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崔望面沉如水,似世间万物并不存在任何外力可影响他心智,他颔首,“便有劳新翼真君了。”
“罢罢罢——”
新翼真君挥手,“我便助你臂之力。”
修炼寿岁太长,人心易变,情动不过一瞬,也许下一瞬便成了死寂,此时压制,说不得等解蛊之时,这一丝浅淡的情动便也随风散了。
压制情蛊,用了一日一夜,等崔望踏上坊市的传送阵前往归墟门时,在识海安静许久的老祖宗才叹出悠长的一口气。
“小望望啊……你这死单身狗啊。”
崔望习惯了老祖宗偶尔蹦出来的莫名词汇,“恩”了一声。
“老祖宗我是真搞不懂你咯。”
“你把小姐姐一个人丢那儿,不留功法,又拿先天剑气封了情蛊,宁愿日日忍受剑气侵袭之痛,也要与小姐姐隔开界限。既然如此,你又留本命剑在那支撑界门干什么?吃饱了撑着?”
“凡尘污浊,你又如何保证一百年内,小姐姐能在那儿修炼走出去?你要是没突破到妙法境,岂不是要一起挂了?”
“不成不成,你得回去把人接回来。”
崔望将元石丢入法阵凹槽:“她下蛊便是为此。”
“所以你就偏不让她如愿?”
“没功法哎,怎么修炼?”
“自出秘境,那幽魂便跟着她。”
“哈?”识海中骤然不刮风不下雨,老祖宗还有些不习惯,“什么幽魂?”
谁知他这闷葫芦不知道多少代孙孙又闭嘴不答话了。
“算了算了,你这注定千年万年的单身狗,我老崔家的血脉,就此绝了啊……”老祖宗似模似样地哭。
银光一闪,崔望已经落到了他熟悉的土地。
一派肃杀,冰雪漫天,他望了会,才突然道:“老祖宗,我心甚是静。”
“是啊,不打雷不下雨了,老祖宗我都不习惯了。”黑衣人转了一圈,才道,“若是小姐姐出不来,该如何?”
“我已与她一线生机。”
“离微真人,啊,不,”便在这时,归墟山门两位灰袍守门弟子匆匆过来,“离微真君!恭喜回来!”
“咚咚咚——”
三声钟锤,传遍山野。
——————————————
而在崔望踏上归墟宗之时,郑府被太子率领的京畿卫给包围了。
郑菀对镜梳妆,盛装打扮完到达正房时,太子的亲卫也已经冲到了正房中庭,大约还有些顾忌,并未大动。
“菀娘,你在啊。”
太子摸了摸缺了一臂的残躯,“你看,你千方百计讨好之人最终还是将你丢下,你当初可曾想过,会面临这般境地?”
“太子,您错了。”
郑菀咬着唇,“若我当日不那般说,你非但左臂保不住,连性命都会保不住。”
“纵使你先退了亲,我恨你怨你,可到底也不会当真看着你在我面前舍去了性命。”
“你胡说!”
太子面色一下子狰狞起来,他完好的一臂执着剑,对着郑菀,“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可再毒,哪儿比得上你郑氏菀娘的一张巧嘴,口蜜腹剑,巧舌如簧!”
郑菀叫他说得眼泪淋淋:“太子,你为何不想一想,当日是谁引你过去的,最后又是谁得了最大的好处?!”
“是柳家!国师大人因你之故,对我产生芥蒂,柳家那庶女被带上天,连着圣主也会对柳家高看一眼。柳家成了既得利益者,我郑家反倒成了墙倒众人推。太子再不防去打听打听,柳家如今和谁靠得最近,是晋王。”
太子的眼珠动了动,思及最近动向,倒真是柳家,而那日敬他酒的,也是他那未来太子妃柳家二娘子……
“你一臂已残,纵是圣主宠爱,恐怕朝臣不久也要禀主,另立新君了!您与我,不过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何苦互相埋怨!”
“你胡、胡说!”
太子面上明显出现动摇,眼眶发红。
郑菀心下暗叹,这人耳根子软也有软的好处,好摆布,若崔望也是如此……
“菀娘跟着国师大人这般久,太子莫非……”她缓缓凑近,“不想知道,断臂再生之法?”
