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本有些迷离的眼神微微一闪,忽露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在很多士大夫眼中,外戚和公卿之所以能享受朝廷恩养,那是因为他们头一辈大多是开疆破土的立国功勋之贤,仕途子弟对功臣尊敬,可对那些跟着得道之人升天的鸡犬却没有尊崇的必要了。在当朝的士大夫眼中,他们那些没了祖先铮铮傲骨的纨绔子弟多半不值得人正眼相看。”
“但世袭制度摆在那儿,即便没有罔替,承爵递降,可至少也能保住三代的荣华了。”六娘子细细琢磨着沈聿白的话。
沈聿白闻言轻笑道,“所以富不过三代啊。你知那些朝廷为官的士大夫都气在哪儿,他们就是气这些公卿世子,明明大多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偏偏却比寒窗苦读考取功名的他们要尊贵,要官大,而且还能享受更多的皇权,换成是谁,心里都会不舒坦的。”
“所以寒窗苦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能干的爹。”六娘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愣得沈聿白呆了半天,方才大笑出了声。
“谁同你说的这种话?”沈聿白弯着眉眼的样子六娘子很喜欢,总觉得这样的他少了一丝戾气,多了一点柔和。
“总结侯爷方才的一番长篇大论,就是我这个意思。”六娘子小心翼翼的将忠毅侯夫人的请帖放到了炕桌的小抽屉中,然后说道,“其实,原本我也有些纳闷,为何我嫁给侯爷这么久了,却没有什么女眷请帖送上门的,今儿我倒也看懂了一二。”
“哦?”沈聿白饶有兴趣的伸手捏住了六娘子垂落在左肩的一络乌发道,“你看出了什么?”
“权贵之交,多为势力。”六娘子无意藏拙,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闪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沈聿白那俊朗的面容,她不想错过他神情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果不然,沈聿白在听完了六娘子的话后,眉头先是微微的蹙了蹙,然后才渐渐舒展开道,“夫人何意?”
“不管什么时候,但凡深交,都是要先付出才会有回报的。或许不只朝廷那些文武百官在观望侯爷,便是连权贵女眷也是在观望我的。最开始,侯爷领命远赴鞑蛮,凶险万分生死未卜,她们有心想结交我,却不知是否应该花这个心思。后来侯爷回来了,可刘文统的一道折子又让她们犹豫了,毕竟若是侯爷被钉上了功高震主的牌子后,但凡皇上有个什么发落,那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可眼下为何这帖子会到你的手上?”
“年都过了,侯爷依然大大咧咧的出入宣城各处,即便是微服入宫,可若是没了皇上的首肯,侯爷入宫又能去哪里?明眼人一看就知,我估摸着以后这样的帖子我还能收到不少。”六娘子眉宇间有一丝诙谐的得意,仿佛是吃到了糖的小孩儿,餍足的仰着头,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如一朵明媚娇艳的兰花。
“这么说,晖生的夫人,你觉得她也是个势力的?”沈聿白看得心中一阵一阵的发紧,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下了炕,眨眼间就把六娘子横抱入了怀。
六娘子一阵惊呼,挣扎间险些从沈聿白的怀中掉下去,吓的她赶紧伸出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不过惊吓过后,六娘子却不忘回答沈聿白的问题道,“忠毅侯夫人这不是势力,是向我示好。若不是侯爷有意无意的向忠毅侯提醒着,人家夫人又怎么知道我这号人,连我的闺名都写的一个字不差的。”
其实这一点她早在看到帖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当时她有些不懂为何沈聿白要这样费心插手她的社交,而眼下六娘子却隐约有些明白了沈聿白的一番苦心。
有些时候,人只有站在一定的位置才能看的更高走的更好,以忠毅侯夫人为跳板,她若能就这样顺顺坦坦的走进那些权贵女眷中,不管是对于六娘子自己还是沈聿白更甚至是整个侯府,都是有利可图的事儿。
