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果真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居然还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问她:“你这是夸我老公还损我老公呢?”她哭笑不得地点头:“夸,当然是夸了。”
贺煜宸盯着合同看了三秒,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诡异:“谢谢老婆。”夏尧觉得他的认真透露着隐瞒的气息,于是不高兴地质问:“瞒我什么了?”
他把合同拿起来点了点:“陈万钧是个商人,从不投资没有把握的生意。上礼拜我就汽车公司的事儿找过他,谈妥了才散的席。就算你没去找他老婆帮忙,这份合同再两三天也会到我手里。”
夏尧细细消化他的话:“意思是我这是多此一举?”他一把将她拽到腿上,脑袋在她脖颈间来回地蹭:“多此一举的是他那个笨老婆,你这儿干的十分有必要,夸你还来不及。”
她又细细想了想,言言果真是涉世未深,陈万钧果真是只老狐狸,明知道有结果的事也不告诉自家老婆,还骗她和他那啥啥。亏得言言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却不知是被自家老公骗了。一个男人只花心思骗一个女人一辈子,这种爱可真是令人羡慕。
贺三啃着她的鼻尖,双手在她柔嫩的腰间揉搓:“想什么?”她两只胳膊圈着他的脖子,把头轻轻贴着他的脖子,低声细语地说:“我以为你真的是在找工作,却不知已经谈妥这么大一笔生意。为什么要瞒着我?”说着,竟越来越委屈,“是因为我好骗么?”
贺煜宸紧了紧搂着她的手,又亲亲她的头发:“是想给你个惊喜,怎么着也得让你看看老公我的能力啊。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公司解散后还是有人愿意跟着我出来单干。陈万钧是很重要的筹码,有他的加入新公司的运作会很顺利,上市的日期也会提前。”
“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挽救原来的公司,陆翊明都说佩服你的商业头脑。办法肯定有的,但是争都不争一下就放弃,你就舍得?”他笑得愈发吊儿郎当:“那小子替我照顾你两年,给点报酬感谢他也是应该的。”
夏尧感慨万千,没料到平常总没个正经的男人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原来不争不抢远不只和家里闹翻那么简单,展翼想要吞噬他的公司以及新城的地皮,他能给的就全部奉献,枉展翼以为贺煜宸斗不过他,却不料贺煜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争。
她搂着身边的男人,白皙的脸在他衬衣上不断磨蹭。胸口冰凉凉的一片悸动贺三的心,他拍着她的背问:“又瞎想什么?”她紧紧埋着脑袋,哽咽着出声:“想我爸爸了。”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在出事的前一天还为了照顾生病的她,推掉两个上亿的单子。她爸那时候就常慈祥地笑着说:“我这闺女比什么都珍贵,拿什么我都舍不得换。”她妈还笑他:“闺女长大都是要嫁人的,你舍不舍得都没有用。”
贺煜宸揉着她的手,顿了顿才低声开口:“幸好你没在车上。”她已经泣不成声:“我在。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坐在副驾驶,大卡车冲过来后,好多钢筋从车尾往下落。我爸爸扑过来把我压在身下,钢筋砸碎挡风玻璃,全部扎进他的身体。”她哭得像个孩子,“他出了好多血,车座里,方向盘上,还有我的衣服裤子全都是血。”
贺煜宸只觉得喉头打结,咽不下口水,说不出话来。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圈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哄着。那时候他在干什么,逗漂亮小姑娘玩儿,打牌喝茶谈天说地,去夏威夷晒太阳,飞北海道泡温泉。而她却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从认识她那天起他就觉得她孤独,似和这个世界不怎么相容,特别需要人照顾。可等她真正需要照顾时,他却在地球的另一边忘乎所以地逍遥快活。
怀里的女人哽咽着睡着,他抱她到床上躺着。脱下棉质睡衣时,她温热的后背暖着他的心,呼吸越来越沉重,还伴随哭泣后的抽噎。他轻轻放平她的身体,用指腹揩掉她脸上的泪痕。