若说方才太子还在犹疑,此时却叫郑菀完全套住了心智。
一个人若是一直残着,他习惯了便也罢了,可他是太子,原先是大梁未来最最尊贵的主人,可如今人人看他视线都包着怜悯,连那底下没肉的阉人竟也敢可怜他,叫他苦不堪言,也便更很造成此境的崔望和郑菀。
崔望如今走了,这恨,自然便只好让郑菀受了。
可郑菀提出的诱惑,又不好叫他不跟着上当。
“太子,请附耳过来。”
太子将信将疑地把耳递过去,等抬起时,已是满脸错愕:“要孤与你假订婚?”
郑菀点头:“自然。”
第31章 通百窍
“暧, 这礼部领着人一台又一台地过去, 是要给谁下聘?”
“我数了数, 一共三十八抬红聘过去, 这方向……”
两位路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走走走, 跟着瞧瞧去。”
谁知这一走,竟是走到了荣和巷,郑首辅门前。
这一台又一台的聘礼由礼部、司部和京畿卫护着, 辘辘往首辅大门去, 首辅家大管事满脸喜气洋洋地在门口迎客, 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着, 到处挂了红布头装饰,一看便是有喜事。
“这、这……首辅大人莫非还有个女儿?”
“兄弟, 您这消息啊,滞后了!这聘礼正是下给咱们这名满大梁的第一美人郑小娘子的!”
“郑小娘子不是前些日子与国师大人……”
“谁知道呢, 第一美人大约有些本事吧。国师大人一走,太子,啊, 不, 如今是稷王了, 哭着闹着非要娶郑家小娘子,说他如今也是个废人了,太子做不成, 可日子总要有些盼头, 跟魔障了似的非要娶人回家, 不让娶便一直跪在安雎门前不起来!”
“最后圣主也是闹得没法,到底心疼儿子,便随他去了。”
“稷王这手臂不是——”
那人朝天看了看,做了个砍去的姿势。
“可不是红颜祸水么?便这样了,还闹着要娶,倒也是痴心一片。”
女子们大都艳羡郑小娘子走到这份田地,还有人真情不悔地等着,男子们谈论的话题便要严肃多了。
大梁朝风松散,不禁言谈,不独士林人士,便是升斗小民都好谈论这一段夹杂着香艳、离奇与政治的趣事。
“这样一来,柳二娘子怎么办?柳家肯吃这个闷亏?”
“说来也怪,柳家竟是不哭不闹,稷王一退亲他们便将二娘子嫁予了晋王做侧妃,也是运道不好,圣主最后立了怀王。”
“往这儿搬,往这儿搬。”
郑府的管家喜气洋洋地领着挑夫进门,一排又一排的聘礼进了门后,领着礼部司部的小侍郎门自去花厅喝茶塞银,那边稷王神气活现地领了一队人马,来送活雁,才到门口,便丢了马头鞭:“菀娘在哪儿?”
“小娘子在正房,正与夫人说话呢。”
稷王吩咐人将活雁送到聘礼一堆,赶去正房,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将郑菀拉了出来。
“菀娘,菀娘,”稷王拉着郑菀走到一边,“孤应承你的可成了,你应承孤的,也莫忘了兑现。”
郑菀仰头问他,笑意盈盈地道:
“稷王可禀明了圣主,要将梅园拿来养身子?”
“那是自然,皇父应承了孤半年。”
许是郑菀笑得太美太温柔,稷王下意识便拉了她手握住,“孤的梅园,随你欢迎你来,只是你上界之时,莫要将孤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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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门。
玄清峰。
“离微啊,你好,你很好,为师没看错人。”
天鹤仙君端坐峰主位,老怀大慰地看着座下的小徒弟,这般看去,当真如华茂青松,龙章凤姿,才去了凡间不到三月,便又突破了。
十九岁的知微境,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天鹤真君每每想起自己收到这么一位良才美玉作关门弟子,便觉得意非凡,连捋胡须的频率都变高了。
“为师当初特意请井宿仙君为你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尘缘未了,如今回来,了了尘缘,可觉得心清神明,无甚挂碍了?”