因为活在当下,闭门无客那根本不现实,既要有人际交往,那就要先从那些品格优良的人接触起,而忠毅侯夫人,应该是能让沈聿白放心和满意的一个指路人吧…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满庭芳•通房惜燕
六娘子对于一些大事情一般是说一不二的,忠毅侯夫人来贴邀约,既是沈聿白从中牵的线,又是利于自己的好事儿,六娘子当晚就决定要去赴这个什么赏春小宴。是以第二天,她在忙完了以后就郑重其事的给蒋氏回了一封信,随信还附上了自己调的花露。
说到六娘子调香这件事儿,也有些来头。当时其实是英娘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那时候侯府前后总共也就她们两个人日夜为伴,偏北园里有一块很好的花圃,英娘闲来无事就撒了很多花种,什么月季、茉莉、兰花的,无非是想打发些日子。
后来六娘子就专门找了两个婆子供养花房。去年入冬的时候,还得了沈聿白的首肯把花房弄成了暖室,这一来二去的,倒也养出了些经验。所以从去年十月开始,侯府就没断过鲜花。
花儿多了六娘子闲暇就倒腾开了,陆陆续续也做了不少花露,有些味道一般,有些还确实蛮好闻的。那些好闻的六娘子都留了方子,然后又让陈伯去香粉店里买了不少精致漂亮的琉璃浮花小瓶子,装了花露以后倒也显得精致有趣。
其实六娘子也知道自己调的花露比不上宫廷御用的金贵,但胜在心意独特,便也会时不时的拿来送一送人,反响都还算可以。
话说就在六娘子把写好的信和花露交给竹韵让她送去前院陈伯那儿的时候,妙琴进来道,“夫人,惜燕姑娘来了。”
六娘子搁下笔道,“请她进来吧,再沏一壶茉莉花茶来。”
妙琴应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惜燕便踩着碎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沈聿白从里屋出来,惜燕脸一红,连连冲沈聿白行了一个福身大礼,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侯爷。”
沈聿白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付了,然后又转头对六娘子道,“今儿方际维在别院设了局,我去坐半程,你等着我一块儿用晚膳。”
“好,侯爷慢走。”六娘子笑着将沈聿白送出了门。
而听着两人对话的惜燕却暗中紧张的捏住了半新不旧的衣摆,遥想翩翩,思绪远飞…以前在凉都,她也在沈聿白的屋子里服侍过,那时候,四…哦不对,是侯爷,和先夫人就从来没有这样和颜悦色的对话过。即便是先夫人追问,侯爷也从不向她交代自己的去向,可为何到了新夫人这儿,侯爷的性子仿佛就完全变了!
惜燕有些不明白,再抬头看六娘子的时候眼中就充满了疑惑。
折回身的六娘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笑着道,“也不是晨昏定省的,没那么多规矩。”说着便让寻音端了锦绣缎面的小杌子进来,让惜燕落了座。
惜燕坐的有些战战兢兢的,一旁的寻音给她递茶的时候,她只双手接了过来捧在手心暖着,却不曾打开碗盖喝上一口。
六娘子见状也不勉强,便是在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后方才问道,“你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夫人…”惜燕有些慌乱的抬了头,局促间差点撒了手中的茶碗,“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沈家,十岁的时候太夫人看我做事还算勤快,便把我放到了四爷、哦不是,把我放到了侯爷的屋子里。我…我这辈子也只知道怎么伺候人,您若是…若是要赶我出府,我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什么地方啊夫人!”惜燕说着说着,匆匆的搁下了茶碗,然后起身就跪了下来。
六娘子蹙了眉,对一旁的寻音道,“把她扶起来。”
寻音闻言笑着上前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人家知道的是明白姑娘心急如焚,不知道的还当姑娘在咱们暖香坞受了夫人什么委屈呢,倒让有心人瞧了笑话去。”
六娘子眨了眼看着寻音,突然发现这丫头的机灵自己以前仿佛忽略了。
思忖间,惜燕已经被寻音重新扶回了杌子上,六娘子这才淡然的开了口道,“第一次我让姨娘们来晨昏定省的时候,也喊了你来,就是想让你听听姨娘们的规矩。走的时候我私下问过你,若是就这样碌碌无为的待在侯府你可愿意?我让你不要着急回我,这前后少说也有一个月了,你品出了生活的滋味没?”