她似有感应,睡梦中也扭捏着身子直往他怀里钻。轻轻躺在身侧,他滑下身体侧过脸缠绵地吻她。从脸颊到柔软的唇瓣,就连翻身压在她上面时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半梦半醒间,一直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他忍到额前冒汗,却仍旧顺着她的感觉慢慢进出。后来迷糊中的女人刹那清醒,睁开清亮的眸子盯着他。他缓缓律动着,汗湿的臂膀搂着她,低头细细吻了好一阵,才半祈求半委屈地说:“宝宝你配合点儿,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闻言本能地一收缩,直把他包裹得一激灵,霎时舒服得遍体通畅,又坏笑着咬她耳朵:“夹坏了可就没东西伺候你了。”
夏尧懒洋洋地捶打他的后背:“没个正经,坏死了。”他一边笑一边耸弄地更加厉害:“谁叫你这么紧,是你让我变坏的。”再后来床上就是一片混沌泥泞,身下的女人又因为他媚叫得能滴出水来。
屋外下雪了,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
姚漫一边取下围巾一边跺着脚抱怨:“这鬼天气,是要冻死人吧!”陆翊明替她脱下外套:“大冷天的,都跟你说了别出门。”
“我就出了我就出了,要你管!”夏书瑜踩着棉拖鞋,一脸哀伤地看着他们,幽幽地说:“夏尧这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这么冷的天,要是被冻死了该如何是好。”
姚漫从牙缝里发出滋的一声,特别嫌弃地看着她老妈:“人要真被你咒死了,也不怕你哥找你麻烦!”夏书瑜继续哀伤:“这么些天没个踪影,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姑姑。我想她肯定是和展翼私奔了,哎,也不知道奔到哪里去了。”
姚漫对着天花板翻白眼,继续嫌弃地看着她:“奔什么奔!他俩早掰了。”夏书瑜捻起沙发上的十字绣:“那她肯定是认识别的男人了,这个男人真坏,竟拦着她这么长时间不让回家。”
姚漫忽然变得兴奋:“你知道那男人是谁么?是三哥,贺家老三,贺煜宸!”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夏书瑜,让你老太太以貌取人吧,不是老夸三哥这好那好么,恨不得拿别人当亲儿子似的,这下
可让你看清到底是我这个姑娘好,还是别人家的儿子好。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夏书瑜听她说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忒淡定地点头:“老三他妈打电话问我那会儿,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这丫头竟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活生生被耍了一道,姚漫浑身上下特别不是滋味,一遍遍数落她妈:“有你这么利用亲闺女的么?竟然用那么狠毒的话来套我的话!”夏书瑜抬起眼睫毛鄙视她:“谁叫你这么笨。”她端起茶几上的茶盏,“不过,要是你们告诉我他们在哪儿的话,我可以顺便考虑考虑你们的婚事。”说完,还特谦和地问陆翊明,“你觉得呢,小陆?”
陆翊明愣头愣脑地连连点头,姚漫对夏书瑜叫他小陆一事颇感不满,她老人家张口小陆,闭口小陆,那语气活像她自己是头狮子而陆翊明是只梅花鹿似的。
“不行!”姚漫反对,“你以为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白捡的?我们宁愿不结婚也不会告你他们在哪儿!三哥他们家现在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急什么呀,反正也不同意他俩的事儿,急也没用呀。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们家夏尧白白净净水水嫩嫩,哪儿配不上他们贺家了?”
“这么说,你们的确知道他们在哪儿?”夏书瑜看着闺女一脸臭屁的样子,情不自禁露出欣慰的笑容:“配不配的上先不说,总要找着人了当面谈。你也希望你三哥得到家人的祝福吧?他们家乱成一团,老将军派了大批人,下一步就是将整个城市掀翻了,要找个人其实也挺容易。”
“那就让他找去呗!谁不知道他最疼三哥,还能真把他怎么样?”
“他最疼你三哥,可一点儿也不在乎你姐姐啊。”
姚漫鄙视夏书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套我话呢。实话跟您说吧,有三哥在没人敢把她怎么样。您就不要再帮贺家找他们了,也不要担心夏尧,他们俩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夏书瑜凝视女儿的神情,半晌之后才把目光转向女儿身边的男人,陆翊明正襟危坐,连连点头也叫她放心。
42
姚漫揽着抱枕,趴在沙发扶手上,看小阳台上晾衣服的夏尧:“三哥竟愿意过这种日子的,这都快仨月了他就没抱怨过?”
