟尉迟大人和小小姐都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