“我…我…”惜燕涨红着脸,睁着一双略显慌张的眼睛,手足无措的绞着衣摆,“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儿做吧?”六娘子替她接了下半句,“姨娘们好歹还有个正式的名分,可你呢,丫鬟不是丫鬟主子不是主子的,若是侯爷有心,他会来同我说,不管是抬了姨娘还是别的什么都好。可侯爷没有和我说过一个字,而我这儿呢,也没有打算要给侯爷设通房。”
古代内宅的那些通房其实是很低下的存在,像权贵公卿这样正经人家的男子一般都不会有太多的通房,但凡有,也都是主子年少的时候那些贴身的丫鬟抬起来的,为的不过是让主子早开荤戒,不要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沾染女色。但那之后若是有了子嗣的,则会被抬成姨娘,若是没有子嗣的,一般都会以丫鬟的身份继续在屋里伺候着。
可讲究门第的大户人家通常都不会在娶媳妇之前让通房怀上子嗣的,如果是这样,那这家的主子也会被沦为笑话的,而有些女主人进了府,若是一个瞧不顺眼,就会找个由头把通房给放出府去。但这些通房女子都已不是处子身了,即便再嫁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体面的归宿。所以六娘子还真是有仔细考虑过惜燕的去留的,但最终还是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不过听了六娘子的话,惜燕确实愣住了,半晌才微微的垂了头,紧紧的咬着唇一言不发。
六娘子看在眼中,摇头道,“其实若是侯爷心里有你,便是不管如何,你早在凉都就出了头了。但眼下,你若执意要留在府中,我也不拦着,只就这样无滋无味的过着,你若觉得踏实,我也无话可说。”
“那夫人说,我该怎么办?”惜燕听了有些害怕,她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十几年最好的芳华她全都给了沈家,给了沈聿白,这接下来的几十年,难道她真的要这样行如裹尸一般的在侯府默默无闻一辈子吗?
恍惚间,她透过六娘子的背,看向了敞开的窗外,视线所及是一排红砖高墙,惜燕不禁微微的缩了缩脚,没有了侯爷的正眼相看,难道她真的要被这几块红砖绿瓦给困在这方寸的天地中么?
六娘子见她自己也有些糊涂了,不免轻声道,“我定了过两日要去一趟城郊的庄子,你若觉得好,我便带着你一起去住两日,等从庄子上回来了我们再谈?”
“夫人…”惜燕疑惑的抬起了头,眼角沾泪的望着六娘子。
六娘子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便打发寻音送她出了暖香坞。
寻音回来的时候,见六娘子正在整理桌上的笔墨,她连连碎步跑了上来,接过了六娘子手中整理好的一叠信笺道,“夫人摆着吧,您这身衣裳还是新的,回头沾了墨又要一番折腾了。”
六娘子被她逗得轻笑道,“衣裳倒是比人还金贵了。”
寻音正色道,“可不是,秦妈妈再三吩咐了,夫人新做的这几身春装都是顶好的料子,那描边的刺绣,全是乾湘楼的绣娘们一针一线绣的,让我们格外小心呢。”
“三日后我要去濮家庄住上几日,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六娘子突然发现寻音性子活脱直接且不娇柔造作,若是好好栽培,再过几年也是个可用之才,便有了心思想锻炼她一二。
寻音闻言,双眸一亮道,“那夫人可要算上我的,回头我就找秦妈妈换值去。”不过高兴过后,她却有些不解的又问道,“夫人为何要这般费心的替惜燕姑娘周全?”
“周全么?”六娘子靠在窗棂边看着忙碌的寻音道,“我这般做,你不觉得我是在赶她出门?”
“我姐姐也在大户人家府上做过爷屋子里的丫鬟,姐姐当时就说,她只要熬着日子就好,死都不能做通房。”寻音认真的说道,“姐姐说姑娘家的,做了通房,通常也没什么好下场,落得个仆不仆主不主的身份,横竖吊在那儿半口气,死活也没人来管一下。”
“若有了子嗣就能抬成姨娘了啊。”六娘子觉得惜燕心里也应该是这么期盼的。
“那也要能生了再说。”寻音不以为然道,“我便也只要安安分分的伺候好夫人,等日子一满,回了老家,也能风光体面的做一回新娘子。”
望着寻音那眉梢飞扬神色悦悦的模样,六娘子由衷的笑道,“就冲着你这份待嫁的心思,回头我一定给你挑一户好人家。”
寻音这才察觉到了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露骨了,便是连连跺脚道,“我同夫人说笑呢,夫人也能当真!”说着便是抱着笔砚纸墨的,然后红着脸慌慌张张的跑了下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竹韵刚好从外头掀帘而入,两人面对面撞在了一起,“哎呦”声顿时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竹韵揉着额头,皱眉看着面前同样吃痛的寻音,一头的雾水。
寻音则是看了一眼笑出了声的六娘子,然后对着竹韵苦笑道,“姐姐莫怪,回头晚上我给姐姐好好揉揉。”说罢便是急忙的掀开了门帘跑了出去。
竹韵被闹的二丈摸不到头脑,狐疑的看了六娘子一眼,刚想问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却听六娘子先问道,“姨太太午睡起了吗?”