夏尧把展白的衬衣挂上衣架:“他觉得这里还不错,还说再俩月就把这房子买下来。”姚漫把玩着手里的遥控板:“有病吧!放着豪宅不住,非要这种交通不便环境又差的地方。”
夏尧用晾衣杆敲打着小窗台,板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说:“不喜欢就走,谁让你来的!”姚漫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你还没嫁人呢!胳膊肘不带拐成这样的!还好意思说我,你多长时间没回过家了?亏我妈还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念叨你,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自觉理亏,放下杆子说:“他还不想家里知道行踪,我要是回去肯定会被姑姑逼问,她和贺家的关系要好,到时候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她抬头看着姚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要真被贺家知道在这儿,指不定会闹得更僵。”
姚漫剥了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已经更僵了!贺姥爷发动多少年的关系,连街道办事处主任都知道他家丢了这么一重要人物。这种地毯式搜索要再进行下去,你们这爱的小巢是很难幸免的!”
夏尧心跳漏半拍,紧张地问:“你来的时候没被跟踪吧?”姚漫得意地挥挥手:“刚出门那会儿谢伯伯的车跟在屁股后头,不过十分钟后就被我甩下了。我听陆翊明说三哥现在不忙着汽车公司的事儿嘛,听说与他合作的都是几个大人物,按理说这回可是真真切切靠自己的本事,他怎么还瞒着家里呀。如果单纯因为你也没必要吧,他那个人怕过什么。”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就仗着家里会着急才这么任性。”
姚漫不赞同地撇嘴:“依我看,他是怕贺家那一大家子人打搅你们的二人世界!”
刚说完屋外就响起敲门声,姚漫兴奋地蹦起来举手:“三哥回来了,我去开门!”她往门口蹦的时候,夏尧还在碎碎念:“这个点儿回来,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兴奋不已跑去开门的女人在打开门后的三秒钟内,嘭地一声又重新将门关上。夏尧看着她呆滞的表情,刚想问声怎么了,就听屋外震天动地的敲门声响起,还伴随中年妇女的说话声:“死丫头你反天了!我知道你俩都在里面,快把门给我打开!”
夏尧一记冰冷的眼神杀过去,姚漫立即委屈地皱着一张脸求饶:“我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上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这节骨眼上不开门也躲不了了。
可是淡定从容的夏尧开了门之后才发现,姑姑身边还站着谢东奎。回想起那会儿住在贺煜宸家里,就是这个礼数周到的长者照顾自己,顿时觉得十分尴尬。倒是谢东奎面带笑容地解释:“老爷子病了,我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才来打搅姑娘。”
“跟她废什么话呀!”夏书瑜趾高气昂地领头走进客厅,“翅膀硬了的大姑娘,连我这个姑姑都不管不问,哪儿还轮的上你们。”姚漫瞪着她:“年龄大了,胆子也大了,好的不学学人跟踪,你知道你这是犯法的么?”
“车技有进步嘛!”夏书瑜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要不是我和你谢伯伯联手追踪,今儿倒算是让你逃脱了。”
“姑娘。”夏书瑜拍拍身边的空座,看着夏尧说,“坐啊。”她已经十分理亏地垂下头,乖顺地刚跟着坐下,令人心惊动魄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夏尧太熟悉这敲门声的频率,只差从沙发上找条缝钻进去。离门口最近的谢东奎已经开了门,贺三看着他却是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再反应过来时几乎一把将他推开,待看清屋里的人后才又渐渐平静下来。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中山装的谢东奎一步步靠近,于是伸直了胳膊指着门:“你给我站到门外去。”谢东奎楞了一下,知道这小祖宗又发脾气了,于是面不改色从容地准备往外走。
夏尧早一巴掌敲在他的背上,小声责备:“怎么说话呢!”碍于空间太小,坐满三个人的沙发已经容不下第四个人,于是她搬了张椅子到谢东奎跟前:“您坐。”
贺三依旧像头豹子似的,皱着眉吼谢东奎:“我叫你站门外去!”夏尧火了,也不打算继续给他面子,拉长一张脸说:“贺煜宸,你懂不懂尊重?”俩人对峙大半天,连姚漫都忍不住轻轻扯扯夏尧的衣角,让她歇火。
可最终,还是贺煜宸不耐烦地挥手:“爱坐哪儿坐哪儿。”
谢东奎多年的修养不是白练的,三儿自小就众心捧月,偶尔冲他发火本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他知道这孩子心地还是善良的。但是这个夏尧倒让她刮目相看,看上去冷冷清清十分柔弱的样子,说出的三两句话却让三儿不得不听。
她搬着椅子请他坐的神情,和大半年前初次相见并没多大分别。那时候她就只会冲三儿蹭鼻子瞪眼,对他和吴翠翠倒是十分有礼貌,同是富有家庭出来的孩子,教养却是出众地好。这样的姑娘若是只因她爸的关系被看低,实在是太可惜了。更何况这世上终于有人能压制三儿了,老爷子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老三,你就打算这么欺负我们家夏尧呀?”夏书瑜看着贺煜宸,“这丫头命苦,跟你们父母双全还有姥爷什么的一大帮宠着的人可比不得。阿姨知道你爱玩儿,可玩儿也得有个分寸,怎么说也不能欺负到我夏家头上来不是?”