崔望抿紧唇,轻声“恩”了一记。
三师兄李司意登时便起哄不满了:
“师尊,您怎么不让井宿仙君也为徒儿我起一卦?说不得徒儿我也能突破了。再说小师弟他那性子,能有什么尘心?”
“连心都没有。”
“有你臭小子什么事儿!要起卦?行!先把你那些花花肠子收了再说!”
三徒弟李司意信奉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情道,与崔望总是冷冷清清一人的做派相比,去哪儿都是红粉知己簇拥——
对此,天鹤仙君甚是头疼。
“小师弟又不说话了。”
玄清峰一脉因功法难修,整个一脉从师父到徒弟统共六人,平时都各忙各的,今日好不容易凑到一块,谁知平日里便寡言的小师弟这回像是修了闭口禅似的,站那儿一声不吭。
二师姐晃到崔望面前,伸手扬了扬:
“小师弟、小师弟?”
小师弟终于抬起头来,二师姐却是一愣,小师弟平时冷归冷,也不爱说话,可如今瞧着,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小师弟?”
崔望抬头,对上五双一模一样睁得铜铃一般大的眼睛,他晃去刚才一瞬的恍惚,扯了扯嘴角:“无事。”
“不,不对,你这样分明是有事。”
二师兄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小师弟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功法?”
崔望抚了抚还滚烫的龙佩印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古井无波。方才还填了满目的红色,以及女子被人握住的一截柔荑已然消失。
他神色淡淡:
“无妨,只是看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天鹤仙君一向对这关门弟子的性情放心,也不追问,倒是乐呵呵提起了最近玄苍界的一件大事儿。
“离微啊,你刚突破,便在门内打磨打磨心境,再过一年,我归墟派便要重新招收弟子,到时由你带队,也不需作甚,便在那坊市亮亮相、震震场子,好叫其他宗门不敢轻易来捋虎须……”
“师尊,您又要将师弟丢出去当招牌?可是掌门又贿赂了您什么珍物?”
四师姐最是跳脱,伸手一摊,“见者有份。”
“边去。”
天鹤吹胡子瞪眼,他看了看四徒弟,再看看垂着眼睛不说话的五徒弟,无声叹了口气,冤孽。
“是,弟子到时回去。”
崔望垂目应道,一张脸乍一眼看去,如冰雪铸就的神佛,眉目不动。
二师姐艳羡地道:
“小师弟这玄清经倒是练得越发有进益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此事羡慕不来。
旁人修无情道,偶尔还会为外物挂碍,偏小师弟便似有个通透琉璃心,天生便缺了情窍,自然比他们这等在七情六欲里打滚的红尘之人,修炼起来要容易得多。
便在崔望与同门相会之时,郑菀已经与稷王下完了小定。
在满上京的窃窃私语里,稷王定亲第二日便开始入梅园疗养,而郑菀,也在当天打着陪散心的名义,去了梅园陪同。
“婆婆,便是这儿了?”
郑菀绕着雷击木走了一圈,按照烬婆婆的指示,沿着日晷印迹在阴阳交界处落座了下来。
“凝神静气。”
烬婆婆看向远方,在日上中天,午时阳光最盛时才道,“服下润氺之精。”
郑菀往嘴里塞了一粒,那凝胶状的水珠儿才一入喉,便成了液体,还未察觉,便从喉咙里滚落进了肚中。
不到一会,小腹内一股暖流渐渐升起,而至全身,她沐浴在阳光之中,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在发热、发烫,甚是舒坦——
便在这时,郑菀“啊”地一声惨叫了出来。
若说她第一次见崔望,便叫她刺得眼睛发疼,此时却仿佛有千针万刺在拼命往她身体里钻,先是皮,再是肉,最后钻入了骨头缝。
“忍住。”
烬婆婆声音沉冷,“凡人力要与自然相抗,非千锤百炼不得成也,通窍亦是如此。”
“保持清醒,若你昏过去,不但功亏一篑,还会命丧黄泉,此痛胜于伐髓。”
“婆婆,真的很疼。”
郑菀疼得浑身都蜷缩起来,“像、像有无数根锥子在钻……”
“自然会疼。一条地里的虫子,妄想摆脱宿命飞向天空,自然需要经历一些可怖的蜕变,过不去,你便永远是虫了。”
第32章 新弟子
人这一生, 要经历多少痛苦, 方能破茧成蝶?