惜燕来以前,六娘子差了竹韵去景华苑看看萧姨娘是不是午睡起身了,竹韵这会儿刚从那儿回来。
“起了,姨太太说在屋里候着夫人。”
凉都三房的人回府以后,六娘子就告诉整个暖香坞的下人,要统一尊喊萧姨娘一声姨太太。她觉得暖香坞外头的人她管不住,可自己院子里的人她还是有资格约束约束的。
听了竹韵的话,六娘子便及鞋下了炕,然后道,“恩,那帮我梳个头,然后我们先去一趟清懿阁,再去景华苑。”
第二卷 喜烛盈盈,凤冠霞帔浅相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满庭芳•立春巡庄(上)
“去城郊的庄子住两日?”
六娘子到清懿阁的时候,康氏正带着景哥儿在清懿阁陪沈老夫人聊天。听了六娘子的话,老太太不免蹙眉道,“怎么好端端的要跑去庄子上过夜?”
而康氏也是个会看颜色的,在听出了沈老夫人口气中微微的不悦后,她便借口景哥儿有课业还未做完,就先带着景哥儿起了身。
越过六娘子的时候,康氏还停了步子特意让景哥儿喊了六娘子一声“母亲”,六娘子受之无愧,微微的点头笑了笑,然后目送着他们母子出了清懿阁的东稍间。
待康氏走了以后,六娘子方才转头对沈老夫人道,“本过年前,我派去打理庄子的人就交了账册上来,说账目有些问题,我当时就想去的,苦于抽不开身。眼下刚好立春,还没开始耕种,我便想趁着农闲的时候去转转。不瞒母亲,城郊的那处庄子算是我陪嫁里最近也是收成比较好的一处,有些实在远的我也鞭长莫及,只这一处,我却想好好的打理打理,总觉得还是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见沈老夫人静静的听着她的絮叨,六娘子继续道,“再者我想把惜燕带去庄子上看看,若是她觉得好,我就想把她留在庄子上。”
“惜燕?”沈老夫人本是有些半眯的眼睛忽然瞪得有些大,“她不是老四屋里的人么?”
“若是侯爷想纳妾,那正正经经的能抬进门的姨娘多的是,按着侯爷如今的体面,屋里留了通房,与其日日夜夜灌着避子汤不得抬正,不如…让她出了府,早日有个归宿也好。”六娘子这话说的很是模棱两可,既没有说这是自己的想法,也没有说这是沈聿白的主意,让沈老夫人听了好一阵乱猜。
但其实去留惜燕的事儿沈聿白是知道的,但他都没有反驳自己的意见,六娘子觉得作为一个女子,与其在侯府虚度下半生的韶光年华,还不如趁着还年轻,替自己打算打算的好。
虽通房难嫁,但只要心态平肯干活够勤快,往后的日子起码也能是衣食无忧万事足的。
显然,沈老夫人对六娘子的这个决定是有些微微的不满的,但她一个长辈,如今既不主持中馈又不是住在自己的宅子上,所以很明显的,老太太是有微火无处撒,最后只能无力的干笑道,“既你同老四都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着你的意思办吧,不过是个通房罢了,能出府住在你娘家的庄子上,有主家庇护着,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母亲宅心仁厚,我就知道母亲一定会赞同的。”六娘子见好就收,连连给沈老夫人戴了高帽子,然后便笑着福身告了退。
不过待她走了之后,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就一寸一寸的凉了下来。
一旁的邱妈妈眼尖,见了老太太神色不悦后忙屏退了周遭的丫鬟,然后轻轻的对沈老夫人道,“夫人不过是想处置个通房罢了,这点事儿您有什么好恼的?”