贺煜宸笑着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她:“您误会了,我没有闹着玩儿。我一直想娶夏尧过门,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您说。不知阿姨您愿不愿意把夏尧嫁给我?”
夏书瑜和夏尧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姚漫为他的求婚感动得双眼泛泪。夏书瑜把矛头转向夏尧:“我说你到底长没长心,合着姑姑这一称呼就是放那儿当摆设的?以前碰上难过的坎儿不跟我说,还决绝地要和这个世界分离。现在遇上坎儿依然不和我商量,我要是不来找上门,你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她着急得语无伦次,连连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夏书瑜拍拍她的腿:“我知道我知道,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换成我我也受不了要躲起来。”她又看向谢东奎,“这俩孩子东躲西藏的不容易,但我知道你受人所托来跟踪他们更不容易。既然人已经找着了,你现在就通知贺老将军,让他多派些人手过来把他们俩人押回去吧。”
谢东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夏书瑜这是先下手为强,将他一军呢。不等他回答,夏书瑜又对贺煜宸说:“回去和你家里人好好儿谈,谈得拢我就同意夏尧嫁给你,要是谈不拢怕是不用我说,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是吧,尧尧?”
夏尧顺着她的意思反应:“嗯,是呀。”想了想又重复一遍,“嗯,是的。”
“好了,你可以打电话了。”夏书瑜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喝茶,急得姚漫拽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谢东奎看了看夏书瑜,又看了看贺煜宸,最后站起来说:“事发突然,你们也没有准备。我先回去招呼着,老爷子这两天病的不轻,那头的事儿耽搁不得。”
刚抬起脚准备走,却又听身后的夏书瑜说:“老三,你到底跟不跟你们家里谈?要是不谈,我可把尧尧嫁别人了哈。”
贺煜宸闻言立即叫住谢东奎:“你回去跟家里说,我明儿抽时间回去一趟。”谢东奎大喜,一边用赞叹地眼光看了看夏书瑜,一边连连点头应了好几个是。
走出钟鼓巷后,姚漫还在赞扬她妈:“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您这么聪明呀!这方法简直堪称完
美,一来不为难谢伯伯,二来让三哥主动回家。一箭双雕啊!”
夏书瑜得意地笑:“还不是看中老三是真心喜欢那傻丫头,剩下的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哎,你跟我说说你和陆翊明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姚漫叫了声天,然后就赖在车座里装睡,仍夏书瑜死活都摇不醒。
临睡前,夏尧穿着睡衣在屋子里来回晃。洗完澡的贺煜宸将擦头发的湿毛巾仍在沙发上,走两步从背后抱住她:“大晚上的不睡,瞎晃什么。”
她歪着脖子,仍由他亲她的脸:“明天,要不,我就,不用去了吧?”
他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啃,一边扯开她严实的睡衣领子一边说:“迟早的事儿,明儿你跟我一起回。”
43
有风吹过,后院常青树的叶子沙沙地响。火炉上的砂锅冒着腾腾热气,吴翠翠在围裙上擦了手,揭开盖子后香味四溢。
宋老先生第三次张望镂窗外的白杨树,张合着干白的嘴问谢东奎:“闻这味儿,莫不是香菇炖鸡汤?”
谢东奎颔首,将老先生后背的软垫子往上挪了挪:“我这就下去给您盛上一碗?”