郑菀不知道。
她只知道, 她这只泥土里的小虫子快被卡死了,她的壳太厚太重了,褪壳之时的疼痛, 似乎要将她挫骨扬灰。
郑菀从小便养得娇,哪里受过这种罪, 只能硬挺着不让自己晕,边哭边念叨着要吃珍糕铺子里的金丝馕饼、茉莉花糕、蜜枣饯……
烬婆婆好笑地听她跟酒楼里的店小二一样翻来翻去地唱词儿,只觉得这人也甚是有趣。
不似修道界里那些坚强的女修, 喜欢咬着牙一声不吭,吃了苦便要让人家知道、知道了还得负责吹吹、哄哄,偏偏就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也撑了大半日, 没晕没叫停。
饶是她心如铁石,也忍不住顺着哄了一声:
“莫哭了, 等一会便有枣糕吃了。”
“我还要吃金丝馕饼。”
郑菀泪眼婆娑地道, 也不知脑子里转了什么, 不一会又道,“还有翡翠白玉羹。”
“行行行, 你回头去跟你阿耶阿娘说去。”
“你说的,就等一会儿哦。”
郑菀抽抽噎噎道。
可惜烬婆婆骗她。
这所谓的“一会儿”, 竟是“一会儿”到第二天清晨, 东方日出, 才算结束。
“月流浆,日照火,一阴一阳,正与此地相配,平心静气,继续盘坐。”
郑菀只觉无数带倒刺的铁锥子随着烬婆婆一声“配”字,倏地收了,浑身一轻,可精神却是又倦又累,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方睡了去,偏还要双膝盘坐,按照烬婆婆的指示,感应天地间第一缕清气。
“……呼,吸,放松心情,一切顾虑都抛诸脑后,只记得这天、这地、这湖……”
烬婆婆的声音变远了。
郑菀却觉得天地整个儿都亮起来了,世界在她眼中变了个模样,她看到了灰蒙蒙如棉絮一般的东西充塞了这个天地,只有雷击木前,才是干净的。
怪道崔望说过,凡间浊气重,不宜修炼,这大约便是浊气罢。
再继续吐纳,她又看到了有淡淡的各色光点飘来,金的,青的,蓝的,红的,黄的……它们手牵手,在她身边打着转儿,不一会儿,又飘散了。
郑菀有点急。
她大约能琢磨出一点儿,这便是天地元气,元气蓄入身体,便成元力,可这些元气却与她不相融,飘来便走。
“凝神!”
郑菀忙收束心神,渐渐地,她又忘了一切,连她自己都忘了。
她看到一片透明的却沁着幽蓝的光点,比方才的蓝点略浅略淡一些,它们连成串,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
郑菀感觉自己被泡在了一片暖融融的温汤里,一阵清啸传来,她才茫茫然睁开眼睛:“烬婆婆?”
烬婆婆“咦”了一声。
“你原是水属元根,不过大约是这蓝沁润氺之精太过珍罕,加上此处地形——半生半死,半阴半阳,还有你那冤家耗费了不少珍稀材料与你熬骨泡汤,倒叫你这根骨一下子变异了。”
郑菀一知半解,问:
“什么变异?”