“之前你说老四几乎是日日都睡在暖香坞的?”沈老夫人略有所思的问道。
邱妈妈愣了愣,忽而笑道,“哟,您老也是知道的,新婚小夫妻,那都是蜜里调了油一般的,更何况夫人又是这般水葱娇羞的灵气模样,侯爷见了怎能不喜欢。”
“可惜燕…也伺候老四好些年了。”沈老夫人语气中难掩惋惜,“我原本以为回了宣城老四一定会提出将她抬成姨娘的。”
这旁的人家只怕小辈不争气,娶了媳妇不喜欢的,就会天天的在外头胡闹。对着府上的小妾好似正经的太太夫人,对着新媳妇却反而笑不出来了,大有宠妾灭妻的苗头。可沈聿白却刚好例外,不管是惜燕还是康氏她们几个姨娘,沈聿白似都没有在她们各自的屋里留过夜。这就让沈老夫人很是纳闷,不知六娘子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能把沈聿白这样对儿女情长不牵肠挂肚的人给魅的五迷三道的。
但不管她怎么好奇,眼下似乎都不太有资格过问暖香坞的事儿,是以当下,老太太心里边堵了一口气,连带着整个下午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了,倒是苦了屋里近身伺候她的那些个丫鬟们。
话说出了清懿阁的六娘子并未耽搁,转了身就去了不远处的景华苑。
听了她的来意,萧氏同样惊讶的很,便是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是什么身份,老夫人都没有去你的庄子,我哪儿有资格同你一起去巡庄子?”
六娘子这两日和萧氏打的交到不少,便是知道了她最看重的就是目前在沈家的身份。六娘子觉得若说以前萧姨娘在宅子里这般战战兢兢的度日,那是为了一双女儿和一个儿子,可如今她这般事事小心谨慎的姿态,却多少是因为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对人对事的态度。
不过之前在清懿阁六娘子没有明着说,是因为要顾着沈聿白的体面,所以她多少也有把惜燕的事儿揽在自己肩头的意思。可到了萧氏跟前,六娘子便掏心直言道,“不瞒姨娘,此番去庄子也不只一件事儿,不过让您去,却是侯爷说的。”
“他…”萧氏闻言,微微的抬了抬头。
六娘子柔柔笑道,“还有就是惜燕,我想带她去庄子转转,若是她愿意,就让她在庄子上常住。”
“可是…她哪儿惹得你不开心了?”萧氏有些诧异,但又觉得似理所当然。
六娘子摇头道,“姨娘说我不够大度也好,说我不够圆滑也罢,可侯爷跟前,我却不愿意再放通房了。”六娘子说着轻轻的拉住了萧氏的手道,“且不说侯爷自己本身也没这样的念头,便是对惜燕这样的姑娘来说,也多少是不公的。她为何要放着大好的年华不挥霍,却要生生的锁在侯府这方寸的天地中寂寞度日?”
见萧氏有些微微的晃神,六娘子也收了声,婆媳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在炕沿对坐着,半晌,六娘子才听到一声浅长的叹息。
“在屋子里闷久了,出去转转也好,只要不给你添麻烦就行了。”
六娘子闻言笑颜逐开道,“怎么会,姨娘只管放心的去,庄子上我都让人安排好了,虽比不上家里讲究,但肯定也是舒舒服服的。”
萧氏闻言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六娘子便起身告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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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几人辰时末启程,是沈聿白亲自骑马开道相送的。
当两辆平头马车出了城门口后,沈聿白才跃身下马,和下车与他告别的六娘子嘱咐道,“到了庄子就让观言给我来封信,这两日祁王回宣述职,我只怕抽不开身,你遇着事儿切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偌大的一个庄子,哪儿是你三天两头能收拾好的。”沈聿白知道六娘子此番去濮家庄首要的目的就是去查账的,是以才这般赘言叮咛的。
六娘子虽心里笑他啰嗦,不过面儿上却似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且记在了脑子里。但听完后她却好奇的问道,“祁王好像是第一次回宣述职啊。”
沈聿白点头回忆道,“说起来祁王去番禹属地前后也三年多了,那时候先帝爷还在,后来皇上登基了,祁王连奔丧都是最后一个回来的。番禹甚远,皇上也没说要把他调回来,他心里有气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