他扬了扬愈见稀疏的眉,抿了抿干裂的唇说:“罢了。等三儿回来,直接和他说我吃完药睡下了。”谢东奎奉上一杯热水:“您昨儿晚上到今天都没吃过东西,好歹也喝上一碗粥再睡。”
他平躺在柔软的褥子上,闭眼摇了摇头:“不能前功尽弃。”
谢东奎汗颜,老爷子是越老越像小孩子,生病的消息是他老人家放出来的。昨儿听说三儿今天回来,于是为了真有生病的样子,二话不说连饭也省了,里外都说他病重,实际上闻着鸡汤味就馋了。
宋婉绿坐在凳子上,正对镜贴花黄,凌烟领着胖墩儿进来时,她刚好描完一只眉。出生优越,一生无忧,岁月并未在她脸上过多刻画痕迹,但到底一把年纪的人,往脸上涂涂抹抹是年轻人爱做的事儿。
凌烟坐在地上给胖墩儿梳毛,好奇地看着她问:“姥姥,您竟然也会化妆?”她拿出唇膏,对着镜子仔细描唇:“姥姥年轻那会儿可没少化,现在是年纪大了不大爱动了。”
“那您今天怎么想起化了?”
宋婉绿抿唇压了压唇膏:“我倒要看看那姑娘媚成什么样,年前一起吃饭还不觉得她有多出众,年后倒把我儿子拐跑了。”胖墩儿赖在地上打滚,含着梳子当骨头啃。凌烟一边从它嘴里抢梳子一边开口:“您说的是舅妈么?”
她收拾东西的手一抖,纤细的眉笔滋溜溜顺着桌子滚落到地上,宋婉绿不高兴地训斥:“还没过门,哪门子的舅妈,谁教你的?”
“舅舅。”凌烟头也没抬,继续和胖墩儿嘴里的梳子博斗。宋婉绿三番两次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到底没出声,谁让她的心肝宝贝儿子喜欢那姑娘呢。
车子驶进双林湾时,夏尧便开始焦躁不安,路两边一排排银杏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在半空飘落。她回忆去年在饭桌上,宋婉绿上下打量她的眼神,虽然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却满满当当都透露着同情可怜。
好比贵妇同情孤儿,她可以不假思索给福利院捐款,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那里的孩子谈情说爱。再加上宋老将军宁愿跟贺三闹翻,也没有要接受她的意思。越想越觉得不妥,她让贺煜宸停车,说是不舒服想回去。
车子拐过弯,果然依她的意思停下来,夏尧刚松口气,却见系着围裙的吴翠翠眼巴巴地站在大门口,还极其兴奋地朝着车里挥手。
她推开车门,慢腾腾往下走。吴翠翠欢呼雀跃地跑过来握她的手:“闺女,可长时间不见怎么又瘦了?我今儿炖了热汤,您随我喝上一碗去。”
贺三摁下手里的车钥匙,笑着打趣:“合着你眼里就只看见一个人?”吴翠翠嗔怪地笑:“您还来打趣!老爷子病着呢,也不说回来看看。”
他的笑容褪去,沉着一张脸,牵过夏尧的手往屋里走。贺煜娴和贺煜景倒算客气,端茶倒水上糖果,见她规规矩矩的模样都还印象不错。贺煜景放上一杯热茶:“咱家这小祖宗可算逮着人收拾他了!我俩从小被他欺负,你可要帮忙讨回来!”
凌烟带着狗也出来凑热闹,粘巴巴地自来熟,摇着夏尧的手臂乖巧地叫了声舅妈。贺三高兴,当即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粉红票子,塞进凌烟手里:“乖!”贺煜景嚷嚷:“这是干什么!你老用金钱收买我女儿!小孩子都叫你惯坏了!”
贺煜娴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抬头一看,宋婉绿已经站在客厅里。两个女儿齐齐喊了声妈,她轻描淡写地扫过夏尧一眼,灼灼目光顿时落在贺煜宸身上,几步走过去又细细瞧了瞧,眼眶里竟生出湿意:“这么些天不见,竟瘦成这样了。”
贺煜景十分不屑地打断:“他就没胖过!”贺煜娴又撞撞她的腰,看着俩人说:“姥爷在楼上,你们先上去看看吧。”