“冰元根。”烬婆婆看她不明白,解释道,“修道之人本便是得天独厚,所占人群不过千之一二,可这千之一二里,大多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普元根,普元根之上,还有五种罕元根,分别为风元根、雷元根、冰元根——”
“这三种罕元根修炼起来要比一般普元根耗时一些,可此等元根,在同阶战斗中,常常能克敌制胜,更妙的是,在突破玉成境和妙法境时,分别会获得一项天赋小神通,与天赋大神通。其中妙处,要等你以后对敌方能知晓。”
郑菀已经绕晕了,不过听出来冰元根比一般元根厉害,立马又喜气洋洋了。
“我现在可是通窍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窍,省去你多年的水磨功夫,不过蓄积元力还需一步一步来,菀丫头,恭喜你,正式踏入修者之路,修士第一境,入元。”
烬婆婆声音突然郑重了起来:
“我辈修士,与天争命,万法自然,有顺天行命者,有逆天悖命者,道道不同,道道可通,唯独两字需记,本心。”
郑菀似懂非懂,只觉前方一路坦途,对着天际冉冉升起的红日头,笑成了一朵花儿。
“冰元根功法,婆婆这里还真没有,不过入元境修士向来以打基础为要,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夯得越实,后期才会越不容易出差……”
郑菀虽然不大明白,不过不妨碍她将烬婆婆一字一句都记下来,最后才听到她说了三个字,“归元经。”
“大道归元,这可是婆婆珍藏万万年的宝贝,一般人不给她。”
便仿佛书中所写,“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郑菀只觉灵台一清,脑子里便多了一样东西,这等感觉极其玄妙——
翻开脑中书册,第一页便是,“大道归元,吾上下而求索兮”。
郑菀不知为何,竟潸潸落下泪来。
这般殚尽竭虑、踌躇算计,她其实并不觉如何苦楚,这是这泪,却没来由得止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被阳光打得发亮。
“我要吃金丝馕饼。”
她道。
烬婆婆笑了,不远处,新任稷王呆呆看着,只觉得阳光中沐浴着的那人,当真比他穷尽所有想象的都要美。
大半年后,烬婆婆终于找到了界门。
而郑菀的入元境,也早已稳定。
她事先便做好了准备,与大长公主、容怡亭主二人见了一面,权作告别,然后又一次拖家带口地来了梅园——
烬婆婆找了一圈,最后才发现,界门便藏在那骊泗汤下。
梅花常开不败,也是因着界门外传来的一丝元力。
“菀娘,你莫骗我。”
郑菀带着阿耶、阿娘,再添一个断臂的稷王,四人围站骊泗汤旁,准备趁午夜界门最弱之时投湖。
而王氏与太子面上,明显都露出一丝不安。
“殿下放心,菀娘自是不会将您抛下。”
郑菀承认,自己虚荣贪婪坏心肠,唯独有一点儿好,那便是与人交易,从不抵赖。当然,对方抵赖的话,她也不管。
四周的京畿卫和羽林卫都被支开了。
夜晚黑黢黢的,只听到蝉鸣,正是深秋,天已冷,可此处还是温热,便听郑菀一声“跳”,四人手牵手,直直地落了汤池中。
便在郑菀输入少得可怜的那一丝元力时,原本安静的汤池开始冒出气泡,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到十息,湖中的四人便不见了。
风静夜疏,枫柏晃了晃树冠,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样。
而在另一边,郑菀四人狼狈地被甩到了一片黄土地上,方才浸湿的裙子竟是一点水渍都没有了。
郑斋拍拍袍子站起,望着不远处巍巍城墙,以及那两根插天汉白玉石柱,时不时有仙衣飘飘的修者御风、御剑、御兽落地,一一乖觉地通过汉白玉柱子入了城。
郑父一双眼像是映了明灯:
“当真、当真……”
他转过头来,竟是老泪纵横:“菀菀,我辈蚍蜉,当真不知日月之广!”
便在这时,身后一道鸿羽流光突地拔地而起,呼啸着往天际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眼帘。
郑菀正觉眼熟,却见旁边突然窜出一稚儿,也不看旁人,直冲冲跟小牛犊一般冲来:“小仙子,可是来参加我们紫霞宗新弟子遴选?”
她张了张口,还未回答,却不知道哪儿又冒出来一白衫少儿,相貌清秀,将小儿一掀便是一个跟斗,冲到郑菀面前:“小仙子,紫霞宗不成,若来我水云门,必能让小仙子进内门,习得高深功法!”
郑菀看着两人争来斗去,好奇地问:
“新弟子遴选?此为何物?”
“咦?仙子竟是不知?再过两月,便是宗门大选,我正道七门三宗二斋,均会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
第33章 进城门
郑菀是当真不知。
梦都是围着崔望做的, 尤其离了凡间卷后更是模糊, 她囫囵吞枣地看着, 许多都理解不了,只知道崔望提着他的剑飞天遁地、到处去探险,哦, 探险之余, 还有数之不尽的仙门仙子们对他倾慕、爱重——
至于什么仙门遴选,她无甚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